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歌由教官的破锣嗓子吼出来多处走调，但充沛的感情却掩盖了走调的不足，全班合唱的时候，走调走的气势磅礴，也别有一番味道。
一场军训下来，同学们都晒黑了许多，当在家里捂得白白净净的卢清华来到学校的时候，就显得和班上的同学都有些格格不入。
倒也不仅仅是肤色问题，同学们已经在军训的半个月里建立了友情，即使是每天请假坐一边躲懒的同学，也都混了个脸熟，而卢清华一次都没露过面，大家看着他难免觉得陌生。
不过卢清华并不在乎，他以前上学就没什么朋友，独来独往的。
也不知是哪里的教育缺失，他就是那种只愿意埋头读书的人，班级值日也不愿意搞，实在躲不掉就意思意思拿扫把挥两下，让跟他一起值日的同学满肚子怨气。
同学想借他的作业抄抄，也会被严词拒绝，还会骂对方不劳而获，不知道学习。
倒不是说答应别人抄作业是好行为，但有些人即使不愿意借作业出去，也会委婉点，像他这样直接怼的人可太少了。
考试的时候，答题卡涂一道题用草稿纸盖一道题，坚决不让前后左右的同学瞟到一眼半眼，要是看见有人看小抄、偷瞄别人的试卷，一定会当场举报。
当然，维护考场秩序和公平也没错，就是维护手段暴露出来的情商有点低。
这所有的做法合到一起，他这样的确实很难有朋友。
小学六年、初中三年，他竟然没有一个谈得来的朋友，每天都是学校——家两点一线，周末放假也不会有人找他出去玩儿，吃饭也是一个人，上厕所还是一个人。
当然，他一个人也乐在其中，那些学习成绩不好的同学，他也看不上——所谓成绩不好，指所有考不过他的人，包括第二名。
虽然同学们都不太喜欢他，但老师们对他感觉却还不错，成绩好可以掩盖其他问题，再说他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自私了点、低情商了点而已。
家长对他也很满意，谁会不满意自己常年考第一的孩子呢？至于孩子只关注自己，从不关心身边的事情……有什么问题吗？
一路顺风顺水的卢清华却在中考的时候遭遇了人生第一次“滑铁卢”。
他只考了第二名。即使是全省第二，那也是第二名。
来到学校后，卢清华第一次主动去找人搭话，问华锋语是哪个，被问的同学也就给他指了。
他的眉毛皱成一团，眉心的“川”字几乎可以夹死蚊子。
卢清华盯着就坐在他斜手边座位上的女生，有点难以置信。
在他的心目中，这种女学霸肯定戴着眼镜，长相普通，跟他一样充满“书卷气”。
绝对不是华锋语这种，长得漂亮，皮肤还晒黑了些，下课的时候不看书不做作业，傻乎乎地笑着跟别人说闲话。
……就这？根本不爱学习！卢清华有些郁闷，为什么这样的学生都能考过他？这一定是个意外！
说不定是她考前押题押中了，考的都是做过的题目呢？今年的语文作文题，也很常见，说不定平时就写过类似的！
卢清华想着，他考的最差的是语文，作文丢了最多的分，华锋语压过他的肯定是作文分了。
不要紧，高中理科和初中完全不一样，特别是物理，初中物理也叫物理？华锋语又喜欢浪费时间在完全不重要的东西上，高中课本肯定没怎么预习，根本不可能考过他。
想到这里，卢清华的心情平复了，也不再去看华锋语了，在他心中，这个中考压了他一头的女生也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会露出原形。
第一次月考很快就来临了，卢清华不像其他同学，考试前还在临时抱佛脚，他十分淡定地进了考场。
考场基本是按照成绩排的，前三十名在01考场，因此华锋语跟卢清华坐前后桌。
坐下后，卢清华自从来到班上后，第一次跟华锋语搭话：“这次我会考过你的。”
华锋语：“……？”随即她就和善地笑了：“嗯，欢迎。”
没想到来了高中，还会有人对她“宣战”啊，这让她想起初中同学陆围了呢。
卢清华觉得这个笑容是在挑衅他，就因为中考的时候他没考过对方。
“不要太得意了。”卢清华板着脸说，“这次你肯定考不过我。”
“加油！”华锋语只能这么说。
……又被嘲讽了。卢清华气鼓鼓的，他可以没有朋友，同学们可以不喜欢他，他也不需要别人喜欢，但从来没有人能在考试上面嘲讽他！
鼓足了劲儿，卢清华解题下笔如有神，思绪比平时还要清晰，唰唰唰就开始答题。
完全不知道自己友好的加油被人品出了其他的意思，华锋语悠闲地答题，对她而言太简单了，草稿纸上依旧空空如也。
因为他们两个的座位就在一二排，监考老师很容易就能“无心”瞄到他们的卷子，监考老师也很好奇这两个全省第一和第二呢。
看了一会儿，他的眼神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卢清华答题很快很准，完全不负他全省第二的名头，但坐在他前面的第一名……就有点恐怖了。
