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个嘲笑许宣的少年呼吸急促,小声道:“我倒是小瞧你了,哪里来的,见者有份,不借我们看看你心里过得去吗!”
几个少年都靠近了些,许宣也不藏私,“我早就学习完了,现在传授给你们也罢。”
少年们俱都朝他呸了一声,抢食一般凑在一起看起来。
这种朝廷禁书,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一旁几个小将军守着,见这些公子哥凑在一起,看着也不像闹事的模样,也就不管了。这些眼睛长到天上去的公子哥,他们是一个也惹不起的。
几个少年看得面红耳赤,书翻得哗哗响,好半晌都没人说话。
许宣踢了踢赵承润的鞋,促狭道:“不一块看看?”
赵承润抬腿踹他一脚,“别脏了爷的眼睛。”
许宣无语地跳到一旁,“你这会到正经起来了。”平日里也没见你少看啊,许宣只敢在心里嚷嚷。
赵承润靠在树上,懒得搭理他。他眯着眼睛,直直地往后山上瞧。
这山其实不高,树木虽都枯败了,可是依旧十分密集,看着就显得很难上去。赵承润知道,过了这座山就是土匪的老巢。
冯璟瑶就在那。
几个少年围在一起看,一本书被拉过来拉过去的,都看得脸色通红,正看到落魄书生捡了狐狸精落的帕子,魂不守舍地被吸干了精元,还痴痴地整日想着她,郁郁而终。
一个少年伸着脑袋看了半天,书文却被挡得严严实实,不由恼怒道:“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你们就喜欢让人在床上这样弄死了?”
几人都不满地看着他,只有一个少年想了会,面色通红道:“要是冯大娘子那般的神仙人物,我是愿意的。”
少年们都愣住了,继而心照不宣地垂下了头。少年人隐秘的心思,有些时候是能凑到一块的。
那个说自己愿意的少年,正低着头有些后悔,总觉得这样将冯姑娘说出来十分的不好,正想着呢,忽然被人一脚踹在腰上,飞出几米远,蜷缩在地上半晌才捂着腰痛呼出声。
赵承润黑着脸,面上露出两分煞气,他扫了几个呆住的少年一眼,语气像含了冰,“再叫爷听见这样的话,就不是一脚这么简单了。”
赵承润的父亲是正一品的健威将军,他从小习武,一脚能把人踢死,现在已经留了几分力气,那少年也伤得不轻。几个看书的公子都敢怒不敢言,连忙扶这个少年去就医。
那几个小将军见这出了事,都悄声地骂娘,气势汹汹地要把赵承润捆起来。
赵承润就算双手已经被捆着,几个人一时也都制不住他,他不耐地踢开一个将军,“轮得着你来管爷?”
少年也不解开手中的绳子,独自一人朝山里走去,“老子不呆了!”
几个将军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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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看了会话本,就有些坐不住了。这话本她在别院里就看了一半,昨夜熬到子时,已经看完了剩下的一半,翻来覆去地看就没有趣味可言了。
这时,门口的猴子突然叫唤两声,那声音细细尖尖的,把阿瑶吓了一跳。
阿瑶连忙从窗户往外看,就见柳嬷嬷带着冯清雅站在院子外头,冯清雅黑着脸,显然也被这猴子吓住了。阿瑶正奇怪她怎么来了,冯清雅就从地上捡了个石块,狠狠地砸向猴子。
她动作快,带着股泄愤的意味,叫人反应不过来。
那猴子也是没想到,这看着柔柔弱弱的女娃敢朝它丢石头,一时被砸得眼冒金星,呜呜叫了两声,就窜到树上,恨恨地瞪着冯清雅。
冯清雅才不管它,又黑着脸看向阿瑶,见她穿的新衣裳,面色红润白皙,院子布置得比冯府都好,一时忍不住恨声道:“你想来已经叫那土匪占了便宜吧?”
阿瑶把话本扔在桌上,时隔数日听着冯清雅这些疯言疯语,心情居然意外的平静,她淡淡道:“二姑娘想来是在大房占便宜惯了,就忍不住这样想别人。”
冯清雅生怕最恨别人说她无父无母的事情,这样被阿瑶戳着痛点阴阳怪气一番,只觉得心口都在痛,咬着牙道:“姐姐可要小心了,别弄得嫁不了世子,一辈子留在这土匪窝里。”
阿瑶并不在意她这番说辞,但仍旧冷冷地看着她,“妹妹还是小心自己吧。”
几日未见,冯清雅刚刚第一眼就发现了阿瑶有些不一样了,她心中不免有些龌龊的猜测,可是被阿瑶这样冷冷地看着,她却感到了一股比以往更可怕的感觉,仿佛是另外一个人陌生人这样看着她。
冯清雅抿着唇不说话了。
柳嬷嬷这才有机会插嘴,她朝阿瑶无奈地笑了笑,“冯二娘子非要见您,奴婢没办法就带她来了。”
阿瑶朝她摇摇头,“不关嬷嬷的事。”
见柳嬷嬷待阿瑶语气恭敬,冯清雅眼中闪过两分快意,忽然也没那么害怕了。阿瑶必定是委身给那土匪了,不然这个老婆子何至于此?阿瑶以后还能有什么想头?
