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适才喝粥时太快,溢出的水渍沿着唇角流了下来。
只是祁砚之却似乎对此无所谓,他也不擦,在床榻边坐了下来,一双凤眸好整以暇地睨着她,偏生不说话,只盯着她瞧。
谢芙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抿了抿唇,既然他都替她将白粥喝完了,她替他擦擦也无妨。
这般想着,谢芙拿了帕子,在床榻上慢慢挪过去,离他更近一些。
她将帕子折了,将他唇边水泽擦去。
柔软的绢帕带着独特的馨香,轻轻抚过皮肤,带起的感觉很舒适,祁砚之看着眼前模样认真的女子,眸光渐深。
她的视线落在他唇边,仔细将他唇边水渍擦去,不过也仅仅当真只是帮他擦拭而已,其他心思丝毫没有。
“好了。”
谢芙见他唇边已经擦拭干净,别开视线收回手,正要往后,退回到床榻另一侧。
谁知她还未动作,祁砚之察觉到她欲后退的念头,竟不许她离开,跟随着压了过来。
她一时不察,被男人沉沉的身体压得失去身体平衡,惊呼一声,竟向后摔进了柔软的被褥中。
胸口的伤口顿时一痛,她还来不及痛哼,霎时间只觉得眼前一片纷乱,青丝凌乱地四散开去,有几许发尾落在脸上,扫得她有些痒。
她有些不悦,清冷眉眼霎时皱起,正要恼怒开口,斥责他这般发疯情态。
谁知,下一秒祁砚之便跟随着压了上来。
他一声不吭,微凉的唇瓣覆上她的唇,猛烈的掠夺之势,就这样直截了当地将她恼怒的话悉数淹没在支吾声中。
一吻结束,谢芙只觉得差些闭过气去。
她陷在被褥里,眼眶微红,伤口疼得说不出话,杏眸压不住愤恨,直直瞪着祁砚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
祁砚之呼吸沉重几分。
他身上除了沐浴过后干净幽淡的清香,还有些湿润未干的水汽,方才未能擦拭净。
恰此时,他发上水珠忽然滑落,滴落到她脖颈间,那突如其来冰凉的触感登时让她一颤。
他们之间的距离离得很近,近到,她能很清晰地看见他眼中深浓的绮念。
还有……
瞳孔中倒映出的,她的模样。
——女子素来清冷的眼眸微微红着,恼怒地瞪着眼,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这番情态简直说不出的……
谢芙看到了自己此时的模样,吓得心中一怵,那些不太好的记忆再度浮现在脑海里。
伤口疼痛,她此时是当真遭不住了。
她眼中现出清明,慌乱一闪而过,朝旁边别过头去,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这个角度,能看到女子纤长的睫羽如同展翅欲飞的蝶,在烛火的映照下轻轻颤抖着。
他现在还动不了她。
祁砚之深吸了一口气,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他呼吸粗重,似有些懊恼再次接近她。方才只是有些失控,才吻下去,谁知这一吻竟似野火燎原,最终害的还是他自己。
压抑着心中的绮念,祁砚之终于还是道:“今日孤不碰你。”
谢芙闻言,略安下心。
他是君王,说出的话向来不会食言,说不会碰她便会履行。
“你若当真难受,还是……还是去水室吧。”
她见他难受,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想继续这般,便磕磕绊绊地说了句。
但说完那一刹那,立即便后悔了。
只见祁砚之看着她的目光深了几分,近乎阴鸷,似乎恨得要将她撕了。
片刻后,祁砚之忽然哼笑一声,嗓音压着不容置喙。
“不去。”
谢芙气恼地咬了唇,无法理解他要逞强忍着。
直到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伤口处传来的疼痛,不禁倒吸了口冷气,恼怒上涌。
她不想管他去不去,至少别压着她。
谢芙伸手去推他,“你起开,压着我伤……”
话语未落,却听祁砚之压低了声音,道:“你帮孤。”
他衣襟散乱,整个人带着说不出的恣肆,连眉眼都是摄人魂魄的,一字一句却不容置喙。
谢芙一僵,片刻愣怔过后,脑中顿时轰的一声,耳尖霎时染上绯红。
她吓得要逃开,却被他钳制住,哪也去不得。
***
一直到后半夜,烛火燃尽只剩下烛泪,谢芙才终于被放去睡觉。她累极,再加上精神紧绷许久,几乎是沾到枕头便沉沉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晌午,等到谢芙终于转醒,睁开眼眸时,日头已然挂得很高。
她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青丝流泻披散肩头,有些初醒的怔松。
昨日太医给她用了最好的金疮药,今日伤口已经没有昨日那么疼痛。
谢芙想要掀开被子起来,手腕却酸疼得抬不起来。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耳尖有些烧,暗暗骂了祁砚之几声。
片刻后,勉强适应了身上的难受,谢芙抬眼看去,轻唤了声:“纸鸢?”
