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织和太子第一时间赶过去,看到被昭元帝搂住的三皇子,他的心口插着一把匕首,血染红了胸前的衣服,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惨白下去。
裴织赶紧给他输送精神力,暂时吊住他的命。
三皇子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他努力地瞪大眼睛,“父、父皇……儿臣做错了事,儿臣罪该万死……但儿臣从未想过让父皇出事……儿臣没有让安国公带五军营叛变,儿臣是骗他们的……”
他所说的骗他们,指是的姬昙之和商先生。
早在行动之前,他就秘密去信,告诉安国公,不管发生什么事,五军营都不能动。后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做给姬昙之他们看,用来唬弄他们。
“贤儿,你少说点话!”昭元帝手足无措,盯着他心口的那把匕首,眼眶微红。
尽管这儿子蠢得让他失望,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除了太子外,其他的孩子,他虽然不是那么上心,却也希望他们好好地活着。
“太医呢?快去叫太医!”昭元帝大叫道。
早有人去叫太医,只是因为外面下雨,太医过来需要些时间。
三皇子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已经看不清楚面前的人,也听不清楚他的话,他喃喃地道:“太子总是嫌弃儿臣蠢……儿臣以前不服气……今天才知道,儿臣确实蠢,被人挑唆一下就做了蠢事……儿臣只是……希望父皇也多看看儿臣,多疼儿臣……”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失。
太医过来时,三皇子的气息已经近似无,太医看过后,也不确定能不能将人救回来。
昭元帝平静地道:“太医,你们尽力罢!”
太医心弦一颤,低低地应是。
命人将三皇子送到偏殿抢救后,昭元帝看向仍在哭哭笑笑的康平长公主。
“朗臣,我为你报仇了,你快回来啊……朗臣,我原谅我吧,难道你连宣仪也不要吗?宣仪是你的女儿呀,你以前不是说,最喜欢女儿吗……”
昭元帝看她疯疯癫癫的模样,闭了闭眼睛,锐利的目光直视被侍卫押着的商先生。
“秦商,你对她做了什么?”
商先生依然是那副温和病弱的模样,纵使沦为阶下囚,功亏一篑,他依然不气不恼,不为之所动。
“皇上不是看出来了吗?”他笑盈盈地说,“康平长公主当年换了驸马的药,导致驸马不治身亡。属下告诉公主,其实是因为皇上要驸马死,所以那时候就算公主不换驸马的药,驸马也活不了多久……”
康平长公主是个痴情又可悲的傻女人。
她出身尊贵,在先帝的宠爱纵容中长大,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唯有驸马姬朗臣,是她所得不到的,姬朗臣宁愿娶一个小国的公主,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让她气到发狂。
她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在姬朗臣病重时,恶意换了他的药,导致姬朗臣病死,所以在有人告诉她,其实是皇上想让驸马死时,她轻易就相信了。
不过是想为自己开脱,否则亲手害死心爱之人的愧疚会让她迟早疯掉。
昭元帝冷着脸,“康平先前生病,也是你们所为?”
“是啊!公主信任我们小将军,小将军才能给她下药,一种致幻药,让人活得疯疯癫癫的。若是当年先帝没有遇刺身亡,这药原本是给皇上您准备的。”
在场的人倒抽了口气。
这……这也太恶毒了,先帝当年竟然差点做了这种事?
在场的那些从先帝时期走过来的老臣倒是明白,先帝确实能做出这种事。当时先帝和皇上斗得不可开交,若不是皇上以雷霆手段逼宫,让先帝退位、退居渠春园,还不知道大禹如今是什么景况呢。
昭元帝同样不意外,他的下颌微微抽紧。
他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让人将他们押下去。
外面黑黢黢一片,风雨声渐缓,隔着雨幕,响起四道梆子声。
原来已经是四更天了。
昭元帝的神色疲惫,他转头看向太子和裴织,见太子依然穿着湿衣服,太子妃正趁人不注意用帕子给他擦脸上的水渍,神色不由微缓。
其他人顺着皇上的目光看过去,也发现了这一幕,再次愕然。
太子妃怎么也在这里?
