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把这葫芦放在眼睛跟前,确实是个连口都没开的小葫芦,大当家的为什么要给这个给她呢?
阿瑶想不明白,她把葫芦压在枕头底下,慢慢地趴着睡去了。
夜里,阿瑶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就见柳嬷嬷面色严肃地望着她,“姑娘,快穿衣服,老奴送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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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意行带着人从陈氏说得小路靠近庄子,一旁的副官举着火把,勾着腰照着前方。
一座占地极广的庄子映入眼帘,庄子里没有灯火,想来是已经到了安寝的时间。其他副官带领的两队人还没到指定的位置,沈意行不急着行动,让将士们注意警戒,保存体力。
“赵承润找到了吗?”沈意行看着阴森森的后山,语调淡淡的。
副官小声道:“赵公子走得急,且有些功夫在身上,派了几个小队去找了,现在还没有消息。”这种少年人胆子大,又有些不识好歹,一口气走多远都是有可能的。
沈意行不在意一个不服管教的少爷会不会死在后山,且照这个旱灾的程度,他几乎不会有被冻死的可能,
但是他父亲赵永年,位极人臣,是个惯会使阴绊子的笑面虎。嫡长子要是死在了他这,也是个麻烦事。
沈意行沉吟一会,一张玉雕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命他们继续找,找不到就明天再说。”
目无军纪,在军队里,这种人要不是他姓赵,沈意行都不会多问一句。
很快,李忠岩带着另外一个分队,从山脚上来了,他让队伍熄了火把原地警戒,接着自己竟然向沈意行这边来了。
“世子。”李忠岩向他一拱手,男人身高体壮,说话也嗡嗡地响,“下官听说冯家二娘子也在这匪窝之中?”
沈意行并不意外他知道,镇南王不会安分地呆在后方,他抬手示意李忠岩起身,没心情同他绕弯子,直接道:“李副官有何事?”
李忠岩有些讪讪地笑了笑,他是冯将军的旧部,两人是过命的交情,冯清雅又是冯将军唯一的子嗣,就是想着当年的情谊,他也要保证这小娘子安然无恙,“世子到时可否也帮着找找二娘子。”
李忠岩打过很多仗,知道到时情形乱,怕女孩受些不必要的折磨。
沈意行朝他颔首,眼神却看着庄子,语调变得散漫,“将军放心就是。”
男人丰神俊朗,气质温和,专注地望着庄子,面上的表情有些漫不经心,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李忠岩粗人一个,踌躇一会,见男人不打算继续说下去,只好朝他一拱手,回了自己的队伍里。
眼见三支队伍都已经到了事先商量的地方,沈意行慢慢把剑□□,剑锋磨在鞘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细微的嗡鸣声。
“三面包抄,先围起来。”男人的声音里带着股说不出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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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慌忙地穿上衣服,就见外边几乎被照成了白昼,大元的士兵扛着大旗,将庄子围了整整一圈,真是插翅也难逃。庄子里的人竟然不见慌乱,依旧有条不紊地开始召集庄子上剩余的战斗力。
柳嬷嬷还在催她,“那个冯家二娘子真是疯了,竟然说自己联合姑娘把庄子的密道传了出去,张奇那个老贼这会要拿姑娘问罪呢。”
阿瑶穿上衣服,半晌都摸不着头脑,磕磕绊绊地:“嬷嬷,我不知道密道的。”
小女孩面上有些慌乱,白嫩的脸颊上睡得红扑扑的,柳嬷嬷见了心里有些不舍,自然是相信她的,“这老贼借题发挥,老奴已经给主子传信了,姑娘先找个地方躲一躲,等主子回来了,把那老贼狠狠地修理一顿。”
冯清雅一个错漏百出的谎言,明眼人都不会信,她从哪里能传消息出去?张奇怕是要借此泄私愤。
阿瑶穿好衣裳,知夏慌忙地拉着她要走,阿瑶走到门前,忽然想起了什么,哎呀一声,“我得去把小黄放了!”
阿瑶不知道会是谁胜谁负,可是万一大当家的吃了败仗,这庄子叫朝廷占了去,小黄可不要饿死。
知夏拉不住她,只得叫她去解了小黄的绳子,小黄早就吓醒了,上窜下跳想跑得不得了,阿瑶把它一解开,它立刻就没了影子,跑得比人都快。
阿瑶临走前,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间,将那个小匣子也揣在了怀里。
柳嬷嬷叫两人往庄子后门走,还把小门悄悄告诉了她们,颇为不舍道:“外头有姑娘的亲人,只管往外跑,老奴把那老贼堵住。”
“可是嬷嬷你怎么办?”刀剑无眼,老人家身体也不好,阿瑶几乎想拉着她一块走。
柳嬷嬷摸摸她的头,见她的目光里满是担忧,不由笑道:“姑娘放心,这庄子可不是看着这么简单,把我们围起来容易,想打进来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柳嬷嬷说得还有些自豪,阿瑶只好连连点头,走前还掷地有声道:“嬷嬷,我还会再回来的!”
