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国维恨极了,不死心的进宫求见康熙,但结果却也在意料之中。
“若是铁证如山,朕必定会秉公处置,给舅舅一个公道,但眼下这点线索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康熙长叹一声,说道:“前头那件事才将将平息下来,这会儿若是朕拿了这点线索随随便便处置了索额图,实在是难以服众,恐怕难免会叫人误会朕的用意。”
“朕知晓舅舅悲痛愤恨,朕心里也不好受,只是朕虽为一国之君,却也并不能随心所欲。”
佟国维最终仍是只能失望而归,心底仇恨的火焰却愈发旺盛。
看着那苍老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康熙却一扫先前的哀伤无奈,神情漠然,冷酷至极。
按着他对索额图的了解,这件事十有八九不是索额图干的,但这并不重要,佟国维愿意这样想反倒是再好不过,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足够佟家对赫舍里氏不死不休了。
不过这件事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究竟只是单单跟佟家有仇,还是想挑事?
思及那点若有似无指向索额图的线索,康熙觉得极有可能是后者,此举很显然是想促使佟家与赫舍里氏互相撕咬,莫非是胤禔那一派干的?坐山观虎斗?
康熙微微眯了眯双眼,思索了片刻后,私底下吩咐人去悄悄彻查此事。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公道,佟国维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没有实质证据不能光明正大的治索额图的罪,他就索性开启了疯狗模式,在朝堂上疯狂针对赫舍里氏一族的人,而赫舍里氏一族身后站的却是太子,他这般行为搁别人看来就是针对太子罢了,属于太子那一脉的当然不会被动挨打,双方说撕就撕巴了起来,搅和得朝堂上一片乌烟瘴气。
太子看佟国维的眼神愈发的阴冷起来,就连胤禩都开始头痛了。
谁人不知佟国维是他这边的?如今佟国维的所作所为,说是为了报杀子之仇,可有几个人信?私底下还不是认定了就是他在指使佟国维针对太子?原本他以才学和温润如玉的性格在文臣当中的印象口碑还是相当不错的,可是佟国维这一顿骚操作折腾下来,很明显的就能感受到那些文臣看他的眼神都不大对了。
原本他还打算暂时低调一些,等先前文人口诛笔伐之事过了风头再慢慢筹谋,可如今看来,他的名声怕是都救不回来了……他甚至都忍不住要怀疑佟国维这个老东西是不是哪个兄弟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了,这是帮他吗?分明是在扯他的后腿!
软言相劝,佟国维根本就当耳旁风,可强硬发火却又不符合他的人设,也怕惹恼了高傲自负的老东西,胤禩是当真头痛欲裂,有心想叫侧福晋回家去劝说一番罢……他才稍稍提了一嘴,侧福晋就跳起来骂他自私自利,为了自己连岳父惨死之仇都不顾了……真真是一肚子火发不出来。
他这边头疼犯愁,隔壁的四爷却也并不那么好过,就连小小的弘旭都看出来他阿玛心事重重不敢去闹腾了。
林墨菡看了他一眼,就说道:“爷想做就去做呗,无论如何最重要的就是无愧于心。”
胤禛叹道:“你说的不错,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话落,就起身朝外走去,“今儿晚上爷怕是早不了,你不必干等着,累了就早些休息罢。”
林墨菡忙喊红枫拿了他的斗篷追上去,这会儿天还没真正暖和起来呢,尤其这大晚上的,还是冷得很。
“皇上,雍郡王求见。”
“宣。”
“儿臣拜见皇阿玛。”
康熙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来,已然有些老态的脸上布满了疲惫之色,“平身,坐下说话罢,这大晚上的赶进宫所为何事?”
胤禛沉声道:“回皇阿玛,佟大人长子叶克书之死十有八九怕是白莲教所为,包括先前舜安颜与阿尔吉善的那场争斗,亦是白莲教之人在其中煽风点火暗下狠手,其目的就是为了挑起佟家与赫舍里氏之间的仇恨。”
康熙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你确定当真是白莲教?”
“九成把握。”胤禛抿抿唇,说道:“佟家与赫舍里氏在朝堂上皆党羽众多,且各自背后还牵扯着皇子们……一旦他们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丧失了理智,整个朝堂恐怕都会乱成一团,白莲教分明是打着浑水摸鱼的主意。”
老八娶侧福晋那日,岳兴阿亲口将所有一切都告诉他之后他才知晓,原来白莲教那些逆贼早已不知何时悄悄潜入了京城,并且想方设法的兴风作浪。
白莲教向来打的旗号就是“反清复明”,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是什么正义之士呢,可事实上白莲教存在至今已有几百年,最可笑的就是,嘴里喊着“反清复明”,实则明朝时他们还曾试图起义反明,再往前元朝时他们也曾起义过,说到底不过就是些心怀不轨的乱臣贼子罢了,嘴里的口号喊的都是那么正义凛然,实际上心里想的都是夺取江山自立为王!
