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芙动作顿了顿,望着小谢葵手上的玩偶。
绫画公主?
见皇姐来了,小谢葵摆弄了会儿玩偶,就扔一边去,仰头眼巴巴地望着她:“皇姐,你好久没来看阿葵了,什么时候阿葵能和你一块住呀?”
谢芙蹲下身子,望着眼前的小家伙,清冷眼眸泛出丝丝柔和。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轻声自言自语,“就快了……再过一段时间……”
“再过一段时间?”小谢葵茫然地瞅着她,歪了歪脑袋,“再过一段时间阿葵就能和皇姐一起住了吗?”
谢芙霎时回过神,口中话语断掉。
她不知心中在想什么,睫羽轻颤一下,点了点头:“嗯。”
再过一段时间,皇姐便将你安全送出去。
“好耶好耶!”小谢葵蹦蹦跳跳两下,扑进了谢芙怀里抱住她脖颈,小家伙身上带着奶香,听了这话心情雀跃不少,“皇姐身上好香呀!”
小谢葵把脑袋搁在她脖颈,依偎地抱着她,大眼睛眨巴眨巴,忽然注意到了不对。
“咦,皇姐,你这里怎么了?”小谢葵视线下移,皱起眉头,咬着手指头望着她衣襟下的痕迹,很严肃地说,“皇姐是不是被人打了?”
谢芙反应过来,心中慌乱一闪而过,担心让小谢葵多想,连忙退后一步站起,素手拉起衣襟,遮盖住那些痕迹。
纸鸢和其他宫女还站在旁边。
她神情闪过一瞬间的不自然,有些磕绊地道:“没什么,阿葵不用担心。”
小谢葵退后一步望着她的脸,稚嫩的眉眼警觉地皱起,同仇敌忾道:“皇姐,是不是那个大坏蛋打你了?!”
“不是……”谢芙僵在那儿,白皙浮现薄红,一时间竟有些难以启齿。
她要怎么说?
都怪他……
她暗中一咬牙,呼吸渐重。
见皇姐不说话,恐怕就是默认了。小谢葵气得捏紧了小拳头,迈出腿就要往外面走,“阿葵要去找那个大坏蛋!敢欺负皇姐,阿葵要把他打回来,替皇姐报仇!”
“阿葵,皇姐没事。”谢芙上前将小家伙抱回来。
小谢葵黑葡萄似的圆圆眼睛瞪大了,还是不相信。那可是好多青青紫紫的痕迹!皇姐受伤了呀!
纠结半晌,小谢葵噘着嘴,望着她道:“真的吗?”
谢芙囫囵应了声,这时又想起一两日后要启程去赤沂山,届时自己不在宫内,有些事情需先与阿葵说清楚。
她屏退了殿里的其他闲杂人等,等到殿里只剩下她们两人之后,这才关上殿门。
见小谢葵还巴巴地望着自己,她回到小谢葵身边,蹲下来扶住小谢葵肩膀,柔声道:“阿葵,若皇姐没记错,这个八月过了,你便满七岁了,是不是?”
小谢葵懵懵懂懂地望着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阿葵,你已经长大了。”谢芙望着小谢葵,声音放低,“接下来皇姐说的事情,你要认真听,记在心里,知道了吗?”
小谢葵见她神情不似玩笑,立即抱着玩偶用力点了好几下头。
谢芙柔和地笑了笑,随即贴近小谢葵耳边轻声说了些话。
小谢葵听着听着,圆嘟嘟的脸颊上浮现惊喜,说道:“真的吗,怀……”
谢芙见状,害怕小谢葵一时口快,连忙捂住她的嘴巴。
见她乖巧噤声,这才松手低声道:“阿葵,皇姐方才说的这些,不可以告诉任何人,记住了吗?皇姐两日后要离开一阵子,阿葵乖乖在宫里等皇姐好不好?”
小谢葵眉眼带笑地点头,也学着她的模样,无声无息道:“怀卿哥哥会来救我们出去吗?太好啦!到时候阿葵和皇姐就能出去了!”
谢芙微怔了怔,半晌,不知想到什么,纤长睫羽逃避似的垂落下去。
她悄无声息地攥了下衣裙,但很快就松开了。
届时她们就能出去了吗?
