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菡就苦着脸叫屈,“谁想今年冬天冷得这样邪性呢,我都只恨不得一刻不离炕上,日日在屋里猫着过冬呢。”
宜妃摸着她冰凉的小手,眉头就皱了起来,“你这身子是单薄了些,屋里碳可够用?今年冬天难熬,往常的份例怕是不太够,一会儿本宫再给阿哥所拨一些过去。”
“有宜额娘体贴怜惜哪里就难熬了,日常处处都为咱们安排得妥妥当当一应周全,再是没个不顺心的时候了。”离得近了看见她眼底被脂粉掩盖过的青黑,林墨菡就问道:“宜额娘这是不曾休息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一旁的柳嬷嬷就摆摆手,示意奴才们都退了下去。
宜妃直接就开口说道:“昨儿晚上本宫跟皇上提了老九跟你妹妹的婚事,未想皇上竟一口应了下来……”
闻言,林墨菡的眸光微微闪烁,算是知晓今儿宜妃找她所为何事了。
“这事儿明显不合常理,本宫这一夜都提心吊胆的,就生怕那位是不是在算计什么。”宜妃小声说着,语气眉眼都难掩焦虑。
都以为宫里的娘娘如何风光无限高高在上,然而这一个个的日子其实都不那么好过,见不着皇上的日日盼着皇上能想起自己,等真正见着了皇上罢,还得一心二用,表面得高高兴兴温柔小意的侍奉,暗地里又得时时刻刻提着心,话到嘴边先绕三圈才敢说,更要仔细注意皇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一旦有丝毫异样显露出来,少不得就得日思夜想坐立难安……只想想都觉得心力交瘁得很。
林墨菡沉吟片刻,道:“娘娘其实不必太过担忧,并非娘娘想的那般,盖因玉儿只能嫁入皇家罢了,刚好您又提了九阿哥。”
“玉儿只能嫁入皇家?这是何意?”宜妃愈发不解。
“不知娘娘可曾听说,当年我们姐妹二人降生时都曾天降异象?”
林家姐妹二人出生时虽都在扬州,但天降异象这样的奇事,自然有当地官员上报给朝廷的,一般人不知道,但高位的嫔妃隐隐还是听说过的。
宜妃仔细回忆了一番,迟疑着点点头,“听是听说过,只是到底咱们也不曾亲眼所见,是以大多不曾信以为真,难不成真有这等奇事?”
林墨菡就笑道:“当年我出生时的情景我自是不知晓的,只是后来听家里人说起过,不过玉儿出生时的异象我却是亲眼所见,二月那样的时候,一夜之间百花齐放,满院子皆是宜人的花香,着实奇得很。”
“本宫记得玉儿是花朝节出生?”宜妃眼睛一亮,拍手道:“玉儿长得那般美,没准儿还真是花仙子下凡了!”
“前些日子皇上见了觉明大师,据觉明大师所言……”林墨菡顿住了,莫名有些羞耻,“觉明大师说,我们姐妹二人皆来历不凡……故而我才说玉儿只能嫁入皇家。”
“原来如此!既是这般那就说得通了,皇上自然不会允许玉儿嫁进别家去。”宜妃顿时一扫忧虑,满脸尽是惊喜亢奋,“老九这小子还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呸呸呸,玉儿可不是死耗子,老九那就是……那就是走了狗屎运了!若非前头几个阿哥都有了嫡福晋,后面的一众小阿哥又还未长成,这样的好事哪里就能轮得到他?”
“娘娘。”柳嬷嬷一脸无奈,没见过这样埋汰亲儿子的。
知晓了不是皇上在算计什么,宜妃也就彻底放下心来,恢复了平日的活泼性子,拉着林墨菡嘀嘀咕咕一阵八卦,聊着聊着,不免就聊到了死了的乌雅氏。
“她这一死可是留下了一堆的烂摊子,害了家里也拖累了子女,宫里的那些奴才惯会捧高踩低,可曾给你们脸色瞧?”