裴织见殿内的人都看着他们,若无其事地将帕子收起来,一脸从容淡然地微笑,端庄极了。反倒是太子,有些不满众人都看他们,冷哼一声。
昭元帝紧绷的心情因为这对小儿女添了几分轻松,朝他们道:“太子,太子妃,你们先回去歇息罢。”
秦贽拉着裴织上前,“父皇,儿臣和太子妃回去歇息了,您也早些歇息。”
昭元帝朝他们点头,叫来人给他们准备伞,暗忖趁着太子还没有发现太子妃身上的伤时,赶紧走罢,省得太子在这里发飙,他这作皇父的也抗不住。
秦贽和裴织走出大殿时,便见一群落汤鸡迎过来。
透过他们湿漉漉的面容,秦贽发现他们是东宫的侍卫,朝他们摆摆手,一群人朝太子歇息的宫殿而去。
宫人在前面打着灯笼。
偶尔有夜风刮来,带来些许雨滴,秦贽特地站在廊道的外面,为她挡住风雨。
反正他浑身都湿了,再淋雨也没关系。
两人回到住处,殿内静悄悄的。
那些躲起来的宫人发现他们回来,纷纷从躲藏之地跑出来,见两位主子都完好无损地回来,不禁喜极而泣。
还是锦云发话,她们收拾脸上的情绪,赶紧去准备热水衣服和吃食。
秦贽终于发现裴织手臂上的伤。
他的脸瞬间阴沉下来,眼里浮现戾气,精神力更是像要暴动般,张牙舞爪的,充满了攻击性。
裴织看着都有些担心他要暴走,赶紧道:“没事呢,只是皮肉伤,养个几天就好。”
他红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手,“这叫皮肉伤?都有十几寸长,皮开肉绽的……”突然,他瞪向她,“先前孤问你有没有受伤,你竟然说你身上的血是其他人的……”
当时因情况不允许,他也不好当众给她检查身体,没想到她竟然骗他。
裴织轻咳一声,为自己辩解,“我这不是怕你在御前失仪,被人看到不好吗?”
“有什么不好?孤以前做的‘好事’还少吗?那些大臣哪个不知道孤是个暴脾气?”太子爷振振有词,仍是责怪她竟然瞒着自己受伤之事。
最后还是裴织努力地赔不是,保证下次不会了,并答应他不少要求,才没再被他唠叨,唯有那张牙舞爪的精神力仍是怒意勃发的,让她都不敢放出精神力。
等他们打理好自己,换上干净清爽的衣物,天色已经快亮了。
不知不觉忙碌一个晚上,最后又使用大量的精神力,裴织困得厉害,眼睛都快睁不开。
“阿识快睡。”秦贽催促她,“你是伤患,多休息。”
裴织沾上枕头,意识就模糊,不过心里惦记着事,仍是努力地说:“那我先睡会儿,有什么事你叫我啊……”
秦贽拍拍她的背,见她的呼吸渐渐地平稳下来,在她睡得红扑扑的脸蛋上温柔地亲吻。
他满心的爱怜和柔情,恨不得将她揣在怀里,去哪里都带着她,省得一个不注意,她又受伤了。
直到她安稳睡下,秦贽小心翼翼地起身。
他掖紧了帐幔,吩咐宫人好生守着,叮嘱几句,离开宫殿。
外面的天色微微亮,秦贽来到昭元帝歇息的寝殿。
昭元帝坐在那里,微微发着呆,并没有歇息。
见太子过来,他长叹一声,说道:“贽儿,朕没想到先帝对秦氏的诅咒如此厌恶,不惜对朕赶尽杀绝……幸好太子妃没有身孕,否则他们也会对太子妃出手。”
秦贽目光阴冷,下颌微微抽动。
他看向昭元帝,低声问道:“父皇您呢?皇祖父之所以厌恶秦氏诅咒,是因为一但病发,将饱受头疾之苦,片刻不得安宁。皇祖父无法忍受如此痛苦,才会想除去诅咒,断了嫡脉的生机。父皇您承受的比皇祖父的痛苦更甚,您不想毁掉它?”