只是却无人应答,营帐里也没有其他宫女太监守着。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像有人在营帐外。
她有些奇怪,下了床,自旁边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外裳披着,慢慢走了过去,掀开营帐的帘子。
小途子就守在营帐外面,见她出来,面上带上憨厚笑意,“美人您起了啊,纸鸢姑姑适才去盯着早膳,差不多就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见她脸色还有些苍白,小途子又赶忙道:“美人您先进去等着罢,这外头风大,仔细着凉了。”
谢芙没有拒绝,左右她精神也不好,整个人恹恹的。
只是她正要转身进去,余光扫过,竟在不远处看见了祁绫画、郑琮、郑映寒与赵晚媛几人。
恰巧的是,他们几人此时也朝这里望了过来,注意到了站在营帐门边的她。
祁绫画看见她,眼中顿时放出光彩,飞奔而来,“嫂嫂!”
到了她近前,祁绫画抓住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眼,目光流露担忧,“嫂嫂你没事吧?”
谢芙轻摇了摇头。
说话间,郑映寒与赵晚媛几人也朝这里走了过来。
赵晚媛摇着手中团扇,走近之后,肆意打量着她,红唇冷勾,“哟,谢美人竟是睡到这时候才起来么?看来那一箭,当真伤得厉害啊。”
郑映寒站在赵晚媛身侧,盯着她,目光幽冷。
昨日谢芙为祁砚之挡箭一事,传回来时,震惊了营地的所有人。
——王上那时是抱着浑身血迹的谢美人回来的。
据知道的人说,当时王上的神情极为可怕,怒意深沉,阴冷狠戾,到了营地,便立即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召了过去。在场胆子小的人看见这番情景,几乎被吓成了鹌鹑。
天子一怒,可伏尸百万。
而与此同时,谢美人独得圣宠的消息也终于深刻地刻进了众人的认知里。
从前,他们虽然听说北晏后宫当属谢美人圣眷最浓,但也只是道听途说,没留下什么印象,但如今一见,是当真深刻体会到了。
没想到北晏皇宫的帝妃中,最受宠的,竟是身为齐宁前朝公主的谢美人。
在众说纷纭的议论中,却有人冷冷讥笑,扬言道——
古有妺喜撕帛,妲己惑君,如今便有帝妃祸国。
而谢芙,便是那祸国的帝妃,终有一日会给北晏带来不幸。
作者有话说:
明天应该会分两章,尽量早点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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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郑映寒听见赵晚媛拈酸吃醋的话, 语气幽淡,道:“是啊,外人都在说呢, 姐姐难道还没有看清楚,谢美人已是如今最得王上宠爱的妃子了么?”
她停顿一会儿,瞥向谢芙,继续说道:“从前朝亡国的公主,到我们北晏的帝妃……谢美人可真是创造了诸国中前无古人的历史, 令妹妹佩服不已。”
郑映寒的语气平静, 盯着谢芙的眼眸却阴沉,眼底凉意如水波动。
眼前的女子披着件荼白衣裳, 身姿纤瘦,不施粉黛, 甚至连发髻都未挽起,任凭长发流泻披散在肩头, 一双眼眸清冷而疏离。
但即便这样一言不发, 依旧她们彻头彻尾压了下去。
这个不知从何升起的认知, 足以点燃女子心底暗藏的嫉妒与恨意。
她郑映寒从前人称京城第一才女,容貌才情样样不输其他女子, 打小时起自诩矜傲,凡事要求极严, 如今却被一个她看不起的女子压了下去,这叫她如何能忍?
后宫的妃子皆依附天子宠爱而活,她郑映寒进了宫,便从来都不打算在争宠上让步。
既然要争, 她奉陪。
皇后的宝座, 她也不会容许他人触碰。
赵晚媛没能听出郑映寒的话外之音, 只以为她在替谢芙说话,顿时看向郑映寒,眼底浮起不可置信。
郑映寒此时没有心情和赵晚媛解释这些,面无表情。
见郑映寒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赵晚媛怒上心头,也不再理会她们,霎时转身走了。
祁绫画朝剩下的郑映寒和郑琮看了眼,没说什么,转向谢芙,瞅见她仍有些苍白的脸色,关切道:“嫂嫂,你身体还没恢复,绫画扶你回去休息罢。”
谢芙点了点头。
适才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一句话,是不想说,也不愿多费口舌。再加上郑琮在旁,她也不想在此多留。
只是她虽不提,但并不代表之前的事情都能一笔勾销。
谢芙冷淡垂眼,正要转身回营帐里去。
谁知,郑映寒竟先她一步,毫无预兆地拦在了她面前,“等等。”
她步伐一顿,掀眸看向郑映寒。
祁绫画也注意到了,有些不太好的预感,道:“昭容娘娘?”
