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这几句话又是教育叶凛又是自责的，归根结底还是在数落夏晴，暗指她对学生不够关注，属于工作上的失职。
这话里话外夹枪带棍的，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
夏晴往前站了一步：“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康主任这话说得太过武断，我相信我的学生，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
康平摇摇头：“夏老师这是对学生有信心呢，还是对自己盲目自信？”
夏晴扯了扯嘴角：“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在学生做出解释前，做出恶意的揣测。”
“恶意的揣测？”康平轻轻一笑：“叶同学在酒吧兼职是事实，你又怎么知道他……”
“兼职的事，叶凛跟我报备过。”谢衍忽然出声，打断了康平的话。
谢主任这是要袒护叶凛？
康平心里咯噔一下，听见谢衍继续道：“叶凛同学，老师们就想了解真实的情况，你据实说出来就行。”
叶凛点头表示理解：“我并不认识照片里这位女士，当时她喝多了，不记得自己卡座多少号，找我问路而已。”
“问路用得着拉拉扯扯？”
“在康老师眼里是拉拉扯扯，实际情况是，这位女士酒后行走不稳，差点摔倒，我不过是扶了一下。”叶凛这次没给康平开口的机会，“至于后两张看似亲密的角度，康老师您是数学老师，应该不用我为您科普盲区的知识。”
“或者更准确一点，在影视剧里的专业名词叫做借位。”
他的语调平缓，让人无法反驳。
康平被两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余光瞥见谢衍点了点头，知道谢衍这次是真准备偏袒叶凛，索性闭上嘴不说话了。
谢衍起身走到叶凛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师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只是现在有部分同学对你不上晚自习有质疑，为了方便学校管理，从今晚开始，你可能要跟着大家一起留在教室学习。”
叶凛早料到这样的结果，平静地点头：“不患寡而患不均，是我让主任您难做了。”
谢衍对叶凛家的情况知道一些，才会在叶凛请求不上晚自习时答应下来，他观察了一学期，发现叶凛的成绩没受到影响，心里十分欣慰。
他曾经也有过资助叶凛的想法，被礼貌拒绝了。
只能说，这孩子懂事独立得让人心疼。
谢衍默默地叹了口气：“那这件事就这样吧，我会让康老师发通知下去，禁止同学们再讨论这件事，你先回教室……”
忽然，有人打断了谢衍的话：“不能就这样算了！”
叶凛对这声音很是熟悉，几乎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到，声音的主人说这话时是何种表情。
第21章
赢骄站的位置有些逆光，大片大片的晨光在他身后铺开，在他周身勾勒出浅淡的金边。
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后，赢骄才后知后觉地敲了敲门：“抱歉主任，我刚刚有些着急，不是故意要打断你的话。”
“没关系。”谢衍语气和蔼，“赢骄同学似乎有话要说？”
“没错。”赢骄进门时看了康平一眼，“恶意造谣、诽谤同学可不是小事，对于这样破坏校纪校风的人，风南不该容忍。”
谢衍点头：“你说得对，所以你是找到了什么证据吗？”
“首先，我要证明叶凛同学的清白，这是时光小馆那边发来的监控录像。”
赢骄说到这拿出手机，点开那边传来的一段视频，放在其他三人的视野当中。
画面里，叶凛刚从洗手间出来，遇到了照片里那个女人，对方应该是喝多了，正躬身对着垃圾桶干呕。
叶凛从她身边走过时，她整个人都晃了一下，慌乱中抓住了叶凛的手臂。
接下来女人凑到叶凛跟前说了什么，叶凛往后仰了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拍照的人正好站在叶凛后方，所以他避开的动作并不明显，反而让人误以为两人离得很近。
等女人说完，叶凛指了指左边的路口，她便跌跌撞撞着走开了。
视频中的一切正如叶凛所说。
夏晴转头看向康平：“怎么样，康主任，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康平下意识看向赢骄，连校长和他姐夫都不敢惹的商家小少爷，竟然开口闭口都在维护叶凛。
