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长公主不理她,嘴里一直喃喃地叫着朗臣。
最后还是她自己累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嬷嬷赶紧将她扶进内室歇息,继续守着她。
宣仪郡主心力交瘁地站在那儿,猛地想起太子妃还在,转头去找太子妃,听丫鬟说太子妃已经出去了,在外间喝茶。
她心里猛地松了口气。让外人见到母亲发疯的模样,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母亲清醒后知道这事,她一定会很愤怒也很难受。所以这段日子,她都小心翼翼地不让外人轻易见到母亲,今儿因为母亲难得平静,才会让太子妃过来见母亲,哪知道她会突然发疯……
宣仪郡主走出去,果然见裴织坐在外间,桌上的茶已经凉了。
“阿识。”
裴织抬头看她,关切地问:“宣仪,你没事吧?”
宣仪郡主摇头,下意识地将手别在身后,掩住手上被母亲无意间抓出来的伤痕。母亲已经认不出她,每次她突然发疯时,宣仪郡主去阻止她,总会不慎被她抓伤。
比起手上的伤,其实她心里更难过。
裴织知道她不愿意让人说自己母亲的不是,和温如水对小齐氏的心态差不多,所以她体贴地没有多说什么。
她叮嘱宣仪郡主好生歇息,表示过段时间再过来看她,识趣地告辞离去。
宣仪郡主将她送到仪门处。
刚到仪门,就见门房引着姬昙之进来。
姬昙之是公主府的常客,被宣仪郡主当成家人对待,他来公主府一般不用拜帖,直接进来即可。
“大哥……”
宣仪郡主刚唤了一声,又见一个门房跑过来,“郡主,安玉公主和嘉柔公主到了。”
裴织、宣仪郡主:“……”
在场众人纷纷看向姬昙之,裴织今儿刚从丽贵妃那儿听说姬昙之的八卦,没想到这会儿就能见到现场。
宣仪郡主只是呆了下,便道:“让她们进来罢。”
她说着,瞅着姬昙之,知道这两位公主是为自家大哥来的,她没想到大哥虽然年纪一大把没有成亲,但行情这么好,安玉和嘉柔公主都瞧上他,暗暗为他高兴,希望他早点找到能相伴一生的妻子。
所以就算以前和安玉有些不愉快,宣仪郡主也没有仗着和姬昙之关系好就给她使绊子。
很快,两位公主被人引进来。
安玉公主绷着俏脸,神色很不好,嘉柔公主则面覆白纱,露出一双眼睛,整个人透着一种朦胧的美感。
据说这是南诏那边的风俗,未出阁的姑娘家都是面覆白纱见人的。
不过知道南诏情况的人都觉得,可能是南诏那边的瘴气较多,出门戴面纱能有效阻止吸入瘴气。
发现裴织也在,两个公主都有些惊讶。
“原来太子妃也在。”嘉柔公主笑语盈盈,“听说太子妃最近随太子去青河府巡视,这一路可顺利?”
安玉公主厌恶地看她一眼,“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本公主不相信你没听说过传言……”
“什么传言?”宣仪郡主纳闷地问。
“当然是……”
安玉公主瞥见裴织平静温和的模样,最后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总不能说,太子回程路上遇到水匪,然后太子妃拿剑砍水匪,像砍瓜切菜似的,恁地凶残又血腥,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女煞星。知道这事的人不少,毕竟当时看到的人很多,还有随行的商船上的人,太子没办法堵住所有人的嘴,事情就这么传出去,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安玉公主多少还是有些悚太子妃的,加上今儿一早听到的传言,更添了几分畏惧。
她觉得自己的脖子应该没有水匪的坚硬,绝对扛不住她一剑。
见她吞吞吐吐的,宣仪郡主越发的好奇,转头问道:“大哥,难道外面又有什么关于太子妃的不实流言?”
好个不实流言!这宣仪郡主莫不是个傻的?
安玉公主和嘉柔公主都有些无语。
姬昙之笑了笑,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最近很忙,没怎么关注外面的消息。”他不欲多说什么,朝裴织行礼,“太子妃可是来看叔母的?”
裴织嗯一声,含笑问:“你们都是来看康平姑母的?”
