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着他的动作,不满地哼了一声,斥道:“你就惯着她吧,看看都把人给惯成什么样了!”
话虽如此说,可她关切的目光却一刻也没从宋湘宁身上离开。
她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小时候磕碰得再严重都没掉过眼泪,如今莫非真的是在驸马那里受了委屈,所以才过来请旨和离的?
她有心想问,却碍着面子不好开口,只好拿手肘戳了戳那道明黄色的身影。
皇上无奈地递了个眼神过去,见宋湘宁终于止住了眼泪,这才柔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宋湘宁低垂着头,不敢去看他的视线,只小声道:“我……我想和离……”
话音落下,殿内沉寂了片刻。
宋湘宁的手不安地拧着帕子,生怕皇上也就此生气,不再理会她。
她知道,如果自己将赵姑娘的事情说出来,即便她不想和离,皇上和皇后也不会同意。
但只要这件事叫父亲知道了,那就意味着沈诀从此再没有入朝为官的机会了,不仅不能入朝为官,或许他还会被降罪。
可宋湘宁并不想这样。
她与沈诀无缘无分,和离是最好的选择,放过他,也是放过她自己。
但如果因为此事,让沈诀从此不能入仕,就不是她的目的了。
她与沈诀,最好便是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她不想将他今后的路全部堵死。
殿内的气氛似乎有些沉重,宋湘宁小心地抬起眼,果然看见皇上冷着一张脸,以一种审视的眼神望着她。
“为什么想和离?”
宋湘宁又将刚才的理由重新搬了出来:“没有为什么,只是不喜欢了。”
皇上的声音里充满了质疑:“真的?只是因为不喜欢了,没有别的理由?”
宋湘宁直视着他的眼睛,咬牙点了点头,“是,只有这个理由。”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皇后轻哼了一声,道:“你快听听,她这说的是什么话!”
宋湘宁低头不语,仍旧绞着自己手中的帕子。
她想过了,要是父亲和母亲都不同意,她就只好去求哥哥帮着劝说了。
虽然两个人从小闹到大,但只要她有什么请求,哥哥都会无条件的帮她。
她正准备转移话题,缓和一下气氛,却听见皇上道:
“这件事情,朕会考虑,等过些日子再给你答复。”
话音落下,宋湘宁不敢置信地抬眼望过去,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皇上……”
皇后更是一脸的惊讶,她直起身子,就要开口反对,皇上却抬手止住了她的话。
宋湘宁虽然不知爹爹为什么会松了口,但既然他说要考虑,那么她就尽管回到府里去等消息就好,万一最后他还是不肯答应,那她再发动哥哥一起去求。
等到宋湘宁离开,皇后终于忍不住,扯了皇上的袖子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宁宁不懂事,你也跟着她一起胡闹吗?”
皇上捏了捏眉心,走到一旁坐下,叹道:“你当真以为,我是在跟着宁宁一起胡闹?”
“即便她不说,我也在考虑此事了。”
“这位沈驸马的身份,真可谓是疑窦重重啊。”
第31章 沈诀,我们和离了
皇后听了皇上的话,脸上疑惑之色更甚,她只知道,这位驸马是个寒门学子,却不知他竟还有别的身份?
皇上长叹一声,端起案几上的茶,饮了一口之后,才接着说道:“你可还记得当年,红月教的那群余孽最后出现在了什么地方?”
皇后的手一抖,手里的茶溅了几滴出来,她面无表情地拿帕子擦干净,尽量平静地问道:“好端端的,皇上提他们做什么?”
当初红月教害惨了多少百姓,朝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们铲除,那几年她就连睡觉都睡不踏实,如今好不容易忘记,他却突然又提起。
她突然想到什么,带着几分惊惧道:“难不成驸马……”
皇上的手摩挲着杯沿,轻轻摇了摇头:“太子还在调查,现下还没有定论。”
但不管怎么说,沈诀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都实在太招人怀疑了。
当年红月教的教主的确是被射杀无误,可据说那教主还有一位夫人,但却从未有人见过。
他们当年也是竭力寻找这所谓的教主夫人,但都遍寻无果,最后只能当做这是个传言而不了了之。
可是现在想来,或许那教主夫人真的存在,甚至还留下了个孩子……
但这一切都只是猜想,真相如何还需得进一步的调查。
只是调查需要时间,如果沈诀真的是那教主的孩子,而在他们得到真相之前,红月教的余孽就找到了沈诀,那后果不堪设想。
皇后听了皇上的这一番分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抚着心口,一脸担忧道:“那我们的宁宁,岂不是要有危险?”
