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无双居的掌柜还是客客气气地将她送了出来。
乐舒郡主这样的人物,就是什么也不买,单来店里转转,也是他们无双居的荣幸,说出去比什么招牌都好使。
崔肆意刚踏出无双居,就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妇人。
只见那妇人面容枯槁,衣衫褴褛,一见她出来,就直直向她脚边扑了去,拽住了她的裙摆,一面磕头,一面哀求道:“民妇见过乐舒郡主,还请乐舒郡主为民妇做主,民妇要状告五殿……”
崔肆意骤然受惊,一下子晕了过去,幸好茴香扶得快。
她能不晕吗?
这妇人状告的是当朝五皇子,这事她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管吧,事情未明,平白无故地得罪她五皇兄,实在没必要,即便她可以豁出去,可她身后还有赵王府和薛家,不能不顾及。
不管吧,若是这妇人说的真是实情,又会落个和五皇子沆瀣一气、欺软怕硬的恶名,还要连累赵王府和薛家的名声。
更何况这事不去找京兆府,却来找她一个没有实权的郡主,若说背后没有人指使,她崔肆意就不信崔!
“郡主,郡主,您怎么了?”
芸豆跟着她最久,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忙唤马车边侍立的婆子过来。
“快扶郡主上去,回府找大夫瞧瞧!”
“郡主,郡主,民妇的话还没有说完……”
地上的妇人面有急色,却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措手不及。
茴香见状,上前解释道:“这位姐姐,对不住了,昨个儿夜里郡主就没睡好,刚刚又被你猛地冲出来吓到了,这才晕了过去,我知道你心急,只是这事原不归郡主管,你若有什么事,还是找前面那位京兆府的差大哥吧。”
这衙役来的自然不是偶然,而是云起见情况不妙,临时从隔壁街拉来的。
茴香说完,也不待那妇人反应,就上了马车,陪崔肆意一同回薛府去了。
薛景恒听到消息时,虽心中猜测崔肆意十有八九是装的,但还是一下衙,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世安苑,待亲眼看见崔肆意坐在软塌上悠闲地吃葡萄,才将这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担心我?”
崔肆意一看薛景恒这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薛景恒扯着嘴角点头:“你没事就好。”
崔肆意凝眉思索:“所以今天那个妇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要状告五皇兄什么?我看她的表情不似作伪。”
薛景恒坐下,缓缓道:“她告的不是五殿下,是五殿下的舅舅青州知州陈齐光陈大人,说是陈大人强买她家祖宅不成,诱他丈夫赌博,败光家产,最后祖宅作为抵押,还是到了陈大人手上,而那妇人的婆婆自觉对不住祖宗,上吊自缢了。”
崔肆意心中也觉惋惜,喃喃自语道:“她上来就说五皇兄,我还以为是五皇兄怎么了,这样听来,也是个可怜人……”
薛景恒摇头:“你做得没错,她身无分文,却能从青州到京城告御状,人生地不熟,不找刑部,不找大理寺,偏偏要找你,而且一开口不提陈大人,先要说五殿下,想来背后必有人指点。”
崔肆意低头沉思,既是要强往五皇兄身上扯,多半涉及夺嫡,那么几位成年皇子都有嫌疑,当然还有孟皇后。
薛景恒看出她的心思,正色道:“应该不是皇后娘娘,其一,皇后娘娘和岳母交好,其二,伯父是九殿下的老师,就冲这两点,若背后指使是皇后娘娘,应该不会让你掺和进来,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对皇后娘娘而言,现在不是打击五殿下的最好时机。”
“若真搞垮了五殿下,众人的目光又要落到三殿下和九殿下身上了,以皇后娘娘的立场来看,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让几位皇子继续保持多足鼎立之势,然后自己顺利生下孩子,九殿下平安长大。”
若说三皇子和九皇子是皇位的最热人选,五皇子就是次热人选,五皇子天资聪颖,宅心仁厚,在朝中颇有仁善美名,又得景祐帝看重,据说上次是否和大周开通贸易之事,听取的就是五皇子的意见。
如果你问崔肆意最喜欢哪位堂兄,答案也是这位五皇子。
若说其他皇子对崔肆意不过是个面子情,那么只有这位五皇子是把她当妹妹宠的,小时候坐在一起参加宴会,只有五皇子会主动给她夹菜,生辰的时候会主动送她礼物,这也是为什么崔肆意一听见五皇子的名字,就觉得棘手。
薛景恒不愿她为这些事烦忧,柔声道:“是非公论,就留给刑部和大理寺处置吧,你不必想太多。”
崔肆意撇了撇嘴:“我只是很气,我在他们心中就那么蠢吗?竟然想拿我当枪使?”
