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呆鱼,我要成亲了,阮小姐温柔善良,她一定会是个好妻子。”
小三儿嘴里这么说着,但更像是再说服自己。
他刚金榜题名,就要洞房花烛,这本该是双喜临门,但他为何这么不安呢?
小三儿捧着琉璃缸,喃喃低语。
他一个新进探花,入京前也没什么文名,在京城也忙着备考,也没有什么交际,何德何能能娶了宰相家的千金?
小三儿鲤鱼跃龙门,但并没有飘起来。他有几斤几两,自己知道。
从他踏入科举路以来,碰到过不少天资卓越之人。他在其中,还数不上号。
能考上探花,书桌上的小金功不可没。
他着实不明白宰相一家究竟看上他哪点了?要说才貌,状元榜眼比他更甚,他们还是高门大户家子弟,和阮小姐门当户对。
尹落秋听他这么一分析,也觉得奇怪。
相处久了,她发现,小三儿有野兽一样的直觉。
他若觉得不对,那肯定就有问题。
该不会是那阮小姐人品相貌上有瑕疵吧?
尹落秋才这么一怀疑,就听到小三儿说道:“我去打听过了,阮小姐才貌双全,口碑上佳,是京城里有名的大家闺秀。”
这下就更奇怪了。
不是尹落秋瞧不上小三儿,小三儿外表文质彬彬,颇有几分文人风骨,内里是只葛朗台,小气,计较,还功利。
宰相若认真打听,更是能听到跟小三儿有关的不少“节俭”传言。
这是个一分钱能掰成两分花的男人,说得粗俗些就是穷酸。
宰相有更好的选择,为何要屈就?
小三儿想不通,尹落秋也没头绪。
婚期越来越近,小三儿坐立难安,已经到了彻夜难眠的地步。
亲朋好友还以为,他这是兴奋的。
毕竟成为宰相大人的东床快婿,前途可就明朗了,不用再像其他同科一样,要四处拉关系,熬资历。
面对这样的误解,小三儿也只能笑笑。
若是旁人知道,他对娶宰相女儿感到怀疑和抗拒,肯定会以为,他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也只有你能理解我了。”
小三儿头挨着鱼缸,整个人焦躁憔悴。彻夜难眠,导致他黑眼圈深陷,有种病态的美感。
不过是不是离得太近了?
她可不想看他放大的鼻孔!
尹落秋每每这时刻,都有些后悔自己的感官太敏锐。
胳膊拧不过大腿,小三儿一个新科探花,在朝上也没有任何助力,宰相招他做东床女婿,他没婚约,找不到借口抗拒,只能硬着头皮上。
这是敲锣打鼓,欢天喜地的一日,这是庙里算过,吉日良辰的一刻,小三儿在他掏光家底儿购买的府邸上,迎来了新婚的妻子。
新婚夜,尹落秋以为小三儿正在享受他的洞房花烛,自己难得迎来清静的夜晚。
她打算沉心修炼。
不料,书房的门居然开了。
小三儿铁青着脸,走进了。
“该死的!我就说了,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情!状元和榜眼都没婚约,宰相怎么就看上我这无根底的书生了?我凭什么能娶上闻名京城的大家闺秀?”
前院的热闹声还没断,新郎官这儿就已经进入了寒冬腊月。
尹落秋根本来不及哀悼自己逝去的安静之夜,就开始被迫听小三儿打吐苦水。
他才刚回到新房,新娘就告诉他,她今天不方便伺候。
小三儿是个雏儿,婚前狠狠恶补了一番,该知道的,没少懂。
新婚夜,即使不方便,一般女人也不会把丈夫赶出自己的房间。
这事关她今后在婆家的地位。
“瞧不上我,还要嫁给我!这里面肯定有事儿,还是大事!”
小三儿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初就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拼着得罪宰相,也不能答应这桩婚事!
就不应该堵那几分,可能,也不应该贪图宰相的权势!