看着洁白如新的草稿纸，监考老师心中惊涛骇浪，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不需要草稿纸的考生。
这些题目是心算能算出来的？
那必须是啊。
考试结束后，卢清华十分轻松，他自觉考的非常完美，这次年级第一肯定已经是他囊中之物。
反观华锋语，脸上没有高兴的情绪，跟平时差不多，考的肯定也一般。
卢清华这是第一次如此期望放榜，以前他从来不关心考试成绩的，因为不用看，他也是全年级第一，不会有第二种答案。
但这次他却心系考试结果，甚至影响到了平时看书刷题。
这对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体验，这个时候他自己也明白了，他其实并没有之前表现的那么自信，他根本不是真的那么确认自己能考过华锋语。
——即使那个女生在他看来，既不努力，还喜欢跟体育特招生一起玩儿。
结果成绩一出来……第一名，高一一班华锋语。
他站在成绩榜下，一时头脑一片空白，感觉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都被动摇了。
“好厉害啊，全年级第一！”耿冬冬直接就跑到华锋语的座位前，语带惊叹：“真的太厉害了！除了语文外全部满分？怎么做到的啊？”
“对啊，怎么做到的啊？”
除了语文外全科满分，这种成绩就连省一中的尖子生们也是震撼不已，虽然他们早就知道华锋语中考是全省第一，但中考满分和高中卷子满分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啊！
华锋语无辜地眨了眨眼：“因为对我来说确实不难啊。”这是大实话。
“太厉害了！”耿冬冬崇拜地看着她，“我的数学不好，以后可不可以问你问题啊？”
“当然可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华锋语还是挺乐于帮助同学的。
“哇，那我以后也能来问你吗？”有同学顺着问。
“嗯，可以。”华锋语来者不拒，同学们提升成绩，比她自己考好更加让她高兴。
没想到学霸这么好说话，一时间来跟华锋语搭话的人就更多了。
卢清华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旁边的同学看到他这个样子，撇了撇嘴。
这个同学以前跟卢清华是一个班的，早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性格了，现在看到他被人打败，心里还挺爽的。
“卢清华，”他故意凑过去，说话带刺，“你这次为什么没考第一啊，是不想考吗？”
他初中的时候就被卢清华嘲讽过，这下逮住了机会还不得还回去？
卢清华脸色僵硬，心中郁闷，扯了扯嘴角回敬：“你连第二都考不到，是不是也是不想考？”
“呵呵。”那同学脸色一变，“反正我也挺满足了，倒是你啊，以前不是说不考到第一都是差生吗？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考回去哦！”
紧紧捏住笔，卢清华勉强说：“这次没发挥好而已，下次发挥好了考第一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那行，下次一定要发挥好哦~”
卢清华：“……”可恶！
一班班主任并不是非常高兴，别的老师都觉得很奇怪，全年级第一第二都在班上，这还不值得高兴吗？
易老师最近也太装了吧？
但她并不是在装，她现在的心情是喜忧交加，对这个第二名心怀忧虑。
站在窗户外看着里面的学生，她着重看向了卢清华，见对方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傲气了，暗自点头的同时，也不知道华锋语这道药有没有用。
军训时那通电话之后，她专程托了人打听到卢清华初中班主任的电话，向对方详细了解了下这个学生。
两个老师在电话里聊了在足足一个多小时，易老师对卢清华也有了个大概了解。
这是个天才，但眼中除了学习什么都没有。
这可能跟他家里的教育有关系，因为从小就展现出不同寻常的聪明，他的父亲对他格外严厉。
几岁的时候，邻居家的孩子找他出去玩儿，他父亲就不允许他去。
理由也很冠冕堂皇：一，外面很危险，小孩子不要出去乱跑，亲戚家那谁谁的孩子就被拐子给拐走了，现在都还没找回来。