薛景恒抚着下巴点头:“是不太聪明。”
崔肆意从身后拿出鸭子香囊,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哼,不给你了!”
薛景恒面上平静,心里却泛出丝丝甜意:“你这绣的是鸳鸯?”
崔肆意摇头:“不是,是鸭子,谁让你老拿鸭子吓唬我!”
鸭子就鸭子吧,薛景恒看着还算细密工整的针脚,轻笑道:“你会绣香囊?”
崔肆意一脸得意:“以前不会,但我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薛景恒投来一个不信的眼神。
崔肆意一秒变脸,可怜兮兮道:“没错,我就是在逞强,我绣了好几个,才绣成现在这个样子,手指都快痛死了,你快给我吹吹!”
说着,还将右手伸到了他嘴边。
薛景恒突然就笑了。
崔肆意冷哼:“这样也不信,那样也不信,你可真是难伺候!”
她刚准备把手收回来,却被薛景恒蓦然拉住,然后真的放到嘴边吹了吹。
崔肆意微怔,定定地看着他。
她觉得她对薛景恒的感情,好像和从前有点儿不一样了。
第41章 折磨 我舍不得你。
前一日, 两人还在一起讨论陈齐光的事情,没想到今日到青州调查陈齐光强占民宅一事,就落在了薛景恒身上。
“圣上说事关五殿下, 不宜交由其他人处理,我平日里还算得圣上赏识。”
薛景恒说着, 看了崔肆意一眼:“而且如今也算圣上的侄女婿了……”
崔肆意听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我也要去。”
薛景恒忙道:“不可, 路途遥远, 我怕你会有危险, 而且江寺正也去。”
江勉是大理寺正,又是景祐帝的外甥。
于情于理,派这俩人去都再合适不过。
崔肆意扬起唇畔:“那就再好不过了, 表哥又不是外人,至于我的安全,有云起云耀在,你不用担心。”
她和薛景恒成亲后,就禀报了周氏, 将云起云耀安置在了薛府的外院, 她出门时,依旧由两人暗中保护。
薛景恒微微垂眸。
崔肆意见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扑进他怀里, 环着他的腰身, 再接再厉道:“我舍不得你……”
小奶猫一样的呢喃,听得人心里又酥又麻。
薛景恒俯下身, 衔住怀里人的唇瓣。
清风徐徐,柳条摇曳,窗外的麻雀见了, 也害羞地转过身去。
“那我现在可以去了吗……”
崔肆意气还未喘匀,就急着要他的承诺。
薛景恒恼她不专心,又欺身压了上来,堵住了她的嘴。
等窗外的小麻雀吃饱喝足,肚子圆滚滚了,两人终于分开。
不过,崔肆意这次不敢乱说话了,只是顶着湿漉漉的眼睛,巴巴地看他,表情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薛景恒看得心头砰砰乱跳,终是艰难地点了头。
崔肆意喜得眉开眼笑,又钻进他怀里,撒娇般地蹭了蹭他胸膛。
薛景恒轻咳两声,缓缓将她推开,出了房间。
只能看,不能碰,当真折磨!
薛景恒这里点了头,周氏那里就更好说了。
崔肆意向周氏说薛景恒要出京办差,她想念父王母妃,想回王府住两日,周氏没有不应的。
其实,这事倒也不是存心瞒着周氏,只是薛律食古不化,主要是防着他罢了。
至于周氏,心里或许也猜到一二,只是不点破。
既然用了赵王府作由头,两人少不得要到赵王府打个转,薛景恒对薛律和周氏说的是送她回王府后,自己再走,实际上,却是两人到赵王府串好口供后,一起走。
赵王妃乍听崔肆意要和薛景恒一起去青州,也觉得她胡闹,后来听说薛景恒已经答应了,才勉强松了口。
薛景恒思虑周全,既是他同意了,自己也不好过多阻挠,出门前反复叮嘱崔肆意不许淘气,又提醒薛景恒路上小心,注意安全,然后才送两人离开。
马车摇摇晃晃,缓缓驶出京城。
崔肆意拽了拽自己的裙摆,又晃了晃头上的步摇,心有不甘道:“我就穿这样去吗?我看人家话本里写出去查案都是要换男装的,惩奸除恶,英姿飒爽,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嗯,这样挺好,三个大男人出去反而惹眼。”
薛景恒闭眼假寐,不欲多言。
崔肆意抿了抿唇,语气不满:“所以我们是什么关系?”