皇上没有接话,只是心里却在思考着对策。
让宁宁和沈诀和离的念头,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想法才冒出来,便被他给否决了。
宁宁毕竟是真心喜欢这位驸马的,且不说她会不会同意和离,就算真的同意了,到时查出来沈诀是无辜的,他难道要重新下旨让两人再成一次婚?
这一段时间他都在为此事忧心,可今天宁宁却突然过来,说自己不再喜欢驸马,要同他和离。
如果不是看出来她没有撒谎,他真的要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但不管她是为了什么想要和离,这个决定对她、对皇室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沉默片刻,皇上松开了手中攥着的茶杯,拉过皇后的手,沉声道:“和离的事,就依宁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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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湘宁本以为,皇上说的在考虑,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她知难而退,可谁知在她回到府上的第二日,皇上和皇后便亲自过来了。
他们过来的时候,她正躺在摇椅上舒舒服服的晒太阳,下人没有通报,她起身行礼的时候险些还摔了一跤。
“驸马去哪里了?”
皇后紧张地将她扶起来,环视一圈却没有见到沈诀的身影,不免有些愠怒。
宋湘宁站稳了身子,将他们引进了内室,这才解释道:“他回乡下去接婆母了。”
虽然知道这件事没什么错,可皇后只要一想到沈诀的身份存疑,便看他哪哪都不顺眼,哼道:“大过年的,他就将你一个人丢在府里,让你独守空房?我看还真是该和离了。”
皇上轻咳一声,打断了皇后的话,从自己手中拿出来一道明黄的卷轴递给宋湘宁。
“这是和离书,本想着今日将此事了结便接你回宫,连宫人都带了一群,谁知沈诀反倒不在。”
宋湘宁盯着那卷轴,迟疑了片刻才伸手接了过来。
这个,就是和离书吗?
只要签上她和沈诀的名字,从此他们二人,便桥归桥,路归路了。
宋湘宁在决定和离之后,便想过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她昨日回宫说起这件事,皇后还怒不可遏,可今日过来,却反倒比她还着急似的。
毕竟连她也没想到,父亲和母亲会在第二日就带了和离书过来。
皇上看着她怔愣的神色,打趣道:“怎么,宁宁这是又反悔了?左右现在驸马不在,你反悔也是来得及的。”
宋湘宁闻言立马将和离书藏到身后,摇了摇头:“我没有后悔。”
这是她做的决定,她绝对不会后悔。
只唯一一点……
“哥哥不日就要大婚,可我却在这个时候和离,实在是……”
皇后啧了一声,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手。
“你是你,你哥哥是你哥哥,怎能为了他而委屈了你?”
宋湘宁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那卷和离书,沉默着点了点头。
皇上和皇后毕竟不能离开皇宫太久,在将该说的事情都嘱咐给她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那我与你母亲,便在宫里等着你回来。”
临走之前,皇上拍了拍宋湘宁的肩膀,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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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诀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七天的时候,抵达了容舆镇。
沈家老宅在容舆镇下辖的洛华村,离平屿村约莫十几公里的距离,他将赵仙媛安置在镇上的客栈,吩咐同和看顾好她的安全,便骑着马朝洛华村赶。
这一路上,他们又是坐马车,又是走水路,来来回回,折腾的赵仙媛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原本想在路上暗中试探一番,如果沈诀对她有意,哪怕是让做个没名没分的外室,她也是心甘情愿的,毕竟沈诀身为驸马,一定不愁吃穿,公主的嫁妆那么多,随便抽出来一点,就够养活她下半辈子了。
可谁知沈诀一心只想着他那病重的母亲,对她的暗示半点都不在意,哪怕她晕船晕到吐,都未曾见他露出半分怜惜之色。
赵仙媛只好暗暗告诫自己,现在不是好时机,还急不得,只要他们回了京城,她还有大把大把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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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诀一路骑马飞奔,终于在傍晚抵达了洛华村。
到家的时候,舅母正在做饭,见到他过来,连忙热情地将他迎了进去。
“你母亲刚吃了药睡下了,你舅舅在屋里呢,去看看吧。”
沈诀走进里屋,扑面而来的暖意激散了他身上的寒凉。
舅舅梁章正坐在炭盆边拨弄着里面的炭,见他来了,连忙招手示意他过来。
沈诀走过去,想要去看看睡在床上的母亲,却被他一把拦下。
“你母亲刚睡下,就别打扰她了。”
梁章拉着沈诀坐下来,一边烤着炭火,一边道:“这两日你母亲的情况倒是有所好转,只不过精神头还是不大好,成日里都是睡着,依我看,你还是尽早将她带回京城去医治。”
沈诀应了一声,站起来庄重地向他行了一礼:“多谢舅舅。”
“哎!”梁章连忙一把将他拉回来坐下,“你这话可就见外了,都是一家人,你跟我客气什么。”
沈诀垂下头,没有接话。
他怎会不知,舅舅这番话,不过是为了让他心里好受一点而已,从小到大,舅舅一家帮衬他们不少,即便是知道他高中状元,在京城定居之后,也从来没有找他要过一丝一毫的回报。
梁章看着他的脸色,便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不由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若真想谢我,等过两年你表弟去京城考试的时候,你收留他几天就是了!”