二，那些只知道玩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可不能被他们带坏了，要知道少时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基于这个理由，卢清华的父亲还特别喜欢拿《伤仲永》的事迹来警告（吓唬）他，让他千万别成为仲永那样的人。
卢清华甚至将《伤仲永》全文背诵，并默写了一百遍，也不知这么个小孩儿是哪来的定力。
寒暑假的时候，父亲会把他反锁在家里，不准他出去玩儿；父亲下班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快步走到电视机旁，摸一摸机身有没有发热。
如果机身发热，说明在父亲回来之前，卢清华都在看电视，然后他就会受到责罚。
每天吃晚饭之前，卢清华必须背诵一篇课文才允许动筷，错了就会被筷子打手心。
他的母亲因为受不了父亲的做法，两人争吵过多次未果后，感情彻底破灭，最后只能协议离婚，卢清华跟着父亲，他的母亲另外改嫁了。
父母离婚后，卢父似乎是为了向前妻证明他才是正确的，对儿子的教育越发严厉，本就聪明过人的卢清华还比同龄人更刻苦，导致他的成绩越来越好，小学的时候就在全国性的竞赛中得到过很好的名次。
见儿子这么争气，卢父感到很欣慰，为了更加专心地培养孩子，他甚至辞去了工作，全职在家照顾督促孩子读书，除了读书之外，其他一概事务都不让孩子沾手。
如果卢清华看到地上掉了垃圾而去捡，卢父看到了还会责怪他浪费时间：“你除了读书，不应该把时间花费在其他事情上面。”
后来，卢清华牢牢记住了这一条。
但他家也不是什么富豪之家，卢父辞职后失去了稳定的收入，存款并不够坐吃山空。
但是卢父找了条新路子——募捐！
没有看错，就是募捐。
因为卢清华优秀，本地媒体都对他有所报道，后来卢父便把家里的困难跟媒体沟通，面对这种事媒体当然愿意帮忙，于是天才学生家境贫寒读不起书的节目就播了出来，真有不少善心人士踊跃捐款。
后来网络普及，卢父学会了发博客，便“真情实感”地炮制了一篇篇声情并茂的文章发到了上面，表示他们有多不容易，孩子又有多刻苦。
刻苦向上的学霸总是能得到更多的同情，随着卢父博客的影响力扩大，愿意资助卢清华上学的人也越发多了。
家里的条件渐渐好了起来，为了感谢那些资助者，卢父还常常把人们都请到家里来吃饭，让卢清华挨个道谢。
一边接受着孩子的感谢，那些人一边夸赞卢清华又聪明又乖巧，真是品学兼优的代表。
生活在这种环境下，卢清华渐渐变成了现在这样。
学习好就能得到夸奖，学习好就是好孩子，其他孩子成绩不好，都不是好孩子，不应该跟他们接触。
他读书都是好心人赞助的，他必须要用尽全力好好学习，才能报答那些好心人。除了学习好之外，他也没什么其他的优点，如果连学习都不好了，他就连唯一的优点都没了。
了解到这一点后，班主任易老师感觉有些棘手。
卢父不愿孩子变成伤仲永所以严厉逼迫孩子学习，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步，老师担心这种教育，会损害孩子的心理健康。
易老师也不知道，华锋语的优秀能不能让卢清华明白，并不只是死读书才能取得好成绩。
世界上还有很多值得关注的事情，他的学习成绩已经够好了，有资格稍微缓一缓了。
换成别的孩子，易老师肯定不会有让人缓缓读书的想法，但卢清华……他实在太特殊了。
特殊到即使军训时易老师打电话被对方下了脸，在知道背后的故事后，她也失去了责怪的意思，只剩下担忧了。
她得着重观察一下这个孩子，不能贸然行事。
……
月考成绩对华锋语来说毫无惊喜，她也不怎么在意，反倒是室友凌云芝的成绩让她有些诧异。
耿冬冬是体育生，文化成绩一直垫底，大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符汀的成绩在全班前十，考的挺不错，算是正常发挥。
但是凌云芝……她居然考了全年级倒数，大部分科踩着及格线，甚至还有科目不及格。
这样的成绩不是特长生，就只能是交了大笔“择校费”混进来的学生了，几乎是不可能凭实力考进省一中的，更不可能进入一班这种重点班。
省一中有凌云芝以前的同学，看到她考了年级倒数一个个都不敢置信。
在他们心中，凌云芝是个成绩优异的女生，不属于天才那一类的，但却非常刻苦，考试成绩一直在年级前列。
无论如何也不该考成这个样子。
知道这个情况后，华锋语不免担心起室友的心理状况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才导致她的成绩一落千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