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当真不知吗?即便刚入宫时不知,这么多年,看遍后宫各种权力碾压,还会不知吗?可若是知道,为何依旧能如此纯真良善又透彻呢?
言明同六皇子坐在了一处,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我倒是有认亲的法子。”
六皇子冷眼看他:“你想被灭口?”
言明干笑:“这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么!”
“有命才能看。”六皇子道:“细水长流。”
坐在邻座的七皇子突然凑过来:“不知这位公子是何来头,竟能与我眼高于顶的六皇兄同座!”
言明将他打量一番,道:“不知这位公子是何来头,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七皇子咧嘴一笑:“但讲无妨。”
“作为一名大夫,我观你气色,觉得你有点纵欲过度。”
七皇子愣了一愣,似未想到这小子居然敢如此大胆,当面这样说话,下一刻便沉下脸:“你可知道我是谁?竟然信口雌黄!”
言明当然知道他是谁,还知道他这个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当即摇头叹道:“讳疾忌医,最是要不得!”
七皇子正要说话,却听六皇子道:“父皇在看你。”
听了这话,七皇子下意识看向首座,果然见皇帝蹙着眉往过来,当即缩了缩脖子,回了自己的座位。
言明见状,轻嗤一声,六皇子看他一眼:“七皇子生性狭隘,睚眦必报,你不该惹他。”
“怕什么!不是有你在吗?”
……
满月宴如期开始,场面却不若先前那般热络,在座的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出皇后和淑妃又对上了?更何况,三皇子妃眼圈儿还是肿着的,全然不似之前那般意气风发,想也知道是出了岔子,怕是三皇子的太子之位当真要飞。
果然,直到宴席结束,皇上起身回宫,都只字未提给皇子赐名一事,更别提立太子了。
见状,众人纷纷告辞,携家眷离去。
等最后一个客人离开,三皇子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笑容,恨恨摔了茶盏,拍桌叫道:“迟早有一日,我要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三皇子妃喏喏不敢言语。
回去的路上,苏婉若拉着苏静云,低声问道:“皇上唤你去是为了何事?”
太夫人淡淡道:“婉若。”
苏婉若当即坐直了身子:“祖母,婉若错了。”
太夫人看她一眼,阖眼假寐。
待到马车停下,太夫人淡淡道:“今日之事,勿要多言。”
苏婉若同苏静云齐齐应道:“是。”
虽然苏静云什么都没说,但满月宴上发生的事到底还是传开了。大皇子在满月当日揭发三皇子狸猫换太子,三太子妃诞下的明明是女婴,却被替换成了皇子。三皇子自是不认此事,直言大皇子污蔑,结果等他想要寻接生嬷嬷和丫鬟,却发现均已失踪。
皇上左右难辨,便要滴血认亲,却不料滴血认亲竟是无法认亲,一时间,京城里竟盛行起滴血认亲来。
得知此事的苏婉若这才知道苏静云那日被召去是所为何事,不由暗自庆幸这传闻里并没有她的存在,否则也不知是好是坏。
不出众人所料,立太子一事就这么被皇上搁置了,臣子们忙着互相参本,竟也顾不上劝谏。
相爷看着乌烟瘴气的朝堂,不由暗叹。皇帝不公,皇子不亲,群臣不忠,国之危矣,若他是邻国,必定会趁机来犯。
苏静云不知相爷忧心,却知道这场被皇帝默许的夺嫡之争确实如皇帝所预期的那般,大大削弱了皇后和淑妃背后的家族势力。却也出乎皇帝预料,整个朝堂上下震荡,到最后,连无辜中立的大臣都被牵连,以至于当强国来犯,险些破国。
……
六皇子自满月宴那日后,又开始每日到相府拜访。
第一日的时候,苏婉若正同苏静云争辩喜帕上的花色,她想用粉色勾线,苏静云却觉得用金色更好看。
六皇子并未让人通传,青柠又不在外面,于是便叫他将满屋的大红看了个清楚。
苏婉若一张脸涨的通红,行了个礼便匆忙退下了,背影看着如逃跑一般,苏静云也觉得十分羞涩:“殿下,您怎么来了?”
