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子骂道:“你听他乱嚼舌根,喝了几口马尿不知道哪儿跟哪儿了!我家的事关你屁事?要你多嘴!”
“老三,这事儿是你做的不地道。”苏家老大也开了口,他年纪大了,前几年,门牙掉了一颗,说话有些漏风,他嫌丢人,就不爱说话,这句话也是他一字一句冒出来的。
“我怎么不地道了?我给他吃给他喝把他拉扯大!我怎么就不地道了?”
“没人要你把他拉扯大,是你……”
“不是请我吃酒?”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打断了苏二爷的话,所有人下意识看过去。
六皇子目光扫过杯盘狼藉的院子,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目光落在言明身上。
苏大海的脑子一片混沌,刚刚几个长辈的话让他有些懵,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中隐隐而出。
一片寂静中,言明站起身:“海大哥,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开下一桌了?”
苏大海回过神:“哦,是是,是我忙糊涂了,开下一桌!”
言明转身,冲几位老爷子笑道:“海大哥头一回搬家,没经验,这客人都上门了,没得让人干站着的道理,不如再上一轮酒席,老爷子们再吃一桌?”
官家的少爷冷冰冰站在那儿,谁还敢吃?
众人连忙起身,苏老爷子的酒也吓醒了一半,这会儿手都哆嗦起来了,几乎是被郭氏搀扶着离开的,奈何郭氏自己也怕的厉害,结果就见两人抖抖索索,颤颤巍巍地走了。
等人全走了,言明才问:“你怎么这么早来了?不是说好下午才请你来吗?”
六皇子言简意赅:“送贺礼。”
元宝手里捧着一个盒子,道:“公子听说乔迁之喜得午时之前送礼,就特意过来了,还好来得及!”
苏大海压下心里纷乱的思绪,提起精神应付:“公子太客气了!”
六皇子道:“区区薄礼,聊表敬意。”
言罢,元宝立刻笑着把匣子捧上,苏大海下意识就接了过去,片刻后才回过神:“不是,公子,之前不是已经送了花草吗?还有那烟花爆竹,太破费了!”
“那是他们的心意,与我无关。”
何柚青:“……”莫名觉得被自家殿下嫌弃了。
礼物送到,六皇子果断离开。
言明在一旁笑抽:“海大哥,院子这么脏,打死他都不会留下来的!估计晚饭都不一定肯来吃!”
苏大海这才想起这位公子的性子,不由也笑了。
这么一打岔,刚刚那事儿暂时就这么过去了。
厨房里的苏静云从苏立年嘴里听到了事情经过,她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六皇子的话,果然苏大海并不是苏家的孩子吗?
想到自家爹爹得知真相后该有多难过,苏静云坐不住了,把身上的围裙解了下来:“我去找公子有些事,待会儿就回。”
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将已经放凉了的绿豆糕装了几块,在盘子里摆的整整齐齐,这才又走了。
见到苏静云,六皇子并不意外,只放下书,默默看着她。
苏静云将绿豆糕摆到六皇子面前,笑得十分谄媚:“今早的烟火十分漂亮,公子有心了。”
六皇子不为所动:“若是为此,你当去谢何柚青。”
苏静云眨了眨眼,立刻道:“何大哥是公子的侍卫,谢您是一样的。”
“烟花是叶云飞买的。”
苏静云默了默,终于抬起头,对上了六皇子的目光,开门见山问道:“公子,现如今可以告诉我,我爹的身世了吗?”
“你爹并非苏老三和郭氏的亲子。”
苏静云轻叹一声:“我早已猜到。苏老爷子和郭氏的模样只算平平,身材也矮小,看苏大山和苏大壮,就与他们十分相似,我爹却生得高大,眉眼鼻口与他们也没有分毫相似。”
“只是我不明白,为何这么多年,村里从没人提过这些?在这乡野之中,没有任何秘密能够密不透风,更何况生子,十月怀胎总做不得假。”
六皇子道:“苏家兄弟三人早些年曾服过兵役,回乡的时候带着一个孩子,恰逢郭氏的孩子早夭,三人商量之后,决定把孩子交由她来带,那便是你爹苏大海。”
“那几年,天灾人祸刚刚结束,百废待兴,自顾尚且不暇,哪记得别人家的孩子是何模样?”
苏静云眉头微皱:“恐怕不仅如此,那孩子,我爹的身世又是什么?”
