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页面回到和沈渊的聊天记录上。
沈渊给他发来的最后一句话是:【别打扰她。】
晚上他在酒吧时给沈渊拍过一张照片,是言忱坐在吧台上安静唱歌的画面。
不得不说,她在弹吉他唱歌时真的很有魅力。
那种魅力是从内到外的,人们不自觉就会被吸引。
沈渊太了解他了,所以让他别打扰言忱。
可是看见言忱什么都不说,真的不是他的性格。
如同沈渊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沈渊。
只要认准了一个人,几乎就不会变。
沈渊在言忱身上吃过的亏,有一次就够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那段时间是他陪着沈渊熬过来的,他一清二楚。
言忱不辞而别离开北城,所有的老师、同学、邻居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沈渊找遍了所有有可能的地方,甚至找到了警察局,但没人知道。
他整个人就像失了智,喝多了酒就一遍遍地问,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信我?她家里有事我可以帮忙啊!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为什么不辞而别?
问了太多个为什么,没人能给他答案。
因为没有人知道言忱是怎么想的。
她就像是夏天里一阵捉摸不透的风,吹过就散了。
但是那阵风落在沈渊身上,变成瓢泼大雨,淋了个彻底。
在别人都艰苦备战六月份那场决定命运的高考时,沈渊厌食、逃课,在北望那个废弃工厂的天台上一坐一夜,他半个月瘦了十几斤,整个人几乎瘦脱相,好看的五官都变得有些扭曲,他待在房间里弹吉他,那把吉他换了三根一弦。
他强撑起精神回学校参加模拟考,刚考完理综就晕倒在考场外。
一个月内,三进三出医院,平常跟他爸吵架时都得摔门出去的人,那段时间听他爸说话完全没反应。
反正自言忱离开以后,李淼再没见沈渊笑过。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
后来的李淼根本就不敢去想那段日子,只要一想起来就脊背生寒。
他那会儿收起了家里的管制刀具,生怕沈渊一个想不开就自杀,但沈渊和他说,他又不傻,才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自杀。
当时的李淼心想,对,你不自杀,你自虐。
可是后来沈渊和他聊过,说那段时间好像就是生理反应,他其实知道不应该,但没法控制。
不过幸好都熬过来了,他高考完以后在家萎了一段时间,出成绩后本来打算随便报个二本上,但不知怎么,忽然有天晚上给李淼打电话说:“我想复读。”
他回到一中复读,所有的坏情绪慢慢收敛,再也没提起过言忱这个人。
那座城市,那年夏天流言肆虐。
和言忱相关的,和那场命案相关的,和沈渊相关的,后来全被“世界末日”的大新闻湮没。
再无人提及。
李淼摁下车窗吸了支烟,他这个局外人当初跟沈渊经历了太多,根本不想看沈渊和言忱再有半分交集。
所以坏人,他来做。
言忱要是对沈哥有几分真心,想必也听进去了他的话。
一支烟抽完,手机上显示时间是凌晨12:15,不远处的言忱仍旧坐在长椅上,腿一晃一晃,来往车辆从她面前不断经过。
李淼叹口气,算了,好歹相识一场。
他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往马路那边饶。
但在他绕过来的前一分钟,言忱起身拦了辆出租车,上车离开。
李淼尾随了一段路,最终调转车头回了家。
而言忱望着后视镜里那辆黑色奥迪开远,缓缓闭上眼。
有些路是自己选的,无法后悔。
-
言忱连着工作了十天才有两天假期,正好是周一周二,和傅意雪的时间完美错开。
周一早上傅意雪说什么都不想去上班,吃早饭时哼哼唧唧,言忱给她碗里夹了个煎蛋,“吃完我送你去。”
傅意雪:“!!!”
言忱送傅意雪到公司楼下,转头又去了槐林街。
希哥昨晚给她发消息,说是今天约了导演,想和她谈谈电视剧OST的事情。
导演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言忱以前看过他的剧,在业内还算有名,最新拍的这部是悬疑推理剧,言忱那天录的偏阴暗基调的demo很适合,所以他一听就喜欢上了。
只不过不能用言忱来做原唱。
现在大热的影视OST要么找知名度高的专业歌手来唱,要么就用电视剧里的主演唱,很少会启用新人,因为没有知名度。
导演给的报价是十万。
这个价格还算可观,但言忱摩挲着手里的杯子,纤长的手指划过杯壁,保持沉默,最后导演给她加到了十五万,还有词曲署名权。
言忱同意,当场就签了合同,签字时她多嘴问了一句,“到时候要给谁唱?”
