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隐约就听见了郭络罗氏惨烈的哭喊声。
林墨菡听见了,却一点儿也没有心软的意思,什么小姑娘不小姑娘的?乖巧可爱的女孩子才是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像郭络罗氏这种骄纵跋扈令人厌烦的,顶多就是个熊孩子,熊孩子就该打,打得多了也就乖了。
“四哥、林姑娘,宝珠她年纪小,打小受岳乐老王爷宠爱,是骄纵了些……我代她向二位赔罪……”胤禩对着二人作揖,腰深深的弯了下去。
林墨菡侧身偏开了,未肯受他这一礼。
“不关你的事。”胤禛淡淡说道,“她那样的脾性,你总跟她在一处也是委屈了。”这话倒也不是嘲讽,纯粹是有感而发罢了。
胤禩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郭络罗氏喜欢他是不假,但日常对他却也颇有几分颐指气使的意思,他想着或许就是骄纵惯了没有别的意思,但心里却总忍不住想,她是不是打心眼儿里就看不起他的出身,否则为何她总想要压着他一头令他伏低做小?
嘴里不禁有些苦涩,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两分。
胤禛看着他这副模样,就皱着眉说道:“你若不喜她直接拒绝了就是,堂堂皇家阿哥何苦如此委屈自己?她虽是岳乐老王爷的外孙女儿,备受老王爷宠爱又如何?老王爷已经不在了,如今的安亲王乃嫡子,她这个庶妹之女又算得了多重要的一个人物?你怕她作甚?”
胤禩垂着头,抿了抿唇,声音有些闷,“早前老王爷在时,皇阿玛口头上应允了他的。”
许是怜惜外孙女儿幼年丧父丧母,又许是也有见她生得玉雪可爱比所有孙女外孙女都招人疼的缘故,晚年的岳乐对郭络罗氏很是宠爱,几乎达到了溺爱的地步,这也是郭络罗氏为何如此骄纵跋扈的根本缘由所在,当年郭络罗氏随岳乐初次进宫意外见着胤禩,小小姑娘家就看中了这个人,岳乐疼爱外孙女儿,自是要满足她的,于是就跟康熙求了个恩典,得到了口头允诺。
是以,胤禩哪里又敢表现出一丝不喜郭络罗氏呢?
胤禛并不知其中缘由,如今听他这样说,就忍不住同情他了。
若当真是他自己的选择也就罢了,无论出于什么考虑,自己的选择总怨不得旁人,可偏却是小小年纪就被亲阿玛给卖了的……真摊上这样一个福晋过一辈子,那得多惨啊?
说话间,有那侍卫来报:“回四阿哥的话,人已经晕死过去了。”
难怪突然没了声音。
胤禩默默叹息一声,“弟弟先带她找大夫去了。”
胤禛摆摆手,叫他去了。
“我还真是从未见过如此跋扈的姑娘,今儿是开了眼界了。”林墨菡不禁吐槽,忆起历史上对这位八福晋的评价,刁蛮、泼辣……果真是没冤枉了她。
“不必搭理她,不知所谓的东西。”胤禛眼底寒光闪烁,待看向她时,又瞬间散去,“你当真不曾被吓着?可要早些回去休息?”
林墨菡摇头,“难得出来一趟,还不想回去。”
刚好,他也不想。
胤禛笑了笑,“那你想不想骑马?我记得围场应是有女驯马师,叫她来带着你骑马跑两圈儿?”
“哦?”林墨菡斜眼瞅他,皮笑肉不笑,“既然有女驯马师,那你为何不早说呢?”打着什么歪主意呢?
胤禛讪笑着摸摸鼻子,这不是有贼心没贼胆嘛。
招了个围场的奴才来,“去叫个女驯马师来。”
女驯马师约莫二十来岁的一个女子,小麦色的肌肤,身量高挑,头发只简单的束起,不见任何珠钗,五官并不很美,却生得很是大气,叫人看着怪舒服,整个人看起来颇有股侠女的风范,很是英姿飒爽。
“奴婢塔娜见过四阿哥、见过林姑娘。”
“免礼。”胤禛说道:“林姑娘不大会骑马,你带着她去跑两圈儿过过瘾,小心着些。”
“是。”
“你是蒙古人?”林墨菡好奇的问了一嘴。
塔娜抿唇淡笑,“奴婢的父亲是蒙古人。”
林墨菡点点头,并未再多问什么。
塔娜沉默着帮她上了马,随后自己也动作轻盈潇洒的翻身上马坐在她的后面,一手执缰绳,一手执马鞭,“姑娘且坐稳了。”说罢马鞭一甩,马儿嘶鸣一声撒开蹄子狂奔了出去。
林墨菡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这样策马狂奔,说实话颠得很不舒服,但这种自由奔跑的感觉实在太好了,让她不禁心情雀跃欢腾,仿佛所有的不开心都瞬间烟消云散了。
胤禛静静的站在边上,双眼紧紧盯着她,看见她在马背上颠着,双手都不由得握紧了,就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再将自己给颠下来,一颗心高高悬到了嗓子眼儿,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简直比自己第一回 骑马时还要紧张,等人跑远了看见身影了,他就更加紧张焦虑了。
“爷……”苏培盛好奇的问了句,“您为何不骑马跟着?”
