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萱垂下头,不再说话,晓莲在一旁笑道,“你还妒忌楚姑娘了,怎么不想想少爷怎么宠你。上次带你一玩就是一天,从杭州回来,用冰镇着给你带点心,平日里吃的穿的用的,也从来没亏待你呀!”
李若萱破涕为笑,拉着晓莲的手撒娇道,“晓莲你真是的,真是我哥请你来劝的,处处说他们的好,说我的不是!”
晓莲笑得淡淡的,半是欣慰半是悲悯,她对若萱道,“我说他们好吗,我是为你谋划。小姐你记住了,以后要时时处处为少爷想,你处处对少爷好,也是处处对你自己好,知道吗?”
若萱拉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了晓莲,以后我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第72章 回眸处,已别离
楚雨燕在下午暖洋洋的阳光中慵懒地伏在房里的窗户上,望外面闲散的秋千。下午的花园一点也不寥落,蝉在卖力地叫,雨后的晴朗泛着湿呼呼的热气,阳光有几分暴烈,楚雨燕带着几分虚脱后的放松,懒得去曝晒自己的肌肤。
其实她喜欢躺在晒得很烫的石头上,叼着根草晒太阳。就像那次李若萱来找她一样,李若萱,多幸福的一个女孩子啊!
她可以刁蛮任性,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一个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不用去顾及谁。她不用担心外面的风雨,出了天大的事,有她哥哥顶着。
多好啊,她可以为了小事情烦恼,被她哥哥罚了,再被她哥哥加倍宠回来。
楚雨燕忍不住轻轻地笑,今天下午她哥哥会和她说成婚的事吧,那丫头一定会伤心,绝对不肯主动和自己来和好的。
呵呵,一个被宠坏的大孩子,可她就是喜欢看李安然这样宠着她。对于有她那样经历的人来说,看一个女孩子被怜惜宠爱,不会嫉妒,只会心酸。因为从来没有人宠自己。
她不来找自己,那自己去找她好了。她喜欢沈姑娘,只是因为她和沈姑娘熟悉,不喜欢自己,只是怕自己不但抢走了哥哥的爱,又不会对她好。
每个人都是如此,喜欢故交的温暖,害怕陌生的变数。只是这个女孩子毫不知掩饰地表现出来,甚至用一种很强悍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愿。
李安然打她了,据说还打得不轻。如若她是自己妹妹,她绝对舍不得打,男人喜欢女人懂事听话,女人就是喜欢任性撒娇,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小孩子闹闹脾气能怎么样,在自己家里不闹,到了嫁人的年纪,到了别人的家里,敢闹吗?那样的话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任性任情的机会了。
不过要是依李若萱的性子,到了别人的家里好像也是敢闹的。李安然的心思啊,这个宝贝妹妹,自己打得再重也是自己打的,若是李若萱被别的男人这样教训,即便那是李若萱的夫君,他也会心疼得想杀人。
楚雨燕莞尔而笑。今晚我做一点杭州的点心,再拿了前些日子做好的胭脂给若萱送去,她看在她哥哥的面子,应该不会拒绝吧?就算她把东西扔出来也没什么,以后还可以再送,她总不会是每次闹脾气吧?
晓莲最可人了。那么好的女孩子为什么就没人看上呢,四哥爱慕沈姑娘,五哥看上婷姑娘,难道他们都瞎了眼睛,看不到晓莲比她们都优秀出色吗?
连同李安然他自己,总是说晓莲的好,为什么不动心呢?自己这颗带着创伤和不良目的接近他的女人,哪里就好过晓莲?
楚雨燕淡淡地笑,淡淡地想,我要是男人,一定要娶晓莲。若萱要是有晓莲的一半心肺也好啊!不知晓莲她是怎么感知到的,一开始就对自己形同主母。即便李安然最冷落她的日子,她还是该来就来,该走就走,没有怠慢半分。这个姑娘的心是什么做成的呢?什么都骗不过她,什么都考虑周全滴水不露,人情世故也算是非常老练了,可是却从不用权术害人,反而以仁爱之心待人,上上下下,无处不是打点得妥善服帖,连因为偷东西被她辞退的婢女,也是走得心服口服,感恩戴德。
这样的女人,将来哪个有福气的娶了去,要不是他眼光好,一定是天上掉馅饼砸到他了!
自己从前没有正面理会过若萱,只是因为知道自己无缘,何况她还有一个自己时刻想杀掉的,让人又爱又恨的哥哥。若真是有缘与她相处,她一定把她当成亲生妹妹一样,把她宠上天去。她没有姐妹,有一个姐姐,可是从小分开训练,并没有机会朝夕相处,而且,她为了复仇,死了。
她突然想起师父说的那句话,这么小的年纪去赴死,若是父母知道,一定舍不得。
可是他舍得,他把她们养大,就是让她们不择一切手段去复仇!仿似生命从来不重要,复仇去杀掉李安然才是最重要。
若是真心疼爱她们的人,怎么会让她们陷入杀戮,而且还是让她们去杀李安然这样她们根本就杀不了的人物。
那等于是让她们去送死,以复仇的名义。
他为白家复仇,可他若是真为白家好,为什么还要白家仅存的骨血,去送死!
