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自感受到冷皓辰在这个城市呼风唤雨的能量，在愤怒之外，她其实是有点害怕的。
陆瑶放下箱子，在小孩面前坐下，抱着膝盖很是无助。
“你那个便宜爸爸，让我丢了工作，还放话任何一家公司都不准录用我！真是太可恶了！一个霸道总裁，怎么心胸这么狭窄，我就骂了他几句也没干什么啊，就让我丢了工作，他是想让我在A城混不下去吗？”
“唉，现在有点后悔，我昨天不该那么冲动地骂他的！”
“不过也没办法，当时实在是太生气了！你那个便宜爸爸太渣了，我当时初来乍到的没忍住……”
“你说，我从现在开始，不作死的话来得及吗？我又不会想着借子上位什么的，他应该不至于送我坐牢吧？”
陆瑶扁着嘴，沮丧地坐在地上，像是快要哭出来一般，絮絮叨叨地碎碎念，发泄着心里的不安。
却没有注意到，身边小孩看着她的目光，写满了审视意味。
犹豫了一会儿，他慢慢伸手握住了陆瑶的手。
眉头微蹙，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酷刑。
手上传来微凉的温度，让陆瑶微微一愣。
见小孩脏兮兮的手握着她的一只手，似乎正在专注地看着她，陆瑶微微一愣，随即眉眼一弯，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刚才愁云惨雾的样子顿时一扫而空。
“你……你是在安慰我吗？”她受宠若惊。
随即又自己摇摇头，“我真傻，你根本听不懂我说话嘛，怎么可能安慰我。”
“不过，还是好开心哦，据说你完全不愿意跟人接触呢，现在竟然主动跟我握手，难道因为我是妈妈，所以对我比较特别吗……”
她好奇地歪着头去看小孩此刻的表情。
小孩的目光依然是漠然无波的，带着一种不合符年龄的冷淡，陆瑶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了。
小孩子这种稚嫩又柔弱的生命大概是会魔法的，当他们对一个人发出喜欢或善意的信号时，总是会让人本能地心生愉悦和柔软的。
这个在原主记忆里从来都很异常厌恶被他人接触，婴儿时期别人一摸他甚至会像受到了莫大伤害般尖叫颤抖的小孩，竟然主动握了她的手！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毛茸茸的小奶猫粉嫩的小舌头舔了一下，心里有个角落瞬间塌陷并且变得柔软。
总之，陆瑶对于突然要养这么一个儿子的排斥，顿时减少了很大一部分。
仔细想想，有这么个儿子也不错，他不能理解不能交流，其实就像养个小猫小狗一样吧，每天蹭蹭她摸摸她，多少可以给她做个伴呢。
而陆嘉诺却完全没有关注到眼前人说的那些傻话，触碰陆瑶的动作维持了好一会儿。
他的表情会滞后，心里却已经被更多的疑惑填满。
没有疼痛。
没有那种源源不断涌入他脑海的记忆。
也没有那些几乎要把他稚嫩身体快要压垮的激烈情绪。
不是错觉，除了来自肌肤的温暖……什么都没有。
三岁多的陆嘉诺，从出生起就有一种奇特的能力，只要触碰到一个人的身体发肤，就能在瞬间接收到那个人的全部记忆。
这让他能轻易得知每一个人的过去，以及从不宣之于口的阴暗想法。
但与之相对的副作用便是，稚嫩的身体无法在短时间内承受如此庞大的成年人的记忆，每次被人触碰后，他不仅会感受到全身被刀割般的疼痛，还会因此虚弱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因为经常会无法自主地被人碰触，持续的虚弱让他无法控制四肢与声带，甚至连眼神都是迟缓呆滞的。
哪怕是躲在屋里不与任何人往来，生了他的那个女人，也总会持续不断地碰触他，让他虚弱痛苦，却一无所知。
他无法选择和躲避，只能每天每日，重复地去消化她那些充斥着执念贪欲愤怒哀怨的激烈情绪与记忆。
可现在，没有了。
他触碰她的时候，什么都感觉不到。
*
心思单纯的少女总是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原本还在发愁生计的陆瑶，现在已经在想，该怎么喂养“自己”的儿子。
她围着小孩绕了一圈，上上下下地打量完毕，决定先给他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把头发剪一剪。
刚才那一下接触，只觉得这孩子的手太冷了，一看他身上的衣服，大冬天的竟然只胡乱套着一件薄棉衣，脏得看不出本色。皮肤也是，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酸臭气息。