六皇子走到桌边,看着那两块喜帕,正要伸手拿了看看,却被苏静云一把抓了去。
“殿下,这,这,这都是帮婉若姐姐绣的。”
六皇子道:“哦。”
苏静云:“……”
……
在上溪村去往樊城的路上,陈河看着沉默不语的苏大海,问道:“我在京中也有不少朋友,若你想去,我可帮你联络。”
苏大海摇头道:“等云儿回来再说罢,我想听听她的意见。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在乎再多这几日。”
陈河点头道:“也好。”
两人便不再言语,苏大海摸了摸胸口,里面放着一枚印章和两封书信,是他亲爹留给他的遗物。
在陈河的施压下,里正请了族长出面,将苏家的事掀了个底朝天,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苏大海当真不是苏家的孩子!
当年苏家兄弟三人去从军,打了胜仗后解甲归田,回乡途中却意外遇到了被人追杀的苏将军。
彼时苏将军正奉诏带家眷回京,却不料途中被人埋伏,拼死护得小儿脱困,却重伤不治,弥留之际被苏家兄弟三人碰上,无奈只能托孤。
苏家兄弟三人怕死,不敢按照苏将军的要求,冒险送苏大海去京城苏将军的故友家中,也是对苏将军留下的大笔银两起了贪念。三人商量之后,便将苏大海带回了上溪村,且交由苏家老三抚养。
这么多年,三人只字不提此事,苏家老大老二是因心中有愧,苏家老三却是渐渐没了良心。
当着祖宗牌位的面,苏家兄弟三个痛哭流涕,却没有人同情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当年若非苏将军勇猛无敌,那场战事怕还要再多持续几年。没想到胜仗刚打完,还没到论功行赏的时候,苏将军竟然失踪了,从此再也没出现过。
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份,苏大海的脑子乱糟糟的,在看了苏将军留给他的书信之后,更是仿若做梦一般。
陈河体谅苏大海的心情,便也没多说什么,只将马车驾得十分缓慢,让他能在路上多想想,回去该如何同家人解释,亦或是何时解释。
作者有话说:
言 明:不是有你在吗?
六皇子:你又不是我未婚妻子。
言 明:我是你未婚妻的老师,将来也是你的老师!你不护着我,护着谁?
六皇子:……
第五十八章
“殿下, 这是?”
苏静云看着面前展开的卷轴,颇为不解。
六皇子自顾慢悠悠抿着花茶:“府邸。”
元宝补充道:“云姑娘,这是将作监送来的图纸, 设计的是殿下与您大婚的府邸,殿下特意拿来请您过目。”
苏静云:“……”措不及防被这么当面提及大婚,苏静云不免有些羞涩,随即才想起六皇子明明答应过要延期三年再成婚,怎的现在就开始盖府邸了?
还不等苏静云开口, 六皇子放下茶盏, 走过来,道:“父皇所赐, 我身子大好,不便久居宫中。”
苏静云这才了然, 下意识顺着六皇子的目光一同看向卷轴,图上所画府邸面积倒是不大, 却颇为精巧, 假山层叠, 流水环绕,还有两三处较大的园子, 用来赏花。
六皇子伸出手,点点空白的园子, 偏头问道:“种些果树?”
苏静云:“……”我好做吃食,却并不好吃,实在不必要在府邸里种果树吧?
虽然心里这般想着,苏静云却不敢这般说, 只道:“那也不错, 不少果树花开之际也是极美的。”
“例如?”
苏静云仔细想了想, 道:“杏树最为美.艳,可成点睛之笔;桃树粉.嫩娇羞,梨树洁白如玉,若能成片种下,花开之际,当成盛景。”
六皇子略一颔首:“还有旁的么?”
苏静云笑道:“其实在我看来,百花皆美,缺的不过是赏花之人罢了。”
六皇子侧首,将面前少女认真的容颜收尽眼底,道:“确是如此。”
许是因自幼帮着相爷打理花园,苏静云下意识便思量起花园里该如何点缀,许久才回过神来,见身旁没了动静,她抬头,却对上了六皇子深邃的眼。
“想好了?要种什么?”
苏静云张了张嘴,最终却道:“这些事,交由将作监的人来办,应是更妥贴。”
六皇子道:“你想吃什么,他们哪知道?”
苏静云将这话在心头转了一圈儿才明白六皇子的意思,想了想,道:“殿下偏好什么?”
六皇子勾了勾唇角:“杏、桃、梨。”
苏静云愣住。
元宝:“……”殿下骗人,您明明从来不吃桃!便是梨子也是不爱吃!
