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东越气的脸色惨白:“你说什么风凉话,灵物被他偷走时我才八岁!”
耿陈指着白小禾:“你看他有八岁?都能出来祸害人了。”
裴东越:“……”
白小禾觉着好玩的样子:“既然阿洋是你堂弟,当时比你还小,却能偷走你的灵物。你们裴家是怎么选继承人的?”
顾家兄妹和唐励尧都在一旁瞪大眼睛看戏,简南柯头皮发麻:“各位、各位都先冷静一下……”
阿洋终于沉沉开口:“按照家规,青光剑本来就该是我的。”
父亲死了从儿女里挑,除非没儿女才给堂兄弟的孩子,这是由灵物血脉特殊性决定的,“即使由强弱来定,咱们这一代里也是我天赋最强,凭什么给你这只弱鸡?”
阿洋伸出手,问顾严讨要那把刀。
顾严毫不犹豫直接扔给他。
裴东越深吸口气:“当年爷爷没告诉你吗,这是你爸的临终遗愿,青光剑杀气重,继承者容易戾气缠身,通常都……爷爷也是念在大伯就你一个儿子,为你着想……”
“我有没有说过,我不怕?”阿洋道,“原本就该是我的东西,被你们用一句‘为我着想’就抢走了?是不是我爸的遗言谁知道,即使真的是,我爸也没权力为我选择,谁都没权力!”
他看向顾缠,“小缠,他们抢了我的东西,我偷回来,有什么不对?”
顾缠摇摇头,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错。
“何况他们还天天打我。”阿洋瞥了裴东越一眼。
“那是因为你天天来挑衅我!”裴东越说这话时不大有底气,当年他确实不如堂弟,却成为继承人,有些挺不起腰板。
故意联合亲兄弟一起,趁阿洋挑衅时围殴他,以打压他的气焰。
“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耿陈仰天长叹,心里难受。裴家争着继承家业,一柄大砍刀抢来抢去。
他们家的玉琵琶没人要,烫手山芋似的,硬塞给自己。不然现在他该在夜场里左拥右抱,岂会沦落在荒山上吹冷风啊?
简南柯也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他在家族同辈里一直都是一骑绝尘。
顾缠问:“所以你就偷走剑,带着你阿妈离开了裴家?”
“没,我亲妈生我的时候就因为难产死了。”阿洋声音低低的,却并没多少悲伤情愫,“阿妈是我养母,我从裴家逃出来以后,是阿妈收养了我,带我来到白蛾子山,和你成为邻居。”
“行了,灵物给我!”裴东越道,“你已被逐出家门,爷爷说见到你只需拿回灵物,不必再带你回家受罚。”
“给你?”阿洋不屑于看他一眼,“我凭本事偷走的,你有本事尽管抢回去,没本事就闭嘴。”
裴东越连连点头:“好,那就让我来试试,你现在究竟有那些长进。”
裴东越现在真不怕他,小时候打不过,是因为大家学习的都是一样的本事。
可这十几年来,他接受家族的悉心培养,满腹学识,根苗正红。
阿洋即使有青光剑气养着,也根本比不上。
他以树枝代剑:“来吧!”
阿洋割破自己的手指,在砍刀上写写画画。
随后他屈指一弹,“咔吧”几声,厚重的大砍刀表面竟然四分五裂,如剑鞘脱落,展现出青光剑真正的模样。
顾缠站的近,仔细打量,是一柄青铜长剑,无剑刃,剑身上雕刻满怪异图案,还有一些古文字。
不等她观察完,眼前仅剩一道剑影,阿洋疾步而出,砍瓜切菜似的朝裴东越身上劈。
两个人也不用术法,使的完全是拳脚功夫。
唐励尧是个练武的行家,一看便知道,阿洋和裴东越,如同顾严和他。
他和裴东越同为“科班出身”,阿洋和顾严则属于野路子,全凭经验和蛮力。
蛮力如果不能再短时间内压制住技巧,慢慢将会落于下风。
阿洋显然明白,毫不留情,裴东越很快挂了彩,被他一拳锤的吐血。
“你这坏种!还真想杀了我?”裴东越也恼了,下手愈发狠辣起来。
简南柯头疼欲裂:“都是一家人,有话不能好好说?”