昭元帝目光温和,“朕很幸运,朕出生时,有朕的皇祖父护着朕,他说诅咒并不是坏事,是上天赐予秦氏的礼物。纵使痛苦,亦有所收获,朕的收获便是朕的清明和聪慧,让朕能治理好大禹。”因为有无上皇的庇护和安慰,所以昭元帝并不厌恶它。
相反,在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后,秦氏的诅咒转移到孩子身上,他得以解脱时,只会怜惜那孩子以后要遭遇这等痛苦,对他充满了怜惜和心疼,只想倾尽全力地弥补他。
秦贽神色微松,面露动容之色。
“父皇……”
昭元帝拍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朕自私地将你带来这个世界,将朕所承受的痛苦抛给你,自然要好好地爱护你。正如朕的皇祖父,他当年也是如此。”
只有先帝,走了极端,想要灭了嫡系,毁掉秦氏诅咒。
昭元帝以往是不懂的,不明白皇祖父为何说这是上天给予秦氏的礼物。
直到太子妃裴织横空出世,经过这几年的反复观察,他才明白皇祖父的意思。
这确实是上天赐予秦氏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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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织这一觉,睡到午时才醒。
醒来时已经天朗气清,太阳从云层中探出头,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恢复夏日特有的晴朗,整个世界明媚无瑕,再无昨日的阴霾。
刚醒来,裴织就听说一个消息。
“太子妃,三皇子去了。”锦云沉声说。
她怔了下,慢慢地哦一声,起身洗漱穿衣,简单地吃了些东西,准备出门。
“太子妃,您要去哪?”锦云拧着眉,“殿下吩咐了,让您今儿哪里都不去,好好地在屋子里养伤。”
裴织好笑道:“我只是伤到手,又不是伤到脚。”
锦云:“……”
发现自己是劝不住太子妃的,锦云索性没再劝,默默地跟着她出门,注意不让人碰到她手臂上的伤。
裴织去探望太后。
昨晚发生那么多事,太后估计心情不太好,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安慰一下老人家罢。
刚到太后这儿,远远的便听到一阵哭声,迎过来的宫人道:“是梅贵妃和安玉公主,三殿下昨儿遇刺身亡,梅贵妃今儿得到消息承受不住晕厥过去……”
梅贵妃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去太后那里哭。
裴织在偏殿等了会儿,等到梅贵妃母女俩离开,方才过去。
太后满脸疲惫之色,眼底可见青黑色,显然是一宿未睡。见她到来,太后勉强地笑了下,说道:“太子妃来啦,听说你受伤了,身体可无碍?”
裴织笑道:“手臂被划了一剑,无事的。”夏天的衣衫轻薄,贴着身体,隐约能看到纱衣下的绷带形状。
太后却看得胆战心惊,小心地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们这些孩子,莫要再出事了,哀家真的承受不住……”
说着,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流了出来,满脸悲痛。
见状,裴织便知道太后应该已经知道昨晚的事,不管是康平长公主刺杀皇帝、三皇子之死,都让这位老人承受不住。
裴织也不去问康平长公主如今如何,无言地握着她的手安慰她,顺便输些精神力给她,以免她因为过度悲伤,熬坏自己的身体。
看完太后,裴织又去看宣仪郡主。
宣仪郡主的情况还算不错,所有人都瞒着她昨晚的事,她只知道母亲找回来了,因为母亲病发,被送到宫里医治,暂时无法见面。
因为安心下来,所以病情也没继续恶化,只要好好休养,迟早能恢复健康。
众人都有心瞒着她,这也是太后吩咐的。
傍晚时,太子回来了。
裴织让人准备晚膳,看他一脸疲惫之色,不禁道:“殿下从昨晚到今儿都没有休息?”
秦贽笑道:“放心罢,孤不困的。”
这是仗着自己年轻,精力充沛,打算熬个几天几夜。
裴织哼了一声,听说他等会儿还要去忙时,想要骂他又不知道怎么骂,反倒是他先关心起她今儿有没有到处乱跑,得知她去看望太后和宣仪郡主,想说什么又忍下来。
“伤没好之前,还是莫要乱走。”他皱着眉说。
裴织故作不在乎地说:“不过是点小伤,和殿下你以前比,算不得什么。”
“孤是男人,受点伤不要紧!”太子殿下反驳。
裴织不依,“哟,殿下你这是瞧不起女人?要不要咱们打一场?”
他怎么又瞧不起女人了?
太子殿下有些头疼,发现今儿不管自己说什么,太子妃都喜欢抬杠一两句,果断地转移话题,“父皇说,明儿就回宫,你今晚好生休息。”
裴织点头,既然已经将先帝的暗卫都一窝端了,留在这里确实没什么意思。
晚上,秦贽很晚才回来。
裴织已经睡过一轮,察觉到他回来,幽幽地睁开眼睛。
“孤吵醒你了?”他柔声问道。
“没有,我刚才已经睡了一觉。”裴织见他躺下,主动窝进他怀里,亲了亲他长出青色胡茬的下巴,“殿下,三皇子真的死了吗?”
她有些不太相信。
明明她已经用精神力吊住他的命,应该能活下来的呀?
秦贽拍着她背脊的手一顿,说道:“他没死!”
这才对嘛!太子妃恍然,继续瞅着他。
见她要探究到底,太子只好舍命陪君子,“老三是个蠢货,就算他悬崖勒马,可错就是错了。他伤得确实极重,虽然捡回一条命,但身体以后会留下心疾之症。秦氏没有杀子的惯例,所以父皇便作主,削去他的皇子之位,将他送往西南,由镇国将军看着。”
裴织:“……”又是西南,可怜的镇国将军,专门给皇上收拾烂摊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