盯看久了,竟然勾起屠九鸢有些不太愿意想起的记忆……好像她曾经跟拥有同样眼神的人如此鏖战过,而她败得溃不成兵,匍匐着求饶……
想到积郁难耐之处,真叫人发狂,屠九鸢突然咬破舌尖,使出了魔修也不会轻易使用的魔体散功大法,自损一层功力来激发身体所有的潜质,短时间内功力暴涨一倍,便可速战速决!
这一次,西山的三个虾兵蟹将再也抵挡不住,冉冉被屠九鸢一口魔血迸溅了眼儿,一时睁不开眼,立刻被一鞭子给甩飞了。
屠九鸢发出一声狂笑,再次举刺朝着小丫头的心脏处扎去……
可就在她快要挨近冉冉之际,突然一阵迅猛的力道袭来,震得屠九鸢飞身而起,重重落在了地上,嘴里冒出汩汩鲜血。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苏易水一脸暴怒,犹如天神般突然而至,而此时冉冉体力不支,再也支撑不住,颓然从半空落下,正好稳稳落入了苏易水的怀抱里。
屠九鸢甚至来不及感应,就再次被苏易水一掌劈来,刚刚损耗了一层功力的她甚至还来不及招架,就再次被震飞了出去,当一口口鲜血喷涌而出时,屠九鸢心知灭口的任务就此功亏一篑了,她受了重伤,也不敢恋战,赶紧带着随从疾驰而去。
丘喜儿定睛一看原来是师父面色铁青地抱着小师妹,顿时带着哭腔道:“师父,您总算来了!”
苏易水没有搭理她,伸手点住了冉冉止血的穴位。
冉冉此时有些失血过多,费力睁开眼睛,对师父喘息着说:“师父……二师兄被赤门下了阴招,正在镇子里的槐树胡同第二个院子里……”
听到冉冉费力说话,苏易水的语气十分不友善:“闭嘴,还不赶快调息止痛!”
冉冉很听话,干脆连呼吸也不调整了,直接脖子一歪疼昏了过去。
这一昏过去倒也省事,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就躺在热汤馆房间温暖的被窝里,受伤的胳膊也已经包扎妥当,虽然还有一丝丝的痛,但是看来并没有什么大碍,最起码她还可以伸胳膊去摸枕头边装着地瓜干的布袋子。
这些地瓜是她从翠微山上拿下来的,乃是酒老仙的赠品。那些用符调息过气候的土地长出来的地瓜特别甘甜,不但适合酿酒,还特别适合晾晒地瓜干,咬一口既有嚼劲又唇齿甘香……
就在这时,端着稀粥进来的丘喜儿进来,一看到她醒了,顿时一脸惊喜地放下粥:“小姑奶奶,你可总算醒了,你可知你睡了多久?”
冉冉想了想道:“昏睡了能有三四天吧?”
丘喜儿没想到她居然能猜出来,佩服之余,说:“正好三天呢,不过你怎么猜出来的?”
冉冉指了指嘴里的地瓜干:“没有上次吃的那么温润了,估算变硬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三四天……快些拿粥过来,我感觉好饿!”
这种吃货估算时辰的本事也真是无人能及了。
可惜丘喜儿压根没心思佩服冉冉,一边扶起她喂粥一边说:“你这一睡,都赶上天上一日了。这人间已经翻天覆地了!”
冉冉真的饿了,一边吃一边示意师姐别再卖关子了,赶紧说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丘喜儿便从头说起。这第一件就是那日师父真是吓人,抱着负伤的她一路疾驰,而且是弑神附体,佛魔挡路者皆杀。
那几个寻不到踪迹的赤门追踪者后来又折返了回来,正撞在了火山口上。
丘喜儿回忆,当时的场面十分惨烈,师父大开杀戒的时候,魏纠那种开膛破肚的残暴都算是小场面了。
“手撕活人啊!而且还没落地就被烧成了灰烬!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十几个赤门的门徒连个渣都不剩……”
丘喜儿忍不住又连打两个冷颤,接下来便说起了另一样事情:“二师兄一直泡在水缸里受刑,师父说要散尽他的筑基,将他撵出师门……”
冉冉抬头,微微瞪大了眼睛。
原来冉冉昏迷以后,苏易水立即带着她折返回茶茗山。而二师叔则带着高仓和丘喜儿会去寻找白柏山。
也许因为知道白柏山是废棋了,又或者怕被苏易水逮到,屠九鸢似乎并没有回那小院子喊人撤退。
所以当二师叔一脚踹开门时,正看见二师兄一脸痴迷地抱着个黑粗的大汉在床上躺着。他的嘴还在大汉长着黑毛的大脸上拱呢……
用丘喜儿的话讲,看到了那情景,真恨不得挖掉自己的眼珠子,立刻忘掉自己看到的辣眼睛画面。
那大汉看到有人闯进来,立刻要起身,却被二师叔手疾眼快点了穴位。
二师兄居然还维护着那大汉,将他护在怀里,直嚷嚷莫要吓到他的柔儿。
二师叔气哼哼地给他的嘴里塞了一颗静心丸,等白柏山清醒贵过来,看清了他的“柔儿”那连鬓胡须后,吓得惨叫一声,一脚就将“柔儿”踹倒在了地上。
再然后,可能是想到了他跟“柔儿”这些天的耳鬓厮磨,白柏山当时恶心得大吐特吐,据丘喜儿回忆,连隔夜的茶饭都要吐出来了。
虽然白柏山被大师叔及时救回,可他到了山上就被捆了起来,他还一个劲儿的喊冤枉,只说自己是中了魔教的阴招,这才一时色迷心窍的。
据他说,起初不过是他在街上被风吹得迷了眼睛,突然有人用湿手帕替他擦眼,等他张开眼时,发现是个美丽至极的姑娘,顿觉惊为天人,那姑娘又跟他问路,于是就此相识。
后来他下山帮着二师叔买东西时,又跟这姑娘相遇,只因为那姑娘实在生得貌美,他一时忍不住动了凡心。可如此与佳人约会,若是师父知道了,必定会谴责他修真之心不定,所以他才偷偷下山,与之约会。
就是跟佳人约会甚是耗费气力,每次他都会打瞌睡睡着,但真的没有做过出卖师父的事情来。
白柏山说得振振有词,直言等小师妹醒了,跟她当面对质也不怕!