尹落秋踌躇,她目前能力还处于被限制阶段,弱得很,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离她太远的情况。
阮小姐嫁进来,倒是给了她观察她的便利。
看在他们今天新婚的份上,而她也没有听墙角的癖好,因此就没有盯着阮小姐,看来失策了。
后院,阮小姐已换下婚服,她淡淡地看了眼铺着鸳鸯戏水被的跋步床,冷冷地身后侍女道:“把它们换了。”
“小姐,这不太合适,还新婚……”
侍女劝谏的声音渐低,她对上小姐凌厉的眼,合上嘴,默默把喜被换成了小姐最喜欢的淡绿色。
阮小姐紧绷的神色,这下才松开。
她环顾了一眼新房,脸上闪过几分嫌弃。
她何曾住过这么破烂的屋子,在相府,这样的房间都是下人住的。
“就寝吧!”
她手虚扶着肚子,在跋步床上躺下。
哦豁!
尹落秋心一跳,发现了新大陆。
“小姐,你还没吃药?。”
侍女出去了一会儿,捧着一碗一看就苦兮兮的药进来。
阮小姐捧着药,面不改色,一口一口像品山珍海味一样,慢慢喝。
尹落秋都替她苦得慌。
阮小姐喝完,低下头,温柔抚摸自己微凸的肚子,“乖孩子,再等等,很快你就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了。”
哦豁!!!
尹落秋把意识拉回,怜爱地看了眼还在她眼前嘀嘀咕咕絮絮叨叨的小三儿。
天见可怜的,这就是个现实版的——在外边玩累了,回来找个老实人接盘。
接盘的老实人·小三儿,脊背一凉,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算计他。
阮小姐傲,她连作戏都不屑。
宰相围为官,还要些脸面。
新嫁娘回门后第二天,阮小姐的态度明显软下来,请小三儿回后院吃饭,还亲手给他盛了碗汤。
小三儿机警没喝。
只做出昏迷倒地样。
“不是春药吗?怎么还晕倒了?”
阮小姐不解。
侍女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一丝惋惜。
小姐想要她替她和姑爷成好事。
姑爷这样的人品相貌,她自是愿。但她担心小姐和老爷事成后,是否会留他性命。
“兴许,有些人天生如此?”
侍女记得,自己老家就有这么个人,吃了迷药不晕,反会发情。
搞不好姑爷也跟那个人一样,体质特殊,对药的反应不一样。
阮小姐的迟疑和怀疑,在侍女的亲身经历劝说下,松散了。
小三儿:原来还能这样,真是太幸运了!
瞎猫碰到死耗子,原来就是这样呀。
尹落秋看热闹,看得乐呵。
如果这时候能有吃的在手边就好了。
那简直是一场精彩的剧。
小三儿装死,经过这一次,他终于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被驴了,脑袋上的绿帽子,从一开始就非常鲜艳。
这“大家闺秀”想要自己肚子里的野种安在他身上。
他才不当冤大头呢!
该怎么办?
小三儿脑子里不断闪过损招。
这损招,既能让他脱身,也可以让宰相和阮氏没脸。
“小金金,你说这个主意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装睡了一夜,第二天小三儿还观看了一场阮氏假惺惺的表演,就差直接在脸上写“夫君恩爱时,你昨晚弄疼我了”。
他现在膈应得很。
原本只是一个初步的念头,此时凭着他一腔怒火,渐渐完善。
尹落秋听得嘴角抽搐。
杀敌一千,自损五百。
这主意亏得他能想出来。
尹落秋无法说话,直戳戳浮在鱼缸里。
小三儿也习惯这样的小金。
他纯粹只是想找个可以吐槽的地方,纯粹只是习惯了在小金面前能做真正的自己。
小三儿的行动力强大,才没两天,京城暗地里就流传了这么个谣言。
据说,新科探花在翰林院办公时晕倒,太医诊断出他小时候受过伤,生育方面受损,那地儿能用,就是以后没孩子。
传言越演越烈,很快就上达天听了。
就连老皇帝上朝时,都用一副怜悯的眼神儿瞅他。
宰相作为岳父,还是最后才知道这个消息。
他心里咯噔一下。
探花是他特地选出来的接盘侠,他没有背景,势单力薄,以后就算是杀人灭口,也简单。
没想到,居然出了纰漏。
探花是个表面光内里糙的软蛋。
尹落秋:……
真是太少见,为了打击自己妻子,居然把自己说成断子绝孙!