郑映寒面上勾起微微笑意,道:“本宫有话想和谢美人说,公主应该不会阻拦吧。”
祁绫画被一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然而见谢芙没有拒绝,便只好闷闷地答应下来,扭头松了手。
她走到后面,对郑琮道:“右相大人,我们去旁的地方吧。”
郑琮垂眼笑了笑,“是。”
从始至终,他都带着面具般的微笑,眼中却蕴着看不透彻的深意。此时最后看了那道荼白的身影一眼,旋即便步履从容地跟着祁绫画离开了。
身边的人都走了,这里只剩下谢芙和郑映寒,小途子也乖觉地退了下去。
谢芙问:“娘娘想说什么?”
既然旁人都不在,郑映寒也不想继续装下去了,开门见山,盯着她冷声道:“你明明不喜欢王上,不想得到王上的宠爱,又为什么要替王上挡箭?”
她不是瞎子,进宫后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完全能看的出来,谢芙的心不在皇宫里,她不仅不像其他妃子一般曲意讨好,婉转求欢,反而次次惹怒王上,丝毫不改冷情冷性。
可是,即便如此,她依旧独得圣宠。
她郑映寒进宫这么久,王上除了偶尔来看她,从未在她的寝宫内休息过,更别说碰她了!
她心心念念着想要拥有与王上的孩子,却次次都没能留下王上!
而她谢芙区区一个亡国公主,却能独占王上的宠爱,凭什么?
若是仅仅如此便罢,谢芙还完全不将圣宠放在心上,王上的宠爱对她来说,好似最轻贱的草芥,同时更是数次惹怒王上,当众与王上作对。
……就是因为如此,她才愈发愤恨。
她郑映寒费劲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东西,在其他女子那里竟然不值一文,怎么会这样!
听出郑映寒话中的尖锐,谢芙不知道说什么,极轻地笑了笑,只道:“你在乎我回答什么吗?”
这个问题,她无论回答什么都是错。
郑映寒被她的话一噎,美眸怒视着她。
但很快,她不知想到什么,哼笑一声,道:“别装了,谢芙,谁看不出来你如此拙劣的谎言?”
“前几日,你在众人面前忤逆王上的事情,你难道忘了吗?你被贼人掳走,回来之后居然性情大变,竟还为王上挡箭……这件事情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如此说不通的道理,你当王上根本没有察觉吗?”
说到这里,郑映寒唇角挑起,笑意有些森寒。她慢慢道:“王上是北晏的君主,你这种拙劣的把戏,迟早会被拆穿的。”
她话语落下,本以为谢芙会面露惊慌,即便不惊慌,也会被这话镇得心生畏惧。
可不料,等她一腔酝酿已久的狠话放完,那道荼白身影却半点没有反应,漆黑的眼眸静静望着她,眼波如水般平静。
不知道为什么,郑映寒心中不可抑制地僵了僵,手心冷了。
她怎么……没反应?
谢芙终于回过些神,见郑映寒表情奇怪,轻声道:“娘娘若说完了,便离开吧。”
她言罢,转身要回营帐中去。恰巧此时纸鸢从晨炊那儿回来,见自家美人站在营帐门边,连忙匆匆跑回来。
“美人!”
纸鸢匆匆过来,见郑映寒也在,行了一礼,“见过昭容娘娘。”说完,顿了顿,又道,“我们美人受伤尚未痊愈,恐怕不能在外面站太久,还望娘娘海涵。”
言罢,纸鸢福了福身,便扶着谢芙进了营帐。
门帘落下,留给她的只剩下空荡荡的冷清空地。
身后的宫女小声道:“娘娘,我们回去吧。”
郑映寒怒从心起,回身怒瞪那宫女,“本宫还要你说!”说完,她看了那紧闭的门帘一眼,恨恨咬了咬牙,随即便大步离开了。
宫女被骂的一缩,瘪着嘴跟了上去。
另一处。
隐蔽的密林外,一道藏青色的身影站在石块边,似正观赏远处的景象,身旁站着两个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