林墨菡就叹道:“往常想要个什么,张张嘴立马就送来了,如今倒也不是不给办,就总是拖拖拉拉的,你要是训他罢,他就搬出来这个主子那个主子的来搪塞,叫人想发脾气都没处发,真要闹起来了,指定得说咱们强势霸道,非得排在别的主子前头。”
就拿御膳房领膳食来说,人家也不是不给你,也不是克扣了你的东西,就是叫你等等,等前头的主子一个个安排完了再轮到你。
类似这样的情况你上哪儿抓把柄发作去?那些个奴才并未有何出格举动,只是心里都有一杆秤罢了,哪个得势就将哪个往前头排,见着哪个仿佛要失势了,就往后头让让,也就仅此而已,说不上错,也谈不上故意欺辱,但就是能叫人倍感憋屈,仿佛处处都不顺心。
看人下菜碟儿,宫里奴才的一贯作风。
“这些狗奴才!”宜妃咬牙,转而却不免也叹息:“你说的不错,他们这样的做法的确是叫人拿不住把柄,你要跟他闹还成你的不是了……他们这是干惯了见风使舵之事,奸滑得很,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只要皇上对老四的态度不变,他们自然又该变一变了……待回头本宫寻个由头收拾他们一顿。”
“何时能搬出去自己住就好了。”林墨菡掰着手指头盼啊盼,盼得眼珠子都直了。
阿哥所那点地方如今就已经挺挤得慌了,若是再生了小包子,那还得再添一堆奴才,就更加憋屈了,且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一堆……出去自己当家做主多好呢?也不知皇上究竟何时才能“赶”他们走。
“娘娘,习嬷嬷来找四福晋。”外头奴才禀报道。
屋里的林墨菡顿时就眼皮子一跳,暗道别是又出了什么事儿吧?习嬷嬷寻常可不会急吼吼找出来。
“进来罢。”
“奴婢给宜妃娘娘请安。”习嬷嬷的这个礼行得竟是难得的草率,一脸的激动亢奋,连身上都在抖着,“福晋大喜!方才乾清宫传出消息,皇上要将四阿哥的玉牒更改到孝懿皇后名下!”
林墨菡“蹭”的一下就窜了起来,“当真?”
“真真的!是李公公传来的消息!”习嬷嬷不禁喜极而泣,连连抹着眼泪,“孝懿皇后多年来的夙愿……没想到……没想到……娘娘泉下有知定是高兴极了……”
“这可真真是天大的喜事了!”宜妃也笑了起来,“往后老四就是孝懿皇后的儿子,跟那个乌雅氏就彻底撕扯开了,再不必受她的影响平白被带累了,你在妯娌间也能够抬起头来理直气壮了。”
林墨菡亦是欢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颇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宜额娘,我先……”
“行了行了你先去罢。”
看着她匆忙欢快的背影,宜妃就跟柳嬷嬷感慨道:“难得见她如此情绪外露,可见是真烦死那人了,不过如此一来老四也就有了嫡子的名分,只怕……”太子怕是要不干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皇宫都被康熙这突如其来的一手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尤其以为四阿哥被乌雅氏拖累会遭圣上厌弃的那些奴才,这会儿可是一个个都懵逼了,满心懊恼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立马就见风使舵呢?这下可好,人家一飞冲天了……只盼四阿哥四福晋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这些小人计较。
林墨菡才离了翊坤宫走到半道儿上,谁想迎面就撞见了五公主,看那气势汹汹的架势,俨然就是冲着她来的。
“我道为何你们夫妻两个不肯帮额娘求情,却原来早就想着背弃额娘另攀高枝儿了!”五公主小脸儿通红,气得牙齿都在咯咯作响,眼睛里满是怨恨,“额娘说的果真没错,他的眼里只认那身份尊贵的,哪里还记得他出身卑微的生母?他就是个无情无义阴险势力的白眼儿狼!”
“啪!”林墨菡直接甩手一个大嘴巴子抽了过去。
霎时,五公主那张白嫩的小脸儿上就浮现出了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显然这力道是半点儿没留情。
五公主身后的奴才们都惊呆了。
“你敢打我?”五公主满脸的不敢置信,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几乎让她憋不住想要哭出来,长这么大备受太后宠爱,哪个敢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林墨菡冷冷的看着她,“我为何不敢打你?打的就是你这不悌的东西!四阿哥与我是你的兄嫂,可你都做了些什么?在太后面前给嫂子上眼药,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污蔑辱骂兄长!”
“像你这样目无尊长心思恶毒的小姑子,若是放在普通人家早就被收拾百八十遍了,也就是太后娘娘疼你,咱们不忍让太后她老人家夹在晚辈的中间为难故而才让了你几分,你莫不是当真以为咱们好欺负了?愈发狂妄无礼,打你又如何!”
“你……”五公主恼恨至极,可看着她双不满寒霜的眼睛却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心生惧意,色厉内荏道:“你既是知晓太后娘娘疼我还敢打我,你分明不曾将太后娘娘放在眼里!打量着攀上了孝懿皇后那根高枝儿成了嫡子就猖狂起来了不成!”
“小小年纪心眼儿倒是不少。”林墨菡嗤笑一声,道:“劝你省省罢,大庭广众之下,孰是孰非有目共睹,可不是凭你红口白牙就能颠倒是非黑白的。你若想找太后娘娘告状就去好了,我倒是想看看,太后娘娘知晓你说的那些话是否还会维护你!”
