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灵收回眼,很小声地说了句没有。
他好像,真的很怕他疼。
她平复着躁动的心跳,忍不住低骂一句,这男人真是太会钓了。
为了避免太过尴尬,和灵没话找话聊。
“你怎么在哪儿?”
这大凌晨的,他又不是跟她一样的作息。
“没走。”牧越没回答,“好了,短期内别碰水。”
她不回头,所以她一直都不知道。
他以这样笨拙的方式在爱她。
和灵觉得自己就不该问这句话,现在反倒更尴尬了,她叹气,“手,上药。”
他把掌心递给她。
和灵问:“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认得我?”
“嗯。”
“那为什么不说?”和灵莫名。
牧越顿了下:“你说过,你不想记起来。”
和灵蹙眉回响片刻,说出这句话的情景。
他是不是傻。
她当时那个情绪,能说出什么好话。
和灵眼睫轻动,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好像也挺奇妙的。
她的一句话,他记了好多年。
/
接下来的时间,和灵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牧越,那种喜欢又害怕的感情,实在太让她慌乱了。
好在,好像也不需要见他。
DE出事,牧越回巴黎了。
正如之前收到的小道消息,许嘉年手里的底牌奠定紧握着的股份,即便未有股权转让,但大局已定是事实。
Elsa输了。
和灵偶尔能听到夏聆欢跟她闲聊报信。
“资本家打仗确实挺惨的,一输就是家底全无。Elsa那边难交代JER不说,牧越现在只能回去给Elsa处理烂摊子。Basil那种变态性格的人,眼里怕是不会容下牧越了。”
和灵问:“他不是有DE的珠宝线吗。”
“妹妹,都这么久过去了。他Basil要还没办法处理好珠宝线,还在DE混什么。当初他做不好DE的成衣系列搞得名声和收益大降,无人信他,牧越顶多算运气好。如今在JER那守下DE,牧越还是Elsa的人,你觉得珠宝线的情况会好吗?”
“……”
一夜之间,他似乎又要回到那个一贫如洗的少年时代。
电话挂断,和灵听得头疼,也不知道他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和灵点开跟牧越的聊天记录,他不是话多的人,只会偶尔发消息跟她报备行程,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的,他一点都没再逼她。
最近的一条。
【〇:暂时回巴黎,照顾好自己。】
DE那边是什么状况,他只字未提。
“在看什么?”宋与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
和灵皱眉躲开了,“没。”
她妈坚定不移地想撮合她跟宋与墨,连约会也要被逼着来。
“阿灵。”宋与墨有些无奈,“我说过了,你们不合适。”
和灵:“我跟你也不合适。”
宋与墨不跟她争辩,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含笑着问:“他联系你了吗?”
“……”
“他现在该是忙的焦头烂额,自身难保。早在选择你的时候,他就是想到了Elsa那边靠不住,选个下策而已。”
和灵呵斥道:“宋与墨!”
“真话向来刺耳。”宋与墨放轻语气,哄着她,“阿灵,你相信这世上有永恒不变的爱吗?”
这几个字,就是在和灵的雷区蹦迪。
和灵嗤笑了声。
“七年的时间,他为什么要这么接近你。”宋与墨说,“是啊,哪儿有那种悠久到只是见过几次面,就永恒不变的感情。”
“……”
/
晚上。
和灵翻来覆去的睡不着,DE的相关信息看了一条又一条,得出的结论全是负面。
她大概是个天生的矛盾体,害怕宋与墨说的实话,害怕她对牧越的感情。
现在就是如此。
再往下陷,真的好吗。
微信界面那个要播出的语音电话,最终,还是算了。
和灵睡不着,实际上她已经连续十几天没在白天到来前睡着了。
她有时候也会想,会不会熬着熬着,就猝死了。
那可真好。
那样大概,就不用再费尽心思地烦恼如何才能入睡。
手机响了,来自巴黎的跨国电话,未知来电。
和灵莫名被紧张感簇拥着,她点下接通键,“喂”了声。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小,还有些模糊。
“你为什么不跟Ling联系?”