沈诀笑着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
用过晚膳后,沈夫人还没有睡醒,按梁章的说法,估摸着她会一觉睡到明日,于是沈诀便提前去将她的包袱收拾好,等到明日她醒来之后也好直接启程。
这一晚沈诀睡得并不算踏实,夜里迷迷糊糊醒了好几次,下意识地伸手往身旁一捞,才发觉那个总是蜷在自己身旁的人此刻并不在身边。
等到不知是第几次醒来,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天色隐隐泛白,他终于一鼓作气从床上起身,披起衣服走到外面透气。
洛华村不算大,平日里这个点或许已经有人起来劳作,但是现在还在年节,大家好不容易有了个躲懒的机会,自然是要多睡一会,因此沈诀在村子里来回走了一圈,一共也没见到几个人。
等到他再回去的时候,舅舅和舅母都已经起了身,母亲也坐在桌前,脸上的起色比他想象中要稍微好一些。
因为想着要尽快回到京城,所以用过早膳之后,沈诀便和舅舅舅母道别,雇了一辆马车带着母亲朝容舆镇走去。
同和在容舆镇候着,一早就备好了马车,沈诀在安排好一切之后,便又带着赵仙媛重新折返回去。
赵仙媛祭拜父亲用不了多久,而他去宁漳山也不过是探查一番,早就做好了什么都查不到的准备,所以也并不打算在这上面浪费过多的时间,于是两人便约好傍晚在山脚下碰面。
赵仙媛本想让沈诀陪着自己一起去祭拜,但是看着他一脸凝重的神色,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沈诀一路沿着宁漳山向上走,一路上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走到半山腰,他没有继续按着那被人踩出来的小径走,而是转了个方向,换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
顺着这条小路七扭八拐,最终他走到了一处隐秘的山洞。
洞口处亦是长满了杂草,他没有扯掉,而是随手将其往旁边一拨,弯着腰走了进去。
这山洞并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山壁上长满了青苔,阳光顺着洞顶的缝隙漏进来,有水顺着石头滴下来,发出啪嗒啪嗒的细微声响。
沈诀从小就知道这个山洞的存在,据母亲说,当年就是在这个地方捡到的他。
这里人迹罕至,洞口又有杂草做遮掩,如果不是当年她为了躲雨误入这里,怕是他直到变成枯骨都不会被人发现。
关于他的身世,他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地方了。
沈诀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借着微弱的亮光朝里面走去。
据母亲说,当年就是在最里面的一丛枯草里发现的他,现如今这些枯草自然早已不复存在,他顺着山壁一点点摸索着走,目光却突然落在地上。
那地上,有许多凌乱的足印,他走过去用手摸了摸,才发现是泥土留下的印子,如今泥土已经干涸结块,想来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了。
他将火折子凑近了些,却发现这泥土的颜色好似深了点。
他指尖用力,将泥土块捻开,却骤然发现,这泥土的颜色之所以会深,是因为沾染了血迹!
他又将视线挪开,果然看见了几滴大大小小的血点子,只不过这山洞光线阴暗,所以方才他竟没有察觉。
沈诀的眼前逐渐浮现出一个画面。
下着雨的阴天,一人拖着受伤的躯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迈进这山洞里面,最终因为体力不支倒了下来。
他或许是在躲避着什么人,才不得已来到这里,看这山洞里的情形,他应该是没有被发现。
如果真的被发现了,必定少不了一场打斗,那血迹就不止会是这么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