苏易水也懒得审他,只是命人暂时将他捆起来,然后扔到了水缸里,足足被泡了三日。
而苏易水则每日亲自煲药,让冉冉煎服。
现在冉冉醒了,倒是可以跟二师兄对峙了。
看着小师妹拖着手臂而来,二师兄虽然被捆,也迫不及待地从水缸里站了起来,嚷道:“小师妹,你快跟师父说说,我真的没有出卖师父,倒是被魔教中人轻薄劫色,我才是受害者啊!”
……
冉冉谨慎后退,对苏易水道:“师父,他应该是中了角鬼之毒,还请莫要沾染到他……”
羽童在一旁冷声说道:“主人也发现了他体内有毒,所以这几日将他扔在加了黄牛胆和香炉灰的水缸里,如今这毒应该也清除的差不多了。”
听二师叔这么说,白柏山才恍然大悟,原来师父这几日让他泡水缸并不是在惩罚他,而是替他解毒。
想到这几日他在水缸里指天骂地,大呼委屈时,白柏山不禁羞愧得有些抬不起头。
不过师父既然肯管顾他,是不是意味着师父不会将自己逐出师门?
苏易水淡淡道:“你浸泡角鬼之水数日,筑基已经受损,就算解了毒,也不可逆转。所以我也不必给你散去功力了,你我师徒缘尽,你自可下山娶妻生子去了。”
这种角鬼邪门得很,有让筑基聚集不了真气的功效,碾压成粉用来泡澡,药效更加霸道。幸好苏易水有些洁癖,从来没去温泡温泉,不然老早就中招了,很显然,魏纠想要控制二师兄,让苏易水中毒,然后趁机来个马踏连营,一举端了西山众人,夺回结丹,报仇雪恨!
白柏山一直怀有称霸三大门派,成为一代传世佳话大能的宏愿,可是听到自己如今快成了废人,顿时坐回了缸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一边流泪一边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若不是被邪灵驱使,绝不敢背叛师父。师父神通广大,而且医术高超,一定能想出解了角鬼之毒的法子来。
一个还算斯文的少年哭成了三岁满地打滚的孩子,就连大师兄和三师妹也忍不住替他求情。
苏易水似乎一直无动于衷地听着,直到后来才缓缓地说:“你白家当初曾经舍身护过一位西山前辈,为此受了重伤,这份人情我一直记得,所以才收你为徒。你身上的毒性至深,就算留你在西山也是废人一个,更何况你此番色迷心窍,连累同门遇险受伤,原本该以死谢罪,现在只是驱除出师门,也算成全了师徒一场的情谊……你自去吧,下山前可以去羽童那里支取些银子,回家做个小生意也是富富有余。”
说完之后,他再懒得跟白柏山废话,径直起身离去。
白柏山好不容易止住了悲戚,忍不住凝聚真气,却发现自己的丹田真的是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了。
当初入门的这几个小徒弟里,他也自认为自己天赋最高。谁想到一遭被人暗算,一年多的修为全都没了。
他熟谙修真不成文的规则。若是一旦成为弃徒,背负了欺师灭祖的名声,那就再难以翻身,恐怕其他名门正派也不肯收他了。
就连苏易水当年背叛了沐清歌,大义灭亲,虽然得到正道们口头的赞誉,可他们背后其实也不齿苏易水的行径。
可是最后,苏易水连见不都肯见他,给了银子后,便让他下了茶茗山。
白柏山不肯离去,便跪在山下,就连下大雨,也不肯起来。
苏易水也不管山下赖着不走的那个,问明了是丘喜儿提议下山后,也罚她和高仓挨了竹板子,打得他俩一天不能下地,只能垫着软垫子坐。
冉冉觉得自己这次其实也闯了大祸。只是先前受伤昏迷逃过了一劫,也不知师父现在要如何罚她。
第37章
只是师父迟迟没有给她定罚,这种且等着的滋味,竟然比挨罚还要难受。
晚上的时候,冉冉央求大师叔给跪在山下的二师兄送了两张烙饼,免得他饿得昏倒。而她尽量缩在屋子里不敢见师父。
可之前已经睡了三天,实在不好赖在床上, 第二天,冉冉穿好衣服,走到汤馆旁的竹林散步时,正好看见从山上打猎归来的师父。
小白虎跟在他的身后,叼着两只兔子雄赳赳地走着。
苏易水看到了她,说道:“你该换药了。”
冉冉看师父表情如常,并不像昨日轰撵走二师兄时那般生气,于是乖乖跟着他回了屋子。
小白老虎放下兔子后,很懂事地又叼来了苏易水看病的药箱子,然后趴在一旁看苏易水给冉冉换药。
