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葵还在宫里,我若就这样走了,阿葵怎么办?”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难道你要我放弃阿葵吗?”
木怀卿霎时间愣住了。
他担心阿芙,一时情急,竟忘了年幼的谢葵公主也被困在北晏皇宫!
“对不起……是我忘了。”
怀中的人没有再说话,木怀卿也慢慢放松了力道,望着面前纤瘦的荼白身影,心中情绪复杂至极。
他不禁恨祁砚之,还恨自己。他恨自己如今势微,不能直接带领兵马杀入北晏将她带走,竟还要她亲自再次回到那狼窝虎穴之中救人!
谢芙见木怀卿神色痛苦,不由抬起手,学着从前幼时一般,将他皱起的眉宇抚平,“怀卿哥哥,你从前不喜欢皱眉头的。”
从前的木怀卿意气风发,是恣意放纵的少年将才,哪里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为难?
那时候年纪不大的她每每见到木怀卿,总要恶声恶气地让他蹲下来,然后用手将他的眉头拧住,让他变成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才肯作罢。
纵然过去这么多年,发生了这些事情,但她还是希望他不要改变,还是做回原来恣意张扬的少年将军。
多威风啊。
木怀卿没料到她这番动作。他许久未见到她,本已有些遗忘了从前的感觉,这熟悉的动作霎时间将他拉回了数年之前。
见面前女子眉眼清丽,笑意温软,他心中忽然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阿芙……”
谢芙没注意到木怀卿的异常。
她说完之后,垂下眼,唇边的笑意逐渐隐没。
虽然昏睡了一夜,但先前遭遇的事情让她的身心都很疲惫。
“我得走了。”谢芙轻声道。
昨夜她人失踪,祁砚之必定会派人搜查,和她有关的所有人都会被查出来,储黎现在很危险。
见她要走,木怀卿拉住她,“阿芙!”
谢芙疑惑地看向他,却见木怀卿注视着她,琥珀色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他似有话要说,然而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口。
“怎么了?”她不由问。
木怀卿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儿,衣袖中的另一只手紧紧攥起。
他要如何才能说出口,他不愿让祁砚之那畜生碰她!哪怕是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昨夜,当他望见她衣襟处隐约的痕迹时,无人知道他那时有多愤怒,一想到祁砚之曾经对她做过什么,他便几乎遏制不住内心想将祁砚之千刀万剐的念头,恨不得冲过去血刃仇人!
挣扎了半晌,木怀卿沙哑着声音,宛如对待一个易被打碎的珍宝,慢慢问她:“阿芙,祁砚之有没有欺负你?”
谢芙一怔。
谁知下一秒,她立即别开了视线,微不可察地皱眉,隐去眼中慌乱。
木怀卿见她神情便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他心中沉痛愈发剧烈,宛如刀刃在心上凌迟,许久才沙哑着声音,慢慢地道:“阿芙,你相信我,我会救你出来。”
语罢,木怀卿收回手,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用黄纸包扎的物什,他道:“阿芙,这里面有一颗续昼丸。”
谢芙不解地抬眸,“续昼丸?”她没听过这个东西,是一种药吗?
木怀卿顿了顿,温声道:“你无需知道续昼丸是什么,等到可以离开的时候,只要吃下它即可,其他的交给我。”
谢芙似懂非懂地点头。
“阿芙,”木怀卿的神情变得郑重,望着她说道,“救你出去之事,我之前已有筹划。今日本想直接带你走,可……但是也无妨,阿芙,你此番回去,只要再坚持一段时日……再坚持一段时日,我便能将兵力埋伏至北晏京城,救你出去。”
谢芙心中震惊,杏眸微怔,没能回过神来。
木怀卿拉过她的手,将续昼丸放在她的手上,合拢她的掌心,“这段时间,我会通过储黎等人和你联络。届时你只需要吃下续昼丸就可以,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谢芙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涩声点了点头:“好。”
她默默抓紧了手中的物什。
此时,却感觉木怀卿微微俯身,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她抬起眼眸,对上木怀卿含着复杂情绪的视线,只见木怀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沙哑着声音,慢慢说道:“阿芙……如果可以,不要让祁砚之碰你。”
一想到她回到祁砚之身边,会遭遇什么,他就如同被放在烈火上炙烤,煎熬痛苦万分。他怕自己届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破坏计划,前来北晏将她带走。
谢芙一顿,霎时有些怔松。
她自然是不愿接近祁砚之。但若是能有选择,她又何苦要回去呢?
