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深一层意思,宁少源也不想得罪许大人。
如果没有大人的授意,小孩儿肯定想不到这一点。
如此一来,许大人就会舞得更欢一些,只要人一得意,出现差错的机率就会增加,东临府那边不是一直与许家暗通款曲吗?
宁桃说得相对含糊一些。
见宁林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哥,你听明白了吗?”
宁林点头。
“声东击西,假痴不癫,我懂。”
宁桃算是松了口气,拿起筷子准备继续吃。
宁林缓缓道:“那二毛,你说我换到哪个班好?我还想明年去参加县试呢。”
他能选现在的班,就是因为这个班大部分都有意明年参加科考,所以先生授课的内容与旁的班级还是不同的。
宁林道:“赵师兄他们班就可以。”
赵子行明年也要去下场试试,而且赵子行这个人绝对值得深交的。
无论是赵家的家势背景,还是赵子行本人,宁桃都觉得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聪明、懂分寸,但又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相对于马富贵这种直肠子,他更深沉圆滑许多,然而,他若把你当朋友,那他就真的可以为你两肋插刀。
这是宁桃能看人的气之后,自己逐磨出来的。
“好,那一会你陪我去找下先生,我把情况说一下。”
宁桃:“……”
突然如此被信任,有点不适应。
吃过饭,两人还是把要换班的事跟赵子行说了一下。
赵子行想了想道:“这样也蛮好的,咱们班年纪都跟我差不多,宁林来了的话,都是同龄人肯定比跟一群年纪大的合得来。”
宁林用力点头。
眼眶又红了起来,那委屈的小媳妇模样,看得宁桃想翻白眼。
先前在家里对他各种横是谁来着?
马富贵知道他要换班,还挺郁闷的。
“怕他们做什么呀,这事明明就是他们不对。”
牛子渊敲他,“你懂什么,这叫退一步海阔天空。”
“也对,我爹跟我说过,咱们做生意的,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
宁桃心说,你反判得还挺快的呀。
宁桃跟着赵子行,带着宁林,一群人趁着天没黑之前,找到先生把事情给简单地说了一下。
尽管没提宁林第一天上学就被霸凌的事,不过先生多少知道一些。
很痛快就答应了。
也亏得宁林住的地方,不是跟许旷他们一个院。
不然……
宁桃原以为,这事办完了,宁林能回去休息。
岂知,孩子巴巴地跟着他进了小院,而后又进了他的屋。
马富贵奇怪地看了一眼宁桃。
尽管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是总觉得,两兄弟之间,宁桃更像是哥哥一样。
宁桃奇怪道:“还有事?”
宁林摇头:“我今日上课有些没听懂。”
宁桃懵,“那我更不懂了,我们课程不一样。”
好家伙,真当你弟弟是全能还是啥的。
“数术方面的。”
宁林耳尖再次红了起来,把今日先生请的几道题全给抄了下来,放到桌上,颇有点戚戚艾艾的感觉,“我原先在家的时候,没学过这么深的。”
宁桃明白。
外头的私塾讲的,顶多二三年级的水平。
这里直接跳了两级,能懂才怪。
见赵子行和牛子渊也没走,于是便问了一句,“要不要一起看看?”
赵子行和牛子渊两人,立刻挤了进来,宁桃扫眼一扫,好家伙,一群毛毛头。
而且年纪都比他大。
这种感觉,又飘又不好意思。
嘤嘤嘤!
他也是虚伪的人哎!
宁桃用了两刻钟,把宁林疏理了一下问题。
见他差不多懂了,也就建议大家都散了。
宁林走后,赵子行道:“你哥,平时在家里也这样?胆子小,扭扭捏捏的,不敢说话?”
宁桃呵呵了两声,“怎么可能,在家可牛逼了。”
马富贵立马搬着小椅子坐了过来,“怎么说?难道在家是他欺负你?”
“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跟他同一个地方上学。”
在新州那会,他是才启蒙,再加上是孝期,一家人都窝在家里不出门,自然生活、学习,都由宁少源来了。
他还真没觉出什么来。
后来宁少源去县学教书,一家人都跟了过去。
宁林在县学旁边的一个私塾里,而他继续由宁少源回家教。
那段时间,他也没听说过宁林被谁霸凌呀。
也有可能,这次是碰巧和许旷一个班,许大人又与知州一窝的,杨翰看起来就是那种纨绔二世子,知道宁家抢了他们家的东西。
自然不会放过宁林。
可宁林不敢反抗,这是什么鬼?