姬昙之点头应是。
安玉公主和嘉柔公主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跟着厚脸皮地点头,她们也是仗着宣仪郡主厚道,才能追男人追到公主府里。
要不是姬昙之对她们的示好无动于衷,甚至隐隐躲避,她们也不会跑到这边来。
不过,安玉公主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裴织,心里多少有些羞恼,她并不愿意让裴织知道自己对姬昙之的心思,总觉得太子妃不安好心,绝对不会让自己如愿。
嘉柔公主落落大方地说:“听说康平长公主病了,我素来仰慕康平长公主为人,想来看看她,顺便也和姬小将军聊聊。”能将自己的目的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这位公主也是个人才。
安玉公主差点没气死,怒目而视,觉得南诏的公主真是个厚脸皮的,追男人都追到人家亲戚家。难道南诏就没有男人了吗,让她死赖在大禹找男人。
她冷声道:“康平长公主是本宫的姑母,宣仪郡主是本宫未来的大嫂,本宫来看她们是应该的。倒是嘉柔公主,你一个外人,冒然登门不太好吧?”
嘉柔公主不以为意,含情脉脉地看着姬昙之,声音娇柔,“只要姬小将军愿意,本公主就不是外人。”
言意之下,只要她嫁给姬昙之,自然不是外人。
安玉公主几时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当即气坏了,差点就叫人将嘉柔公主赶出去。
两人争执起来――也不算是争执,只是安玉公主单方面生气,嘉柔公主泰然自若,显得安玉公主极不讲理。
宣仪郡主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帮哪方。
还是姬昙之道:“嘉柔公主,府里忙,没空招待公主,还请公主先回去罢。”
听到这话,安玉公主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嘉柔公并未气馁,她柔声道:“既然小将军如此说,那本宫先回去,改日希望能约小将军聊一聊。”
姬昙之冷淡地应一声。
安玉公主脸上的得意顿时垮下来,特别是看到嘉柔公主离开后,姬昙之也礼貌地朝她们行礼离开。
她心里又急又气,哪里还待得住,也跟着走了。
宣仪郡主:“……”他们不是来看母亲的吗?
她满头雾水,朝裴织道:“阿识,抱歉耽搁了你的时间,你回去罢,我就不留你了。还有,你去给外祖母请安时,麻烦帮我告诉外祖母,我很好,让她老人家不必担心我。”
“我想皇祖母应该很想你亲自去看她,和她说。”裴织微笑道。
宣仪郡主垂眸,勉强地应一声。
太子妃的车驾离开后不久,姬昙之重新来到公主府。
这次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一个。
宣仪郡主迎过来,往他身后望了望,“大哥,安玉和嘉柔公主呢?”
“我哪知道,我和她们不同路。”姬昙之回答,挑眉问,“你很希望我和她们哪个在一起?”
宣仪郡主顿时红了脸,小声地说:“我、我只是觉得,大哥这年纪,确实该找个大嫂……难得有人向大哥你示好,如果大哥喜欢,我也是喜欢的。”
姬昙之有些好笑,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眼神温柔,转移了话题,“叔母最近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说到母亲的病情,宣仪郡主神色黯然,“大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母亲为何会变成这样子,她每天都在叨念着父亲的名字……”
姬昙之微微抿嘴,欲言又止。
宣仪郡主低头拭泪,没有看到他的神色,等她抬头时,他已经收敛脸上所有的神色。
“宣仪,叔母会好起来的,你不要太担心,你要保重自己,你最近都瘦了。”他怜惜地看着面前的姑娘,为她的消瘦心疼,又有些愧疚。
说到底,还是他利用她,欺骗她。
宣仪郡主振作起精神,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笑道:“大哥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先前太子妃也说我瘦了呢,我真的瘦了很多吗?”
姬昙之无奈地摸摸她的脑袋,眉眼温柔。
只是,当他瞥见她袖子下的手腕处的抓痕,目光微黯,下颌微微抽动。
第184章 密谈。)
过了几日, 姬昙之下衙后,去城南的一家颇有名的点心铺子买几样糕点。
他进点心铺子时,有人认出他,笑道:“小将军, 您这是要给郡主买点心?”
姬昙之看向来人, 发现是兵部的同僚。
兵部都是一群大老粗, 姬昙之身在其中, 用京城贵女们的说法, 宛若污泥里长出来的一朵摇曳生辉的格桑花,美得惊心动魄。
原本就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更有同行相衬, 可不就是绝世独立的格桑花。
姬昙之和兵部的同僚相处不错, 含笑道:“是的, 孙大人也是来买点心的?”