“为什么要跟她联系?”
前一句是Elsa,后面是牧越。
和灵猜出来这通电话是谁打的了,男人淡漠的声音将她那些如乱毛线团的想法解得干脆利落。
她自嘲地笑笑,说的也挺对的。
有什么必要和她联系。
和灵知道Elsa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她也分外清楚自己会听到什么,心脏就像被别人捏在手里,随时都有疼得满地血浆的可能。
可她没挂。
“现在一无所有,最能看出人心。而她,根本就不在乎你,她从未联系过你。”Elsa说,“听见别的女人是坑,掉进去费点劲还能爬出来。和灵是深渊,掉进去,万劫不复。你这么下去,只会被她玩死了。”
和灵手指的温度很冰,冰到她觉得自己都是麻木的。
是啊,她就是会把人玩死。
和灵静静地听着,他下一句话。
最好,再狠一点,狠到把他们这破关系断开。
男人的声音很低,尾音甚至都没什么起伏,音色就是缱绻如情人呢喃。
“嗯,我心甘情愿。”
——他心甘情愿地掉进去,心甘情愿地万劫不复。
——因为那个女孩,是和灵。
/
电话已经挂断。
和灵敛着眸看那串电话号码,思绪如风起,不知归途。
她不知道这通电话的含金量是几分,可能是作秀,也可能是他的实话。
但是又能如何,别说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是假,哪怕有百分之一她都会觉得害怕。
和灵啊。
你真的有做好去承受被爱、再被伤害的过程吗。
你撞了几次的南墙,真的还有不回头的勇气吗。
这世界的疼痛,你难道没有记清楚吗。
和灵头破血流的这些年,早就知道她根本无法对抗父母安排的人生,就像她未发行扔被深埋在黑暗里的九月刊。
她难道没挣扎过吗?
她难道没有反对过吗?
这些年,她真的很累了。
和灵知道自己喜欢他,可她也知道,她对他的喜欢,无法达到让她甘愿受伤的地步。
可能,我们只是在错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
总归,还是错。
这样藕断丝连只会让伤口不断发脓,该是说再见。
和灵发出最后一条消息,她把手机扔在角落,朝阳未升,房间沉入黑暗。
她麻木地盯着双开面的落地窗,看着灰雾朦胧中的云都塔,微弱又遥远的星光。
也愿你——
时时欢愉,岁岁平安。
/
说再见的消息发出去,和灵像把身上千万斤的负重卸下,卸如心底不在明面,悄悄地不让所有人看见。
这便是好的。
也算是多亏牧越,和灵真的理清了这六七年的摄影历程和时间线,找相关作品的时候省时省力。
定场馆是个难事,按照和灵龟毛的性格已经否决了好几个策划公司的展览方案,方案定不下来,场馆更是难选。
电话里,祝今安问:“你方案一直定不下来,怎么找场馆?”
“我问过阿欢了,他们家的松离大概能借。”和灵在翻看新的展览方案,“但我不确定,要不要。”
松离艺术馆算是云都最大的影像艺术馆,最少要提前一年开始定,她这纯粹就是走关系插队。
但和灵心里有数,亲兄弟也明算账,花钱上贵的展览馆,按她目前的名气,还真不知道有没有能回本的可能。
“那怎么办?”
和灵:“打算先选个主题,然后下午去看看场馆,可以的话大概就签合同。”
她喜欢实地考察,由于她实在是太完美主义,这展览方案一半还是她的灵感。
“松离可不便宜。”祝今安感慨了句,问,“有选项吗?”
“Crush,Flash。”和灵说,“前者摄影是浪漫的幻想式的心动,后者平铺直叙。”
“我选1。”
和灵笑了下,“差不多,我也打算选这个。”
摄影对她来说,确实是幻想式的心动。
能握住,又握不住。
“那个,和灵啊。”祝今安随口问,“你看DE的消息了吗,现在一片混战,不是都两个多月没看见牧总了吗?你不打算去巴黎吗?”
和灵没犹豫,散漫道:“我们分手了。”
“啊?”
