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言忱说:“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些的。”
“但你喜欢。”贺雨眠笃定地说:“阿忱,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别的或许不知道,但你对音乐的热爱是真的,你想站到大舞台上唱歌的梦想也是真的,为什么现在不敢承认了呢?”
死一样的沉寂在包厢内蔓延。
言忱垂在桌下的手指不断蜷缩,但面上仍波澜不惊。
几分钟后,她看向贺雨眠,“梦想会变的。”
“以前的那套说辞就换了吧。”贺雨眠轻嗤,“阿忱,我看着你长大,你觉得能骗得了我吗?”
他表情仍旧温和,但让言忱有压迫感。
是啊,贺雨眠看着她长大,在北望那条破旧的老巷子里,他住在巷子深处,她一放学就跑过去。
他教她弹吉他,教她乐理,夸她天赋异禀,他甚至比她更懂她对音乐的喜爱。
可是他也应当知道她一直在经历什么。
有些人的人生从起点就废掉了。
言忱低敛着眉眼,沉默许久才开口,“贺老师,放弃我吧。”
她注定成不了贺雨眠最优秀的学生,也无法完成他的期待。
贺雨眠不可置信地看向言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是他为她能找到最好的机会,她竟然要他放弃?她不是很爱音乐吗?她不是很想站在大舞台上唱歌吗?她不是说想开自己的万人演唱会吗?他在为她提供机会和平台,但她呢?
贺雨眠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有一堆话能拿来谴责她。
她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人,她对音乐的感悟力、创作时的共情感,这都是很多音乐人达不到的,天赋和技巧在她这里可以被完美的融合。
而她的音乐只能由她一个人演绎,谁唱她的歌都不是那个感觉。
贺雨眠在她的沉默中冷静下来。
他看向她,“言忱,你能跟我说句实话吗?”
“嗯?”
“我一直没问,你当初离开北望时经历了什么?”贺雨眠温声提及过往,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意味,但言忱的脸色微变。
“能告诉我吗?”贺雨眠说:“或者你为什么离开北望?”
良久,言忱沉声说:“也就一场生死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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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忱跟贺雨眠那天没谈下个结果,但贺雨眠毕竟年长,见她不想说也没再追问,只不过表达了一下惋惜。
言忱却笑着说:“不是只有走到台前才能做音乐。”
贺雨眠却把报名表硬给他塞了过来,说是改变主意了可以联系他,从他这儿走名额可以不用过海选。
言忱跟他作对了一中午,临离别时没再拂他的好意,但一回家就把报名表放进了柜子里,没再看过。
之后她没再和贺雨眠联系,她的生活还和以前一样,只是连着三天晚上一直做噩梦,梦里又回到了北望,天阴沉沉的,主色调是散不开的灰色。
她去药店开了点镇定的药才算好一些。
转眼就到了5月20日,谜语Club推出了活动,言忱下午早早就要去准备。
活动的具体方案言忱也不了解,但老板让她今天唱点比较甜的歌,而且晚上有一场蒙面舞会。
小甜歌超出了言忱的业务范畴,但老板开了口,她就从自己的歌单里翻了一遍,发现还真没几首,不过勉强勉强也能行。
她去了酒吧以后发现好多人都在挂气球,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就去后台调设备。
今晚她不止弹吉他,还打算敲架子鼓,所以提前去那儿练了一遍。
一切准备就绪,等到晚上八点,酒吧已经变了样子,虽然还是和以往一样的灯光,但里边的装饰和摆设像极了相亲场所。
玫瑰、气球、花瓣,连调酒师调的酒都是粉色。
酒吧里陆陆续续有人来,刚进门的人都被发了面具。
早上傅意雪就打过招呼,说是晚上要来找她一起过520,酒吧刚开没多久,傅意雪就带着岑星过来了,两人都穿着昨天刚买的裙子,十分好认。
言忱一直在台上唱歌,也无暇顾及她俩。
酒吧推出的活动还是吸引了很多人来。
言忱听了老板的话,一首又一首地唱小甜歌,唱得她自己都牙酸。
到了九点多,酒吧内氛围已经推向了小高潮,男男女女的眼神暧昧不已,言忱坐在台上,隔着暗影流动的光也看得真切,甚至已经有人抱在了一起。
十点,蒙面舞会正式开始。
言忱放下身上的吉他,绕后坐在架子鼓前,在音乐间隙中,有人大声喊:“主唱这腿真好看!”
