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颜——布衣祺/白衣祺儿
时间:2021-08-01 09:36:28

  他不相信就这样被一个死人杀掉,一定可以找到破绽!
  可是要命,他不懂毒啊,对于李安然来说不成问题的问题,对他们来说就是大问题!
  杨九翔也是没有办法,他已经和众兄弟一起冲上去了,斩凤仪很想叫出他,乖乖,他虽然没有李安然那么精通医术,可是好歹也是一个懂的,真的死了,怎么办?
  楚狂皱着眉头,一点点举起了刀。
  斩凤仪突然有了希望。楚狂又要拼命了。他内力受损得厉害,可是缓了这些时间,拼一拼的力气总有的,拼命死,总比被那个死人弄死要好,至少要光荣。或许,楚狂这小子向来剑走偏锋,说不定他瞧出了什么端倪,这也不好说。
  楚狂后退,再后退,斩凤仪突然有点紧张。这老兄,伤成那样子,到底行不行啊。
  楚狂站定,一声长啸,冲了过去。
  风采不减当年。货真价实的死亡的呼唤。
  众人听到他的长啸很自觉地散开。楚狂冲过去,身体带着极其强劲的冲击力,停脚的时候,他的鼻尖几乎顶上了琵琶女的鼻尖。
  他的刀从琵琶女的中间劈开,横冲直下,要将琵琶女斩成两截。
  鬼怕恶人,伏尸蛊就不怕恶人吗?
  那伏尸蛊还真就不怕恶人。因为有一个人凌空现身,拦住了楚狂半刀。
  楚狂的刀行至琵琶女小腹,被拦住。淡淡的月光映衬着他冷硬俊美的青铜面具。他一剑拦住了楚狂的刀,并且转手朝楚狂刺了过来!
  楚狂不及拔刀,只能躲闪。
  面具人的剑几乎削掉楚狂半边头发。众人都忍不住“呀”了一声!
  面具人拿剑的手突然甩出几尺白绫,缠裹住琵琶女的上身和颈项,严丝合缝。他催动蛊毒,琵琶女顿时扑向楚狂,她的身体里还有楚狂的刀!
  斩凤仪大惊之下拦住,他甩出玉筋绳将琵琶女缠住,他向后拉,琵琶女向前冲。
  楚狂一跃而起,拔刀!
  面具人的剑斩向玉筋绳,玉筋绳断,斩凤仪后倾,琵琶女前冲。楚狂不信邪,情急之下,伸手抓住她的脖子,将她抡起来摔出去!
  斩凤仪几乎跌坐在地上,被白衣堂弟子扶起。面具人冷笑一声,指着沈霄道,“这里所有人必须死,你,可以除外。”
  沈霄昂然道,“所有人都必须死,我为什么还活着?再说我与你苏笑并无交情,你不用放过我!”
  面具人道,“你和我没交情,和我师父和四师姐却是很有交情。你女婿本来我也想放过,可是他站错了队,今夜非杀他不可!”
  沈霄一时有点纳闷,不明白面具人的话。面具人言毕,已经一剑挥出,袭向楚狂。琵琶女调整身姿,冲向了斩凤仪!
  项君若冲上去拦住面具人,家仇深似海,他不先死谁先死!
  白衣堂的弟子一起冲上去护住楚狂,可是楚狂已经是急了。他顾不上伤不伤的了,拨开众人挥刀迎了上去,好!不就是死吗,拼了!
  既然今夜你非要杀我,那好,我们就拼一拼。找不到我二哥你急成这样,先杀了我去一块心病,这也做得不错!
  楚狂一冲上去,白衣堂弟子齐齐冲上去,四师叔拼了,他们也跟着一起拼了!
  沈霄见状,更是心急火燎地冲上去,他的宝贝女婿啊,二十年好不容易找到的,他最赏识的年轻人。他沈霄死了没关系,可是楚狂死了,到哪里再找那么妙的人,他可怜的女儿后半辈子跟谁去?