“预计请贺雨眠和我们剧的女一合唱。”导演说:“不知道贺雨眠到时候会不会来。不过知道是你的词曲,应该会来吧。”
这话里试探之意明显,言忱笑了下,“可能吧。”
这会儿市场上对原创词曲的报价在几千到几万不等,都是看人下菜碟。
15万的成交价算很高了,言忱知道这都是看在贺雨眠的面子上。作为现在大热的OST歌手,许多电视剧都想找贺雨眠合作,但跟贺雨眠合作有门槛,所以导演多加几万,顺水推舟卖贺雨眠个人情,到时候让贺雨眠不好拒绝演唱。
这圈子里的弯弯绕绕太多,言忱虽不在这圈子,但听贺雨眠说过不少,所以她也没一口答应,敷衍地聊过这个话题。
导演还问言忱能不能给写一首主题曲,是根据剧情定制的,价格要更高一些,言忱答应下来,还问他要了人设和剧情大纲,导演说回头发给她。
几人一同吃了饭,临分别时导演看向言忱,“真不考虑自己出道啊?”
“不了。”言忱摇头,“做幕后挺好的。”
“你这个人和你的歌一样。”导演评价道:“特立独行,自我色彩很重。”
“是贬义吗?”
“是夸赞。如果你出道了的话,我一定会让你唱你自己的歌。”
“那有点可惜。”言忱笑了笑,“我应该不会。”
言忱没把导演这些话放在心上。
有太多人给她递过名片,也有太多人说她适合站在台前,因为她嗓音条件好、外形条件好,但一个人不可能哪里都好。
这些话言忱也不会和人说,随口聊几句敷衍接过就完事。
不知是看在贺雨眠的面子上,还是导演性格本就如此,中午言忱把demo和完整版词曲发到他邮箱,傍晚卡里就收到了一笔钱。
她很少有这么多大额的进项,以往卖的词曲价格卖到五万就算高,不过这么多年倒也攒下了不少钱,思索了一会儿,她给唐宛如转了两万过去。
虽然陆叔叔对她们很好,但言忱向来不用他的钱。
隔了会儿,唐宛如发来消息:【怎么给妈妈打钱了?你刚去北城,自己留着用,妈妈这里有钱。】
【没事,我这里有,你拿着花吧。】
言忱回完以后又补了一句:【给陆叔叔买身新衣服。】
唐宛如让她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又把钱给她转回来,说是家里不缺钱,让她不用担心。
两人聊了会儿,天已经黑下来,言忱以“去吃饭了”匆匆结束这场对话。
切出微信来时刚好看见SY,那两个字母像是有魔力,她盯着看了许久,最终往左一滑,删掉会话框。
就这样。
-
言忱本来打算趁着休假把那首定制歌写出来,晚上熬到2点多看完了剧情大纲和人设,临睡前想着放纵一下,直接关掉了闹钟。
结果第二天早上被电话铃声吵醒。
言忱:……
大意了。
一分钟后,她从床头拿过手机,是陆斯越,而且现在是早上7:40。
在她犹豫要不要接的间隙,电话已经自动断掉,两秒后,再次打来。
言忱算是清醒。
她摁了摁眼睛,划过接听,“什么事?”
“我回北城了。”陆斯越说:“你在哪?”
“在家。”言忱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回南宜了?”
言忱:“……”
“没有。”言忱也不打算再睡,起床拉开窗帘,去卫生间洗漱,“在北城和朋友租了房子,华悦小区,离川大不远。”
“哦。”陆斯越忽然笑道:“听说你在我们学校很火啊,紫头发的奶茶妹妹?”
言忱:“……”
这事儿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有人提?
见她沉默,陆斯越也不再逗她,正经道:“挺久没见了,过来一起吃个饭?”
“你这么早打电话就是为了约我吃饭?”言忱脑仁嗡嗡疼。
“不然?”
