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冷淡的样子让简水水眉心微蹙,大步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脸看,像是要看出什么来。
傅野坐着,她站着。
简水水忽然伸出手,居高临下地捧住了他的脸:“为什么偷偷跑掉?”
她声音冷硬,傅野想要转头,却被她捧得更紧:
“我要听实话!这是我的岛,你躲在这里,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为什么来找我?”
半晌,傅野只问出这么一句话:“水水,你应该什么都知道了。”
他低哑嗓音中夹杂的卑微和自嘲让简水水眼睛一酸,但还是强忍着,语气不好地反问:
“知道什么?是傅劲跟你奶奶的事,还是你眼睛再也好不了了的事?”
话落,阳台一片寂静。
外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傅野没有说话,只有浅淡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他才有些沉重地开口:“……水水,你对陆辞洲有求必应,是因为同情和愧疚吗?”
简水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么明显的问题,没好气道:“不是!”
随即怕他又误会,只能老老实实补充:“当然是感激和感恩更多。”
说完,她叹了口气:“……对不起,其实过去我也有错,我不应该因为自己是直说的性格,就理所当然觉得你也一样,忽略了你的感受,不知道你吃了那么久的醋。”
“但我以为你了解我的,我是真的不喜欢他,没有半点男女之情,我这样的人,要是真对他有点什么非分之想,怎么可能藏得这么好?”
“但他喜欢你。”
“他没有!”
简水水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陆辞洲有喜欢的人,但绝对不是我,我也绝对没有喜欢他,我之所以对他好,真的只是因为感谢他,又觉得愧疚……”
“那你现在对我呢?”
“嗯?”简水水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傅野眉眼隽逸,眼尾微垂,墨黑的眸色笼上一层灰蒙蒙的雾气,显得有些落寞。
“你也是因为我之前救了你,现在眼睛又看不见,所以突然对我这么好?”
他一开始的确打算接受简水水的示好。
只要她留在他身边,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不重要。
但他想到曾经的陆辞洲,便没有办法让自己心安理得。
傅野已经因为简水水从前对旁人的感激和内疚磨灭过她的喜欢一次,现在又要利用她对自己的感激和内疚,逼她再喜欢上他吗?
他想这么做。
但是他舍不得。
简水水有片刻的怔愣,似乎过了很久才明白他的意思。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被他占满了。
她眼眶含泪,却忍不住笑了笑,而后忽然俯身,抵住了他的额头:
“……如果我是那种因为感激和愧疚就会喜欢上对方的人,当初我为什么要跟你结婚呢?”
还没等傅野回答,她便在他唇上飞快地啄了一口:“傅野,我分得清自己的感情,如果我要和谁在一起,只能是因为喜欢。”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在陆辞洲提出结婚的时候拒绝了?你知道我当时顶着多大的压力吗?五个人!十只眼睛!都想我点头!”
简水水闭了闭眼,轻声道:“对我而言,只有喜欢和爱情能让我走入一段亲密关系。”
傅野的眼眸狠狠颤动了几下。
他分明看不见,简水水却在他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心神一动,抬起手掌,遮住了他的眼睛。
她想,他的眼睛真好看,全都是她。
傅野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声音有些沙哑:“……我的眼睛看不见,你以后会很辛苦。”
“水水,你要想清楚。”
“我怕你以后会后悔,觉得不值得。”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简水水低头,亲上他的眼睛:“……我是愿意的,傅野。”
她闭上眼睛,感觉到男人眼睫剧烈的颤动。
薄唇离开的时候,也看到了他眸色中不停翻涌的浪潮,像是要将她直接吞没。
但他依然克制住,放下了想要狠狠用她入怀的手。
“你现在被情绪左右,做出的决定不一定理智……”
他还未说完,简水水便直接亲了上去。
这次她直接堵住了他的嘴,他总是嘴硬,讨厌得很。
她来势汹汹,没有给他半点拒绝的余地。
傅野原本要推开她,却毫无办法。
简水水甚至能感觉到他似有若无的回应,也能感觉到他极力压制着想要反客为主的冲动。
她突然松开他,喟叹了一声:“我很理智,傅野。”
“我也许不那么成熟稳重,但我决定的事情,也绝不会轻易更改。”
“而且……傅劲骗了你,爸爸去医院查过了,你的雪盲症并没有很严重,是傅劲故意不给你用药,才会拖到现在,他只是想让你处在疾病的状态中,好精神控制你。”
看着男人怔住的模样,简水水又感觉到那种心疼的窒息感涌了上来。
心疼也是分很多种的,对心上人的心疼更为刺痛。
“以后你不需要再为了那么一星半点的亲情,任由他百般折磨你了。”
她郑重其事,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我会给你很多很多爱,多到你再也不会稀罕这世界上任何的虚情假意。”
“而你,也要很爱很爱我。”
傅野的喉结上下滚动,眸中的星光破碎又黏合,眼前的黑暗让他更加清晰地感觉到体内血液的沸腾。
他按着简水水的后颈,用力吻了上去。
只是接触根本就不够。
他抵着她、缠着她、尝着她、甚至想将她囫囵吞下。
两人跌跌撞撞,从阳台起身。
一高一低的身影铺散在地上,是最浓墨重彩的剪影。
陷入松软床单的那一刻,简水水屈膝抵住了傅野叫嚣的渴求,呼吸像断线的珠子:“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说你爱我。”
傅野叼开她的细带。
他看不见,但她的气息和肌肤的触感已经足够让他身陷泥淖,往最疯狂的地方下坠。
等她像她的名字一样融化,他才与她十指相扣,将她的手按在她的头顶。
傅野亲着她,然后低头:“……我所有的爱都是你的。”
然后,他所有的爱,就这么席卷了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简水水眼角泛起泪花。
她看向窗外,耳边忽然响起来时听过的那首落日飞车翻唱的《我是一只鱼》:
“能不能让你清醒?爱是快乐的事情……”
“我只有真心而已……”
“世界末日我都不会离去……”
她闭上眼睛,手指用力抓着他的短发。
如果之后还有力气,她想把这几句唱给他听,然后让他将她最后一点力气也嗟磨干净。
这里是水水的岛。
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的岛。
他们的所有都不会被人听到,也不会被人看到。
简水水被他拉着胳膊坐了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捡起散落在一旁的浴袍丝带,蒙住他的眼睛。
她要让他快乐,也要让他崩溃。
看着傅野眼尾弥漫上绯红的颜色,她才大发慈悲地松口:“……你求我。”
傅野几乎是瞬间就匍匐在她身前,没有丝毫犹豫:“求你……”
绷紧的绳索断裂,黑夜发出的细小声响。
简水水仰头看着他凛冽的下颚轮廓,顺着线条滴落在她身上的汗水,朝着他伸出指尖。
傅野几乎是虔诚地握住。
他不知从哪拿出一枚戒指,缓慢而又郑重地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戒指的冰凉跟指尖的温热形成对比,在简水水碎掉的目光中,他越发用力地挤占那条通往她心脏的道路。
过去的二十八年,他总是在想,如果他真的富可敌国,为什么目光所及之处都那般干枯无趣。
他是否真的有外界所言那般富有?
只有在简水水的晃动又泛着泪的目光中,他才能给出肯定的回答。
他很爱她,同样她给他很多很多爱,这使他成为永不坠落的富人。
而在她的视线之外,他只是一颗病树,杂乱的藤蔓汲取他的养分,摧枯拉朽,却可怜地贪恋着那一泓温暖却褊狭的热泉。
傅野低下头,亲她,亲她颤抖的指尖。
他对她死生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