宁桃跟两人扯了几句,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于是便跑出去找东桂了。
宁林以为他没有大牛,做什么事都不方便,很乐意把东桂借给他。
宁桃拉着东桂到没人的地方,小声道:“你跟我说说,我哥,他在京里上学的情况。”
东桂原先是拒绝的。
关于宁林的事情,他不想说,也不敢说,但是耐不住宁桃比较凶。
吓唬了两句,他就全招了。
宁林在京里读私塾的时候,也才五六岁。
其实先前也是人见人爱,能说会笑的好孩子。
可好景不成,五岁那年他上学了。
私塾是范家帮忙找的。
范家在京都这些年,能找到的私塾自然是京里数一数二的,里面的学生身份,绝对是高得吓死人那种。
更何况,京都那地方卧虎藏龙,一块砖头砸下来,都能砸死几个几品官儿。
所以说,宁少源一个翰林院编修,实在算不上什么。
在私塾里面,宁林的身份差不多就是垫底的。
且那时候宁林说话,还带着口音的,很多本地人排外,或者有钱的瞧不上穷的,等等,一系列原因。
宁林上学之后,就被人排挤。
被一些公子哥儿欺负,再加上王氏经常与他说,出门在外能忍就忍。
更何况,那里面上学的都是有头有脸的。
王氏最常说的一句,他们欺负你,是因为你学得不好,只要你比他们强了,他们自然不敢欺负你了不是吗?
乃至于宁林的性子越来越安静,越来越别扭。
而他之所以亲近王家二兄弟。
就是因为二老爷需要靠着宁少源这一层关系,在京里做生意。
王家那两位表哥,也被母亲教得惯会捧高踩低,宁林年纪小,在私塾被人欺负,但一去王家两位表哥又待他特别好。
事事都以他为重,自然而然的,他便与两人特别亲近。
胜过了与王氏和宁少源。
这种极端的环境下养成的性子,自然是……
一言难尽。
至于在新州那边,一是因为那边有权有势的人极少。
宁少源过去就跟鸡头似的,谁好得罪。
二是宁林确实年纪大些,京都的私塾教的自然比那边的好,他就一时有些飘了。
这边受得委屈,在那边瞬间得到弥补甚至膨胀。
东桂说完,可怜巴巴地望着宁桃,“二公子,奴才可以走了吗?”
宁桃挥挥手,又道:“这事不许告诉宁林,他问我叫你做什么,你就说帮我洗两件衣裳。”
东桂点头如捣蒜。
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问道:“二公子,您的脏衣裳呢,奴才帮您洗。”
宁桃黑线。
“不用,你快回去吧,别让他看书看太晚。”
知道了宁林的遭遇,宁桃反而没有先前那么讨厌他了。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但也不是同情,宁林的情况,多少跟这对不负责的父母有很大的关系。
俗话说有多大能耐吃大馒头,算了,这又不是他的错,以后慢慢引导吧,这特么跟给他生个孩子似的。
且这孩子年纪太大,掰过来有点困难。
>_<
宁林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东桂到宁桃这里。
宁桃边打哈欠边提着盆去打水,不料东桂冲过去接过盆道:“二公子,大牛不在奴才帮您,您先去再睡会。”
宁桃瞬间就清醒了,望着坐在他客厅的宁林,愣了两秒,“你们这么早?”