胤禛:“……”紧张到失智,这会儿去追还来得及吗?
苏培盛也不知自己这话究竟是有什么毛病,只看见自家爷阴恻恻的瞅了他一眼,顿时一激灵,脑袋一缩,闭紧了嘴继续当隐形人去了。
怕这千金小姐皮娇肉嫩磨破了大腿内侧的皮,塔娜也不敢带着她跑太久,约莫两刻钟就回来了。
胤禛远远的看见那身影,心里便松了几分,等离得近了些,才看见她脸上灿烂的笑容。
每次见她,她都是优雅得体进退有度的,从来笑不露齿,淡淡的,很轻柔,如春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却从未想到过,她也能笑得如此灿烂如此畅快。
胤禛不禁有些恍神,莫名的,心跳如擂鼓。
“喜欢骑马?”胤禛上前两步护着她下马来。
林墨菡用力点点头,脸上灿烂的笑仍未散去,“很畅快,可惜我自己不会骑马,若是我能自己策马扬鞭就更畅快了。”
胤禛弯起了嘴角,带着些许宠溺的意味,“日后得了空我就带你来,叫塔娜带着你多跑几回,掌握了技巧就容易上手了。”
“好。”林墨菡的眼睛亮晶晶的,雀跃的心情仍未平复,忽的瞥见一缕发丝落在眼前,就问塔娜,“可有地方叫我梳洗一下?”
“姑娘若不嫌弃的话可以到奴婢的房里去。”
一直到约莫未时三刻,林墨菡才依依不舍的坐上了回程的马车,一进到家门,老父亲那双眼睛就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个遍,见她活蹦乱跳的,神情就松了松,却依旧不大好看。
“父亲怎么了?”
“那个什么郭络罗氏在围场被四阿哥打了板子……说是她骑马吓唬你?”
林墨菡一脸讶异,“怎么就传开了?”
林如海冷哼一声,“她一回来就叫人上宫里找太后和皇上告状去了,那会儿刚好我也在宫里面圣。”
这竟然还有脸告状?林墨菡惊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姐姐当真不曾被冲撞到?”林黛玉拉着她仔细瞧了又瞧,满脸担忧,嘴里还在恼恨着郭络罗氏,“她竟然好意思说什么只是玩笑?纵马吓人还能叫玩笑?万一一个没控制住呢?真是太可恨了,还好八阿哥说了实话,亏得她有脸告状,太无耻了。”
“真叫她伤我她也不敢,应是当时情绪上来了,就想看我出丑罢了。”林墨菡皱着眉,问道:“皇上和太后是什么反应?”应当不会牵累四阿哥吧?倒是听说太后挺喜欢这个郭络罗氏的。
林如海就说道:“你不必担心四阿哥,四阿哥可是亲生的,还能比不上一个外人?再者说这事儿本也是那个郭络罗氏有错在先,她针对你而去,却也未曾将四阿哥的安危放在眼里,皇上和太后娘娘听八阿哥说了之后都懒得搭理她了,没再罚她也不过是看在她已经被打了一顿的份儿上。”
太后是蒙古人,最喜欢爽朗大气的姑娘,郭络罗氏因着岳乐的缘故在宫里倒也混了个脸熟,小姑娘家虽骄纵些,却有股爽利泼辣的劲儿,叫太后喜爱了几分,时常叫她进宫陪着说笑解闷儿,她怕也正是因此而愈发猖狂起来,却是忘了,她是郭络罗氏,而人家阿哥爷是爱新觉罗氏,就算是林墨菡,那也是板上钉钉的皇家媳妇了,哪个不比她重要?
林彦朗就很不解,“大姐姐向来待人温和,要说大姐姐跟她起了冲突那我是不信的,她怎么就……发疯了?”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咕哝出来的。
林墨菡无奈摊手,“谁知道她呢,她打从一见我就不太对劲,大概这就是天生的冤家吧。”
“姐姐日后可千万离着她远些,能做出纵马吓人这种事,可见是个又嚣张又没脑子的蠢材。”林黛玉柳眉微蹙,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的,“听说她和八阿哥……若她当真嫁给了八阿哥,当日后跟姐姐可就成妯娌了,定是少不得要常接触的,如今姐姐与她却已是结了怨……就她那样的,未曾招惹她她都要主动欺负人,这会儿更加得记恨死了,这日后可如何是好呢?”
同样都是皇子福晋,地位却也是有高有低的,夫贵妻荣嘛,是时候该好好鞭策四阿哥了。
林如海默默下定了决心。
今儿虽玩得挺尽兴,但还是有些累着了,早早的洗漱完毕后林黛玉就直接钻进了姐姐的被窝,姐妹两个黏黏糊糊的搂在一起,小声嘀嘀咕咕的说起了悄悄话。
林黛玉就笑容暧昧的问她,“今儿可曾牵了手?”
