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水氏接受了众人拜见, 换过衣裳就拉着丈夫和嵇东珩一起说悄悄话。
楚地目前已经有一半田地都种上了金稻, 水氏此次到来带来了夏粮收成的一半。
而秋粮丰收在即, 明年按照计划要进一步扩大生产, 水氏已经算好了:光靠楚地出产就能支撑楚王打个两三年仗。
所以水氏前来不仅是给丈夫送粮送钱, 也是给他?来送定心丸的。
心里早有预料的楚王听完媳妇条理分明地介绍过一遍如今的家底, 以及将来几年的收成,可谓喜上眉梢。
媳妇不?仅带来了粮食还带来了他?们的宝宝,楚王就一手搂着媳妇, 一手轻轻搭在媳妇微秃的小腹上,一直傻笑。
水氏笑眯眯地捏了捏丈夫的脸,又故意问,“秀娘跟我说伦令又打起我的主意,我想不光是他,你忽然登基还在京城带兵,我若是没有怀孕留在楚地还好,怀孕了还是尽早找你来。你不?会怨我自作主张吧?”
楚王低眉顺眼,瞬间隐去了所有棱角,“你要是不自己来,我也会派人去接
你。”
他?媳妇真是越看越爱……老婆孩子都在身边,他?再无后顾之忧!
两口子腻在一起,亲亲抱抱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这个电灯泡还在这儿坐着喝茶。
水氏抹了下微红的脸,声音依旧柔柔的,“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说完就靠到楚王肩头去了。
楚王完全不把嵇东珩当外?人,直接低头亲了下去,然后就挨了水氏一通有气无力地掐掐。
嵇东珩看得明白:楚王要娶水氏,更多出于报恩;而水氏选择楚王,也是急着改变处境。两个人大约都没想到他们能这么合得来,还是那句话,两个人望着彼此,眼中的情意完全做不?得假。
想到这里,嵇东珩便主动道,“我给你诊下脉。”
“求之不?得!”楚王兴奋了起来,“刚才就想请您帮忙来着。”
嵇东珩指尖轻轻搭在水氏的手腕上,片刻后告诉夫妻两个,“是个男孩儿。”
楚王和水氏相视一笑。
本来水氏有孕在身,就让许多人安下心来——这也是水氏打定主意北上的理由之一,再确定肚里是个男孩儿,水氏更是底气十足。
楚王家里是真有皇位要继承,所以水氏最好生出男孩儿来。
万事俱备,楚王也不?想再跟闵王磨下去:有粮有钱,完全没必要再默契停战直到大家把粮食都收完了。
于是一个月内楚王几位心腹爱将先后把东南驻扎的数万精兵打得……屁滚尿流。
接连几场大胜,京中墙头草们不停投诚示好,更有人拍着胸脯笃誓“亲兵至,城门开”,时机正好,楚王干脆召集群臣商议攻城大计。
就在楚王商议大计的同时,水氏召见了前夫伦令。
伦令虽然被关着,但给他?送饭的内侍会遵照大公子的命令,尽职尽责地告诉他?外?面的情况。
皇帝驾崩,楚王登基,光是听到这些伦令自知大势已去,只能等毅儿封爵他才有机会被放出去……前提还是毅儿坚定且水氏不?会从中作梗。
然而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内侍要带他去见娘娘,伦令也只能苦笑一声,乖乖跟着人家走。
水氏要见伦令,不?会瞒着丈夫,自然也会单独面见伦令。
皇家行宫之中自然有
专门为皇后准备的宫室,水氏便在皇后该待着的地方召见伦令。
伦令走进房门,正想按他?预想的那样酝酿情绪挑起水氏的回?忆,话还没说出来,就直接让内侍们接连两脚……把他?踹倒在地。
真正以面抢地,痛意袭来,伦令都没有反应过来。
上辈子不?可一世的男人此时狼狈地五体?投地在她脚边,水氏心中升腾起了些许快意。
嬷嬷内侍们自能察言观色,大太监最先出声道,“大胆!罪人伦令还不?跪下!”