言忱:“……”
“那你是请我吃早饭吗?”言忱没睡好,说话都变得刻薄,“这会儿早都过了吃早饭的点儿,吃午饭还有四五个小时,你就非得挑个别人睡觉的点打电话来?你故意的吧。”
“啊。”陆斯越啧了声,痛快承认,“对,我昨晚在火车上一晚没睡,自然得找个人陪我一起受苦。”
言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怎么不半夜给我打过来,我好陪你聊聊人生谈谈理想?”
“嘶,忘了。”陆斯越说:“有机会下次。”
言忱:“……”
下次……个鬼啊。
她懒得再和他插科打诨,约了时间后就打算挂电话,但忽然想到——
“你不会就打算请我吃食堂吧?”
陆斯越理所当然,“不然?”
言忱:“……”
“我还有上次活动留下来的自助券,中午请你吃。”
言忱啪地把电话挂了。
这人,越有钱有抠门。
言忱有吃早饭的习惯,她洗漱完出门时,傅意雪和岑星已经离开,她一个人做了份早饭,一边吃一边刷微博,没什么新鲜事,成天都是娱乐明星在霸版。
正吃着,傅意雪发来消息:【言宝,醒了没?】
——【内个,明天我弟拍毕业照,我要去给他送花花,你要不要一起啊?】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傅意雪不是个会拐弯的性格,欲言又止这种事情不适合她。
言忱懂她的意思,切屏回复:【不去。】
傅意雪:【真不去啊?大学毕业就这一回。】
言忱:【我去给人添堵?】
傅意雪:【……】
言忱吃完饭收拾桌子,等她结束就看见傅意雪发来一大段话:【我记得你说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陪一个人毕业,现在刚好有机会让你弥补遗憾嘛。但这也只是我的感受,最重要的还是看你,你要是不想去,明天我就一个人去啦,这个没有关系的。(遗憾放着永远都是遗憾,我不想让你有放不下的遗憾。)】
言忱盯着屏幕看了许久,下意识打了个“去吧”,李淼和她聊得那些又突然回到她脑海,把她的理智拉了回来。
思考片刻,她还是回复道:【就让遗憾,遗憾吧。】
有些遗憾,注定只能是遗憾。
言忱跟陆斯越约的是11点半,但她没睡好,在家里也写不出东西,干脆化了个妆出门。
倒是很难得化了全妆。
新租的地方比以前去川大更近,在地铁上她就给陆斯越发了消息:【我快到了。】
陆斯越回:【先自己逛逛。】
言忱:【……】
就知道陆斯越一向不做人事。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提前来川大,大抵傅意雪那番话还是让她的心起了波澜,当初说好要陪他一起高考、一起毕业、一起去北城读大学,后来竟不辞而别。
这会儿他大学毕业,好像真的很适合弥补她的遗憾。
但他的呢?
她去了怕只有给他添堵的份儿。
但言忱还是想去看看,就当随便逛逛。
况且他们今天还在答辩,又不拍毕业照,她就在操场晃荡,没什么关系。
临近毕业季,学校里到处都是穿着学士服拍照的毕业生,还有院系答辩结束的早,学生们早早就开始往家里邮寄东西。
反正本应是上课的点儿,这会儿仍旧热闹非常。
言忱去年也刚经历毕业,这种情形见怪不怪。
她随意在校园内晃荡,没多久就走到了操场。历来操场、校门口都是毕业拍照时的“重灾区”,言忱过去时,操场上浩浩荡荡的,应该有好几个班都在找地方拍,言忱扫了一圈,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沈渊。
他穿着白色垂边的学士服,安静地站在人群之中,任身边人来来回回玩闹,他只稳当站着眺望远方,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从言忱这个角度看去,刚好能看到他的侧脸。
几秒之后,他忽然回头,两人目光对了个正着,言忱错愕之后低下头,避开了他的打量。
……
嘶,这个傅意雪。
言忱拿出手机给她发消息:【你消息错了。】
傅意雪:【什么?】
言忱朝着远处拍了张照,【你弟今天拍毕业照。】
傅意雪:【!!日!!】
随后发来一条又一条的长语音,言忱直接转文字,仍旧是救命那套,求她去买束花给他弟,要满天星,她答应傅意川拍毕业照那天送他一束满天星,让他成为全操场最有面子的崽!
言忱回了句知道,转身离开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