“恕我不能告知。”六皇子道:“你做多少糕点都不成的。”
……
苏静云一路思索,等到进了家门,却见苏大海将一个木匣子递过来:“这是那位公子送来的贺礼,我觉得还是交给你来处置比较妥当。”
“爹。”
苏大海看着苏静云的神情,猜她知道了酒席上发生的事,笑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苏静云一瞬间下了决定,道:“爹,无论如何,你还有我们。”她应该相信自家爹爹的。
“对!我儿贤女孝,一家团圆,还有什么事儿过不去呢?”
因着言明一句话,苏大海一下午都在冲洗院子,唯恐那位矜贵公子嫌弃。苏立夏和苏立秋看不过去,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言明拦住了:“你们爹爹心里有事儿,让他干些活儿吧,好歹把今儿过了,毕竟是乔迁大喜的日子。”
听闻客人们都走了,何柚青立刻就上了门,瞧见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被搬走了,不由痛心疾首,盯着苏立夏拿了钥匙把门打开,又一盆盆搬出来。
“这可都是我费尽了心思才买回来的,都是你妹妹喜欢的,你怎么能锁到房里去呢?简直暴殄天物!”
苏立夏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何大哥,自家妹妹打算回头就把这些花儿给送回去这件事儿了吧。
傍晚时分,六皇子准时到了,在言明的嘲讽中稳坐上座。不同于中午的盆盆大肉,这会儿的菜肴十分精致,有鱼有肉,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还有一碟绿豆糕。
六皇子盯着绿豆糕看了半晌,才举了筷子。
等到酒足饭饱,天色也暗了,言明看了看苏大海的脸色,转身跟六皇子一道走了。有些事儿,得让他自个儿先想明白。
是夜,苏大海拎了两壶酒,装了两大碗肉,悄悄出了门。苏静云目送他离开,轻轻叹了口气。
苏家大爷看到苏大海,似乎并不意外,拍了拍身旁的石凳:“来,咱爷俩好久没喝两盅了。”
苏大海坐过去,将肉菜端出来,又倒了两碗酒。
苏家大爷喝了口酒,叹了口气:“要早知道老三两口子是这么个东西,说什么当初也不让你跟他们。”
苏大海没吭声,只陪着喝酒,苏家大爷喝一口,他喝一口,苏家大爷一口闷,他也一口闷,默默听着苏家大爷一个人嘀咕。
苏静云坐在屋前的门枕石上,双手托腮,仰面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你爹的性子很稳,不用太担心。”清冷的嗓音在寂静的夜晚有些空灵。
苏静云吓了一跳,转头呆呆望着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六皇子。
六皇子低头:“吓到你了?”
苏静云摇摇头,收回目光。
两人都未再言语,一坐一立,均在对月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静云轻声道:“当初我得知自己身世的时候,只觉得天都塌了。我想着,我既不是相府嫡小姐,那我是谁?我该去哪里?天下之大,何处是归途?”
“即便相爷和太夫人想要收我为养女,可我到底不是苏家正经的小姐,旁人面上敬我,背地里又该如何议我?相府将我养大,我非但不能回报,还要成为其污点,那如何能行?”
“直到我回到上溪村,找到爹娘,我才觉得自己空落落的心又有了着落。”
“爹爹重情至孝,先前为了我违背苏老爷子和郭氏的意愿,面上不说,心里却愧疚了很久,如今得知他们并非自己爹娘,心中不知会如何难过。”
“我能回到上溪村,找到爹娘,找到自己的根。可爹爹呢?爹爹他还能找到家乡,找到嫡亲的家人么?”
六皇子默然无语,有些伤痛,旁人无从经历,亦无从感同身受。
良久。
“世人皆知,当今圣上独宠瑶妃。”六皇子嗤笑一声:“若当真如此,我娘岂会身体孱弱,我又岂会数十年缠绵病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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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宝玉穿成了书里的炮灰男配(大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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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宝玉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结果突然发现她怎么舔着舔着,把自己推入了女主剧情线!
……抱歉,打扰,告辞三连!
男主:都到我怀里了,你还想走?
第三十六章
苏静云微微怔住, 相爷为相数十载,太夫人乃一品诰命,每年总有几次要去宫里赴宴。自幼便时常随太夫人一同入宫, 在苏静云的记忆里,那位帝王对瑶妃那真是捧在了心尖尖上。
贡品一入宫,最好的铁定是在瑶妃宫里,但凡瑶妃喜欢的,哪怕万里也要送到跟前儿。瑶妃的身子有损, 每年秋风乍起, 银霜炭便在整个宫殿烧了起来,一直到春日回暖;等到了夏日, 又要遍布寒冰,唯恐热到了娇贵的主子, 瑶妃的寝宫,是真正的四季如春!