  乱作一团,都是一副鱼死网破不死不休的架势。
  晓莲静静地望着人群混战。那么多人围攻面具人,本来也不错,既然面具人控制了伏尸蛊,如果能将面具人杀了,伏尸蛊自然解除。可是,他们人虽多,就一定能杀了面具人吗?
  面具人敢出现,一定有他敢出现的理由。
  婷婷看着那场面,面色苍白,吓得气都不敢出。晓莲蹙着眉,看着独斗伏尸蛊的斩凤仪已然露出败迹。
  晓莲拉过婷婷,问,“我记得好像你的小小,百毒不侵,是毒中之王是不是?”
  婷婷没明白过来,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
  晓莲道,“别的毒物见了它,都很畏惧,甚至被它吃掉是不是?”
  婷婷照旧点了点头。
  晓莲道,“现在用小小咬面具人肯定是不行的,面具人杀气盛,小小估计怕他,何况这一团混战,可是会伤了自己人。你想办法把小小放进那女人的身子里,看看它能不能降伏住她身上的蛊毒。”
  小小惊诧地望着晓莲。晓莲苍白笑道,“事已至此,不如试一试,总比这样两败俱伤,等死好。”
  这样说着,斩凤仪动作缓慢了半拍,被琵琶女真的一把抱住,张开大嘴就要咬斩凤仪的颈项!
  晓莲惊恐地“呀”一声,催促道,“快!快让小小从她的嘴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婷婷难得机灵,一声哨响,小小闪电般跃过去,一下子钻进了琵琶女的嘴里,滑进肚子里!
  斩凤仪也没闲着,他右肘狠狠地顶向琵琶女,脖子无奈地向后仰着。可是一般用肘打都是利用对方的痛觉逼迫对方松手,可是琵琶女没有痛觉,她只是死死地抱着斩凤仪,长长的指甲陷入斩凤仪的衣服,肉里。
  斩凤仪吃力中,感觉到琵琶女的手臂力量渐渐小了。他清楚地看见小小灵巧的身躯在她的身体里游动的痕迹。它,小小它,真的在吞吃蛊毒!
  斩凤仪狂喜,小小,这条小毒蛇,救了命了!
  在小小进入琵琶女的肚里开始游动那一瞬间,面具人开始僵硬。他突然困兽一样大吼一声,用内力震开了沈霄和白衣堂的弟子,躲开了楚狂的刀。
  身体剧痛,疼到抽搐。
  伏尸蛊的惨烈在于控制蛊的人身体里也植入了伏尸蛊,会和被控制的蛊毒之间有同步的联系和感应。
  琵琶女身上的蛊毒被吞噬,面具人身上的在剧烈地恐惧疼痛。
  有时候一个人很难预料自己的命运,明明是去杀别人,自己却要被杀了!
  战场就是这样,瞬息万变。毫无胜算的诸人见面具人突现异常,都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
  他们在那一刻间怔住了,很奇怪地怔住。楚狂切齿地大叫,“别愣着,快杀了他!”
  还是晚了,因为邱枫染来了。
  他还是一身白衣,脸上是淡淡的,清冷的笑。
  他换了一把剑,因为玉龙飞雪剑被楚狂砍断了。
  他披着一身月光,将面具人护在身后。
  若是在平时,楚狂不怕他,斩凤仪也不怕他。可是现在,大家人困马乏伤重累累,还真是怕他。
  楚狂擦了擦嘴角的血,望着他笑。
  邱枫染望着楚狂,没说话。
  斩凤仪看着冷硬在自己肩怀的尸体。胴体洁白晶莹,没有温热,没有美。
  他一贯很欣赏女性的美。可是从那个时刻开始,他对女人突然失去了欲望。一个死了的女人,恐怖的蛊毒,最后僵冷地,无助地停在自己怀里。
  他不敢看,甚至不敢看被长发掩映的后背。他只觉得惊魂,觉得恶心。
  只要他一松手,手里的尸体无论生前多么鲜活,死后多么强悍,都难以逃脱沉入泥土,被蚁叮虫咬的结局。
  美人成白骨,成尘灰。英雄也如此。他也如此,谁都是一样。所有人。
  斩凤仪刹那感悟,风流半生,也不过如此。
  楚狂握着刀,在看见邱枫染的那一刻,他其实真的不想出刀,因为他没有力气。
  他觉得和邱枫染如果再打一架,他不被打死,也得累死。
  他现在的内力,现在的伤,禁得住邱枫染的剑吗?