林墨菡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她的小脑瓜子,笑骂,“小姑娘家家想什么呢?”
“哦……那就是牵了……”林黛玉怪笑起来,“今儿自打姐姐出门后父亲一整日都坐立难安的,若是叫父亲知晓了,定是要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说不定下回可就不准姐姐再跟四阿哥出去了呢……不如姐姐求求我,我就替你保守秘密呀。”
“嗯?你确定?”林墨菡似笑非笑的瞅了她一眼,伸手直奔她的痒痒肉挠去,“臭丫头敢威胁我?胆子肥了是吧?”
林黛玉最是怕痒,一时被挠的满床打滚,眼泪都笑了出来,只得连连讨饶,“好姐姐我错了,我再是不敢了,快饶了我罢。”
“哼,还治不了你了?”
“姐姐惯会欺负我。”林黛玉哼哼道:“知晓姐姐想跟四阿哥单独相处,我都那么有眼色的不曾跟着了,上哪儿找我这样乖巧体贴的妹妹去?姐姐倒好,竟还欺负人,下回我可要硬赖着你们中间了。”
“不用你硬赖,姐姐带你一起。”林墨菡捏捏她的小脸儿,眼神宠溺,“咱们女孩子轻易不能出门,难得能有个地方放放风松快松快……围场大得很,还有许多小动物,到时候带你一起去玩玩……还有那个女驯马师塔娜,马术精湛得很,叫她带着你试试策马狂奔的滋味儿,是当真不一样……”
“我怕四阿哥想生吃了我。”林黛玉掩唇偷笑,“在家中时父亲只恨不得叫百八十双眼睛盯着,想靠近一点儿都不成,好不容易脱离了岳父的视线,却又跟了个小姨子……四阿哥怕不是委屈的想哭。”
林墨菡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姐妹两个嘀咕着嘀咕着便渐渐没了声音,再一瞧,已是搂在一起熟睡了。
转眼的功夫,朝廷给的十日期限就到了,一众欠了钱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陆陆续续都还了银子,不是没人闹腾过,甚至还有不少人仗着自己上了年纪,仗着自家有功劳,就进宫去找皇上哭穷卖惨,可惜纵是花样百出也无济于事,皇上这回是铁了心要收账,拿了两个典型一处置,剩下的人也可就老实多了。
荣府自然也乖觉了,终究还是开了老太太的私库拿了些东西出来,却未想就这么件事儿还惹出了些是非来。
倒也不是别的,竟是拿出来的东西被仔细鉴定过后却发现还有些赝品。
户部的人认定是荣府使手段想蒙混过关,故而狠狠记了一笔,若非顾及自己的顶头上司是荣府的女婿,定是要一状告到皇上面前去的。
可荣府的人却也冤枉得很,老太太更是险些当场晕死过去。
第40章
老太太私库里的东西一部分是当年的嫁妆,一部分是这几十年来的积攒,例如每年过寿收到的礼,当年老国公在时荣国府还很显赫,自然也少不了底下的人孝敬,再有就是陆续从府里的公中库房搬走的好东西。
若是有那么一两件赝品掺杂其中也就罢了,再是见多识广的人难免有看走眼的时候,可这回拿出来的那批物件里头竟有半数都是赝品,这样的占比实在是大到过分夸张,任谁都能看出里头的猫腻儿。
老太太当时就气得直打哆嗦,等满心焦虑的将户部的人送走后,就忙不迭派人开了库房一件一件去查,全家上下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等待着检查结果,个个脸上表情都不大好看,大房二房的人互相看着对方都跟看杀父仇人似的,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方,只是因着结果还没出来,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大范围遭了贼,故而只还忍着罢了。
因着库房东西太多,老太太特意从外头请了十来个专门做古董生意的来帮忙鉴定,这些老师傅又还每人都带着两三个徒弟,这么一群人愣是忙活到深夜才总算是清点完毕,出来的结果不算太遭,但却也很不乐观。
“这些都是师傅们一致鉴定为赝品的,共计二十七件。”
贾母的脸都青了,哆嗦了半晌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贾赦当即一蹦三尺高,指着鸳鸯的鼻子就发难,“好你个贱蹄子!都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老太太信任你才将私库钥匙交给你保管,你可好,竟敢监守自盗!我这就绑了你去见官!”说着就要上前拿人。
鸳鸯小脸儿一白,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贾母跟前,“老太太明察啊!奴婢伺候老太太这么多年,向来对老太太忠心耿耿,就是借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万万不敢干这种事啊!”
“你还敢狡辩!”贾赦气急败坏的骂道:“私库钥匙是在你手里的,不是你干的难道是老太太自己干的?老太太这么多年待你犹如亲孙女,你却背着她老人家做出这种事来,你可真真是丧良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