出宫……逃离这里。
片刻后,谢芙点了点头,轻声道:“对。”
她们会出去的。
作者有话说:
赤沂山剧情走起。
接下去大概很快会有转折~
第24章
赤沂山距离皇城有一段路程,几乎到了京城的边郊地区。
九月初三这日,秋猎启程。
京城的百姓们见街道两旁禁卫军开道,皇家的御辇排成了长龙,浩浩荡荡自皇城驶来,往赤沂山去。
秋猎是前朝留下来约定俗成的习惯。每逢九月,皇帝都会前往近京郊区狩猎,皇室宗亲与朝廷的年轻才俊也会跟随一同前往参加,盼着在秋猎中夺得个好彩头。
此次秋猎,后宫中除了谢芙,跟随而来的还有郑映寒与赵晚媛,另外还有绫画公主。姜妃娘娘称病抱恙,便没有一同前来。
天朗气清,皇室车驾从皇城外的京城最大的一条街道辘辘驶过。
御驾阵势宏大,所到之处,禁卫军持刀开路,百姓们生怕波及自己,纷纷往两旁躲避开去,却又在街道外头好奇地往里张望。
“那就是王上的御辇吗?”
“好生气派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天家的车驾呢!”
“其余的马车里坐的都是娘娘吗?”
“咦,那掀帘子的是谁?好漂亮……”
众人循着方向看去,见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从车里头露出一个发簪绢花的少女,笑吟吟朝他们打了个招呼。
随即人群里有人认出那少女,惊呼道:“那好像是绫画公主!”
“居然是绫画公主!”
“什么什么,让我看看!”
……
外头声音顿时嘈杂起来,祁绫画嘻嘻放下帘子,旁边的婢女无奈道:“公主,出门在外还是矜持些的好。”
祁绫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吐了吐舌头不说话。转眼又想起什么,问婢女:“嫂嫂在马车里吗?我好无聊呀,想去找嫂嫂玩。”
公主口中的嫂嫂非那位谢美人莫属,婢女摇了摇头,回道:“公主,谢美人在王上的车驾里头呢。”
“好吧。”祁绫画遗憾地皱了皱鼻子,又从车帘探头出去,一双眼望向前方的车驾。
最前头的车辇辘辘行驶着,车厢外悬挂的长穗随风飘动,车厢外壁以玄墨为主色,描以金纹装饰,端的是尊贵沉稳。
天子的车辇,便是连那御车的马匹都是天家御用顶好的赤马。
马车外人声喧嚣,百姓视线炽热地朝天子的车驾投来,想要一睹天家风采。
只是此刻那马车内却安静异常。
偌大的车厢里只坐了两人,没有婢女在侧服侍。
谢芙一袭荼白纱裙,侧头靠着车厢,呼吸轻轻。
许久没有听见声音,被风一吹,她有些昏昏欲睡,脑袋小鸡啄米般点了下,又清醒过来,望了眼不远处的人。
另一边,祁砚之倚靠在坐榻上,正淡漠垂眼扫视帛书上的文字。
他身姿修长,衣袍下的长腿随意交叠,因稍微低着头,下颌的弧线愈发显得清俊。
认真处理事情时,与那寻常王孙贵胄家的矜贵公子并无差别。
方才,祁砚之不知为何忽然让她来他马车上,来了也不说话,就这般将她晾在旁边。
耳畔传来外头百姓的喧嚣声,谢芙心思微动,余光看见旁边被风轻轻吹起的车帘。
她动作幅度很小,挪了些距离过去,素手掀起车帘,朝外望出去。
只见车帘外两旁街景喧闹,禁卫军持着刀把守两侧。街道两旁有些被拦在后头的百姓见她掀起了车帘,不由都朝她这里看过来,兴奋而好奇地注视着她,一时间议论声骤起,都在谈论她是谁。
这景象着实太平繁华。
只是可惜……不是齐宁。
她有些失落,注意力落到两侧林立商铺上,一瞬间忽然想到储黎不久前说的话,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听储黎说,怀卿哥哥来了北晏京城,那他会不会藏身在这些商铺中?
此次出宫……
她正出神想着,冷不防耳边传来男人冷冽的嗓音:“你到底在看什么?孤唤了你这么多次也听不见?”
她顿时一惊,有些错愕地回过头,对上男人望着她的眼神,一时间哑然。
祁砚之凤眸微微沉下,修长指尖带着压迫性,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帛书上。
他沉眉,“回答孤的话。”
谢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躲避地别开视线,只好随口胡诌:“适才……外面有卖糖葫芦的小贩,便多看了几眼。”
“想吃糖葫芦?”
祁砚之盯着她,尾音上挑,字里行间低沉散漫,带着独特的意味。
方才他眸中的怀疑无声散去不少。
谢芙担心被他看破心思,囫囵点了下头:“嗯。”
祁砚之侧过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他抬起手,指节半曲,随手叩了两下车厢壁。
谢芙蹙眉望着他,不知道他这般是要做什么。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男人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凌冷,眉眼仿若精雕细琢,容貌美得优越。
是那种只看表面便会被迷惑的脸。
她正冷淡想着,没过多久,徐屏的声音从厚重车帘外恭敬传进来:“奴才在,王上有何吩咐?”