大清入关这些年,全国各地白莲教那些逆贼就不曾停止过骚乱,打着朱三太子的旗号一直试图推翻清朝统治,却万万没想到此次他们竟如此大胆潜入京城兴风作浪。
具体这些人是何时潜入的不好说,具体究竟有哪些计划也不太清楚,唯一能确定的其中一个计划就是,他们在试图通过挑起佟家和赫舍里氏一族之间的仇恨达到搅乱整个朝堂的阴险目的。
那些逆贼以为岳兴阿年轻蠢笨,却是忽略了,终究是佟家的嫡出子孙,自幼耳濡目染,该有的谨慎和政治敏感度还是不差什么的。
起初岳兴阿并不清楚主动找上他的那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之所以与其合作也不过是被母亲的仇恨迷了双眼,但是等到舜安颜那件事发生了,岳兴阿的心里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有那么多方式可以收拾舜安颜,为何对方却偏偏要将事情闹得如此之大?为何偏偏就找上了索额图的儿子背这口黑锅?如此这般一番费心算计,与其说是在帮他完成复仇计划,倒不如说是在趁机引战!
直到那日夜里,那人找他叫他想法子通过宫里的佟妃娘娘将某个宫女送进四爷府里,他这才真正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对方所谋甚大且势力不小,甚至连宫里都有他们的人。
岳兴阿无法确定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只知对方定然是来者不善,且还意图将手伸到他的恩人身上,这是他不能容忍的,是以嘴上他是唯唯诺诺的答应了对方的要求,转头就趁着婚礼那日将一切都如实告知了四爷。
胤禛那时听到这事儿之后第一反应其实是怀疑直郡王的,但是这一深挖下去却猛然察觉到了不对,真正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还是因为前些时候山东和江南那边闹了起来,白莲教那些贼子意图趁机搅浑水才露出马脚被他给抓到了。
白莲教正在全力在佟家和赫舍里氏之间搞事,双方真要是死咬着斗了起来,最终的结局无外乎两败俱伤,其实对于胤禛来说是有利的,因着心里那点野心,他的确是迟疑了一下。
但是随着朝堂的水越发浑浊,随着被佟家和赫舍里氏一族拉进战局的朝臣越来越多,他却再也坐不住了,若是放任白莲教如此兴风作浪,后果必定十分严重。
身为皇子,他的确是有野心,但没有什么能比大清的安危更加重要的事,公理应永远摆在私前面。
真正将这件事吐露出来,胤禛的心里猛然就是一松,这段时日压在他心头的那块大石头仿佛消失无踪了。
“皇阿玛,白莲教亡我大清之心不死,此次来势汹汹,若不及时处理必定后患无穷,且儿臣怀疑不仅宫里有他们的人,恐怕众兄弟及朝廷重臣家中也不干净……若是如此,那朝廷还有什么秘密可言?更可怕的是,谁也不知宫里究竟有多少他们的人,又都是什么身份,万一他们欲要行刺又该如何是好?”
顿了顿,胤禛接着说道:“还有一点,宫里可不是他们想安插就能安插人手的地方,儿臣十分有理由怀疑,白莲教与前朝余孽勾结在一起了……也只有前朝余孽才有可能有这样的本事将手伸进宫里来……”
角落里的李德全早已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谁敢想象宫里竟还有逆贼?
康熙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沉思片刻,冷着脸说道:“此事不宜打草惊蛇,便交给你私底下悄悄的查,朕会给你人手……朕倒要看看,这回能揪出多少阴沟儿里的老鼠来!”
接下来,父子二人又详细商谈了一些细节,直到月上中天时分胤禛才从乾清宫离开。
谁也不知雍郡王大晚上的跟皇上两个人都说了些什么,四处都有打探的人,但李德全却是始终咬死了牙一个字都不肯吐露,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连太子的面子都分毫不给。
直郡王和太子也都找过胤禛,企图从他嘴里撬出些东西来,隔壁的八爷更是直接上门找他喝酒来了,可无论他们花招百出,四爷那张嘴就跟被针线缝死了似的。
这就更叫人狐疑了。
直觉告诉他们,必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为什么偏却交给了老四?皇上竟如此看重老四?
兄弟几个都不免有些心惊,对于皇上对老四的信任。四爷私底下忙活了起来,终日不见个人影,林墨菡索性借口养胎将那些上门来打探情况的妯娌都挡在了门外,整日就陪着儿子玩闹,好在还有林黛玉会带着尼杨琦琦来陪她,倒是一点儿也不寂寞。
随着天气开始转暖,林墨菡的肚子也开始显怀了,只是人却还是那么瘦,看起来状态并不那么好。
林黛玉冷眼瞧着,心里十分焦虑担忧,“这会儿可总算是体会到先前姐姐看我的心情了,这一胎怎么就怀得这样艰难呢?”到如今还是每天没完没了的吐,吃多少吐多少,这不是要命吗?