她说得真心实意,已经打算好了,她在外头躲一阵,等朝廷的人走了,自己再悄悄地回来。
柳嬷嬷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只摆着手叫她快走。
知夏听得脸色发白,只觉得这地方果然待不得了!拽着她就跑。
一路上竟然一个人也未曾遇见,阿瑶一路到处乱看,她是不会回冯府的,可是要是真出了小门,叫朝廷的人看见了,把她送回冯府是轻,再叫她嫁给元帝,那才真的是欲哭无泪。
可惜阿瑶并没有犹豫的机会了,张奇带着一队人,黑着脸守在小门前,见了阿瑶,扯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苦等冯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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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淮修并只带走了一半的人,所以当他看见庄子外边亮起成片的灯火时,他就知道朝廷的人找到了庄子的小路。
男人没有戴面具,面容清俊,气质内敛而淡然,他看着亮如白昼的庄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很轻地笑了笑,“这到方便了。”
寂静的山顶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是周元骑着马,被外头的小兵放了进来。
周元喘着粗气一路疾驰,跑到李淮修面前时,几乎要断气。
李淮修见他来了,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周元缓了好一会才有力气说话,“庄主,张奇要拿冯姑娘去阵前!”
“张奇要问冯姑娘的罪,说她联合庄子外头的人把密道泄露了。”
“还请庄主下令,属下这就去拦了张奇。”张奇辈分高,还上过战场,脾气特别倔,除了李淮修的话,他是谁的话也不会会听。
周元方才拦不住他,只好连忙来扯李淮修这封大旗。
李戾蹲在一旁,闻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会才不满道:“我讨厌这个老头,我也要去把他拿了。”
说罢,他拿起腰间的大锤,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
李淮修闻言垂了垂眼睛,面上看不出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半晌,他才轻轻嗯了一声,眼神平静地望着底下的庄子,“就这样吧。”
张奇不会平白无故就要拿阿瑶作伐子,怕是要用阿瑶换些东西,挺好的,这样回去了也不会和他们沾上关系。
周元一愣,“可是,姑娘与庄主……”
“冯姑娘清清白白。”李淮修忽然抬头看向他,英隽的脸上闪过一丝煞气,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再听见这样的话。”
第26章 一个 冯姑娘和您的表姑娘,您只能救一……
阿瑶和知夏一齐被捆了手, 带到张奇面前。
这是个留着长须,面相严肃的老头,阿瑶还记得, 他先前用一种很不友善的眼神看过她, 因此他虽然年迈, 但阿瑶对他的印象也并不好。
张奇年近七十, 已经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他曾在战场上受过伤,好像伤过脑袋, 后来就变得极为压不住情绪,说话也直来直去的, 十分没有分寸。
李淮修念着他功高劳苦,平日里并不与他计较, 他到越发觉得自己思虑周全了。
大皇子也被捆得严严实实, 叫人像畜生一样系在树上, 见了阿瑶还有心情调笑, “冯姑娘别来无恙啊。”
阿瑶见了他,一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皇子!”
知夏都跟着惊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
宫宴那天,大皇子久不露面,众人不当回事,就连陛下也并不询问。大皇子生性放浪, 早就名声在外, 跑到哪里喝醉了酒错过了宫宴也是有可能的。
皇后娘娘虽然着急,但是起初也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心里也认为大皇子估计又跑到哪里荒唐去了。
但是绝对没有人能想到,大皇子竟然叫这群土匪抓来了。
冯清雅也被捆着手, 面无表情地靠在一旁,一伙人就把这个角落塞得满满当当,隔着一道高高的围墙,外边不到十里就是朝廷的兵马,这群土匪也不觉得慌乱。
圆妞竟然也在这,靠在一个黑面土匪身后,悄悄地打量着阿瑶。
阿瑶勉强朝她笑了笑,心里忐忑,不知道张奇要怎么处置她。
大皇子见了阿瑶,先是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直到阿瑶有些厌恶地背过身去,大皇子这才眯着眼睛,冲张奇意味不明地笑道:“我可没有骗你,沈世子要是见了冯姑娘,怕是什么都会答应你。”
他这两日叫李淮修折磨惨了,一想起那人冷淡的眉眼,骨子里都是惧怕,可是这会李淮修不在,朝廷的军队仅仅只有一墙之隔,大皇子一下就有底气了,在他心里就不觉得朝廷会战败,待他又成了那个威风八面的大皇子,自然要叫这些人好看。
冯清雅望着大皇子,见他颇为狼狈,原本只能算英气的五官,经过几日折磨,竟然也变得极为普通,甚至还有些猥琐。冯清雅看了他好几眼,见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阿瑶,半点没有在意自己的意思,捏着袖摆,恨恨地扭过头,也不再看他。
张奇把折扇插进腰里,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他看向阿瑶,有些探究地打量起来。
虽然心里对她颇有偏见,但是张奇依然不得不承认,阿瑶确实生得极为美丽。张奇以往见过许多漂亮得女子,没有一个女子有她这般惊人的美貌,美得几乎有些邪性了。
夜色深重,阿瑶竟然觉得有些冷,她看向张奇,一张月白的小脸上满是诚恳:“我绝对没有朝庄子外头递过消息,将军要是不信,可叫她与我对质。”
闻言,冯清雅冷不丁地笑了一声,极为抗拒地扭过了头。
张奇本就不相信阿瑶的话,见冯清雅不愿意对质,也懒得去追究。
阿瑶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冯清雅是蠢还是恶,冯清雅此时也不知道世子会救她,只是为了拉阿瑶下水就撒这样的谎,她难道不怕张奇一时气愤就拿她开刀吗?