祁砚之道:“让人买串糖葫芦回来。”
谢芙动作微不可察一顿,攥了攥手心。
她其实不是很喜欢吃糖葫芦,方才也只是为了应付他,才搪塞说想吃,没想到他居然当真让人去买……
外头的徐屏应了声,当即吩咐底下人回去找卖糖葫芦的商贩。
安静的车厢内浮动着缕缕熏香的味道,祁砚之淡淡看向她,却始终一言未发,这让她开始有些坐立不安。
谢芙违心道:“多谢王上。”
她不知道他为何这般盯着她,只得没话找话。
正这般想着,却听不远处的祁砚之低声笑了笑,说道:“孤不喜欢口头道谢。”
不喜欢口头道谢?
谢芙愣了,因忐忑而攥了下衣裙,蹙眉望着他,“那要怎样?”
祁砚之没有立即回答。
他将手上的帛书放回了案几,借惯力向后靠上车壁。
金冠半束的墨色长发扫过他的肩膀,明黄衣袍,玄金发冠,本是极庄重极威严的装饰,却偏生让他穿出了阴冷的感觉。
男人懒洋洋地放松了眉眼,打量着她。
“你过来。”
道谢还要过去?谢芙愣怔半晌,一时想不到如何应对,只好起身朝他走过去。
才堪堪靠近他周身三尺距离,忽然被他拉进怀里。
她正惶惶不知所措,还未来得及说话,疏冷的龙涎香携着若有似无的梅香压下来,将她彻头彻尾地笼罩住了。
祁砚之锢着她的腰,声音里似压着什么。
他低声道:“孤教你怎么道谢……”
第25章
察觉到祁砚之要做什么, 谢芙霎时间慌了。
这里可是马车!
光天化日之下,一墙之隔的外面便是无数的百姓、皇室宗亲与朝廷官员!
她慌了神,一口气卡在嗓子眼, 声线染上了细微的颤意,忍着羞耻与抵触求他:“不行,这里是马车……”
然话音落下,他却置若罔闻。
她忘了他是祁砚之,掌控欲强到令旁人畏惧的人, 说出的话从来都不容拒绝, 更何况是她这般中气不足,软绵绵的抗拒, 压根一点用都没有。
怀中的人儿纤瘦柔软,周身盈着清冷的香, 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被他锢着腰, 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去。
祁砚之眸光微暗, 如玉修长的手掠过她腰间系带。
“他们不会进来。”他低声。
这里是他的马车, 没有他的允许,不会有人敢进来。
***
年轻的小侍卫手上拿着串冰糖葫芦, 不知所措地跟在马车旁边,脚步都乱了。
“徐公公, 这糖葫芦怎么办啊?”
憋了半天,小侍卫还是忍不住憋出这一句,说完立即面红耳赤,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他面皮子薄, 刚进宫在御前做事没多久, 处理事情还不熟练, 遇到这种事情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方才王上吩咐人去买冰糖葫芦,他为了邀功立即去了,结果现下遇到这情景,简直手足无措。
车驾外的其他人跟在马车旁边,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虽然声音不大,但偶尔传出的女子压抑的轻泣,足以说明那马车里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街道两旁的百姓们依旧围拢在禁卫军外侧,对排成长龙的皇家车辇投以热切的注视,压根不知这里头的动静。
听见小侍卫的话,徐屏慢悠悠地往前走,说道:“王上没发话,等着罢。”
小侍卫哭丧着张脸,看着手上的糖葫芦,那裹在糖葫芦外面的糖衣已经开始有消融的迹象,“可是再过会儿这糖葫芦就该化了……”
糖葫芦化了?这个好解决啊,徐屏道:“那就再买一串。”
小侍卫:“……”
时间过去,皇家的车驾绕过了京城中枢街区,走上了较宽阔的大路,行进队伍也逐渐加快了速度,往赤沂山去。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终于听见御辇中传来男人仍携着喑哑的低沉声音,“冰糖葫芦呢?”
那个小侍卫等了半晌,终于等到了王上发话,此时却听得心惊胆战,欲哭无泪。
手上的冰糖葫芦早已经融化得黏黏糊糊,谁敢呈上去给王上啊?
徐屏示意驾车的车夫停下,在车帘外恭恭敬敬道:“禀王上,适才的糖葫芦放得不新鲜了,奴才再让人给您去买一串新鲜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