够狠。
也够滑稽。
不过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很奏效。
阮小姐从母亲口中得知这消息,吓得花容失色。
探花身体有问题,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那等她怀孕的消息传出去,孩子生出来,肯定遭人怀疑。
原本一步好棋,变坏,让她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被放到烈火上炙烤。
和离,已经来不及,不和离,孩子没法光明正大出现。
试想,探花被判无法生育,孩子还有八个月就要出生,是个人都知道里面有猫腻。
阮小姐六神无主,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小姐,我们应该怎么办?”
侍女也慌,老爷和小姐的计划行不通。
给姑爷诊断的太医,是太医院的医正,医术无人能及。
他说不能生娃娃,就是不能能娃娃,他说治不了,就真的治不了。
他们瞒天过海的这一招,用不了了!
失策了!
阮小姐慌慌张张回娘家,找宰相想办法去了。
宰相也苦。
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还要想办法扫尾。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直接把女儿送到寺庙修养,这样也就不会节外生枝。
骗婚,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探花已经在皇帝跟前挂了号,天子门生,想杀掉他不容易。
第133章 老祖宗是前世养的鱼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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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一家贪婪, 既想要名,又想要利,还不想背负任何风险。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这不,翻车了。
尹落秋和小三儿乐得看热闹。
小三儿名声不算好, 但他也足够光棍, 在他看来,拿到手里的才算实惠, 名声只是表面的东西。有就好, 没有, 也没什么。
况且,他如今只是牺牲了一点名声,就脱离了算计和阴谋。
划算。
“小金呀,小金, 你看我聪明吧?相信过不了多久, 我就要被和离。我好好一个头婚男,要变二婚了……”
小三儿哀悼, 但脸上写满了, 跃跃欲试。
尹落秋:……
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长的,脸皮越来越厚。
宰相现在的确想要让女儿和探花和离。
老皇帝老了,膝下九子,三皇子和六皇子最有希望登顶。
宰相表面是忠实的保皇党, 但私底下, 他一个外室生的女儿是三皇子的小妾,生了一个男孩。他的嫡女肚子里是六皇子的血脉。
不管是庶女,还是嫡女这边,他都瞒得死死的,不让她们知道彼此的存在。
这事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孩子的母亲都不懂。不到最后的结果出来,他是不可能把这两个秘密说出来的。
左右逢源,事情多做几手准备。这是他的杀手锏,也是阮氏继续兴盛的缘由。
他两边押注,不管谁赢,阮家势必不会落空。
“和离后,你就死遁吧。”
宰相想不出更十全十美的方法。
阮家有生男儿的秘方,阮家女人从小吃药培养,第一胎,是儿子的机率有九成。
他原本把女儿嫁给探花,为的是让外孙能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再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他出现在六皇子面前。
只要运作得当,他相信外孙一定能引起六皇子的注意,得到六皇子的喜爱。
父子天性是割舍不断的。
他还想过把外孙送到六皇子的宫里作伴读。
女婿的立场,并不能代表他的立场。
宰相的谋略,走一步看十步,就连探花今后的发展,也在他的计划里。
“死遁?不,我不想!”
阮氏极力反对,让她死遁,像阴沟里的老鼠躲在暗处,养着没个名分的儿子,她不愿意!
宰相放下手中的白璧,脸一沉,“这事情可由不得你!”
他不止有一个女儿,就算是嫡女,在他心里也只是一颗棋子。
棋子不听话,随时可以舍弃。
他需要的就只有她肚子里那块肉。
阮氏心底一寒,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父亲的绝情和手段的阴狠。
如果父亲的计划因她而失败,她相信父亲会毫不犹豫去母留子。
她摸摸微凸的肚子,这既是金令箭,也是催命符。
“我知道了,一切全凭父亲安排。”
除了听父亲的,她别无他法。
阮氏病了。
人人都以为这是因为她知道小三儿没法生育,忧思过重,气病的。
然而真相瞒不过尹落秋和小三儿。
小三儿趴在桌子上,手里拿着一根软软的羽毛,深入水缸里拨弄着小金鱼。
他考上探花那天,小金的额头上出现了一点红。
“你怎么一点儿没长大呢?”
小三自言自语。
他在外人面前不动声色,隐藏自己真实内心,朝廷里的老狐狸不由暗骂。只有在小金面前,他才能返璞归真,露出真实的性情。
“阮家父女真是好算计,死遁就死遁,临了还要博个美名,占我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