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白脑子嗡的一声,已经十分钟了吗?紧张之下竟然有了力气,条件反射一把扯过了被子盖住自己。
林吟儿柔声的问:“黎白,你换好了吗?”
没有声响,紧接着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脸颊顿时绯红。这么久了还没有换好啊……
黎白赦意到达高点,即便知道她看不到,可他仍旧心脏狂跳。慌张之下竟有了力气,快速的用被子遮着自己,换上了裤子。
“好……了……”
他艰涩的吐出两个嗓子里硬挤出来的音节。
“嗯……”
“我去弄条凉毛巾……”
黎白昏昏沉沉的闭着眼睛,身上时冷时热。他感觉到一条凉凉的毛巾搭在灼热的额头上。
林吟儿手背轻轻贴了贴他的脸颊,灼烫的温度让她感到心惊。
她忍不住柔声责怪:“现在难受了吧?之前要你好好吃饭,每天就吃那么一点,你看现在身体抵抗力多差,你还跑去淋雨……”
“……这里又没有医院,烧成傻子可怎么办?”
黎白含着吸管吞咽着水,混沌的脑子依稀能听到她担心的低声责怪,他唇角轻轻翘起。
极少笑的脸露出笑容,平日难驯冷戾的气质一瞬间打破,像是突然绽放的艳色昙花。
只是这道笑,唯一在的人看不到。
又给他换了一条毛巾,林吟儿站起来:“我去做点粥,你先休息一会儿,等会儿我来叫你。”
她一出去,一直强撑着的黎白眼睛阖上,瞬间失去了意识。
林吟儿做好粥端着进房间,叫了两声他的名字,却发现床上静悄悄的,没一点声响。
她以为他睡着了,可等了几个小时后再进去,依旧没有半点声响。
她慌乱的去试他额头的温度,他额头的温度还是很烫。他似乎昏迷了,推他也没有反应。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虽然失明,但平日按时按点吃饭,好好睡觉,每天散步,根本没怎么生过病。一向都是爸妈在照顾她,她也没照顾过别人,这突然的一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只能凭借着记忆,慌乱的翻出酒精给他擦拭身体,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他的腹部、手臂、腿部……
她心里全然没有旖旎的想法,脑子里全都是,他不会烧成傻子吧?他不会醒不过来吧?
黎白睡了一整个白天依旧没有醒来,林吟儿的担心到了极点。
……
黎白这一昏迷,就是两天。
清晨,雨依旧在下。
床上的男人迷蒙的睁开眼睛,长时间的睡眠导致头一阵一阵的发晕。
他动了动手,却碰到柔滑的皮肤。
黎白愣了几秒,小心的轻轻摸索了一下,指尖触碰在她的脸上。
林吟儿趴在床头,太过疲惫已经睡着,感觉到脸上痒痒的,她缓缓睁开眼睛。
脑子清醒过来,她哑着嗓子惊呼:“黎白?你醒了吗?”
“嗯,我睡了很久吗?”
“你睡了两天了……”她嗓音微颤,哽咽起来,“我以为……”
“还好你醒了。”
黎白听着她沙哑的声音和哭腔,顿时心里一颤。眼眶蓦然红了。
印象里她一直都很平静坚强。
“你知道我多担心吗?整整两天了,我一直给你降温,可怎么都降不下来……”林吟儿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她真的急坏了,她克制不住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还好你醒了。”
黎白睁着空洞的眼睛,听着她强忍的语气,沙哑的嗓音,想到她这两天一直忙碌,想到她彻夜不眠守在床边照顾,他心里压抑的像被人锤了一拳。
不愿添麻烦,还是添了这么多麻烦。她已经活的那么辛苦,却得这样照顾他这个累赘……
林吟儿见他没出声,以为他还病着,蹙眉伸出手想试探一下他额头上的温度,摸索着却落在了他颊侧。
一片湿湿的触感。
她愣住:“你……哭了?”