言忱眉头微皱,没理。
往常她都是T恤长裤,今天难得换了条短裤。
还是傅意雪和岑星昨天出去逛街给她买的,说是好看,顺带当傅意雪送她的520礼物,与之搭配的是一件齐胸紧身背心,锁骨和肩膀都露在外边,普通人一般驾驭不了这种衣服,但言忱穿着很好看。
她锁骨漂亮,不过她穿的时候在外边加了件短外套。
今天刚来酒吧时就有人夸她这身衣服好看,都是属于正常夸奖,但刚刚那人的话里带着一股浓浓的调戏意味。
没过几秒,人群里又有男的大声喊:“这是腿玩年系列的腿啊。”
邦-邦-邦-邦。
四声,言忱敲击鼓棒然后猝不及防地开了场,她打架子鼓的时候比弹吉他时更放肆一些,架子鼓本身就是很狂野的乐器,她玩起来头发甩开,节奏响起,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
酒吧内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就像是来到了音乐节现场。
而不远处的吧台前,傅意川崇拜地说:“言忱姐的架子鼓好厉害啊。”
他戴着“孙悟空”的面具,旁边是宋长遥和沈渊。
沈渊的目光落在言忱身上,此刻的她有种不羁和野性的美,重逢以后就再没见过她这种状态,他还以为她变了,结果是她藏起来了。
傅意川没得到回应,又凑到沈渊旁边大声说:“沈哥,言忱姐的架子鼓是不是超棒?”
沈渊一把推开他,没回答。
傅意川还想再说,结果还没来得及就被人扯了下耳朵,一回头就看见了傅意雪,旁边还有她的新舍友。
傅意川瞳孔震惊,“你怎么在这?”
“这话该是我问你吧?”傅意雪抱臂看他,但也是扯着嗓子吼:“你怎么来了?”
傅意川:“……”
答辩完也拍了毕业照,这几天他们很闲。
除了沈渊还要偶尔去医院值班外,他们基本上处于自由状态,所以傅意川到处找新鲜的玩乐场所,刚好看到了谜语Club有活动,所以撺掇着两个舍友一起过来,来了以后才发现言忱姐在这边唱歌。
之后他们就一直待着。
姐弟两个撞车撞得猝不及防,正好谁也别说谁。
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几人扎堆在一块站着看。
一段掷地有声的架子鼓表演结束,傅意雪成功化身气氛组,在下边大声喊:“言宝好棒!”
站在台上的言忱听见喊声朝她看过来,但第一眼看到的是沈渊。
他轻倚着吧台站,白衬衫最上边的扣子开了一颗,状态松散,脸上戴着狐狸面具,倒衬的那张脸越发好看。
言忱看过去时刚好和那双眼睛对上,很容易就认出来是他。
但那边人太多,还有两个身材很好的女生直奔他们而去,看起来目标是沈渊。
言忱从台上一跃而下,但还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住。
对方比言忱高不了多少,穿着白T工装裤,脖子里的大金链子快要闪瞎人的眼,倒是很白,手里拿了两杯酒,朝言忱递了一杯,在喧闹的音乐声中开口,“小姐姐,一起喝一杯啊。”
平常言忱从不下台,表演完都是绕后边收拾东西,然后就离开酒吧,不会过多逗留,但今天傅意雪他们在,肯定要一起玩会儿再回去,所以绕了个近路,想不到会碰到找她喝酒的人。
她在酒吧驻唱了好几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一些,这会儿也没被吓到,稍往后退了半步,平静地回答:“嗓子疼,不喝酒。”
“这就不给面子了吧。”男人轻笑道:“不过一杯而已。”
“喝不了。”言忱说:“你找别人。”
酒吧里声音嘈杂,男人凑得越近,她往后退,他就往前进。
真烦人。
言忱眉头皱得极紧,只听男人道:“可我就想跟你喝,就一杯,喝完我就让你走。”
言忱没动,也没说话。
“给你一万怎么样?”男人盯着她,“一杯酒一万,这买卖划算吧?”
言忱抿唇,耐心在被耗尽的边缘。
旁边慢慢凑过来一些人,看上去是他的朋友们,一人一句地劝言忱,也有讥笑她的。
“不过就是个破主唱 ,装什么清高。”
“我们鹏哥跟你喝酒是看得起你,妈的,装什么装。”
“你就喝了呗,一杯一万,你得唱多少天啊?就算嗓子坏了,鹏哥也养得起你。”
“鹏哥不给我,不然我今天能把这酒吧喝倒闭了。”
“……”
他们的声音和吵闹的重金属声混在一起,言忱感觉耳朵快要炸了。
她本就对声音敏感,这会儿听他们的说话声格外清晰,但还混着背景音,这对她的耳朵极不友好。
再加上这帮人围在这边,空气流通都不好。
“小姐姐,可别不识抬举。”男人把酒杯又递过来,言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老板一直在不停地朝她使眼色,大概这是个老板得罪不起的富二代,也想让她息事宁人,她刚来没多少天,也不想惹事生非,皱着眉接过了那杯酒,然后一饮而尽,不耐烦道:“行了吧?”