林墨菡闻言就苦笑着摸摸肚子,叹道:“当初怀弘旭时整日没完没了的吃,长了一身的肉,那时候还心烦来着,如今却才知道后悔了……十有八九也是个娇气的小格格了,怪会折腾人的。”
林黛玉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的小姑娘,就笑道:“姐姐这话倒是不错,可不是会折腾人嘛,娇气得很呢,但凡有点不顺心就哭,偏还不是嚎啕大哭,就跟蚊子哼哼唧唧似的,哭得可是叫人心疼死了,想要生气都气不起来,真真是前世的债。”
“儿女都是债。”林墨菡也笑了,问道:“宜额娘不曾催你带孩子进宫啊?也是这孩子出生的时机实在巧得很,大冷天的也不好带她出门,宜额娘愣是盼得眼珠子都红了。”
“怎么没催啊,回回进宫都念叨着呢,不过也就是嘴上念叨两句,我要真带她进宫去,额娘才真要骂我呢,如今有了她我算是要退一射之地了。”林黛玉嘴里抱怨着,眼里却满是温柔,先前稚嫩娇气的小姑娘脸上竟也流露出了母性的光辉,“这几日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明日若是天气好的话就带她进宫去给额娘瞧瞧罢,姐姐可要一起进宫去?”
林墨菡摆摆手,“我就懒得动弹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吐一场,出门一趟委实不易。”
“也好,那姐姐就在家歇息罢,我明日怕是不能早些回来陪姐姐了。”
第86章
尼杨琦琦是去年秋天出生的,等到稍微长大一点点的时候吧天就冷了下来,失心疯了也不敢带出门溜达啊,于是这一等就硬生生等到了今年的春天。
宜妃是当真日盼夜盼望眼欲穿,一天天就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呢,那状态,就跟害了相思病似的,叫人瞧着是既好笑又有种说不出的可怜来。
这些个娘娘们是当真不容易,看着风光无限呢,实际上大多数嫔妃的日子其实就跟泡在黄连水里也没差多少。
年轻的时候好歹能争争宠,抢男人生孩子养孩子,一天天的日子倒也还算充实,至少心里有个奔头,可等到她们二十大几的时候,那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又一茬一茬的扑了上来,这倒也罢了,没有男人至少还有孩子。
可是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女儿出嫁了,儿子娶妻生子在宫外安家了,她们年纪又大了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皇上几回,到头来竟是就只剩下独自一人日日夜夜被圈在那一亩三分地寂寞度日罢了,等着儿媳妇偶尔能带着孙子孙女进宫来陪自己说说话。
当然了,最惨的就是那些无宠又无子的,一辈子就那么熬日子罢了,人生没有丝毫乐趣和希望,就只能那么干熬着,想死都不敢自我了结。
宜妃的处境比起绝大多数嫔妃都要好得多,至少皇上待她还是有那么几分真心实意的稀罕,不时也会到她宫里歇歇,或是陪着吃顿饭,美中不足的就是老五那个媳妇。
进门这几年肚子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她又不好总叫儿媳妇带着庶子庶女进宫来看她,更何况那个儿媳妇的性子……她觉得她就这么寂寞着其实也挺好的,总好过被气死。
如今可好了,最疼爱的儿媳妇带着宝贝小孙女来了!
“哎哟玛嬷的小乖乖可算是来了,快叫玛嬷抱抱!”宜妃霎时就乐开了花儿,接过小孙女来这么一细瞧,就更加是笑得眼睛都找不见了。
小姑娘正在酣睡着,从那眼睛的形状来看应当也是双大眼睛,睫毛纤长又浓密,招人得很,皮肤雪白雪白的,透着些许淡淡的红润,轻轻这么摸一把,真真是比豆腐还要娇嫩,也不知是梦见了好吃的还是怎么着,那小嘴儿无意识的吧唧吧唧,可爱极了。
宜妃不错眼的瞧着,心都化了,“这孩子比当年老九出生时还要好看,本宫是再不遗憾老九是个男儿了,若不然上哪儿给本宫生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出来。”
林黛玉哼笑一声,故作不满,“我果真是失宠了,进门到现在额娘竟是看都不曾多看我一眼,一颗心都扑在这小丫头身上了。”
“跟你自己生的吃醋,羞也不羞?”宜妃头也没抬,抱着小孙女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的,嘴里笑道:“如今本宫是有孙女万事足,你们啊都得往后靠一靠了,哪个都别想跟本宫的小乖乖争宠。”
大抵是被说话声吵着了,酣睡的小姑娘微微皱起了眉,眼睛不曾睁开,嘴里却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娇滴滴的委屈极了。
宜妃顿时就心疼了,站起身来回走动起来,一只手轻轻拍着小姑娘,嘴里还在轻声哼着小曲儿。
瞎子大概都能看出来她是有多疼爱这个小孙女了,说是心肝肉也一点儿不为过。
不一会儿,娇气的小姑娘就停止了哼哼唧唧,又熟睡了过去。
宜妃怕再吵着她,强忍着万般不舍叫奶嬷嬷将孩子抱到隔壁休息去了,直到再看不见了身影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总算是有空瞧林黛玉一眼了。
“真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啊。”林黛玉幽怨的看着她,唉声叹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