“没。”
依旧是简短的语句。
她沉默了几秒,“嗯,那是雨水吧,我给你擦擦。”
她没再多说什么,心里清楚,没有拆穿他。捏了一张纸,轻轻的给他擦拭脸颊。
“吟吟,谢谢你。”
低哑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空洞中响起,林吟儿愣了几秒,眼眶再次红了。
“不客气,我很高兴我也能帮助别人。”
……
第53章 失明失忆美强惨大佬
这场雨真的下了很久, 黎白的身体也修养了好几天才渐渐恢复。
每天天空都是乌泱泱的,林吟儿往常并不讨厌这样的天气,可现在她却迫切的希望早日晴起来。
距离捡到黎白已经二十多天了, 从这座岛到最近的城市单程也得三天时间,再这样耽搁下去……
唉。
自从知道她也是盲人之后,他好像没那么依赖她了。现在他上厕所已经不再需要绳子,也可以独自走到钢琴房厨房,虽然依旧缓慢, 依旧小心翼翼, 却可以顺利找到位置了。
此刻大滴大滴的雨水狠狠的砸在玻璃窗上。
林吟儿站在钢琴房的落地窗前。从这里看出去便可以看到海。
远处幽蓝的海水暴虐汹涌,巨大的浪花翻涌, 裹挟着摧毁一切的气势。阴沉沉的乌云压在海面上,海与天似乎没了界限。仿佛下一秒就要吞噬这片沙滩摧毁这座荒岛。
轻灵的钢琴曲停下最后一个音符。暴雨炸响的声音将不重的脚步声掩盖着, 她却依旧感知到旁边走过来一个人。
“这雨真大。”听不出情绪的感叹在旁边响起。
虽然听不出情绪,他已然恢复了平静, 但她仍旧觉得他应该还是担忧的。
她温声安慰:“过几天一定会好起来的, 你别担心, 很多人失明几年后,眼睛依然能治好。”
旁边的人安静了几秒, 忽的低低的轻叹,“吟吟, 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女孩子?”
明明自己已经没有希望,却还在宽慰别人。
林吟儿愣了几秒,自从那天他这样叫过一次,这是第二次她听他叫吟吟。
吟吟。
这么多年, 只有她的阿叶这样叫过, 不, 早已经不是她的了。
他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有没有继续被苛待?
……
“你在想什么?”
男性低沉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没什么,在想一个人。”
黎白眨了下空洞的眼睛,这是第二次听她说在想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不是好奇心旺盛,喜欢窥探别人的人,可这会儿他却想知道。
“是什么样的人?”
林吟儿望着远方,唇角轻轻的弯起:“是个男孩子。”
“我的初恋。”
黎白从她的语气中敏锐感觉到了她的愉悦。
他沉默了几秒问:“他现在在哪?”
林吟儿语气恢复了平静:“不知道。但我希望,他过得好一点吧。”
“他过的很不好吗?”
“嗯。”
看她不欲多说,黎白只好不再问。
沉默站着听了一会儿雨声,他问:“如果我永远看不到,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林吟儿诧异的看向声音的方向,留在这里?难怪他这几天突然平静下来,他已经在想治不好的结果吗?
他能这样想,大抵、也是挺好吧?
……万一真的治不好也不至于绝望。
“但是我没有钱,我可以学着尽快的适应,帮你做事。”
他声音轻了一些:“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不用强求。你能救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林吟儿抿了抿唇,留在这里吗?这段时间的相处,多了个人好像也挺好的……
至少,没那么孤独了。
虽然事情多了一点,但这几天,他已经开始很少麻烦她了。其实她也不觉得麻烦,忙起来不用想太多,帮助人也很开心。
“好啊,那间房子就留着给你住。”
她心里仍旧佩服他,一个月不到,他接受程度已经这么好了。遭遇这么大的挫折可以这么快就调整好心态,重新站起来思考以后。
黎白语气也轻快了一些:“嗯,谢谢你。”
他唇角轻轻弯起,如果注定要一辈子失明,那有她在好像没有那么绝望。
不知是因为她救起他的缘故,或是她是他生命中唯一出现的人,她的存在,于他而言,就像海中的灯塔。
只要她在那里,即便在一片空茫中,也可以安心。仿佛知道无边的黑暗中那里永远有一束光亮与温暖。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公园的长椅上,皮肤白皙的女孩乖巧坐着,黑色的长发柔顺的披散,洁白的裙子被微风吹拂,微微摆动。
忽的她侧目看来,可他却看不清面容。
黎白眼睫微动,这是……他想象的她?