薛景恒抬眼:“你是我夫人,江寺正是你表哥。”
还真好记!崔肆意在心里腹诽。
“那表哥呢?我好久没见表哥了,还怪想他的!”
薛景恒一听这话,登时支棱起来了,口气突转冷:“快到了,约在通州碰面。”
崔肆意倒在他怀里偷笑。
虽说母妃说她成婚了,平日里要注意避嫌,可是薛景恒这个人吧,你不给他点儿危机感,他就对你冷冷淡淡的,只有你提到别的男人时,他才会紧张,而崔肆意就喜欢看他紧张。
看着怀里人笑得肩膀不停耸动的模样,薛景恒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却又偏偏无可奈何,只能随她去了。
“薛司业。”马车外传来一个清淡的声音。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江勉。
江勉本就因薛景恒求娶崔肆意致使自己与心上人失之交臂一事耿耿于怀,对薛景恒自然没有什么好感,只是皇命不可违,纵是心里再不情愿,此去青州还是要和薛景恒同行,现下见他一个大男人出门不骑马,却学女子一样坐马车来,心中鄙夷之情更甚。
“表哥!”
车帘儿蓦然掀起,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庞。
“阮阮!”
江勉又惊又喜,想要下马陪她说话,却被她身旁男子的一句话打回现实。
“内子顽皮,吵着要陪我去青州,还请江寺正见谅,不过江寺正放心,内子的安全由我负责,不劳江寺正费心。”
说话间,薛景恒已跳下马车,翻身上马,指挥车夫启程。
江勉恋恋不舍地看了崔肆意一眼,也只得掉转马头,跟了上去。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一行人就在文安县城落脚。
“呦,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他们一进店,就有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
崔肆意自顾自地数道:“住店,我和薛大人一人一间……”
“我和内子一间房,其他竹叶看着安排吧,路途辛苦,内子又是女流之身,我先陪她回房休息,还请江表兄见谅。”
住在客栈,也不好再以官职相称。
薛景恒说完,就牵起崔肆意的手,跟着小二上了二楼。
房间里。
崔肆意笑着看他:“怎么你今日不和我分房睡了?”
薛景恒闷声道:“你我在外既以夫妻相称,住两间房不免招人怀疑。”
哼,明明就是怕表哥知道,他们现在还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崔肆意在心里嘀咕,却也不好当面拆穿他。
谁让薛景恒的脸皮比姑娘家还薄?
晚膳是很简单的清粥小菜,不过崔肆意吃着新鲜,还是用了不少。
见月色皎洁,又拉着薛景恒到客栈的后院消食。
“你说是月亮好看还是我好看?”
薛景恒:“……”
崔肆意本就没指望他回答,歪头笑道:“不过我知道,你看我的时候,眼睛里的星星比天上的星星更耀眼。”
薛景恒耳根微红,将头扭向一旁。
崔肆意最喜欢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着扑进他怀里。
薛景恒本想提醒她这是在外面,注意影响,但当他看见远处的江勉时,又生生忍住了。
崔肆意已经成亲,这江勉是知道的,可是知道和亲眼看到是不一样的。
他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因明日还要赶路,薛景恒和崔肆意嬉闹了一会儿,也回了房间。
崔肆意的眼皮渐渐发沉,起身准备去洗漱,因此去青州是公差,不宜太过招摇,崔肆意连茴香芸豆都没有带,现下洗漱换衣也只能自己动手。
“委屈你了。”薛景恒的声音略带歉意。
她是金枝玉叶,自小被娇宠着长大,现下却要跟着自己受这种罪。
崔肆意看着他,突然就笑了:“怎么能说是委屈呢?本来就是我要跟着你来的,如果薛大人真的觉得愧疚,不如亲自帮我换衣服?”
“咳咳……”
薛景恒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崔肆意不再逗弄他,到屏风后将外衫和裙子褪下。
饶是如此,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听得薛景恒鼻息微有不稳,道了声“我出去吹吹风”,就向外面走去。
他本有意替崔肆意守在门口,以免有人一时不慎冲撞了她,不想一出门就见云起云耀像两座门神一样,守在门口。
“薛大人。”云耀直率活泼,向薛景恒笑着行礼。
云起的性子更沉闷一些,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一句话都不肯说。
薛景恒看向云耀:“你们每日都这样守在郡主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