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莫名其妙自己的理想就被借走了, 华锋语看着那单薄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神色复杂的微笑起来。
借走就借走吧，总比前生无声无息的好, 如果齐狗儿真的能如他所说，将华锋语的理想当成他自己的理想，将又会多一名坚定的理想主义者战士。
只是令人不解的是，齐狗儿这样的天才，怎么会有那么一个愚蠢的爹？
据华锋语的了解, 齐狗儿的生父和继母智商都不怎么样, 这得如何基因突变才能生出这么聪明的孩子啊？
或者……齐狗儿的智商是遗传自母亲那边的？那个传说中逃跑的哑巴媳妇？
如果是母亲那边有些不同寻常的话，也不知道以后齐狗儿成名了, 那边会不会有其他的波澜。
不过华锋语相信，现在的齐狗儿早已不是当时只会用偏激手段来解决问题的男孩了, 以他现在的手段和心机，以后就算母亲那边有什么问题, 也能够解决的很好吧。
初三的日子像水一样流过, 期间华锋语过了她十四岁的生日。
也没大操大办, 家里给她做了一桌好吃的，还专程从县里定了个小蛋糕, 插上十四根蜡烛，挺像模像样。
虽然这时候县里的蛋糕都用的一些人造奶油, 甜得发腻，但在这个时候还是挺稀罕的，一家人也不觉得甜腻。
华锋语虽然不大喜欢吃，但还是笑盈盈地吃了一块, 剩下的大半都进了李康文的肚子。
撑得小豆丁后半夜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来覆去, 简直让人又心疼又哭笑不得。
点燃蜡烛的时候, 三个人都盯着华锋语让她许生日愿望，她闭上眼睛默默地许下了愿望。
烛火跳跃在女孩逐渐褪去稚嫩的脸庞上，似乎在等待着接收她的愿望。
没人知道华锋语许了什么愿望，但相信一定会实现的吧。
华雅女士和华玉墨分别打了电话过来祝她生日快乐，十分遗憾没办法给她过生日，不过最后还是被嘴甜的华锋语哄得高高兴兴挂了电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临近中考，新星报也暂时休刊了，休刊前最后一期，华锋语专门选了一篇勉励高考学生的文章刊登上去，只是把高考之类的字眼改成了中考而已。
现在大家都在为这场能够决定一半命运的考试做准备。
说是能决定人生一半的命运完全不夸张，镇中学的学生并不是每个都能考上高中的，每年的高中升学率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去读高中的同学和没有读高中的同学，人生就开始在这里分岔了。
等到高考的时候，人生又会有一次大的选择，总得来说，读书还是比不读书要好。
华锋语不需要再复习初中的课程，老师也不会管她在干什么，她通过很欣赏她的历史老师，借到了物理老师私人的藏书。
物理老师还保留着以前大学物理的课本，当年自己学习的习题集，以及一些物理期刊，听到华锋语想要借阅，他就毫不犹豫地全借了出去。
如果换成其他同学他肯定不会轻易借阅，这些东西不是一个初中学生能看懂的，但是对于华锋语这个超乎想象的天才学生，他莫名觉得对方看得懂。
等到自己上物理课的时候，他有时候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到华锋语身边，看着对方读自己借出去的资料。
有时候华锋语也会在草稿纸上算几道题，他也跟着在心里默默解题，但他心算并不好，也只能看出华锋语的解题思路是正确的，却无法判断最后的答案正不正确。
但物理老师觉得，这个答案肯定是对的……他就是有这种信心。
真的学霸恐怖如斯啊……物理老师感叹着，惊讶的同时心里美滋滋的。
以后华锋语的成就肯定不一般，等华锋语成名后，他这个老师就有了晒学生的资本了。
谁让他以前的同学，有的留校了，有的去了重点中学，而他被分配到了相对落后封闭的镇中学。
每次同学会的时候，那些同学要不是说着班上又有多少人考上了重点学校，就是学生又拿了什么奖，在这些谈笑风生的同学中，他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但现在不同了，以后就会轮到当年的同学羡慕他了吧！
一想到这里，物理老师看华锋语的眼神就愈发慈祥，甚至还为了她特意去拜托在省城里上班的同学，寄一些在县里都买不到的书过来。
那同学还很好奇，为什么他要这些书，这么深奥的理论跟教中学生也扯不上关系吧。
物理老师强忍着自己炫耀的心情，只是淡淡地回答：“哦，没什么，就是班上有个同学她要看。”