很神奇的感觉,就像脑海中突然间就浮现出了一幅画面。
气质和她的声音一样,温温柔柔,脆弱却坚定。
-
晚上,两人仍旧安静吃着面条。
对林吟儿而言,面条是最简单的做法。她没有办法炒菜,除了喝粥,主食都是煮点面条,只需要放些青菜,放些早已调制好的酱料,以及风干好的肉丝。
“你喜欢吃米饭吗?”
“一般吧。”黎白其实不记得,只是感觉上好像是喜欢的。
“吃面条就可以了。”他不想再麻烦她,没有视力做饭本来就很危险。
“那我们明天吃火锅怎么样?以前我妈妈经常做给我,这几年都没有吃过了。”
火锅一个人吃太没意思了,小樱不爱吃火锅,她便也没有提过。现在有人陪着,她倒是想吃了。
黎白迟疑,担心做的时候有危险。
他没有说话,林吟儿猜到他在担忧什么。“放心啦,我可以的,看你喜不喜欢吃?”
她忽地自嘲地笑了一声:“失明了十五年,很多事情,我都可以做了。”
黎白握着筷子的手蓦然顿住。
十五年?她失明了十五年?
他不是没有想过,也猜测过她可能是后天失明。怕伤害到她,他一直避免提到相关的话题。
所以她十岁就失明了?
心里突然堵得慌,无从排解。心上像被压了一块石头,沉重的呼吸都难受。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活在当下嘛。你喜欢吃吗?”
“喜欢。”
黎白弯起唇角像是在让自己情绪努力好一点,不至于泄露出那些暗藏的压抑。
连绵的大雨让他们只能待在房子里,而这房子里唯一的娱乐设施也就是一架钢琴。
黎白的钢琴弹得很好,在他的教导下,林吟儿已经学会了好几首曲子。
她即兴随便演奏了一个自编曲。
“好听。”黎白不吝夸赞,虽然话依旧很少。
“如果能在海上的灯塔演奏钢琴曲,一定很美。”
林吟儿愣住,他接手开始演奏,她听着曲子怔怔出神。
灯塔上演奏钢琴曲吗?
思绪渐渐飘远。
那是个星期天。阳光明媚,空气清爽。
那时,她才十四岁。
她正百无聊赖的躺在卧室的床上发呆,忽然听到窗户被敲了几下。
随即听到少年小声呼喊的声音:“吟吟,吟吟。”
正处在变声期的声音算不上特别好听。她听着却觉得世上没比这更好听的声音了。
她走到窗边,没有焦点的眼睛注视着窗外,焦急的小声道:“阿叶,你怎么跑到这里了?这是三楼啊,你快点下去,太危险了!”
随即一只手触碰到了她的脸颊,眷恋的轻轻抚摸:“没事,不会掉下去的,我今天不去打工,我想见你。”
她紧张的拿下他的手,“你快点抓牢啦,小心一点呀。”
少年笑了一声,“嗯,抓着了,别担心。”
她小声的抱怨:“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啦,我去和妈妈说一声去公园,我一会儿就下去,等我哦。”
随即她骗了爸妈牵着导盲犬下了楼,走到小巷口,便被人从身后抱住腰。
少年个子很高,他微微弯着腰,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吟吟,我同学的琴室空着,他输了我赌约答应今天给我空着,我想看你弹钢琴。”
“可我已经四年没弹过了,你可不许嫌弃我啊。”
“我家吟吟弹的钢琴,一定是最好听的。”
他一只手牵着导盲犬,另一只手牵着她,到了那家琴室。
那个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他说,地板是木头的,铁架子的玻璃窗,阳光很暖。
她坐在钢琴前演奏着已经有些生涩的乐曲。
演奏完之后紧张的等待他的评价。
他说:“吟吟,真想看你在海上的灯塔上弹奏,夕阳西下,你穿着白裙子坐在最高处,裙摆和头发都在飘动,我就坐在你旁边。”
林吟儿鼻间忽然有些酸涩。
那天之后他经常带着她去那家琴室,只说是和同学的赌约他赢到的。
后来他离开后,她才知道根本就不是什么赌约。
他答应帮那个琴室老板儿子的同学打架。虽然他身手很厉害,却免不了有时也会弄伤。
更让她难过的是,他骨子里那么傲的人,却听了别人的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