伦令不?是没设想过水氏翻脸不认人,但真到了要跪下磕头祈求怜悯的时候,他?还是非常难受,有点……做不?出来。
他?依旧执着地想看看水氏是不是真的丝毫不念旧情:跟和敏大难临头各自飞也就罢了,但他?和水氏……是有过真情意的!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赶上前来的内侍们死死按住肩膀,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不?得不?跪了下去。
但跪下之后他努力抬起头,扬起笑容,“清……”
他?只说出一个字,就让水氏直接打断,“拖出去,打十板子。”
伦令人都傻了,被拖出去挨了结结实?实?的三板子才终于回过点味儿来:剧痛充斥他的脑海,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他?只嚎了一声,就想起现在最该装可怜……水氏知书达理,合该傲上而不?忍下……吧。
可惜他?扯着嗓子哀嚎了好几声,都没等来水氏的“一声令下”。
水氏依旧在厅堂中安坐,接过宫女递来的安胎茶,听着伦令此起彼伏的声声哀嚎,默默叹了口气:抛开天时地利人和,他?也只是个凡人。上辈子位极人臣说一不?二,最后更是坐上龙椅的伦令真就只扛得住三板子。
等回?京给皇帝办丧事的时候,就把伦令和闵王那一家子一起献祭,以慰皇帝在天之灵,也让自己和过去彻底道别。
上辈子的仇轻轻松松地报了,接下来的目标……不如就当个名垂青史的贤后吧,
想起闵王一家子……水氏就吩咐内侍说,“把伦令与和敏关到一起。”
话说和敏脑子再不?怎么好使,也知道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她爹胜过楚王了。可见到被像死狗一样
拎到她屋里的伦令,她的心也跟着凉了一半。
连伦令都没讨到好,说明水氏这次不念旧情,而水氏果决就意味着楚王也不?会放过她爹……她爹要是真有本事直接夺下皇位,又何必要联合这个笼络那个?
和敏头一次真切地悲从中来:害死皇帝的刺客是太后派来的,她至多就是个从犯,但幽禁致死她……不能接受!
伦令苏醒,感受到伤口的疼痛,他?伸手摸了摸,发觉伤口被包扎好了,心里仍旧不可抑制地涌起一股子绝望。
他?想问水氏为何如此绝情:我当?初情不?得已休弃了你,你也因此攀到了高枝儿!你该谢我的!就算你再恨我,别忘了我是毅儿的亲生父亲!有毅儿在你也不?过是折磨我,终究不敢要我的性命!
只不过碍于和敏在场,他?不?好痛骂出口,不?然和敏得知他和水氏决裂,他?可能无法好好养伤。
实?际上和敏心事重重,又有孕在身,而且她比伦令更绝望,实?在懒得跟伦令浪费时间和精力。
于是这对半路夫妇相对无言了大约三天,直到伦令能坚持着自行挪动,自觉有了点还手之力可以跟和敏谈谈的时候,内侍来送饭,顺便带来喜讯:楚王攻入京城,闵王慌忙向东北出逃,没跑出百里就被早就埋伏在此地的楚王心腹爱将捉了个正着。
随着闵王落网,延续半年多的乱局自此终结。
跟着楚王一起去提审闵王的嵇东珩也轻松了起来,“等看完结局就该告辞了。”他?问向这阵子一直泡在书堆里的水毅,“你准备好了吗?”
水毅点了点头,实?事求是地说,“打架不行,但种田应该可以。”
嵇东珩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水毅沉默片刻,才道,“一还一报,我觉得应该……可以?”
嵇东珩由衷道:“你不?如你娘。”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低烧躺了一天半,晚上感觉差不多好了。
这章有点短,明天肥章。
第88章 、不一般的整容诊所
水氏的心意简直“昭然若揭”:她想要伦令与和敏死, 因为牵扯进“先帝命案”,伦令与和敏夫妇死罪都是毫无争议的。
而且水氏完全能眼睁睁地看着?伦令被行刑,但水毅……应该不行。
嵇东珩问水毅行不行正是这个意思。
而水毅明显迟疑了一?下, 没有第一时间果断作答,嵇东珩才说水毅不如水氏。
水毅纠结了一?下,默默合上手?里?的工具书, 老实承认道,“我?就是……有点怯弱。”
水毅上辈子身死的时候不过十七岁, 即使得了机缘看到了他自己的身前身后事,满腔恨意的他依旧是个未成年。
让个小小少年在短时间内练出杀伐果断的特质来也不太现实——水毅不想直面生父被行刑的场面,这完全可以理?解,他又不是经历了百般折磨后心志坚毅的水氏。
此时小狐狸也传了悄悄话给嵇东珩,“虽然委托人都是傲天之子,但傲天之子不一?定具有傲天身上的特质。”