师父说,生命都是种虚空,何况所谓仇恨。
师父是毒王冯恨海的妻子,怪不得她和毒王冯恨海有那么深的渊源。那她明知道毒王冯恨海是死在李安然手中的,可是她见了李安然为什么那么亲近,没有一点恨意?
按常理来说,他杀了自己丈夫,就算不恨,接触起来也会别扭吧?可是师父为什么一点也没有不自然,相反,还把他当成自己最亲近,最贵重的客人来待,连最后死去的时候,还安然地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她亲眼看见的,师父死前还望了李安然一眼,目光淡而深长。师父安然地在李安然的怀里闭眼,双唇还在淡淡地笑。
师父绝对绝对不恨他,似乎还很爱怜他。
原来以为师父在演戏,在迷惑李安然的判断,现在看来,是真的。毕竟,师父选择了自杀,而她不自杀,也会有人去杀她,不是李安然,而是他。
她的主人。牵引她命运走向的那个人。
楚雨燕内心突然一凛,她突然想起,那天夜里,她的主人出现,对自己说的话。
“这是你的机缘。……这都是你的命,不要勉强自己,听凭你的心,去爱他吧,我,决不会怪你。把一个女人送到他身边,除了爱上他,还会有别的选择吗?哈哈哈,哈哈……”
话好像就在耳边。“去爱他吧,我,绝不会怪你。”他怎么不会怪我!
他要我去杀他的,自己爱上李安然,他怎么不会责怪!
他也是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李安然的对手,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杀不了李安然。
可是,他让自己来。而且,他还让自己去爱。
这简直荒谬。如果不是荒谬,就是隐藏着企图。
她不知道是什么企图,但她知道,那一定很可怕。他会无所求,让自己的杀手去爱李安然?
楚雨燕突然觉得世界一下子冷酷起来。温暖的太阳似乎也变成了虚浮的幻觉。
幸福总是如此短暂,灾难总是接踵而至。
李安然,我们真的可以在一起吗?他让我爱你,呵呵,他不让倒也算了,可是他让我爱,你说,让我如何敢去爱你?
李安然,你刚刚帮我打碎了心灵的枷锁,我又被命运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李安然,他试图操控我,可是我不是他手里的工具;你真心怜惜我,可是我也不是一只依人的小鸟,靠你的胸怀去躲避风雨。
我知道,有些事你可以替我去做,但有些事,必须我自己去做。
必须我自己去做。从前我杀你,不是因为我不爱你,现在我离开你,也不是因为我不爱你。而是因为,我爱你,我也知道,怎样去爱你。
李安然在晚霞满天的时候来到楚雨燕的房里,楚雨燕穿着一身白衣,正在等他。
他一进屋就察觉到不对劲。他的燕儿随意别着根簪子,在绚烂的霞光里有几分伤感幽艳。
她收拾好了东西,李安然拧起了眉,问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要干什么?”
楚雨燕望着他,对他道,“我要走了。”
李安然不容商量,“不行。”
楚雨燕半昂着头,浅笑,霞光照在她白皙的颈项上,很美。
她说,“不行吗?”
李安然上前,轻轻地拥住她,柔声道,“怎么了宝贝,有什么事跟我说。”
他的温柔。楚雨燕的心一阵绞痛,在他的怀里突然很柔顺安恋。她很想静静的,什么也不说,让这男人好好这样抱她一会儿。
李安然在她的后面拥着她,静静地呼吸,连呼吸也是爱宠的味道。
楚雨燕柔情地想要落下泪来。李安然浅笑,“你这是要干什么,总不是想让我在婚礼上找不到新娘子吧?不许这样使坏,昨天晚上我们不是都和好了吗,怎么半天不见,就变卦了。”
楚雨燕向后紧紧地靠在李安然的臂弯里,清透的目光望着斜阳,多了几分哀艳和迷离,她对李安然道,“我想见我背后的那个人,你不想见他吗?”
李安然沉默了半晌,用下巴疼爱地摩挲着楚雨燕的头,小笑道,“我也想见,可是不想用你做诱饵来见。我们好好过我们的日子,他来了我们迎接,他不来我们不理就是。”
楚雨燕笑道,“事情如果可以这样简单就好了。你知道吗,他,……”楚雨燕突然停住,李安然等着她说完,所以现实是彼此沉默。
李安然问她,“你想说什么。”
楚雨燕道,“总之留在你身边我很不安心。我要走,去做我该做的事。”
李安然把她拥得更紧,说道,“你该做的事就是顺顺当当嫁给我,外面的事你不用管,他来找你,势必找我。”
楚雨燕道,“我决心已定,不会改。”
李安然转过她的头望着她,然后低头轻轻吻了去。
楚雨燕闭上了眼,李安然的吻很轻。他双手抱住她的脸,深深地缠绵地吻。
斜阳渐淡,屋子里有些幽暗。李安然捧着楚雨燕的脸道,“不要离开我好吗,不管你用什么理由。”
楚雨燕伸手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叹气道,“好!”