白莹莹的胳膊上有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很醒目。按理说几天过去,伤口也该结痂了。可是冉冉的胳膊却依然在冒血,全靠涂抹的止血药粉,才勉强止住。
看着师父娴熟的动作,冉冉想到难道这几日她的伤口难道一直是师父亲自包扎的?
冉冉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从小就是这样的体质,一旦受伤,总也止不住血,以前爹娘都吓坏了,找了好多的郎中看,也不管用。所以久而久之,爹娘都不放心我出院子,就怕我在外面跌倒受伤。”
苏易水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快速地给她涂抹药粉,再慢慢用干净布带缠绕,神医的手法就是高妙,冉冉看着师父的侧脸一不小心看呆了,连疼都不觉得了。
不过在包扎好伤口后,苏易水总算是张嘴说话了:“我昨日赶走白柏山,独独你没有替他求情,这是为何?”
冉冉小声道:“我求情有用吗?”
当时二师叔都忍不住求情了,师父不也没有理会?
苏易水听了徒弟的问话,面无表情,一时不知他的喜怒。
冉冉不好打马虎眼,只能老实作答:“您让我们每日抄写静心咒的时候,便说了这个是修真的基础,让人清明刚正。每日抄写,除了摒除邪气,对于抵抗迷咒一类的旁门左道也有同样的功效。可二师兄除了起初做做样子,余下的时间里,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等到了茶茗山上时,他基本上就不再写了。若是他坚持功课不耍滑,就算一时大意被赤门暗算,也不至于被迷心咒迷得神魂颠倒,犯下如此错处。所以他虽然并不想犯错,可平日里却给犯错埋下祸根。师父不想教他也是有缘由的,我何必让师父为难?”
她说完这些后,抬头看着苏易水,却发现苏易水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我还以为你跟他同门一年,必定不忍心呢……原来的你可是心软的很……”
冉冉虽然不知道苏易水为何会说她以前心软这类的话来,但二师兄的错的确有他自己的原因:“小恶不惩,必成大恶。修真一道,原本就让人有了超越常人的本事,若是教出个恶人来,岂不是贻害千年?二师兄若没有明确自己为何修真,下山也好。他喜欢的无非是站在顶端受人仰慕,如此这般还不如下山考取功名来得要快些……不过……”
这个“不过”拉音拉得略长,冉冉小声又说道:“二师兄固然有他的不对,可是师父您也有不对之处……”
苏易水平静问道:“哪里不对?”
“我们这些弟子都是心智不稳的少年……原本善恶就在一念间,师父您明知道那灵泉的遗害不浅,却从不督促检查我们弟子的功课,若是您严厉些,二师兄也不至于闯下这般祸事……”
苏易水面无表情地听着,突然说到:“所以是我这个师父做得不对了?”
冉冉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多言,连忙说:“弟子不敢,师父无论怎么做都自有一番理由。”
苏易水明无表情道:“我也是人,为何不能错?若有一天,你发现我是十恶不赦之人,你当如何?”
冉冉觉得喜欢考试的师父又突然考她,真是叫人有些措手不及。这个考题可真刁钻。
若是助纣为虐显然不能过关,可若说自己会大义灭亲,杀师证道,又怕步了二师兄的后尘。
用脚趾用力抓了抓只剩下一个的“逢考必过”鞋垫子,冉冉诚恳答道:“师父您如此孤高品行,怎么可能为恶?若真有这一日,也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弟子不才,愿陪在师父左右,承受天诛地灭之苦,与师父同生死共进退!”
也许是鞋垫子显灵,听了这般马屁味十足的答案,师父冷漠的脸上竟然显出一抹苦涩的……痛苦神色,似乎是她的回答,勾起了他不甚愉快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