就算是小猫小狗，也该干干净净地生活，更何况是个人呢。
不过，她完全没有给小孩洗澡的经验：
“嗯，不会就先问下度娘好了！”
搜索一番，大致了解后她便跑去房间里找小孩穿的衣服，小孩子洗澡用的玩具，并且事先放好热水。
陆嘉诺的视线落在她随手丢在沙发的手机上，看到屏幕上的搜索内容——
【给三岁小孩洗澡的注意事项】
她刚才说，不会就先问度娘，搜的却是这种内容。
他很清楚，那个生下他的女人，是绝不可能连怎么给他洗澡都需要去网上搜索的。
以前，为了在冷家那个名义上的奶奶面前展现母爱，她经常不顾他的意愿，亲自给他洗澡。而现在这个人，却表现得像个从来没接触过的新手。
从昨天回来至今，她已经表现出了太多异常。
她对他的态度，从怨恨变成了惧怕，没多久又当他是刚刚认识的小孩一样，客气又不知所措。
而对那个名义上的生父的转变更是巨大，这个一向爱那个男人爱到几乎迷失了心智快要发疯的女人，提起那男人时，话语中再也听不出一点情意，甚至有些鄙夷。
她对自己的经济状况也一无所知，还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表情，语言，动作，行为习惯，每一样都判若两人。
再加上接触她时，那完全区别于众人的感觉。
虽然陆嘉诺只有三岁多，但他融合了许多人的记忆，从知识储备到认知，都不是一个真正的三岁孩童。
此刻，他已经可以完全肯定自己的猜测——
他的目光落在卫生间那个一边放热水，一边自己玩起了飘在洗澡盆里的小黄鸭的女人。
这绝对不是生下他的那个人。
第4章
准备好了洗澡水，打开灯暖，陆瑶再次回到客厅，蹲下|身体与小孩平视，努力用最柔和的声音道：
“诺诺，妈妈要给你洗个澡澡，不要害怕哦，不会伤害你！”
见他没什么反应，陆瑶便道：
“你不反对，我就当你同意啦。”
其实她有点忐忑，这小孩会不会像原主记忆里一样大声尖叫挣扎，那样的场面还不知道要怎么应付。
好在这小孩此刻竟然出奇地乖巧，脱衣服，入水，都没有任何反应。
陆瑶很轻易地将他放在热水盆里，用浴花和沐浴露给他搓了好几遍，这才把小孩身上的污垢全部洗干净。
最后一遍泡沫冲完，小孩白嫩却瘦到几乎能看到肋骨的身体完全展现在陆瑶的视野里，顿时让她愣住了。
这小孩的背上，胳膊上，腿上，几乎到处都是青紫的伤痕。
翻看了下原主的相关记忆，她像是在看电影一样看着那些附带着激烈情绪的记忆，心里却堵得难受。
“为什么不说话！让你叫奶奶你为什么不叫！”
“奶奶抱你的时候为什么要尖叫！”
“你为什么不能可爱一点！为什么你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嘉诺，乖儿子，求求你帮帮妈妈，求求你帮帮妈妈啊，只要你得到你奶奶和爸爸的喜欢，妈妈就能和你爸爸结婚了！”
“你说话啊！你不痛吗？说话啊，求饶啊！快说，说了妈妈就不这样了！”
“混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原主歇斯底里地将小孩推倒在地，时而抱着小孩哭泣哀求，时而愤怒地在他身上使劲掐或者拍打，甚至有时候拿针刺他。
有时候是发泄，有时候是为了刺激小孩让他说话。
一开始，小孩还会尖叫躲避，到后来却渐渐成了一尊木偶一般，瑟瑟发抖，却再也没有叫出声，只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在墙角，默默地承受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陆瑶眼中含泪，心中对小孩的遭遇充满了怜惜。
她自身的记忆里，妈妈一直是那么温柔的存在，哪怕她懒她馋她成绩不好根本不是什么好小孩，却依然会一如既往地教导她，照顾她，鼓励她。
她从来不知道，还有妈妈会如此恶劣地对待自己的孩子。
而这个孩子，他那么小，面对那些虐待什么都做不了，无从躲避，无力反抗，甚至不能开口说话。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身上有这么多伤。下次妈妈给你洗澡的时候一定轻轻的！”
陆瑶用最轻柔的动作拿浴巾将小孩包裹起来，吸干身上的水，穿上干净的衣服。
她为自己刚才给他搓澡的力道感到愧疚，身上那么多伤，肯定很疼。她想，自己以后一定要对这个可怜的孩子好一些。
给小孩洗完澡，陆瑶便准备来做晚饭了。
中午凑合了一顿外卖，晚上可不想再随便吃了。
她虽然懒，对食物却是有追求的。
而且，小孩和她的身体都瘦得皮包骨头，都必须好好吃饭长点肉才行。