这要搁在他们简家,别说对家人动手,哪怕口舌之争,都会被罚抄家训一千遍。
“人家兄弟俩打架你管什么?”两个人耿陈都不喜欢,随便打去。
简南柯快被气死:“等会儿打个半死,怎么去闯将军的老巢,怎么抓蹀躞邪性?”
“啊呦!”耿陈险些忘了这茬,他们三个都是“辅助”,青光剑才是打手。打手倒下了他们玩个屁。
耿陈将背后的黑木匣子扔给白小禾抱着,冲上去:“你俩别打了!”
简南柯也将珍珠伞递给白小禾:“有话好好说。”
两个打架的,加上两个劝架的,场面越来越热闹。
“哥,你快劝劝他们别打了!”顾缠在一旁干着急。
顾严才不管。
“蘑菇啊蘑菇。”顾缠指着那些惨遭破坏的蘑菇,“蘑菇被杀了好多!”
这话提醒了顾严,他正经起来,喝道:“你们别打了,这是我家院子,毁坏东西照价赔偿的,一朵蘑菇十块钱,听到没!”
又大声嚷道,“裴东越你到底行不行?还继承人呢,连个野路子都打不过,赶紧回山修炼去吧!”
一通火上浇油。
“别只顾着看,数着点儿蘑菇。”他推了看戏的唐励尧一把
“哥你……”顾缠无奈极了。
顾严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笑了笑,收回来的那只手将帽檐一压,笑容旋即消失,转身回去宅子里。
墙上有道影子追着他在移动。
顾严边走边道:“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了,这伙驱魔人除了简南柯勉勉强强,其他一个也指望不上。”还不如指望我,他在心里说。
“无所谓的。”墙壁上的脸孔声音淡淡的,“我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欲望回去身体里,其实这样也挺好,虽然人不人鬼不鬼的,至少还可以帮你一些忙。
“你若只是个幽灵,确实挺好。”顾严说,“但你是被蹀躞邪性操控的傀儡,你有真正的自由?今天可以帮我,指不定明天就会被操控着捅我一刀。”
“不会的顾严。”谭梦之道,“即使我魂飞魄散也绝对不会伤害你。”
顾严顿住脚步,微微蹙起眉头。
“你不信?”
“我当然信。”想起少年遇险时她每一次的奋不顾身,顾严转头看向墙壁,“但我不会让你魂飞魄散的。”片刻,又补一句,“尽管放心吧,谭阿姨。”
……
顾严从身边离开好一会儿了,顾缠突然愣一下。
她抬起手,摸着自己的头,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模样。
“怎么了?”唐励尧发现她不对劲儿。
“我哥刚才轻轻拍了我的脑袋,还对我笑了。”顾缠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在做梦。
唐励尧啼笑皆非:“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与之前唐励尧用金钱带来的快乐不同,她现在的快乐中夹着一丝丝酸楚:“这是他第一次拍我的脑袋,对我笑。”
仔细想想,外婆性子冷淡,好像从来也没有这样亲昵的对待过她。
顾缠摸着自己的头,有点舍不得放下手。
她也跑回宅子里,顾严已经将房门关上了,她敲门:“哥?”
“干嘛?”顾严,“他们打完了?”
“还没。”顾缠想了想,“晚安。”
顾严骂一句“神经”。
……
外面打半天也没分出胜负,全员挂彩。劝架的耿陈最实在,也伤的最重。
还是让阿洋拿走了青光剑。
简南柯迫于无奈,来找顾缠当说客,希望她能去劝一劝阿洋。
阿洋已经脱离裴家,而且从他的态度来看,完全不将自己当成驱魔家族的人了。
白家的戒指看来不在白蛾子山,线索断了,一时半会找不着,必须带走青光剑。
“就算我、耿陈,白小禾不出手,裴东越也会喊他家里人来的。”简南柯苦口婆心,“他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见这些理由说不动顾缠,简南柯再接再厉,“现在咱们面临的问题,不只是蹀躞邪性,还有对你们油人虎视眈眈的将军。你哥要帮谭梦之,是打算和我们一起去的。”
“我们的胜算大一点,你们兄妹俩风险相对就小一点。”
“就当我们借的,等办完事情,再把剑还给他。之后裴家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这才将顾缠说的动心。
第二天一大早,顾缠去找阿洋。来到他的茅草屋外,他刚从地窖里出来。
阿洋垂下头,有点不太敢去看她,小声说:“对不起。”
顾缠走过去:“你又没有伤害过我,说什么对不起啊?”