今天又不是检测的日子,不需要去这么早的吧。
宁林不好意思道:“我怕大牛不在,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长流已经提了一桶水回来了。
随口便道:“宁大公子放心吧,大牛不在,我可以帮忙的。”
说完就找宁桃的盆,见没在架子上,只好把桶放到了一边。
宁林微微惊讶,随后又后觉得似乎应该是这样。
说实话,他蛮嫉妒宁桃的。
不止因为宁少源现在越来越喜欢他,宁香待宁桃明显与待他和宁棋都不同。
就是书院的同学,也很快就能与他打成一片。
而他,自打上学之后,就没遇到过真心的朋友。
在京都时,同学从衣着,从口音,甚至从每日带到书院的吃食和学习用品,都能挑出他的刺儿来。
原以为两位表哥待他是真的好。
直到王氏与二太太闹掰之后,他在王二的房门外,听到的那段话,才知道,两位表哥哪里是待他好,分明是在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就算是在家里时,他去私塾读书。
大家都对他敬而远之,每一句均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他不高兴。
也就是东桂傻乎乎的,一直待他很好。
此刻东桂刚好进屋。
一盆水洒了大半盆,身上的衣裳都湿了。
宁桃忙接过他手里的盆,“怎么啦?”
这水一看就是被人撞翻的。
东桂傻笑道:“太不好意思了,水房那里人太多,奴才这就回去换身衣裳,要是等不到我,大公子和二公子先走,奴才一会就追上了。”
宁桃把盆放到架子上,让他别着急,一会他帮着宁林打饭。
东桂感动的都快哭了。
宁桃听到身后的宁林小声抗议道:“我可以自己来。”
宁桃刚准备去洗漱,就见牛子渊的书童了时气哼哼地过来了,身上也是有不少的水,宁桃忙叫住他,问怎么了。
了时跟牛子渊一样,看着瘦小好欺负。
但是内心特别野,气愤道:“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
他去打水的时候,刚巧碰到东桂和长流。
长流速度快,提着桶先回来了,他们两人在后头排着队,好不容易打好了水,结果,有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回来,好像特意在那里等着他们似的。
当时就向东桂撞了过来。
东桂躲闪不及,水就泼出去了。
而他刚好在东桂的旁边,好么,自己的水也泼出去了一半。
那两人连道声歉都没有,一遛烟的跑远了。
“不过,那两人我瞧着像昨日在亭子里见过的那位个头最高的公子身边的人。”
杨翰的书童。
如果真是这样,倒是能解释的通。
为什么谁都不撞,偏偏撞东桂了。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下次见着,一定把这个仇给报回来。”
了时说完,气哼哼地回了房间。
宁桃回头看了一眼宁林。
宁林脸都白了。
哆嗦着唇道:“现在怎么办?我都转班了,他们还不想放过我。”
宁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先去上课再说,如果他们还能找到你们班去,你让东桂来找我,老子不打断他的腿。”
宁林想哭,可又不好意思在弟弟面前掉眼泪。
宁桃明白,有时候并不是他自己不想支棱起来,而是因为,童年的有些阴影,太过深刻,一碰上同样的事情,他会立马缩回去。
唉,盯着宁林这个样子,他还得开个心理辅导班还是啥嘀?
宁桃收拾好,也快到时间了,一群人呼啦啦的往食堂走。
了时已经把来龙去脉跟牛子渊说了。
牛子渊气哼哼地磨着牙,“桃子,你说啥办?要是不揍他们,他们还真以为自己能在书院一手遮天还是啥的?”
宁桃苦哈哈道:“你说怎么揍?论个头,没对方高,论年纪没人家大,而且双方人马其实差不多数量。”
他们跟人比起来,就是七个小矮人呀!
宁林不说话,紧张地直绞手指头。
牛子渊道:“也是,硬刚吃亏就是咱们,可也不能这么平白无辜的被他们欺负,就算是这种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是敢欺负我的人,我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确实也是。
杨翰那群人,不敢明着打你,但平时这种小心机,就够让人恶心的了。
宁桃默了一会道:“那就按你昨天说的,套麻袋吧。”
他还没把套麻袋的事提上日常,那边倒是先动手了。
赵子行道:“今天刚好有个机会。”
杨翰他们班今日要去对面山头劳动。
从书院过去,路上有几个下手点,赵子行在书院混得时间长,多少听过一些八卦。
他用几根菜,在桌子上一摆,马富贵和宁桃立马就知道动手地点在哪儿了。
宁桃道:“那就这么办,我们班下午刚好是骑射课,把人打不伤,恶心恶心他们也好的。”
就算是事情被捅破了。
也是对方先招惹的。
确定今天要报仇血恨,几位小盆友,都开始磨拳擦掌,自行组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