“是啊,我家夫人和闺女都喜欢吃这家的点心,知道我今儿来南城,叫我顺便带些回去。”
两人寒暄几句后,买好糕点的孙大人与他告辞离去。
姬昙之进了店里, 先是让人装了几样点心包好,然后登上二楼的包厢坐着喝茶。
他坐了会儿, 喝了两盏茶, 包厢的门被敲响。
门开后, 面覆白纱的嘉柔公主走进来。
嘉柔公主施施然地坐到他对面, 含笑说:“让小将军久等了,为了避开盯稍的人, 我特地绕远路过来的,希望不会给小将军带来麻烦。”
姬昙之并未领会她的好意, 开门见山地问:“公主约姬某见面,不知有何事。”
嘉柔公主看出他对自己的不耐烦,她并未在意,将脸上的白纱取下来,露出一张明媚娇艳的小脸,那双琥珀色的清淡眸子,与姬昙之颇为相似。
“姬小将军,我们的眸色如此相似,难道你就不曾怀疑自己的身世。”她意有所指地说。
姬昙之哂笑,“什么身世?你是说我的母亲是南诏的靖安公主一事吗?”
“你知道?”嘉柔公主十分惊异。
“我为何不知道?这不是你们南诏人所希望的?”姬昙之毫不掩饰脸上的嘲讽之意,甚至他能意外得知自己的身世,也是南诏人所为。
嘉柔公主心里有些不舒服,脸色微沉,“你既然知道你的生母是靖安公主,你应该知道她当年是如何去的……按血缘关系来说,姬小将军是本宫的表哥呢。”
明明有一半南诏人的血统,为何姬昙之对南诏却无好感?
这让嘉柔公主心里十分不悦,觉得姬昙之数典忘祖,不识好歹。
姬昙之哪里看不出她脸上的不愉,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我是在大禹出生、由大禹人养大,吃的是大禹的粮食,可没有吃南诏一粒米!难不成凭我母亲的身份,你们南诏人就想让我为你们做牛做马不成?”
他确实对南诏没什么感情,甚至是厌恶的。
这种厌恶是受镇国将军的影响,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
曾经他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他以镇国将军之子的身份长大,接受镇国军的理念,受他们的恩惠和教养,将镇国军忠君爱国的教条铭记于心。
纵使后来意外得知自己的身世,他也没办法一下子转向南诏。
这些南诏人突然跑出来,想借他母亲的身份让他帮他们,凭什么?
他确实对于生母之死耿耿于怀,想要让大禹的皇帝付出代价,可他也不想帮南诏什么,这些南诏人赖在京城里,竟然妄想自己帮他们,真是异想天开。
嘉柔公主噎住,没想到他如此难缠,明知道靖安公主之死十分可疑,竟然对大禹仍是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你难道不怀疑,这是大禹皇帝的阴谋?”她故意说,“大禹皇帝将你送给镇国将军抚养,目的是让你受镇国将军忠君爱国的思想影响,让你忘记体内另一半南诏血统……难道你就甘心自己变成大禹皇帝的棋子?”
“那又如何?”姬昙之冷冷地说,“至少大禹将我抚养长大,南诏这些年对我一直不闻不问。”
“那是因为我们不知道你原来是靖安姑姑的孩子!”嘉柔公主急忙说。
姬昙之不禁沉默下来。
嘉柔公主心头一喜,心知姬昙之动摇了,继续说:“小将军,你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父的身份吧?”
姬昙之嘴角牵起一抹笑容,“你们又知道?”
嘉柔公主一脸诚恳,“是的,我们已经查出来,你是大禹皇帝的亲子。”
姬昙之面无表情地看她。
嘉柔公主不知他这是何意,以为他无法接受,毕竟自己的生母被生父赐死,但凡为人之子,都是无法接受的。更不用说这些年,他一直为生母之死耿耿于怀,对大禹皇帝恨之入骨。
“靖安公主是大禹皇帝的污点,大禹皇帝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狠心将她赐死,将你交与镇国将军抚养。大禹有一句话,虎毒不食子,大禹皇帝虽然赐死靖安公主,却留下你,只因为你是他的亲子,他不会杀你……”
姬昙之面无表情地听着,一个字都不相信。
不管是南诏人,还是康平长公主,都说他是昭元帝之子。
但他知道,自己的生父其实是康平长公主的驸马――姬朗臣,当年靖安公主来到大禹京城时,因其不俗的姿容,确实引起先帝、昭元帝等男人的注意,但靖安公主却爱上姬朗臣。
两人甚至私定终身,靖安公主想要假死摆脱南诏公主的身份,嫁与姬朗臣为妻。
可惜姬朗臣被康平长公主钦点为驸马,康平长公主深得先帝宠爱,姬家无法拒绝,只能让姬朗臣尚公主。
康平长公主不仅横刀夺爱,后来更是亲手害死姬朗臣。
昭元帝这对兄妹俩,一个赐死他母亲,一个害死他的父亲,这两个人他都不想放过!
姬昙之打断她的话,“公主今儿约我来,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