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可算是苦尽甘来了。”抱琴不禁眼里泛起了泪,在这宫里什么荣宠不荣宠的都是虚的,膝下没有个阿哥就始终站不稳跟脚,如今可算是有些盼头了。
贾元春也忍不住红了双眼,她如今只盼这一胎能平安生下一个小阿哥,到时候……皇上或许能看在小阿哥的份儿上对家里手下留情。
许是前朝政事太多,康熙并未亲自前来,不过却给了一份极其丰厚的赏赐,几乎超了惯例的三成有余,一时惹得后宫众嫔妃又犯了红眼病,纷纷咬牙切齿。
永和宫内,得了消息的德妃却失手打碎了一只茶杯,紧拧着眉头满心不解。
贾元春怎么会怀孕呢?她明明没少给她日常使用的胭脂水粉加料,怎么可能还会有孕呢?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秋雨满脸惊惶的跑了进来。
德妃美眸一扫,“何事如此慌张?”
秋雨狠狠咽了咽唾沫,艰难道:“娘娘的父亲和弟弟都被人弹劾了……”
“什么?”德妃大惊失色,“究竟是怎么回事?”
德妃的父亲魏武不过只是区区五品小官罢了,但谁叫生的这个女儿争气,膝下两个阿哥一个公主稳稳当当的立着,自己又得宠,娘家自然是大不相同的了,这些年下来,家里着实不曾少仗势欺人。
父亲魏武收受贿赂、买官卖官、强占良田……弟弟博启强抢民女、草菅人命,将数名侍妾虐待致死……
德妃听罢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几欲昏厥,“皇上如何处置?”
秋雨缩了缩脖子,哭丧着脸道:“皇上已经将娘娘的父亲革职了……都下狱了……”
德妃当场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娘娘!”
文嬷嬷忙上前扶住她,一只手狠狠掐在人中。
德妃这才幽幽转醒,“本宫要去找皇上……快……”
“娘娘使不得啊!”文嬷嬷劝道:“若是遭人陷害,皇上自会还娘娘家人一个公道,若是查明属实,娘娘这会儿去求情只会害了您自己啊!”
秋雯也附和着劝她,“是啊娘娘,您可千万不能去求情,如今您的首要任务就是保住自个儿,其他的……只要您屹立不倒,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再者娘娘您想想,若是您被皇上厌弃了,十四阿哥又该怎么办呢?”
德妃闻言一时悲从心起,却还不待她想出什么法子,一道降位圣旨就砸在了她的头上。
德妃乌雅氏,降为德嫔。
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她彻底就懵了,紧接着整个人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康熙得到了消息,却只脸色淡淡的点点头,连永和宫来传信儿的宫人都没见就给打发走了。
降乌雅氏的位份,其实不单单仅是因为她家里犯的罪,更大的根源还是在胤禛身上,他不懂乌雅氏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也没兴趣去探索,身为母亲,可以不疼爱自己的儿子,但是像她那般憋着劲儿想方设法的折腾儿子却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自打孝懿离世,胤禛回到乌雅氏的身边起,身为生母的她就从来没个好脸色对待胤禛,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却也并未为此过多斥责乌雅氏,毕竟胤禛打小不在她跟前,感情淡薄也情有可原,他还不至于强摁着头逼她表演什么母子情深,但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胤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般对待。
胤禛是她生的不假,但却也是他的亲儿子,是大清的皇阿哥,岂容她随意想骂就骂想罚就罚?除了他这个帝王,没人能够这样对待皇家阿哥,就算是生母也不行!
自打上回胤禛因为一份不合心意的礼物莫名其妙被罚跪了半天,他就已经气急了,更何况事后胤禛卧床休养了那么些天,身为母亲的她却一次都不曾去看过,甚至问都不曾派人去问一句,这就更叫他忍无可忍了。
他觉得,是时候该给乌雅氏一点教训了,若是她仍旧不思悔改……
康熙的眼里闪过一抹瘆人的寒意。
宫里流言四起,都说德嫔被皇上厌弃了,若非膝下还有两个阿哥一个公主在,只怕冷宫就是她的归宿了。
平日里时常来奉承的小主们瞬间都不见了踪影,似是避之唯恐不及,甚至连奴才们伺候起来也多了几分怠慢,但胤禛却丝毫不顾流言,一日三趟的往永和宫跑,得空时甚至亲自在床前侍疾。
德嫔本就厌恶他,如今更是心情暴躁的时候,更加就变着花样的折腾他,胤禛也丝毫不以为意,即使被折腾得够呛,仍旧会每日不间断的前去探望问安。
倒也并非他对这个生母有多大的孝心,又或是眼看生母因为自己而落得如此境地感到愧疚还是怎么的,他是德嫔亲生的,也遗传了她骨子里的偏执极端,之所以如此作态,不过是因为他了解自己的皇阿玛罢了,无论德嫔对他如何,他都得将为人子的态度摆出来,绝不能表现出丝毫的不孝。
而他越是往前凑,德嫔就越是烦他,越忍不住想折腾他,落在皇阿玛的眼里,只会更加心疼他这个儿子,更加反感德嫔罢了。
不过是被骂几句,值当什么?