嵇东珩笑着?点头, “是我要求太高了。”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转头耐心嘱咐起水毅,“感觉你不像是能掌兵带兵的样子,所以这次攻城以及捉拿闵王, 我?都没有往上冲。”
水毅其实是个明白人, “功高盖主的异姓王, 我?真的接不下。”
嵇东珩上前拍了拍水毅的肩膀, “做个有点自保能力的粮食大亨, 你挺合适的。”丑话他得说在前面, “你娘又有了孩子, 你生父是伦令,这是改变不了的,所以她的重心不可抑制地偏向新家庭。等我?走了, 你要多为你自己考虑,别真的再白活一?场……不过我?估计我?的余威犹存,楚王和你娘还有良心,你不造反基本能平安一?生。”
水毅郑重地点头,“嗯。”
小狐狸摇着?尾巴,笑而不语:大好评又稳了呀。
趁着?嵇东珩和水毅聊天的功夫,楚王也把?闵王审问得差不多……凭嵇东珩常年“拳打精神病”的经验,闵王已经疯了,审问也审不出什么要紧的东西来。
楚王也感觉意兴阑珊,他不好对疯子如何:弑母的太监哥哥,哪怕凭太后做下的事情?的确该死,但在程
序上也不该闵王过去一剑了结,更别说闵王当时可不是为了枉死的皇兄出气……
正是因为闵王疯了,闵王世子无力支撑大局,后来闵王这边才显得全无还手?之力。
楚王暗道:到时候给闵王一?个痛快也就是了。
闵王被抓,他这一?系都是树倒猢狲散,手?底下的人为了减刑脱罪能说的不能说的,都一股脑儿地往外倒。
楚王就很快就知道了害死皇兄的幕后黑手?居然是太后,而闵王几次出手背后又都有南月那边的影子。
至于太后乃是闵王所杀,这都不是什么新闻了。
楚王回到坤宁宫,拉着?媳妇的手?感慨道,“一?群废物,只想着内斗。”
水氏笑道:“要不是他们只会内斗,哪里这么快就显出你来。”说着她又严肃了起来,“平定乱局如此顺利……有道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接下来就都是考验了。”
媳妇不好直言评价自己的皇兄,楚王却不避讳,“皇兄着?实不是个好皇帝。”
水氏轻声道:“所以您必须是个好皇帝。”
稍微看看史书就知道,别说连着?三个庸君了,只要连着?俩王朝就快玩完。
楚王捏了捏媳妇的手?,“你帮我。”
他很有信心,有粮就等于有钱,他有底气励精图治,然后和南月来一场大战。
话说楚王借口百废待兴,登基大典办得颇为节制,倒是封后大典他半点不肯省俭。
嵇东珩与匆匆赶回京城的水桦老爷子以及小表姐全程参与。
楚王真正登基,得改口称呼为皇帝。
水氏顺理成章地封后,嵇东珩得封异姓王,而水桦老爷子按例做了承恩公,小表姐作为皇后的侄女捞了个县主之位。
期间还有个小插曲,小表姐前夫一家觍着?脸想要攀附,直接被小表姐命人打了出去。
随着水家全员“鸡犬升天”,而水氏的身世也终于……得见?天日。
原来水氏的生母乃是太后庶妹与情?夫所生的私生女。
幸好水氏生母走得早,水氏外祖父外祖母此时都已经去世,太后娘家借着?身世一?事前来求救,但因为当事人几乎全部离世,太后娘家人大多都待在大牢里,他们再没有做文章的能耐。
其实
只要看看太后都能胆大妄为到连皇帝亲儿子都敢害死,不难想象太后娘家曾经跋扈到了何等地步。
太后娘家人说的话,水氏不可能全信。
太后娘家人觉得身世一?事终究上不得台面,他们也没想过水氏会直接找上皇帝和盘托出。
有皇帝帮忙追查,真相揭示得又快又准:原来水氏外祖母不甘被长辈们“卖”去联姻,就和竹马情?郎约好私奔,在半路上太后娘家人追到这对苦命小鸳鸯,直接杀了水氏的外祖父,并把水氏外祖母带回了京城。
水氏外祖母花掉了全部积蓄,收买了一?位老嬷嬷,把?她和情?郎的骨肉送出京城,托付给了一?户商人。
这户商人是行商,太后娘家人想再派人追回就很不划算,于是睁一?眼闭一眼得了。
水氏外祖母最终还是被家人“卖”去联姻,没几年便郁郁而终。
得知真相后水氏拍了桌子,“他们居然有脸找上门来哭诉!”
皇帝总是要为媳妇出气,太后娘家父兄子侄牵扯不少的大多判了斩立决和绞监候,余下的本想法外开恩让他们回乡了事,现在皇帝改了主意:抄家发配!
等先帝的丧事办完,皇帝带着一?众宗亲权贵,在先帝灵前办了已经彻底疯癫,不时胡言乱语的闵王。
在人生的最后一刻闵王都没有恢复清醒,这对他而言也算是件幸事。
闵王世子在楚王攻城后主动投降,所以他侥幸得以活命,但后半生注定要为先帝守灵了。
至于伦令与和敏……两人都算是宗亲,皇帝格外开恩,赏了二人一人一条白绫。
和敏此时已经生下儿子,得知两个儿子都会送到无子人家好生收养,临死前她难得流露出些许母爱,“也好。我?这一?生都让太后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