以目前的经济情况，只有自己做饭，才是最经济也最有营养的。
打定主意，陆瑶提了个菜篮子准备出门。
临走前对小孩道：
“诺诺，我出去买菜啦！晚上给你好好露一手，让你尝尝超级大厨的手艺！”
她得意洋洋道，然后脚步轻快地出了门，很快便采购好了食材回来了。
冬天很冷，想吃点暖呼呼的东西，所以陆瑶买了萝卜牛杂汤的材料。
蒸好了米饭，陆瑶从塑料袋里拿出个小瓶子，笑眯眯地来到坐在沙发上发呆的陆嘉诺小朋友面前。
她拆开瓶子，拿出一粒指头大小粉色沾满雪白糖霜的糖果，塞到了小孩嘴里。
“这是草莓糖，我最喜欢了，刚才没忍住买了一盒。不要直接吞下去哦，要等着它慢慢融化！”
喂完小孩，她从瓶子里又倒出两颗糖果，扔进了自己嘴里，然后对愣愣看着她的小孩理所当然地道：
“妈妈是大人，所以要吃两颗啦！”
说完，便放下糖果，去厨房处理牛杂和调料。
在菜市场买的牛杂已经是经过预先处理的，陆瑶将牛杂再次用水清洗了两遍，放进锅里用加了姜片的开水煮了一两分钟去腥，捞出备用。
在锅里热好油，将准备好的自制牛杂汤调料以及姜蒜花椒等调料一一下入锅里炒香，然后下入牛杂，炒拌均匀，加入两大碗水开始煮。
灶台上的火蛇均匀地舔着锅底，调料与牛肉浓厚的香气渐渐飘散出来，散发着令人疯狂分泌口水的诱惑。
陆瑶将萝卜削皮，切成大块，等牛肉炖了半个小时后，加入萝卜，继续炖煮。直到萝卜软了，就可以起锅。
*
洗干净了身上的污垢，换上了干净的冬衣，陆嘉诺久违地觉得清爽又温暖。
嘴巴里是那人刚才喂给他的草莓糖。
这是他第一次吃糖。
那个生下他的女人，以前为了让他的牙齿好看，从来不肯给他吃糖。
原来那些人记忆中的甜，真正尝到，滋味是如此美妙，甜味在舌尖爆开的一瞬间，他甚至为此有些恍惚。
淡淡的奶香，还有草莓的味道充斥在嗅觉和味觉中，陆嘉诺望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干净，整洁，弥漫着食物暖香的家，会对他笑眯眯温柔关心他的人，都像是很遥远的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隔壁响起了小孩子惊天动地的哭声，还有大人恼火的怒吼。
起初，陆瑶并没有注意那边在说什么。
直到她将煮好的萝卜牛杂汤上桌，盛好了米饭正准备开始吃饭的时候，自家的门被敲响了。
“谁啊？”
陆瑶疑惑地看向门口。
“妹子，我是住你隔壁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陆瑶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往外一看，是个有些微胖的中年妇女，手里牵着个七八岁大小的男孩。
陆瑶打开门，礼貌地询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中年妇女脸上露出个难为情的笑脸：
“都怪这个祖宗，闹得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来找妹子你！”
见陆瑶不明所以，那中年妇女继续道：
“是这样的，不知道妹子你在家煮的是什么，实在太香了，我家这祖宗在家里闻到味，非得要闹着想吃，我也把他没办法，就只能过来找你，你看能不能把你煮的东西盛一点给这小魔星吃，我愿意给钱的！”
陆瑶先是惊讶了一番，随即便笑了。
以前在家的时候，亲戚朋友们就说她煮的东西不输外头的大厨，她自己也觉得不错，至少能满足自己挑剔的味蕾，却怎么也没想到，一个萝卜牛杂汤，竟然能香到馋哭隔壁小孩。
“给钱就不用啦，都是邻居，我盛点给你拿回去给小朋友吃！”
说完，她就爽快地回去拿了个碗，从锅里盛了带汤的一碗递萝卜牛杂给了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很不好意思，多次道谢，这才收下。
陆瑶和小孩也开始吃饭。
牛杂牛肉软烂Q弹，萝卜清爽，陆瑶给自己配了自制的香辣酱，更是香得人流口水，她一口气吃了两碗饭，无比满足。
果然还是要自己做饭才最好吃啊！
而陆嘉诺小朋友，她给他盛的是原汤牛杂，他看起来也很欣赏她的手艺，破天荒吃了一整碗饭。
菜足饭饱，洗了碗，陆瑶又开始思考起了先前被打断的生存大计。
“之前的余额八百，加上今天公司给的遣散工资，一共还有三千九百块。但照这个花销速度，去趟菜市场就能花七八十块钱，房租一个月一千多，陆嘉诺小朋友过了年还得继续去念幼儿园，真是完全不够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