阿洋说:“我隐瞒了许多。”
“我也有好多事情没有告诉你,比如我是油人。”顾缠不认为这有问题,两个人关系好,不代表什么都要说。
她的逻辑非常简单,只要对方对自己无害就行。
“那你等我一下。”阿洋放心了,转身进屋,再出来时手里拖着那柄青铜剑,递给她,“拿走吧。”
顾缠还没说,甚至在犹豫要不要说。
“该说的简南柯全说了,你们现在需要它。”阿洋对这柄剑早没了执念,杀猪刀他多得是,“我不给他,单纯因为我讨厌驱魔人,等着拿给你。”
屋内传出声音:“阿洋?”
“阿妈没事,是小缠。”
昨晚顾缠听谭梦之讲过他阿妈的事,将他拉去一边,悄悄问:“你阿妈究竟是什么情况?你不想让她死,强行续命?”
这种续命法顾缠听外婆讲过,八成是外婆教他的,“这样活着不是比死了还受罪么?你是害怕你阿妈死了,剩下你孤零零一个人?”
“不是。”阿洋摇头,又将她往侧边拽了拽,远离茅草屋,“是我阿妈自己不想死,一直求我帮她续命。”
“为什么啊?”顾缠不理解,让她变成这样,她宁愿死掉。
“阿妈一直等一个人,等那个将她从巫女教育成医女的师父。”阿洋说,“我怀疑这个人,是白家失踪的白镜泫,你们家住的那栋老宅子,其实就是他的旧宅。”
第34章 孟白
顾缠云里雾里:“你阿妈的师父,可能是白家那位失踪的继承人?怎么还和我家老宅子扯上关系了?”
“那个男人自称孟白,是你外婆从前的旧情人,你家那宅子看着旧,其实没多少年历史,是他出钱盖的。没盖之前,和我家一样也是茅草屋。”
阿洋昨晚受了伤,见顾缠一直不接青光剑,便随手扔在地上。
他则在柴火垛上坐下来,将身边整理一下,“坐么?”
顾缠刚刚起床,一点儿不累,摇摇头:“我站着就好。”
阿洋轻轻“哦”一声:“看来是跟着小唐先生学精致了。”
“你又来。”顾缠这会儿心里正好奇,催促道,“你都知道些什么,告诉我呗?”
“我也是猜的,万一猜的不对,岂不是误导你。”阿洋不准备说太多。
“那你凭什么依据猜的?”顾缠想起来简南柯常说的“拉扯”,邪性之间会相互拉扯,“是不是灵性之间也会相互拉扯,你带着青光剑,你阿妈跟过的师父有白家戒指,拉扯着你阿妈与你相遇?”
阿洋难以置信地看向她:“这……你都懂了?”点点头,“但这只是非常小的一个原因。”
顾缠问:“你阿妈是多大年纪拜的师父?”
阿洋:“十岁。”
“那你八成猜错了。”顾缠记得白镜泫失踪六十年了,也就是六零年左右,“阿妈又不到六十岁,拜师最少在七七年上下。”
倘若孟白是白静泫,又没死,干嘛一直不回家?
又不像阿洋是和家里闹了矛盾。
看她越猜越起劲儿的模样,和脑海里呆呆的姑娘相差甚远,阿洋适应了许久才道:“你说的不错,我阿妈是在七七年遇见孟白的。”
“这些,都是我阿妈告诉我的……”
阿洋的阿妈秀瑛祖籍湘西,出生在一个小村庄里。
就因为出生当晚村里不知进了什么野兽,将村民养的家禽咬死大半,她被视为不祥之人,和那些死掉的家禽一起被扔去了乱葬岗。
被一个修巫术的孤老太婆捡走了,成为小巫女,平素干的都是一些害人的勾当,直到被孟白抓住。
秀瑛从来也没见过这样极端的人,既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贵公子,又似餐风露宿的江湖侠客。
疲惫的脸上写满绝望,温柔的眼睛里却又充满希望。
孟白没有伤害秀瑛,反而带她一路同行。既指引她改邪归正,也以她为向导。
他在这片土地上四处寻访奇人,探听异事。见山便爬,见洞就钻,但凡心存疑惑的险地,总要来回探上几遍,遍体鳞伤也义无反顾。
秀瑛发现他对隋唐和民国两个时代的奇闻异事最感兴趣。
其中还有一个关键词——“油人”。
顾缠隐隐明白了:“孟白是在找‘油’的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