  斩凤仪颇有几分落寞地走过来,横在楚狂和邱枫染之间。
  晓莲指着邱枫染对婷婷道,“等小小吃完了蛊毒,他如果敢和咱们的人交手,你就趁乱用小小咬他。他不出手就算了,他身上杀气重,说不定能伤了小小。”
  婷婷点点头,甚是崇拜地对晓莲道,“晓莲姐姐我听你的,你真是太聪明了!好了不起啊!”
  晓莲淡淡笑,忧心地望外面。
  邱枫染只是轻轻地瞟了一眼,或许杀死自己的兄弟,或许杀死这里所有的人,邱枫染会犹豫,但绝不会怯手。毕竟,雄霸是需要生命为代价的,不管那生命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只是面具人疼痛过甚,实在也不适合交战。真的打起来,对方那么多人,拼起命来,自己胜算的机会也不是很大。
  生命毕竟是可贵的,玉石俱焚不如偃旗息鼓。日后,总有机会。
  邱枫染扶起面具人,面具人几近癫狂,疼得连身体都在扭曲。
  此战告一段落。邱枫染和面具人走,众人一起瘫在地上,婷婷和晓莲惊呼一声赶过去。斩凤仪望着晓莲苦笑一下,凤目依然明亮妖娆,叹气道,“怪不得楚狂拼命找你,果真是,能救命。”
  项君若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温柔地和上眼,晕了过去。其实他很想问她,那么血腥恐怖的场面,她一个女孩子看着,真的不怕吗?
  面具人疼痛稍歇,邱枫染将他送回云初宫。
  邱枫染是把他背回去的。他伏在邱枫染的背上,第一次有一点心动地想,有一个人可以帮自己,真好。
  他几乎不敢相信,他不允许自己这样,这样柔弱地,依赖另一个人。
  他自己全都是秘密,为了安全他其实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只是,李安然施与的毒,初初没有过多察觉,这些天却越来越难以对付。他第一次惊恐,因为毒而惊恐。
  楚狂宁愿自己死也不肯给他解药,他终于知道是为什么了。或许,这世上真的有自己不能解的毒。那毒不是冰心海棠,是来自李安然的杰作。
  他甚至怀疑楚狂根本就没有解药。李安然交给楚狂的毒或许本来就无药可救。
  就算有救,他也没时间去救。他的抵抗力在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差,与楚狂众人交手他竟然有些力不从心,就算是大伤未愈,也应该可以支撑的啊,自己这是怎么了?
  李安然三番两次给自己施毒,每一次的毒都没有真正解过。这次,他竟然虚弱到,不能控制体内伏尸蛊的病变。若是没有邱枫染,今夜死的,就是自己了。
  邱枫染最终还是帮了自己。他还是帮了自己。他本来潜心为他扩张势力,扩大生意,他本来不是很情愿卷到诛杀李安然的行列的。面具人苏笑知道,在邱枫染的心目中,他从来不曾想要杀掉李安然,他只是想战胜李安然。
  可是现在,杀戮已经开始,邱枫染和楚狂一样,除了刀剑相向,他们都找不到可以回头的路。
  面具人第一次和邱枫染说那么多话,他忍着疼,和邱枫染说,“你跟了我,后悔吗?”