每日必要见上一回方能安心, 日日耳鬓厮磨、嘘寒问暖, 太医轮番在宫里头候着, 唯恐孱弱的瑶妃身体不适。春日赏花、夏日避暑、秋日吟诗、冬日观雪,但凡能想到的风花雪月, 都为了她一一尝试。
如此荣宠,举世无双。还一宠就是三十年, 无怪乎举国上下,人人皆知,圣上专情,后宫佳丽三千, 只独宠一人。
耳旁, 六皇子的声音依旧淡淡的, 带着一丝嘲讽:“若真独宠一人,何来三千佳丽?既盈满后宫,却如此专宠一人,那人偏又是最心软善良的性子,背后也无大家士族可倚仗。你觉得,是好是坏?”
自然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城之中,尽皆在他掌控之中,若当真在乎,谁敢伤她?谁又能伤她?”六皇子低下头,对上苏静云转过来的眼,缓缓道:“身为她唯一的子嗣,传闻中最受宠的皇子,我又岂会落得如此田地?”
还未等苏静云想好如何劝解,却见六皇子猛地转身,一连串激烈的咳嗽响起,似乎是想压下去,却越咳越厉害,到最后,竟不自觉微微弯了腰,好似连嗓音都哑了。
苏静云连忙起身,就要上前,却见暗处蹿来两道身影,将六皇子稳稳扶住,正是叶云飞和何柚青。
不多时,言明也匆忙跑过来,身上还穿着中衣,只看了六皇子一眼,便嚷嚷起来:“你这是干嘛了!不是叫你要心平气和吗?你追不到妹子拿自个儿身子骨儿赌气?出息呢?当劳资的药不要钱的吗?”
嘴里虽叫的凶,言明手上的动作却很快,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儿,倒出一粒,也不顾六皇子满口鲜血,直接就塞了进去,恶狠狠道:“给我咽下去!敢吐出来试试!”
借着皎洁的月光,苏静云将六皇子的模样看了个清楚,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一点气色早已不见,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唇上却是一片殷红,雪白的长衫也绽开片片血渍,叫人看得触目惊心。
看着面前六皇子这羸弱的模样,苏静云不自禁想起上一世那个已经坐上九五之尊的六皇子,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不是同一个人。
言明盯着六皇子看了会儿,直到他的呼吸渐渐平缓,才道:“把他扶回去,云儿你跟我来,帮他煎药。”
苏静云点点头,忙跟了上去。
叶云飞和何柚青满面肃容,把人扶进屋里,小心的脱去的外衣,放在床榻上,闻声醒来的元宝见了,眼圈儿顿时就红了:“公子怎么了?都怪我,怎么就没跟着一起去呢!”
何柚青抽空撸了他一把:“公子只是想起了旧事,怒火攻心,有言大夫在,没事。”只是,他自己都没听出来,他的声音带着颤抖。
叶云飞眉头紧皱,自家公子的性子他知道,自幼见过的龌龊事儿太多,早就已经能心如止水,即便想起旧事也不至怒火攻心,今儿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当真心悦那苏静云,所以触景生情?
后院儿里,苏静云强迫自己放下一切思绪,只严格按照言明说的步骤去煎药。
言明把煎药的方子和药材都交给苏静云,转身又去了趟里屋,是他大意了,看六皇子及其侍卫下属平日里淡然逗比的行事作风,本以为他是个豁达的,却没想到这人心里竟然还装了那么重的心思!
想想也是,若真如传言那般是个受宠的,又怎么会打从娘胎起就被人下毒行刺轮番来?他那皇帝爹是死的啊?
越想越后悔,最近这些时日,因着有苏静云在,每日好吃好喝的,言明自己有些懈怠了,这一时半会儿的竟换不出良药,果然人不能□□逸!安逸生懒惰!幸亏还有药方子可以煎药,只是要让六皇子再受点苦。
一剂药煎上大半个时辰才好,苏静云小心翼翼地倒进碗里,立刻就有侍卫上前将药端走,她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六皇子已经醒了,正靠在那儿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睁开眼,接过侍卫递过来的药喝了,末了,才发现站在门边的苏静云。
“退下。”
屋里几人迅速消失,就连元宝都乖乖去了门外,苏静云见状,却并没有进屋,依旧站在门边。
此时,已是深夜,屋里点着烛火,火光跳跃,看不清人脸。
“公子觉得好些了吗?”
六皇子轻轻应了声:“与你无关,不必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