他大概知道欧舒宁为什么会惹到赢骄了，他那外甥向来看叶凛不顺眼，估计是找茬的时候正好冲撞到这尊大佛。
想到这，康平整个人都抖了一下，连忙出声撇清关系：“我没说不相信，夏老师，你这话像是在说我故意针对叶同学似的。”
夏晴眉峰动了动，无声说着：“难道不是吗？”几个字。
“当然不是，我只是太关心同学，才会有些用词不当。”康平牵起嘴角朝赢骄笑笑，又转头看向叶凛，“希望叶凛同学不要介意，现在事情真相大白，老师一定极力帮你向各位同学澄清谣言。”
叶凛将康平的转变看在眼里，也知道他态度忽然转变的原因。
他冷淡地看了看康平，视线一转，对上了赢骄投来的目光。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没有任何言语，却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叶凛心脏猛地一跳，赢骄眼里承载的满满信任，让一切阴霾被阳光驱散。
赢骄对叶凛笑了笑，又瞥了康平一眼，没空理会这趋炎附势的小人，转而对谢衍说：“我通过发帖人的ip找到了黄月亮网吧，根据网吧摄像头提供的视频记录，那个时间段，在那台电脑上机的人就是他。”
说着把视频截图展示在众人面前。
叶凛早就料到了发帖人是欧舒宁，并没有太过惊讶。
夏晴和谢衍看清照片上的人时，纷纷转过头看向康平。
康平呆愣着，转折来得太过突然，他张了张口想替外甥辩驳，在确凿的证据前又显得苍白无力。
“欧舒宁很聪明，知道从ip可以查出发帖人身份，所以他去了公共网吧，还做了一番伪装，连监控都没拍到他的正脸。只可惜他百密一疏，不小心误触了电脑旁边的摄像头。”
“网管调出了上机人的身份证，并不叫欧舒宁，也就是说，他要么借用了别人的身份证，要么就是用了伪造的证件，这点目前还不能确定。”赢骄说到这顿了顿，“得等警察来了才知道。”
“警……警察？”康平听到最后一句瞬间慌了，“没必要闹到报警吧？这件事确实是欧同学做得不对，我们让他给叶同学真诚地道歉，然后再记个大过，差不多也就可以了吧？”
赢骄摇摇头：“我觉得很有必要，要让欧舒宁同学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康平只得看向谢衍：“主任，我也是为咱们学校考虑，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闹开了绝对会影响学校声誉！”谢衍的眉头从刚开始便一直皱着。
如果报警，势必会对欧舒宁产生极大的影响。
如果不报警，对叶凛同学来说并不公平，毕竟是欧舒宁先触犯了道德和法律的边界。
康平看他犹豫着，继续道：“要不……先给校长汇报一下，让他来定夺？”
康平的想法很简单，校长收了欧家那么多钱，怎么说也得卖个人情。
就算欧舒宁被记个大过，毕业之前再悄悄抹掉就行。
赢骄却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他将手机放回兜里：“康主任，伪造证件可是刑事案件，不是你想说大事化小就可以小的。再说我进门前已经报警，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
欧舒宁昨晚发完贴，从网吧回到家后兴奋了大半夜，早上不到六点半就起了。
他爸让他在家思过一周，今天才周五，欧舒宁等不及要看叶凛出丑，迫不及待跑到学校。
他一路上都在想象，叶凛在同学鄙视的目光中，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叶凛现在的名声已经臭了，这时候被开除也不会有其他学校会接收他。
等他从年级第一的大学霸，变成连高中都毕不了业的废材，还拿什么来觊觎属于自己的家产？
欧舒宁越想越觉得美滋滋，胸腔里存储的所有恶气，都在这瞬间释放出来。
刚进教室就听熊倾说叶凛被叫去了教导处。
欧舒宁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早上来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熊倾压低声音说：“你还不知道他，天塌下来也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看着就让人讨厌。”
欧舒宁冷笑：“不过是在强装镇定罢了。”
熊倾想了想又说：“你这几天怎么都没来学校，听老师说你请了病假，我看你倒是挺精神的。”
欧舒宁所有思绪都在叶凛身上，心不在焉地答：“重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都要多亏叶凛。”