谢芙咬住唇瓣,还是不想让木怀卿担心,许久后轻点了点头,乖乖道:“好。”
木怀卿站起了身,低声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谢芙正要说话,却被被木怀卿打断了。
他无奈地笑望着她,“你现下只身一人回去,怎么和人交代?我假扮成盗匪将你绑回去,左右祁砚之的仇家那么多,恨他的人海了去了,也不会惹人起疑。”
怀卿哥哥还是和从前一样,无论什么事情都为她设身处地着想,在他面前,她永远都能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阿芙。
谢芙心中一暖,杏眸弯起,“好。”
***
天色快要破晓,营地却是一片风声鹤唳之势。皇亲贵族,官员家眷都被召集在营地最宽广的地方,巡查的士兵持着刀剑站在一旁。
昨夜谢美人失踪,在场的绫画公主与宫女太监等人都被迷烟迷晕,这件事情传下去后,顿时引起了人们一阵恐慌。
竟然有人潜入了营地,还将谢美人掳走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有人说,是北晏皇宫里出了内鬼,敌国将眼线埋伏在北晏皇宫中,为的就是要从内部将北晏皇室瓦解,因此他们也要出来一个个接受排查……
祁绫画和纸鸢、小途子几人被太医施药唤醒了。
得知谢芙被掳走之后,祁绫画登时急了,气得当即就要策马去将掳走嫂嫂的贼人追回来,等到好不容易被宫女劝下来,就闷闷地坐在那儿,对着茶杯发愣。
赵晚媛昨夜好眠被搅,有些起床气,不甚高兴地站在那儿,“怎么又是那谢芙?整日搞出这些事情的都是她,真晦气!”
她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一旁的祁绫画听见了,恼得站起身,“昭仪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赵晚媛循声看过去,见祁绫画一脸怒容,知道这位公主不好惹,便也没有再说下去,轻飘飘地哼了声,“没什么意思。”
祁绫画也不好发作,转回身去坐回椅子,把下巴搁在扶手上,不理人了。
“小顺子,”没过半晌,祁绫画恹恹地对身旁的小太监问,“你说那贼人为什么要掳走嫂嫂啊?”
只见她身边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瘦削俊俏的少年,一身宦官服饰,笑起来如沐春风。
小顺子见绫画公主一脸愁容,眼珠转了转,笑着安慰道:“兴许是谢美人名声太盛,因此才被贼人盯上了。”
“有道理。”
祁绫画吐出口气,坐回椅子上,撑着下巴闷闷念叨,“嫂嫂……”
不远处另一边,郑映寒因脚伤未愈,也靠坐在椅子上,看着四周的景象。
见到赵晚媛和绫画公主那边似发生了口角,她挑了挑眉,慢悠悠收回视线,目光扫向旁侧。
离她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小太监,她认得,那是徐屏的一个徒弟。
“小太监,你过来。”郑映寒招了下手。
那小太监听见声音微愣,见昭容娘娘似是叫自己,连忙过去,弯腰回道,“昭容娘娘叫奴才?”
“王上这是在找什么?”郑映寒状似对此一无所知,若有所思地说,“昨夜不是来了刺客吗,为何要在我们的人里排查?”
小太监回道:“娘娘有所不知,王上是怀疑宫中埋伏有敌国的暗线,现下命奴才们清点人数名单,”
“啊,”郑映寒点了点头,拉长语调,“原来如此。”
“难道王上怀疑,那暗线是与那谢美人有关的?”她美眸瞥向那小太监,弯出盈盈笑意。
小太监低下头,不敢直视,“这……这奴才不知。”
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只听从王上的命令办事,其他的事情怎敢多说。
“本宫没有在和你开玩笑,你只管说是与不是,”郑映寒眨了下眼睛,几许认真,“若那暗线与谢美人有关,本宫倒是知道一个人,兴许与这件事情有联系,若那暗线被揪出来,你们便也不用如此兴师动众搜查了不是?”
小太监有些为难,但许久后还是点了点头,道:“娘娘说的不错,传下来的消息确实是说那暗线与谢美人有关。”
看来王上当真是怀疑是谢芙与别人串通,不是被掳走,是谢芙自己跟着别人逃了。
谢芙啊谢芙……你真是自寻死路。
郑映寒心中冷哼一声,看向那小太监,慢条斯理地招招手,“你过来,本宫同你说。”
等到那小太监略微靠近一些,郑映寒挑起唇角轻笑,隐藏起眼底的不怀好意。
她说道:“你去看看,随行而来的太医里,那个最年轻的小医师可还在?”