苏静云笑道:“老师正叮嘱我做些秋梨膏给您,我本还担忧过于甜腻,既然您爱吃梨,那再好不过了。”
思及往年里吃过的秋梨膏,六皇子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嫌弃。
苏静云瞄见,不由暗自偷笑,她早就从元宝口中得知六皇子的喜好,此时更是故意提及。
“很好笑?”
苏静云抿唇摇头:“不好笑!”眼底却渐渐染上笑意。
六皇子微微倾身:“嗯?”
苏静云下意识往后躲,唇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殿下,是您自己说喜欢的,我特意做了给您吃,怎的又来怪我?”
六皇子看着她这模样,貌似不经意问道:“嫁衣绣得如何了?”
苏静云正偷偷乐呵,听到这话,下意识便道:“才刚绣了盖……”等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六皇子挑眉:“帮婉若绣的?”
许是相处时日久了,苏静云对六皇子已然没了敬畏,此刻被套出话来,有些恼羞成怒,道:“当然!”
“我问过一言,婉若选的是牡丹,而你那日绣的是并蒂莲。”
苏静云目瞪口呆:“您堂堂皇子,竟然去问一言哥哥这种事!”而且竟然还能分辨出来!
六皇子:“一言哥哥?”
苏静云抿唇。
“我年长你六岁,比陆一言大了四岁,为何不愿唤我哥哥?”
因为你虽年长我六岁,我却比你多活了六年!
苏静云不知为何六皇子偏要对此如此执着,又说不出实情,只能硬着头皮不吭声。
六皇子一步一步往前走,逼得苏静云一步一步往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苏静云靠在墙上,只得软着声音告饶:“殿下,君子不强人所难。”
“我若偏要呢?”六皇子垂下头,盯着怀里粉嫩的少女,气息擦着她的耳边而过。
苏静云整个人都快要红了,便是上一世被送去七皇子府,她也没被男人这般亲近过,好似被整个拥在怀里,心跳如雷,连指尖都僵硬了。
“哥哥!”
六皇子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半晌,才道:“嗯?”
苏静云垂着头,羞得脚趾头都要蜷缩起来:“宁昶哥哥!”
怀里的少女粉面含春,声音娇软,似水一般柔,似糖一般甜,叫人恨不得一口吞了。
六皇子盯着苏静云看了许久,才微微退开一步,握着她的手:“既叫了哥哥,哥哥便送你件礼物。”
苏静云直觉中指的指尖一凉,下意识抬眼,便瞧见一枚细细的黄金指环套在上面。不同于其他的指环,这枚指环就只是薄薄的光秃秃的一圈,并没有任何纹饰,也没有镶嵌任何珠宝玉石,简单质朴得全然不像是六皇子的手笔。
戴好指环,六皇子捏了捏细软的手指,这才放开苏静云:“无事不要取下。”
“殿下,您变了!”
少女的声音气鼓鼓的,似乎仍在恼怒刚刚被轻薄,六皇子道:“谁让我要娶的是个比我更不坦诚的小娘子。”
苏静云心下一颤,只觉满心的躁动被瞬间淋了盆凉水。六皇子如今对她这样好,将来是不是也会对旁的女子那样好?
……
那日后,苏静云突然就将所有嫁衣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又埋首在枯燥无味的医书里,任凭苏婉若如何劝说,都只一句自个儿婚事还远着呢打发了回去。
似乎也知道自己将人逼得有些过了,六皇子一连几日都没再登门。
言明自满月宴后,也将自己关在小院里,制了各式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直到开店所需的辣椒从樊城运到,言明才又来了兴致,催促尽快开店,他迫不及待想要看锅底捞将整个京城一网打尽!
得知苏静云要去店里忙活,苏婉若也想去看热闹,却被太夫人拘着了:“你再过几月,就将出阁,若此时传出什么闲言碎语,相府的名声到在其次,你自个儿的将来可就要毁了。”
苏婉若心下一颤,思及近些时日京中的局势,终于安分下来。
太夫人很满意:“听闻你在绣嫁衣,去取来,我看看。”
苏婉若听了,露出几分笑意,忙回去取嫁衣,太夫人这是要亲自指点她啦!
至于苏静云,太夫人只道:“一切以殿下为重,莫管他人。”
“是,祖母。”
待苏静云出了相府,前往锅底捞的时候,心里又担心稍后会不会碰上六皇子。结果到了地方,发现只有掌柜的和店小二们在那儿候着,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参考樊城那家店的成功模式,言明决定今儿先整两桌给掌柜的和店小二开开胃,也好叫他们有信心,也能让香气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