对面的老同学：“？？？”这不是中学物理课本啊，是前沿物理论文啊，你吹牛能不能讲点基本法？
不能，因为他不是在吹牛。
临近期末，同学们埋头苦读之余，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互相写通讯录了。
这是智能手机普及前的时代独有的风景了，后来随着通讯软件越来越普及和方便，同学录这种带着时代背景的东西就渐渐少了。
但现在，虽然企鹅也开始流行起来，但同学录还是占据了半壁江山，几乎每个学生都会让自己平时还算熟悉的同学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迹。
这种同学录大体都是活页式的订装，用大的活扣固定纸张，里面的每一页都能拆下来，以便于分发给别人，等别人填完了再还回来重新装订好。
同学录上不仅会留下姓名（昵称）、生日、电话号码等基本信息，还会写上自己喜欢的明星、喜欢的食物和颜色等等，除此之外还会写上对同学的寄语，和自己最喜欢的话。
当然写完这些基础的东西都后，一些比较活跃的人，还会多写上其他的很多东西。
华锋语就收到了很多漂亮的活页纸，她也不觉得幼稚，兴致满满地认真填写着每一张；她自己也入乡随俗，买了同学录让大家填。
但她实在太受欢迎了，不仅是二班的同学，其他班的同学也有想在她的同学录上留言的，还有老师也来掺了一脚，她只好又多买了几本，这才够用。
看着上面还稍显稚嫩的字迹，那一张张不同的寄语，华锋语暗自感叹，这些纯真的同学啊，不知道以后还有几个能跟她在同一条路上相遇，然后一起走下去。
毕业前，学校安排初三的同学照毕业照，华锋语由于个头比较高，站在了女生的最后一排，她身边是跟她个子差不多的陈茜乔。
每张照片后面都会印上对应同学的姓名，照片上同学们稚嫩紧张的笑容，就是他们初中生涯的定格。
多年之后再去看这张照片，上面土土的自己跟现在的自己可能已经判若两人，那就是逝去的青春。
中考终于来临了，来自不同学校的监考老师分散到各个考场，力求维护中考的神圣和公平。
题目对华锋语来说太简单了，每一科她都在半个小时内写完了试卷，但为了维持考场秩序，她没有选择提前交卷。
中考结束，几家欢喜几家愁，其中有很多同学会在此分别，以后几十年可能都不会再见上一面。
结束考试后，华锋语就跟远在隔壁省的华玉墨打了个电话。
她们两姐妹一直有着联系，虽然联系并不勤快，但却不代表感情不好，恰恰相反，正是感情好的证明。
真正的家人，不会成天黏糊在一起，她们两个偶尔通电话，有时候也会发短信聊天，是那种聊着聊着没话说了自然断掉，过几天再联系也不会觉得尴尬不自在的关系。
两人都是初三的学生，考试时间也前后脚。
“姐姐，我考完啦。”电话接通后，华锋语轻松地说。
“嗯，我也考完了。”比起真正的老太太华锋语来说，华玉墨说话的语气更加沉稳一些，反倒是老太太华锋语，有时候说话的语调像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
“锋语，考的怎么样？”
“还不错。”华锋语轻描淡写地带过去，岂止是“不错”。
“那太好了！”华玉墨的声音也变得高兴起来，“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考好！”
“嗯，那当然！姐姐，你考的怎么样？”
华玉墨的声音顿了顿才说：“一般吧，还行。”
从小地方里一跃到了私立精英中学，华玉墨不大能跟上课程，还是华雅女士给她请了家教补习，她才勉强读了下去。
但要说考的多好也不可能，跟同学们根本没法比。
幸好她现在读的中学只要不出什么问题，就可以直升高中部，中考考的差一点也不妨碍她读高中。
只是她成绩一般，身世复杂，班上同学都不大肯跟她来往，而她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对她也越来越看不上了。
这些烦心事，华玉墨一个字都没说，当了一段时间的大小姐，她也明白自己婚事并不是能自己选择的，跟余斐的婚约只是为了联姻。
所以她不会说出来给华雅女士添麻烦。
高中还有三年，她的成绩一定会赶上去的，到时候余斐也就没有理由看不上她了。
华锋语完全没想到这个坑人的婚约没有解除，她记得余斐那边早就说解除婚约的，还以为两人的婚约早就没了呢！
她也没想到，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华玉墨，演技这么到位，完全没有透出一点儿来。
现在听华玉墨语气低落，她还以为对方是因为没考好，赶紧安慰：“姐姐，你不要沮丧，高中还有三年呢，你一定会赶上去的！”
“嗯，我知道。”