作者有话说:
文案后面有写哦,火葬场不是从这里开始。
阿芙这次回去之后会开始伪装,等到狗子被假象蒙蔽了,误以为阿芙喜欢他了,阿芙就死遁消失。
那时候才开始火葬场,不过也不会很远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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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那小太监听完, 稍愣了愣,又再询问了一遍:“娘娘说的是太医院的小医师?”
郑映寒笑了笑,“是, 本宫还记得那小医师昨日穿着身素净的灰色衣裳,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这……”
小太监陷入为难,太医院的太医们不在他这等奴才的询查范围内,没有真凭实据,如此贸然去问……
郑映寒睨了小太监一眼, 见他踌躇, 笑意冷了下来,“只管去便是, 难道你连本宫的话都信不过吗?”
小太监见昭容娘娘坚持,只好应承下来, 匆匆转身去了。
站在郑映寒旁边的宫女小舫压不住好奇,见那小太监身影远去, 才问道:“娘娘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郑映寒纤纤玉指捻起杯盏, 片刻后抬眸看了小舫一眼, 幽幽笑了一声。
“有些事情,可不是要说了才能听到的。”
***
“你要找谁?”和缓的嗓音响起, 人群后走出一道苍老的身影,是太医院院首崔邵丘。
小太监看着眼前的崔邵丘, 眼神闪烁了下,“奴才奉昭容娘娘的意思,想要来寻太医院的一位小医师。”
闻言,其他太医一愣, 面面相觑。
“什么小医师?”
“说的是院首大人的那个徒儿吗?”
“为什么忽然传唤?昭容娘娘是身体不适吗?”
四周的几个太医议论起来, 崔邵丘神色和蔼, 对小太监解释道:“小徒昨夜身体不适,还未恢复,恐怕此刻不能和公公走。”
小太监陷入踯躅,“这……”
“依本宫瞧,恐怕不是身体不适,是畏罪自逃了吧?”
一道女声倏地横亘进来。
众人看去,见郑映寒在宫女的搀扶下走来,应是脚伤未好,走路还有些吃力,但姿态依旧是娇柔从容的。
崔邵丘颔首道:“昭容娘娘。”
“崔院首,本宫知道你德高望重,说一不二。”郑映寒笑容微微,“但私藏逃犯此事事关重大,难不成也要隐瞒下来吗?”
崔邵丘问道:“娘娘此话怎说?”
“昨日谢美人失踪,王上怀疑有内鬼,本宫查过了,谢美人曾经私下召过您的好徒弟到重玉宫去……若说此事与他毫无瓜葛,应该不大可能吧。”郑映寒声音冷淡,话中咄咄逼人。
捋过身前发丝,她继续道:“现下王上正在排查失踪的人,而您的好徒弟不在,对吗?”
见崔邵丘沉默不语,苍老面容平静无波,一言未发,郑映寒没了耐性,脸色冷下来。
“来人,给本宫搜……”
“奴才参见昭容娘娘。”沉静的声音破天荒地自一旁响起。
随即,只见一身朴素鸦青衣袍的少年走到了崔邵丘的身旁,朝郑映寒一揖,从言语到动作,恭敬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正要下去搜查的小太监看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傻眼了,手足无措地看向郑映寒。
郑映寒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少年,眼中露出不可置信。
她昨日看见的那个小医师是这个人不错,可就是因为记得,她才如此震惊,这个小医师竟然在这里?带走谢芙的竟然不是他?怎么会这样!
见昭容娘娘不说话,储黎抬眸看了她一眼,询问道:“昭容娘娘找奴才可有要事?”
四周投射到郑映寒身上的目光各式各样,毕竟储黎也是他们太医院的人,无端污蔑储黎和污蔑他们太医院没有区别。
感受到众人不悦的视线,郑映寒维持住面上仪态,深吸一口气,盯着储黎,冷声道:“你昨夜去了哪?”
“奴才昨夜身体不适,因此一直待在营帐中,没有去旁的地方。”
“你撒谎!”郑映寒一时间恼了,“昨夜突然出事,而你却恰好生病,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