李安然苦笑,抚着她的头道,“你自己说的,不可以骗我。”
楚雨燕突然不说话。李安然抱住她突然威胁道,“你敢走,我就把你抓回来关起来,再也不准出去。”
楚雨燕在他怀里嗤嗤地笑,李安然道,“你不走我就是吓唬你,你真敢走,我就真那么做。”
楚雨燕仰头望着她,眼睛里是亮晶晶的笑,表情神色几乎带着几分俏皮。她说道,“原来看你高高在上的样子,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现在第一次觉得,你霸道的样子,倒也有几分可爱。”
李安然几乎是无奈地捧着楚雨燕的脸,说道,“你别跟我扯皮,说好了不许走,你听话。我爱你,燕儿,不要让我担心,要么我们明天就结婚,好么?”
楚雨燕的眼睛湿润了,轻声道,“从来不知道离别,原来是这么难的一件事情。”
佛说,人生皆苦,包括与相爱的人分离,与不爱的人相聚。
李安然,我和你,最初,是与不爱的人相聚,现在,是与相爱的人分离。
楚雨燕还是走了,被李安然突然抓住她的手,她回头。
那夜月色融融,很美的月光。
她的目光,空灵纯净但是高远幽旷,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强悍和冷硬。她这样的神情,李安然从来没见过,但憾人心弦。
或许她原本就是这样的,纯净的眸子,强悍冷硬的人。她要做的事,没人可以阻止,她打定的主意,一定要去尝试。
她是被严苛训练出来的。怎么会一如既往地优雅,美艳,或是纯真,柔弱。
或许是自己从来都忽略了她骨子里的另一面。她不仅仅是女人,她还是一个会杀人的女人。
爱她,就成全她。自己不是一直让自己这么做吗,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他突然舍不得。他突然希望,她能永远是演戏的楚雨燕,乖巧柔弱,事事听他的。
可是她在看着他。乃至她的眼里没有幽怨,没有悲伤。她好像是被雨淋湿羽翼迷了眼睛的一头鹰,甩甩头,望着漫天雨水的灰蒙蒙遥远的天,准备奋力一击,任闪电划过羽翼。
他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她回头望着他,没有迟疑。
李安然突然有些控制不住。因为爱,所以担心,因为担心,所以不信任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面对风雨。她是他的妻子,他的老婆,夫妻一体,任何一个人的事,也是对方的事,她怎么可以离他而去!
所以李安然抓着她的手,楚雨燕尝试着向前走,李安然用力往回拽。
他们不说话。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楚雨燕轻轻地垂下头。李安然突然失态地低叫,“你不能走!你在我身边,不管你好不好我起码看得到,你到了外面,我不知道别人怎么对你,你想气疯我是不是!”
楚雨燕苍白地笑。对李安然道,“我不离开菲虹山庄的势力范围,可以吗?”
李安然像被电了一下,突然松开了手,面色苍白,询问道,“你铁定了心,是不是?”
楚雨燕道,“是。你不要生我的气。你或许不知道,在我想退缩的时候,是他,让我去爱你。他鼓励我爱你,说是绝对不怪我。所以,他让我来,或许根本不是为了改动机关,而只是想让我们相爱。”
李安然怔怔地望着她。她抬头盯着他的眼睛叹气道,“现在我不知道,我师父是真的在成全我们,还是,只是遵从他的意旨。一切都突然变得蹊跷值得怀疑,我们如若相爱,何必急于一地,一时。”
李安然打断她道,“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
楚雨燕绽放美艳的笑,望着李安然道,“他给我上的第一课就是,不要怕危险。有危险的地方,也有机会。”
李安然望着她,审视的目光似乎可以透穿她的肉体,直达她内心某个隐秘的深处。楚雨燕有些不安,浅笑着道,“你这样望着我干什么,要,要抓我回去吗?”
李安然的目光幽暗下来,低沉道,“你决心已下,我抓你回去又能有什么用呢?管得住你的人,管不住你的心。”李安然疼爱地抚摸着楚雨燕的头,柔声道,“你去吧,凡事要多加小心。不管过了多久,都别忘了,记得回来。”
楚雨燕几乎落下泪来,这个男人感性的哀伤与柔情,让她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她却微微扬起头,晚风吹拂起她的长发,在她的眼前缭乱。她扬眉而笑,李安然一下子感觉,皎洁的月光在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