说完以后就要走,结果男人忽然拽住了她的手腕,“小姐姐,别走啊。”
言忱:“……”
她已经握紧了拳头,手指都在咯吱作响。
耐心即将告罄。
“不如今晚一起出去?”男人的手指在她手腕处摩挲了几下,弄得言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偏他还觉得自己魅力无限,凑近了言忱说:“你长得这么漂亮,一晚上五十万,怎么样?”
言忱:“……”
她的舌尖儿抵着牙齿,那张清冷妖艳的脸此刻格外厌世。
男人见她没反应,和她挨得越近,“不满意的话,一百万行不行?”说话间手要往她大腿上摸,笑得越发猥琐,“我觉得你这腿我能玩一晚上。”
“……”
艹。
忍不下去了。
言忱一把拍掉他的手,然后就听砰一声,沈渊一拳正中男人的脸,刚好打掉他的面具,力道太大导致男人直接往后倒去,倒的时候还在口吐芬芳。
变故来得太快,众人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言忱已经握紧还没来得及挥出去的拳头猛地停在半空中,显得有些娇俏。
“……”
但沈渊站在她身前,她忽然更有安全感。
虽然以前经常浑身带伤的人是她,而他几乎从不打架。
有些人站在那儿,就是自带加成。
男人很快爬起来,毫不留情朝着沈渊挥拳,但是直接被沈渊又打了一拳,他力道很大,这一拳直接把对方打得流了鼻血。
这一下有点给对方干懵了,但四周的人慢慢反应了过来,尤其是跟鹏哥一起来的那一帮。
本来都是捧着鹏哥来的,结果鹏哥被人揍了,这能行?
鹏哥在经历了短暂的懵以后,直接上了头,“我操!你他妈敢打我?”
一边骂着一边朝沈渊打过去,但他胳膊没沈渊长,而且反应也不如沈渊敏捷,胳膊刚伸出去就被沈渊一把手抓住,而沈渊的拳头又落在了他脸上,这会直接打在了他颧骨上,他瞬间感觉骨头都要裂了。
他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回头一看他的兄弟们还在观望中,他直接骂道:“他妈的,你们倒是上啊。”
两秒后,四五个人都朝着沈渊围攻了过来。
言忱也没闲着,直接抬脚就踹,虽然很多年没跟人动手,但功底还在,而且她穿着运动鞋,打起来还算方便。
鹏哥今天来的时候喊了很多人,一开始是大家胆子小也不想惹事,但鹏哥被揍以后有点上头,对着大家喊:“今天都给我打,打坏了算我的。”
约莫十个人都上了。
沈渊单挑那玩意儿看起来厉害是因为对方太菜。
他又没专门学过散打之类的课程,凭借力气和反应力取胜的,这会儿这么多人一起上,他肯定打不过,下意识找言忱,结果发现言忱已经参与到了这场斗殴中。
不仅如此,傅意川、宋长遥、傅意雪都参与了进来,十几号人在这边斗殴,场面一度混乱。
好多人都已经退到了安全位置吃瓜看戏,生怕把自己误伤,而谜语Club的老板正在那儿喊着:“都别打了,都是朋友。”
鹏哥朝着沈渊就过去打,头都没回地说:“谁他妈跟你是朋友!”
没过多久,又听见一句:“我艹!”
然后这场混乱的战局扩大。
“再打我报警了!”老板跑到台上拿着麦大吼一声。
傅意川等人毕竟都是学生,闻言动作一顿,结果有个人已经打得没有理智,在众人愣怔间隙,他不知道从哪找到根棍子,直接一棍就朝言忱打了过来,言忱瞳孔瞬间放大,她抬起胳膊要挡,结果有人把她往后稍微拉了下,关键时刻抬起了自己的胳膊。
咔哒。
棍子落在身上的声音格外大,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言忱站在沈渊身前,脑袋只要往后一仰就能倚在他怀里,而他的胳膊此刻被一棍子敲下来,骨关节好像都错了位。
“我艹!”看见沈渊受伤的李淼忽然狂奔过来,抢了那人手里的棍子,直接就把人给摁到了地上,“你他妈的是想进局子里待两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