“姐姐，我跟你说啊，文文不是在乡小学读书吗？现在这里发生了很多变化呢，你听着可能都不敢相信……”
为了逗华玉墨开心，华锋语絮絮叨叨说起这边的事来，家里也发生了很多好事……
华玉墨嘴角带笑，安静地听着，时不时附和一句捧捧场，听着妹妹那边发生的好事，似乎连她这边的坏事都给抹平了。
因为考完试暂时没有了压力，小姐妹聊到了半夜，最后聊着聊着就睡了过去……
……
老师组织整个班在镇上最好的一家酒店里开了酒席，大家一起吃个散伙饭，以纪念这初中三年的友谊。
镇上最好的酒店也很一般，但大家已经很满意了。
在这里，同学们见到了传说中潘伟的妈妈，阿姨本来不想在儿子的同学面前露面的，生怕她一个搞卫生的给儿子丢脸。
但经过这一年来的教育，以前还很自卑的潘伟却早就不觉得搞清洁就低人一等了，他的同学也对这个每天清扫几个宾馆酒店的妈妈很好奇，于是他就趁稍微闲暇的时间请了妈妈过来。
他实在很想向妈妈介绍自己这些非常棒的同学，也想同学认识他最好的妈妈。
潘伟他妈只露了一小脸，她的背部有些佝偻，脸上也带着岁月的痕迹，头上还能看见一些银色的发丝。
她看起来已经努力想要表现的镇定了，但表情上还是透露出掩盖不住的拘谨。
儿子毫不犹豫地握着她的手把她带过来然后介绍给同学们。
“原来您就是潘伟的妈妈，阿姨好。”
“阿姨好！”同学们纷纷跟潘伟他妈打招呼，这个中年妇女看起来十分受宠若惊的模样，没有想到儿子的同学们这么友善，每一道目光都透着善意，没有一个人露出鄙夷的神色。
“阿姨，我们都听潘伟说了，您一个人供他读书真不容易，您真是太伟大了！”
“是啊，潘伟写了好几篇作文夸您呢，劳动人民最光荣，您真是一个好妈妈！”
潘伟的妈妈很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窘迫，一个同学举杯说：“让我们敬这位伟大的妈妈一杯吧！”
“好啊，敬最伟大的母亲！”
同学们纷纷举杯，当然，他们的杯子里全是一种叫健力宝的类橙汁饮料，这也是当时很流行的饮料了。
潘伟的妈妈晕晕乎乎地被敬了一杯“健力宝”，又说了几句话，因为她还有工作，没待多久就匆匆离开了。
等走出同学们聚会的大厅，她才有些回过神来，想到之前同学们友善热情的举止，这位年近四十的中年妇女不由红了眼眶。
多好的同学啊……儿子跟这么好的同学一道读书，一定会很有出息的。
接受了教育的人就是不一样，劳动人民最光荣……她有多久没听见过类似的话了？
似乎还是她的父母辈，才有这种思想。
改革带来了经济的发展，但老一辈的思想也开始被外来金钱为本的思潮冲击，她真的有太久太久的时间没得到过别人的尊重了。
似乎她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就不是跟别人一样的人了，根本不值得得到身为人该有的尊重。
她是处于两个剧变时代中间的一辈人，她的父亲以前当过兵打过仗，所以即使在钱本位思想的冲击下，她的生活已经向社会妥协，但内心的某个角落仍然还想着以前的那一套。
妇女能顶半边天、人人平等、劳动人民最光荣的理想仍然在心底蛰伏。
但这么多年以来的现实也让她渐渐麻木了，她觉得社会其实已经变质了，那些曾经振奋人心的老东西不会再回来。
但是想起今天那些同学，她突然又觉得，也许那些思想并没有完全逝去，这些祖国的花朵长大后，也许会改正那些错误的东西，有他们的未来肯定不一样。
走着走着她有些佝偻的背脊也稍稍挺直了一些，她以前怕给儿子丢脸，但儿子的同学不觉得她丢脸。
那她还有什么好自卑的呢？
潘伟的妈妈只是一个小插曲，同学们吃吃喝喝，最后的话题集中在了华锋语身上。
徐倩举着玻璃杯，第一个过去跟华锋语敬“酒”：“华锋语同学，我这几年来都过得懵懵懂懂的，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上了镇中学，然后遇到你。如果不是你唤醒了我，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干嘛呢。”
真挚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情，徐倩把杯子往前探了探，想跟华锋语碰杯：“说太多太肉麻了，我就敬你一杯吧，希望你的理想能够实现！”
华锋语举杯跟她碰了碰，直视着徐倩说：“谢谢。但是徐倩同学，怎么是‘我’的理想？你是想偷偷退出我们的‘理想联盟’了吗？”
“怎么可能！”徐倩撇了撇嘴，“报纸都是我们一起办的，我才不会退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