宫里暗潮涌动,宫外的林墨菡却很懵。
好端端的德妃怎么就突然被降为德嫔了?历史上也没这一遭啊……还有贾元春怎么就怀孕了?她隐约记得,好像贾元春有孕后就突然死了,而后贾家轰然倒塌……
事情的发展突然之间就超出了她的预料,林墨菡心里不免有些忐忑,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叫人套了马车,往贾琏家中去了。
林黛玉看出了她眉眼间的焦虑,不禁心下担忧,“姐姐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林墨菡眉头微蹙,沉声道:“许是我多虑了也不一定……贾家恐怕快了……”
林黛玉闻言顿时心里一咯噔,面色苍白起来。
王熙凤和贾琏两口子才要用早饭,就听闻林家姐妹来访,二人面面相觑,冷不丁心里都有些发慌起来,直觉有什么不好。
林家可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家,好端端的怎么会一大早突然登门?指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两位妹妹怎么这会儿来了?发生什么事了不曾?”王熙凤也顾不上寒暄,忙不迭就打听起了情况。
“进去再说。”林墨菡沉着脸说道。
见她如此,又见林黛玉小脸儿苍白,贾琏和王熙凤二人愈发的心惊肉跳了,慌忙迎了二人进屋内,将下人都打发了出去。
“究竟是何事妹妹快别卖关子了,可急死我了!”
林墨菡的嘴角都绷紧了,脸色显而易见的沉重,“贾家怕是快了,你们抓紧时间安排罢。”
果然!
夫妻二人具是一脸煞白,简直魂飞魄散。
“消息可准确?”贾琏还有些不甘心,怎么说来就要来了呢?
林墨菡说得:“才得了消息,宫里的贤妃娘娘有孕了,若是不出意外,也就近在眼前了。”贾元春肚子里那个十有八九是生不出来的,指不定就哪天了。
贾琏和王熙凤都很不解,为何听说贤妃怀孕了就知道快了,见林墨菡没有解释的意思,他们也不好刨根究底,只心里却都清楚,她不可能拿这事儿来忽悠人,只怕是真真的了。
虽说早已知晓了自家的命运,但事到如今,却仍旧惊得肝胆俱裂,一时心底五味杂陈。
第44章
“迎春的去处你们可有什么章程?”林墨菡问道。
贾琏面露难色,“时日尚短,这好儿郎又哪里是随处可见的呢,先前我倒是提了个人,只是回来与她那么一说她却将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还骂错你了?”王熙凤美眸一瞪,转头对着林墨菡林黛玉姐妹俩说道:“你们是不知道他提的那是个什么人,家里就是个破落户,穷得叮当响,且那人都二十五岁了,比迎春整整大了十岁!又是个不通文墨的草莽武夫,长得更是如同那铁塔一般,胳膊恨不能赶上我这大腿粗,整个人粗犷的很,迎春往他旁边一站就跟那小鸡崽儿似的,人家一只手就能将她捏起来,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就无一处相配的。”
“况且那人家里还有个泼辣强势的寡母,骂起街来那是三天三夜不带喘的,左邻右舍都对他家避如蛇蝎,就迎春那性子,真到他家去了还不得被欺负死?这还是亲哥呢,找的是什么人?我恨不得拿大嘴巴子抽醒他。”
贾琏讪笑,辩解道:“你们女人家就在乎那皮囊,你看宝玉那皮囊生得好吧?那人呢?没点男人的担当,比小姑娘家还娇气。人家杨兄弟虽说看着恐怖了些,但那性子是真豪爽大气,是个响当当的真汉子,且从不去那烟花柳巷,唯一的爱好就是喝些小酒罢了。”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就他那大拳头粗胳膊,真要哪天喝醉了动起手来,那一拳都能打死个人,快拉倒吧。”
“那你就想多了,杨兄弟打不打人我是不知道,但是人家可是号称千杯不倒的人物,二十多年来愣是一回都不曾醉过的。”
夫妻两个还在争辩,林黛玉越听眉头拧得越紧,打心眼儿里就觉得这人跟迎春是一百个一千个不相配。
林墨菡沉默着听了一会儿,就问道:“那人都二十五了,先前可是成过婚?”