熊倾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欧舒宁又说：“这不是听说叶凛倒霉，立马就来了精神。”
他说话是完全不避讳，坐在周围的同学听在耳里，默默在心里翻了好几个白眼。
李锐听不下去，转过头瞪向欧舒宁：“大家都是同学，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有你这么说风凉话的么。”
“谁说我跟他没深仇大恨？”欧舒宁笑意森然，“我跟他仇可大了。”
警车开进校园时并没有鸣笛，当两位民警走进三班时，在场的人都愣了愣。
欧舒宁内心忽然闪过不好的预感。
按理说，他往叶凛身上泼的脏水只涉及道德问题，应该还没到警察找上门的程度。
旁边没头没脑的熊倾兴奋地站起来：“警察叔叔，你们是要找叶凛吗？他被老师叫去了教导处。”
两位民警却径直越过了他，其中一位道：“你是欧舒宁？”
欧舒宁怔愣着点点头：“我是。”
“你涉嫌诽谤及使用伪造证件，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三班安静了一瞬。
直到欧舒宁被民警带走，忽然一下炸开了锅。
“吓死我了，还以为警察是来抓班长的……”
“这是什么神展开？欧舒宁犯了什么事？”
“你没听见说是诽谤……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我去，难道论坛上的帖子是欧舒宁发的？！”
“看这情况，应该是的。”
“不就是上星期篮球打赢了他吗？欧舒宁至于吗！”
“不招人妒是庸才，都怪班长太优秀，昨天那帖子里不也有一群酸鸡，还说坐等看班长被退学，现在只想问问他们脸疼不疼。”
“总结一下现在的情况，欧舒宁发帖泼班长脏水，谁知道反向操作，把自己搞进了局子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笑得太大声了，这反转速度还真是大快人心。”
第22章
作为当事人，叶凛也被带到到派出所做笔录。
两人在警务大厅撞上，欧舒宁在看到叶凛的瞬间便扑了上来。
旁边的警察赶紧上前把他拉开，厉声道：“干什么，都到派出所了还想打架？！”
欧舒宁被一左一右钳制着，满脸愤恨，眼睛里爆出大片血丝。
相比起他的狼狈，叶凛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并没有因为他的暴起后退半步，背挺得很直，毫不怯弱地看向欧舒宁。
这样的眼神在欧舒宁看来不吝于挑衅，心底的恨意犹如火山喷发，将理智烧得干干净净。
“你们放开我！放着小三的儿子不抓，你们凭什么抓我！”他张牙舞爪挣扎着，“说我伪造证件，你们有证据吗？知道我爸是谁吗？！”
抓着他的是个年轻小警察，平白被挠了一爪子，下巴立马多了条血痕：“我管你爸是谁，要是没证据也不会把你带过来，好了，现在你罪名又多了一项袭警。”
欧舒宁完全没被吓住，在他看来，这世界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这么两三项罪名，他爸砸点钱就什么事都没了。
案底什么的他也无所谓，反正他高中毕业后要去国外念大学，这是早就定好的事。
反观叶凛，成绩好又怎么样，就算他能考上清北，毕了业还不是要为别人打工，赚取到的微末工资还不够他一顿饭钱。
他们的差距，在一出生就定下了。
叶凛休想，通过他那当小三的妈，爬到他头顶上。
想到这，欧舒宁忽然平静了一些，冷嘲热讽道：“叶凛，你不过是一滩烂泥，注定要一辈子被我踩在脚底下。别以为你攀上赢骄就能高枕无忧了，你妈贱女人破坏别人家庭，他要知道你是小三狐狸精的儿子，你看他还搭不搭理你。你别得意，等我出来了，我一定百倍十倍的还给你……”
欧舒宁一路被押进审讯室，门关上的瞬间，周围忽然安静下来。
叶凛站在原地没动，视线微微低垂着，面上没什么表情。
他旁边的民警气得够呛，不过是高中生，仗着家里有钱就这么狂，长大了还得了。
民警转头看向叶凛：“你别怕，他暂时不能离开，要是他出去后再找你麻烦，告诉我们就是。”
叶凛嗯了一声。
围观群众从欧舒宁的话中猜到两家的纠葛，有人小声道：“难怪那孩子那么疯，换做是我，碰上小三的儿子，也会愤愤不平吧。”
有人不太赞同：“愤愤不平是一回事，动手打人就不对了，我看那孩子多半是被家里宠坏了。”
叶凛充耳不闻，转头看向一旁的民警：“警官，不是要做笔录吗？”
“哦，对，你跟我来。”
……
“买卖使用伪造证件由我们这边立案起诉，如果你想起诉他诽谤，需要找个律师。”负责记录的民警顿了顿，“或者是你们私下达成和解也行，你先回去考虑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