  邱枫染笑得很清冷,也很坦率,他说,“或许有一天我会后悔。”
  “为什么?”
  邱枫染道,“现在我还不知道。”
  面具人突然很惊醒很惊诧地打量着邱枫染英俊冷淡的脸。为什么?他现在不知道,但他可以感知,他有一天会后悔。
  面具人很费解地道,“你说,或许有一天你会……”
  邱枫染的目光飘得远远的,突然就笑了,笑得很美,很炫目。面具人第一次知道,这个男人笑起来,竟然那么美,美到令人眩惑。邱枫染笑道,“人不都是这样吗,有时候明知道错,可就是不甘心,就是错,也错到底。”
  面具人突然解脱,就是错,也错到底。有多少次,他自己不也是这样吗?如果可以用现在的心态选择,当年,他还会那么做吗?
  可是既然已经做了,已经错了,那么做就做了,错就错了。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其实有些时候,人一旦选择了,就没办法回头了。
  邱枫染静静地看着他笑。他们这么久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邱枫染虽然为他做了不少事,可是一向是公事公办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从来没有对他半点讨好。而他苏笑,从来不会去主动亲近别人,包括他亲自找来的,颇为赏识的邱枫染。
  从关注李安然的那一刻起,就关注了他身边的结义兄弟。他查阅他们的履历性格,他一眼就看中邱枫染。看中邱枫染,在于他身上那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薄凉。
  他邱枫染从来不狂热,即便他内心狂热,他外表也很薄凉。他有严重洁癖,不能近距离接触平凡人,他果敢,但能长时间安于等待,胸怀天下却一个人蜗居在竹林,十多年,在每一个有星星的夜晚,静静地看星星。
  心底的欲望,克制得越久,就越需要疏泄。他需要一个爆破口,站出来问鼎天下。
  他给邱枫染提供了这样的爆破口。其实邱枫染只是想做他自己,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光辉。
  当年的李安然潇洒一身,漫游江湖,和邱枫染一样,没有名气,没有身份,只有才华,他们自然谈得来。可是后来李安然变了,突然之间名动天下,邱枫染自然也不再仅仅是原来的邱枫染了。
  看得出来,他和李安然还是有感情的,菲虹山庄倒塌的时候他在自己身边,可以看得出他很难过。他永远是不愿意李安然死的,因为,或许李安然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后一个。可是朋友不能代替野心,也不能代表天下。苏笑知道,局势发展到这一步,邱枫染即便是面对李安然,必要时也可以举起屠刀。因为李安然已经没有回头路,他邱枫染也没有。
  后悔吗?即便后悔,已经走上来了,他现在只能继续走下去。谁让这世界上更能理解邱枫染,更能拨动邱枫染心弦的,是他苏笑,不是他李安然。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邱枫染永远是他这边的人,因为他们骨子里就相似。因为遭受侮辱心灰意冷而薄凉狠绝,因为薄凉狠绝,而要拥有天下。
  面具人用银针刺破肌肤,那一枚红色的小药丸放在伤口处,不多时,体内的蛊虫缓缓地爬出。苏笑停止了疼痛,仰天喘了一口气。淡月西斜,凌晨的山谷起了淡淡的雾,他平静地对邱枫染道,“我估计活不过三年了。”
  邱枫染回头怔怔地盯着他。面具人道,“我的伤,我身上的毒我自己知道,虽然现在看来比李安然和楚狂都还有健壮,但也是我用药物控制。你要知道,药物控制得了一时,却是如同饮鸩止渴,终会有一个时间,会一齐爆发出来,我的长处只是能喘歇,我可以支配很多高手为我卖命,如果李安然或是楚狂有我这样的机会,那么死的人,是我。”
  邱枫染听,不说话。
  面具人道,“我自己知道,我活不过三年,所以,其实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我师父的遗命,为了我自己年少时的抱负,但其实,也是为了你。因为我死了,这所有的一切,我所掌控控制的一切,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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