这般想着,冯清雅一下觉得自己哪里都舒坦了,又叫柳嬷嬷带她回去。
阿瑶被她弄得无语,一时竟然不知她来回这么折腾一通为的是什么。
知夏拍拍她的脑袋,小声安慰她,恨不得刚刚堵了阿瑶的耳朵,叫她没听见那污言秽语才好。
主仆二人正在院子里说话,远远就见一个人骑着大马朝这边赶来,阿瑶起身一看,竟然是周元。
周元不是跟着大当家的去打仗了吗?
周元骑着马走到院子前,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朝阿瑶拱拱手,“庄主命属下回来保护冯姑娘。”
阿瑶一愣,掌心发烫,突然想起枕边那个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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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奇原本在书房里,听下人说周元回来了,不由皱了皱眉。简直胡闹,前方行军打仗,哪有半路退回的道理。
张奇立刻就去了周元的院子,赶到院子里时,两个下人拦住他,他这才发现,周元竟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冯家大娘子那。
张奇有些搞不明白了,他只好又转头去了阿瑶的院子。
周元见他来了也很吃惊,朝他行了半礼,“张先生。”
张奇今年已经快六十岁了,辈分高,被称一句先生也不为过。
张奇皱眉道:“你怎么回来了?”
周元一拱手,“是庄主派属下保护冯姑娘。”
张奇握着折扇,狠狠地皱起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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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酉时,天边都微微暗淡了下来,沈意行命老太监把一个妇人带上来。
妇人衣衫褴褛,发丝潦草,神色萎靡,被两个小兵拖着到了军帐中央。
妇人见沈意行坐在上方,不由朝他露出怨毒的神色,“好你个沈世子,倒是会算计人。”
这个妇人正是陈氏,沈意行搜别院那天,就是她被抓住了,口称自己知道阿瑶的下落。
沈意行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男人握了握手里的剑,面庞在烛光的映衬下看起来温润如玉,“冯夫人谬赞了,子安不如你。”
陈氏低着头,冷笑一声,半晌才道:“我是不会告诉你怎么进庄子的。”
庄子近在眼前,但是只能找到一条窄的只能叫两个士兵进入的小路,这就是沈意行为何不迟迟出兵的原因。这样不是不能打,只是不能保证一定能救回阿瑶。
沈意行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打仗。
庄子里一定有其他可以进出的路,沈意行不想打进去了,却叫别人带走了阿瑶,他就又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庄子。
“你女儿也在里边。”沈意行看着她,语气有些不耐。
陈氏笑了笑,“该救回来的自然能救回来。”
陈氏说完那句话后就闭上眼睛,一副听君处置的模样。
沈意行点了点腰间的玉佩,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旁人眼中的如玉君子,但有时候也不是。
他看也不看陈氏,朝一旁的老太监抬抬手。
太监会意,出去一会就进来了,叫两个小兵抬着个炭盆。
七月的夏日,烧的发红的黑炭,几乎将空气都扭曲。
老太监从底下抽出一个铁棍来,放进炭盆里烫着。陈氏被这股热浪熏开了眼睛,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意行。
“我可是冯将军的夫人!你敢这么对我!”
沈意行已经同她讲过怀柔政策了,但是她嘴硬,就只能用别的方法撬开了。
陈氏在地上发抖,铁棍没一会就烧得通红,老太监抽出铁棍,几乎带起一阵火星,“夫人,得罪了。”
铁棍靠近脸颊的一瞬间,陈氏似乎嗅到了皮肉被烧焦的味道,她有些崩溃道:“我说,我说!”