知夏更是气得脸色发青,想着等世子救了几人出去,定要世子惩戒她。
冯清雅并没有想这么多,她只是看着庄子外头,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没有丫鬟伺候,她好几日没换衣裳,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原本英明神武的大皇子,现在像条狗一样落魄。
冯清雅受了不止一点点的打击,她现在只想着要回冯家,叫王氏好好心疼她一番。
柳嬷嬷匆匆地从院子里赶来了,见阿瑶被捆住了,就一副要扑上来撕打张奇的模样。
张奇躲闪不及挨了好几圈,黑着脸,叫个下人把她拉开,“无知愚妇!”
柳嬷嬷呸了一声,“好你个张奇,多半是听说沈焦永的儿子来了,你……”后面的半截话,柳嬷嬷不知想到什么,吞回了肚子里,没再继续说下去。
张奇听了,脸色更黑,叫人把柳嬷嬷送回院子看管起来,看着乖乖坐在地上的阿瑶,一时更觉得她是个祸害。
他眯了眯眼睛,很快就想出一个既能将这精怪一样的女子送走,又能谋些好处的法子。
张奇也不欲多说,有些热切地望着庄子外。只等着庄主下令将这女子任由他处置,他就可以施展计划。没看一会,就见周元骑着马赶了回来。
周元翻身下马,见了张奇,脸色也不太好,只冷冷道:“庄主同意了。”
张奇立刻大喜,心中得意,不过一个女子,倒让柳嬷嬷几人当个宝了,还是他最懂庄主的心。一个女人算什么,比起家国大业,这都是些不足挂齿的东西。
有了手里这几个人,完全可以不废庄子的一兵一卒,就可让朝廷退兵。甚至,还能谋些意料之外的好处。
阿瑶同知夏靠在一块,有些忐忑地望着周元,周元现在骑马跑进跑出,一定是去请示大当家的了。
感受到阿瑶有些殷切的目光,周元犹豫一会,避开了她的眼神。周元从小跟着李淮修,一向以为自己了解他,现在却发现,自己或许看到的都是表面,他并不懂庄主的想法。
周元并不看她,阿瑶明白过来了,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酸楚,难道大当家也不相信她吗?
张奇看了一眼庄子里剩下的人,琢磨着叫周元出去交涉,他们有这么多的人质,该着急的是朝廷了。
这时,远处忽然有一队巡逻的士兵压着个人过来了。
张奇皱眉看过去。
阿瑶也跟着往那边瞧,只见足足有四个身材高大的壮男男子一块使力,才堪堪压住了一道有些清瘦的身影。待走近些,众人才发现这不过是个至多弱冠的少年,相貌俊美,只是满脸煞气,力大无比,叫人不敢看他。
阿瑶却惊得差点叫出来,只觉得今夜实在太过刺激,这不是赵承润吗!
不怪阿瑶这么惊讶,她对这个野性难驯的少年实在太有印象了。
有一年上元节,阿瑶同几个闺阁好友出门赏花,这是难得的女子也能随意走在大街上的一天,虽然仍然要带着面纱,但是比起以往整日关在院子里赏花会友,已经是极好的机会了。
上元节历来的传统就是叫少年少女们有个机会相看一番,往年有不少公子贵女都在上元节看对了眼,不知成了多少佳话。
阿瑶虽然已有婚约在身,但是沈意行恰好出京办职,不少少年都蠢蠢欲动,不奢求多的,想着能同她搭上一句话也是好的。
谁知阿瑶带了十几个护卫,面纱将女孩如月生晕的面庞遮得严严实实,这些少年没有一个能近身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佳人路过。
阿瑶唯独让一个人堵住了。
京城的百香阁里,赵承润清走了所有的人,同阿瑶呆在一个厢房里。
阿瑶那时只在宴会上见过他几次,连话都未曾说过,不知道他将自己堵在这屋子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