“那倒不曾。”王熙凤嗤笑道:“就他那样的条件,谁家姑娘愿意嫁过去啊。”
其实说家里穷得叮当响那也只是相对于贾家这样的奢侈生活而言,人家好歹是个步军副尉,也是个五品官身呢,家中又只有一个寡母,并无其他负担,供平凡的日常生活也尽够了,只是较之高门千金的生活难免清苦多了,更何况家里那个寡母……故而王熙凤是十分不满意。
“妹妹难不成还真有点想法?”看着若有所思的林墨菡,王熙凤有些惊了,“也不用这么急着吧?咱们再看看别的……”
林墨菡看了她一眼,以老太太的年纪,贾家一旦落难,恐怕很难熬多长时间了,而迎春如今都十五岁了,说句难听的,万一老太太真两腿一蹬走了,那还少不得要守孝……一朝落难婚事本就该艰难多了,真等到年纪又拖得大了,那就更得降低条件选择了。
不过这话她却不好说出来,只得说道:“那一天何时会突然降临谁也说不准,真等到那时,家里的姑娘要么是许商户,要么就是嫁农家,就连那耕读之家都是不容易的,读书人往往更加重视名声,人家十年寒窗苦读就为了考科举当大官,又怎会敢娶一个家里被治罪的姑娘呢?探春和惜春是实在没法子了,但是迎春好歹还能……”
士农工商,商户地位最卑,家中子孙甚至都不能参加科举,而农家……姑娘们锦衣玉食长大,素来连喝口水都是有人送到嘴边的,真叫她们去洗衣做饭甚至亲自种地,那能做得了吗?哪个农户人家也不会要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懒婆娘”,说请两个丫头婆子伺候着那也不现实,公公婆婆甚至祖父祖母都在辛勤劳作,一个小媳妇却在旁边喝茶看书?又或者还能花嫁妆请奴仆养着人家一大家子一起享福?这不是笑话吗。
林墨菡是真的犯愁,甭管贾家那些人如何,姑娘们却实在无辜,好歹姐妹一场,她也总希望姐妹们的将来能够尽量好一些。
“那杨姓男子好歹也是个五品官身,将来也不是不能再往上走一走,相貌什么的倒是不必太过重视,只要人品好,不至于将来一落难就欺负迎春,至于那个寡母……也还是那句话,打听清楚人品好不好才是最重要的,若秉性善良却只脾气泼辣强势倒也无所谓,迎春那样绵软的性子,真要叫她立起来当家做主那也难得很,有个强势的婆婆对于她这样的性格来说未必是坏事。”
寡母独自拉扯着儿子,不泼辣强势些早就被欺负死了,而脾气坏也并不代表人品就坏,只要心眼儿是正的,也未必不可。
贾琏一听这话就拍着胸脯道:“杨兄弟的人品我是能够保证的,那么些个同僚兄弟就没一个说他不好的,豪爽义气,顶天立地,绝不会因为家里落了难就欺负迎春,这也是我有心想要将迎春说给他的缘由所在,真要遇上那薄情寡性些的,将来指不定会直接休书一封,那才是害了二妹妹。”
媳妇嫌他找了个草莽武夫,嫌弃人家粗鲁,但要他说,武夫可比文人好多了,这世上的负心汉大多都是文人,一肚子心眼儿,肚子里那肠子都九曲十八弯的,也不怕打结咯。
贾琏暗自吐槽着,但这话却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他那姑父可不就是个一肚子心眼儿的文人,回头两位表妹回家一说……他可不想尝试姑父折腾人的手段。
王熙凤还有些迟疑,说道:“那我去好好打听打听他家里那个寡母,若是人品尚可……只怕大老爷也不会轻易松口。”
贾琏一呲牙,讥笑道:“那是我亲老子,我还能不知道?门第如何、人品如何都不重要,给聘礼就行了。”
“杨家那样的人家,哪里拿得出来多少聘礼?”指定是打动不了那位大老爷的。
贾琏烦躁的摆摆手道:“先打听清楚情况,若是合适……大不了老子到时候添些银钱,也算是全了这一份兄妹情罢。”
其他三人皆是一脸诧异,能叫贾琏这样一个贪财如命的掏银子出来,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贾琏被瞧得有些不自在,自嘲的笑笑,“我怕我若是做人太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等将来我儿子也有样学样,别等老子年纪大了就往柴房里一扔了事。”
“放你的狗屁!我儿子才不是那样的白眼儿狼!”
出了贾琏家的大门,林黛玉脸色苍白的说道:“姐姐,我想去看看老太太。”
“好,那咱们就去看看。”
贾家此时仍不知刀已经悬在了头顶上,宫里贤妃有孕的消息一传出来,整个府里上上下下都要喜极而泣了,老太太更是坚定了要好好修建省亲别院的决心,一心想叫家族更加的风光荣耀,想叫圣上看见自家的用心。
只是,这粗略算算大几十万甚至百万的巨额银两该从何处出呢?
贾母和王夫人都犯起了愁,如今莫说贾赦死活不肯动属于他的那份银子,就是他点头了,掏空了家底也远远不够啊。
“老太太……不如找林家借一些?”王夫人建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