老太监闻言朝主位上看去,沈意行嗯了一声,他才将铁棍收回去。
沈意行叫来副官,备好纸笔,朝陈氏抬抬下巴,笑道:“夫人早该如此。”
戌时,天色黑沉,像是有墨水铺在天边。
沈都司下令出兵,一队两千人的小队从山后边绕过去,四千人的小队由李忠岩李副官带领,从山脚向山上行进,沈都司带着剩下的五千人,从一个隐蔽的角落里,缓缓地接近庄子。
火把像星火,连在一起又点燃了一片天。
第25章 围住 冯姑娘清清白白。我不想再听见这……
到了夜间, 知夏还在收拾衣裳,阿瑶趴在床上,托着下巴看着那个黑色的小匣子。
窗户外的猴子时不时昂昂地尖啸两声, 阿瑶起先还出去看看它, 喂它些吃食, 后来它叫得实在频繁。阿瑶嫌弃它聒噪, 把这一侧的窗子都关上了。
小黄原本喊得十分卖力,阿瑶只要出去瞧它, 它就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十分人性化地唉声叹气, 可怜兮兮地望着阿瑶。
阿瑶将窗子关上了,它又昂昂叫了两声, 见阿瑶确实不再出来了, 立马翻身上了树, 睡得比阿瑶都早。
阿瑶着实无语, 在窗户的小缝里往外看,小黄仰倒在树上, 睡得四仰八叉差点打鼾。阿瑶原本还担心它被冯清雅砸出个好歹, 想来是好得很。
躺会床上,阿瑶睁着眼睛毫无睡意,时不时就要侧着脑袋看一看枕边的盒子,又犹豫着翻过来, 这样翻来覆去小半个时辰都没睡着。
知夏在给她打理衣裳, 见她一副难得安眠的模样,还以为她是担心世子,不由安慰道:“世子爷善于谋略,一定能把姑娘安全救出去。”
沈意行自然是满腹经纶, 精通谋略,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成了沈都司,只是他的谋略没有用在阿瑶身上,反而去救了冯清雅。
阿瑶想起来还是觉得心里堵堵的,也不好同知夏说,只好闭上眼睛,做出一副要睡觉的模样。
知夏见了果然没再说话,轻手轻脚地整理衣裳。
眼见夜色黑稠,阿瑶实在睡不着,她悄悄趴在床上,轻轻把盒子拿起来。
这个盒子不过巴掌大小,外壳被细致地磨得发亮,上边搭着一个小锁扣。
阿瑶纤细的十指搭上去,像是一块白玉抚着墨玉,有种浑然天成的美感。
食指在锁扣上一拨,这个装饰作用的锁扣就打开了。
阿瑶期待地朝盒子里看去。
一个小小的半个拇指长的木色葫芦拴着跟小红绳,放在一张白色的帕子上。
阿瑶歪着头看,不太明白这个礼物有什么含义。
她只认得这张帕子。
那天李淮修就是用这张帕子给她擦眼泪。
这个小葫芦呢,阿瑶小心翼翼地把它拿起来,仔细地打量。
真的只是个小小的木头葫芦,像是常年赏玩过的,外皮被磨得格外的光滑,边上栓了根红绳,应该是小孩拿着逗趣的。
小孩的玩意,却送给她,而且分明已经被人捏在手中赏玩过许久了,不然为何和如此光滑。
葫芦小小胖胖的身干上,用刀刻了个眉眼稚气的小娘子,扎着简单的发髻,可以想象得出应该是个白白嫩嫩的漂亮小娘子,正垂着眼睛,委屈地要哭不哭的。
阿瑶皱了皱脸,分辨不出这小娘子到底是谁。
知夏把衣裳叠好了,转身见她捧着个小葫芦发呆,不由愣了愣,笑道:“姑娘怎么又玩起这些东西了?”
阿瑶把小葫芦翻来覆去地看,有些疑惑道:“我何时玩过这些玩意?”
知夏想了想,有些怀恋道:“姑娘小时候在镇南王府得了不知道多少稀奇玩意,后来回了家,老夫人生性简朴,见不得那些消遣东西,叫管家全锁起来了,现在还堆在姑娘的库房里呢?”
“还有这回事?”阿瑶是一点也不记得了。她印象里的老夫人,丧夫丧子,总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身上染着股香火味道,并不慈爱。
一个月叫她去请安一次,见了面也不太说话,只问她字练得如何,女则背熟了吗。祖孙二人大多只是凑伙吃顿饭,但是老夫人确实不喜欢她做些与淑女无关的事情。
有一次她下了学,见几个小丫鬟在院子里翻花绳,她停着看了会,叫老夫人知道了,后来府里就没有小丫鬟敢在当值的时候玩这些东西了。
“姑娘可喜欢这些玩意了,那时候还天天嚷着要回王府,说要意行哥哥给您买玩意。”知夏或许是觉得有趣,自己也笑道:“谁知道,后来,院子里一个小葫芦就把姑娘哄好了。”
知夏又指了指京城,语气中不乏惋惜,“那时大少爷还未走丢,姑娘哭着要回王府,细声细气地嗓子都哑了,大少爷就给姑娘念了个什么葫芦的话本就把姑娘哄好了。”
“后来又给姑娘摘葫芦,姑娘整日捧着,吃饭睡觉都不放下,宝贝得不得了呢。”
她儿时竟然与庶兄的感情这么好吗?阿瑶竟然毫无印象了,她想了想,有些疑惑道:“可是我院子里没有种葫芦?”
她院子里只有一棵梨树,其余都是些花花草草。
“哪里是您院子里的,姑娘小时候爱热闹,老夫人又喜静,见大少爷待你和善,便整日缠着他,叫他学都上不了,大少爷脾气好,姑娘说什么都依着,种个葫芦算什么。”
阿瑶听得面露迷茫,撑着脑袋想了好久才隐隐约约有些印象,仿佛是有个金相玉质的少年,带着笑地看着她。可是再多的就想不起来了。
阿瑶想起在桌上给自己夹栗子糕的冯久知,将他和那个少年联系在一起,心里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但是稍纵即逝,她也没细想,就是越发觉得庶兄待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