习嬷嬷脸色淡漠,看着五公主的眼神透着股子轻蔑,说道:“当年将四阿哥抱给孝懿皇后抚养是皇上的决定,如今更改四阿哥的玉牒也是皇上的决定,五公主若是对皇上的决定有何不满,大可去找皇上说,跑来对着我们福晋一顿发作这是何意?打量着我们福晋性子软好欺负,你这是柿子挑软的捏呢?”
林墨菡性子软好欺负?不带这样睁眼说瞎话的!
五公主捂着自己的脸咬牙切齿的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一扭头哭着跑回了慈仁宫。
走了没两步的林墨菡忽的脚步一顿,调转了方向,“走,咱们先去给太后娘娘请罪。”
这五公主与五阿哥一样,皆是自幼养在太后跟前的,待他们总比待其他孙子孙女更亲近更疼爱几分,就说这回乌雅氏犯了这样的忌讳,太后也不曾狠心将五公主赶出慈仁宫就足以见得这份疼爱了。
可想而知,当太后看见五公主顶着一个巴掌印哭着跑回来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当即是又惊又怒。
“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皇玛嬷!”五公主一头扎进了太后的怀里,抽抽噎噎的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太后心疼得不行,搂着她连声安慰,“告诉皇玛嬷是谁欺负了你,皇玛嬷给你做主!”
五公主仍是泣不成声,一名宫女就开口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是四福晋打的!”
“老四福晋?”太后愣了愣,印象中老四福晋不是挺温柔的一个人吗?
“就是她!五公主得知四阿哥的玉牒要改了,一时伤心就说了两句气话,谁想那四福晋竟二话不说直接打了五公主一巴掌,还对着公主好一顿训斥,就连四福晋跟前的奴才都敢对公主冷嘲热讽,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这番避重就轻之词,顿时叫太后的脸色沉了下来,慈和的面容上已然布满了怒意。
恰在此时,“四福晋到!”
窝在太后怀里哭泣的五公主顿时脸色一变,暗恨咬牙。
“孙媳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冷着脸叫了起,怒道:“你来得正好,哀家倒是要问问你,为何掌掴九儿?”
“太后娘娘可知五公主究竟说了些什么?”林墨菡淡淡扫了眼那个看似委屈巴巴的小姑娘,丝毫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就将她那番话给重复了一遍,末了,又对着太后说道:“太后娘娘以为孙媳打她打错了吗?往常她在您面前编排了我多少瞎话我也懒得与她计较了,但这回她太过分了。”
太后一脸愕然的看向怀里的孙女,“九儿,你四嫂说的可是真的?”
五公主低垂着头,抽抽噎噎的就是不说话。
林墨菡就说道:“当时也并非没有其他奴才听见,太后娘娘只需问一问就知事实如何。”
“我……我只是一时怒上心头失了分寸……”自看到她来,五公主就知事情不好,眼下只得示弱,抱着太后的手臂哭道:“皇玛嬷别生我的气,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有意说那些话的,四哥是我亲哥哥,我怎么会……”
“你怎么不会?”林墨菡讽刺道:“你若当真知道错了,就不会跑回来告状企图借太后娘娘的手来教训我了,你分明就觉得自己一点儿错也没有,反倒还受了天大的委屈,四阿哥是与你一母同胞不假,但你何曾将他当作亲哥哥了?你所说的那些话足以给四阿哥泼上一身的污水,你分明是拿他当仇人恨不得毁了他!”
试想,亲生母亲和妹妹都评价他为一个“无情无义阴险势力的小人”,那旁人又会如何想他?日后政敌也大可拿这一点来污蔑攻讦他,洗都洗不干净!
五公主听得她又一次坏了自己的事,顿时气得脸都扭曲了,眼底的怨恨一闪即逝,却还是被太后给看见了。
太后不禁有些茫然,这当真是她一手养大的小姑娘吗?先前因着她三番五次给老四福晋上眼药,身边的嬷嬷还私底下悄悄说了句“五公主心眼儿太多”,那时她不过一笑置之,只当是小孩子家家被乌雅氏那个额娘给当枪使了。
可今日……她一手养大尽心呵护疼爱的小姑娘竟然对着她耍心眼儿,在她面前颠倒是非黑白,企图拿她当枪使……
太后忽而觉得满心疲惫,无力的摆摆手,“你们都退下罢。”
林墨菡行了一礼就利索的告退了,反正该说的都说完了,太后并非那不问黑白帮亲不帮理的人,如今怕是对着五公主也有些心寒了。
“皇玛嬷……”五公主满心忐忑惶惶不安,猛然惊觉自己仿佛一时冲动干了件天大的蠢事,可这个时候说什么也都晚了。
“退下罢。”太后神情淡淡的,从未见过的冷漠。
五公主无奈,只得离去,小脸儿煞白煞白的,心里更是恨死了林墨菡,若非她跑来一顿巧舌如簧,情形何至于此?
彼时,同样收到消息的太子殿下也不淡定了,当即直奔乾清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