和灵抬眸,眼前是镜子,那天脸颊被划伤的地方已经完全愈合。
可能他们间的关系就像是伤口,伤的不深,还能有愈合的机会。
她知道DE那边的混战,那封短信之后,她再也没回过他的消息。从他的视角来看,她就是个渣还嫌贫爱富的人。
两个月全无联系。
她镜子旁的花瓶摆放的是满天星,她还是会日日收到一束满天星。
没有名字,但她自动是谁送的。
和灵摩挲这满天星,触感冰凉。
这又算是几个意思。
和灵:“好了,我得出门去看场馆了,晚点聊。”
电话挂断。
和灵脑海里盘算着这次展览要大概要举办多久,她懒得化妆,也一向不怕冷,十二月的天气穿着件毛衣就能出门了。
和灵叼着块吐司准备出门,刚走到楼下,和玫优雅地坐在沙发上,母女俩相似的长相对视,却更像是天差地别。
和玫从容,和灵凌乱得一塌糊涂。
和玫嫌弃地看了她眼,“急急忙忙的,像什么话?”
“您怎么有空大驾光临了。”和灵回神,咬着那块吐司问。
和玫:“去换套衣服,该去拜访下宋家的人了。”
和灵眯着眸,“您说什么?”
和玫不耐烦:“你个未婚妻去拜访下未来公婆怎么了?又不是没见过,快点,去换衣服。”
和灵听笑了,她母上大人永远是这样,什么事情都不能提前通知,好像全世界都是掌控在她手中,她一声令下,谁都得服从。
别人的意愿,毫不重要。
和灵:“我有事,去不了。”
“你能有什么事?”和玫嗤笑了声,“你最近倒是越来越不务正业了,阿灵,你想好好的把这个摄影展开下去,我劝你现在就跟我去换衣服。”
又是威胁。
和灵慢条斯理地把吐司吃完,“您要是想让宋家有个儿媳妇,我劝您,别来烦我。”
和玫怒目相视。
“怎么?您有什么好跟我生气的。”和灵无辜道,“难道家风森严的不是宋家吗?他们家要知道我也学您做那开放婚姻,不该被气死了。”
她每说一个字,和玫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她眸中泛寒,手势隐隐有往上抬的架势,停滞在半空中。
似乎是在顾虑,对她动手会不会影响等下的见面。
“既然如此,”和灵笑意温软,“我今儿个是真有急事儿,您慢坐。”
和玫厌烦跟她这没完没了的斗争,跟保镖说:“带她去换衣服。”
“……”
和灵冷着眼:“松开!”
“和灵小姐——”
和玫怒斥:“绑也得给我绑过去!”
“……”
保镖的手臂比和灵两只手都粗,和灵没硬来,“松开,我能自己上楼。”
见和灵有配合的意思,保镖松了手。
仅只在那一瞬间,和灵以人生体考八百米最快的速度的往门口处跑,她没想到,和玫能以更快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她的手。
力道相冲,和灵穿着的还是细高跟,面前有两层台阶。
很清晰的一声,分不清是脚踝骨节错位还是细高跟的鞋跟断裂。
可能两者都有。
和灵以一种极为狼狈的姿态,跌倒在地,额角疼得冒出细密的冷汗,她真的在想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破相完断腿。
看见她摔倒,和玫也没有想要去扶的意思,冰冷道:“站起来,出门。”
“……”
和灵闭着眼睛,低血糖的眩晕感和脚踝细密的疼痛交叠,然而她却不觉得难受。
可能是,习惯了吧。
那天,和灵脚受伤的情况下根本无法跟和玫玩宫心计,她以一种破布娃娃的姿态被绑到了和宋家的见面会上。
很多时候和灵都觉得,她真的没有必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比如见面时,只用她坐在那儿露出个大小姐完美的微笑,听他们安排她的人生,笑意以对,这就够了。
这就是摆个玩具上去,谁上都行。
十七岁的和灵,永远对这世界报以美好的热忱。
十七岁后的和灵,觉得这世界真是,恶心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