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今天这么一遭,阿瑶有些难受地想着,她是真的没有家了。
阿瑶在一旁忧愁,李戾却感知不到她的情绪,见她虽然面色愁苦,但是没有要哭的意思,就耸耸肩,有些随意道:“你说完了吗?”
阿瑶愣愣地点头,还有些不舍,“此去经年,这一别怕就是……”
李戾最不耐听这些文绉绉的话,抬手就把她抬到了肩膀上,“那我们走吧。”
阿瑶:“……”
“李大哥你快放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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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淮修点了两千人进了庄子。
张奇还死守在庄子里不肯出来,好几个人去劝都没办法,老人脸颊鲜红,仿佛回光返照一般躺在躺椅上。
“我就在这,死也死在这。”
李淮修无法,叫人打晕了把他抬走,专心对付眼前的局面。
大火已经烧光了庄子的三分之二,不少院子都已经烧塌了,李淮修置身一片火海,很淡定地叫人在树林边缘撒些隔火的东西。
要是烧到了树林,百姓一些仅剩的可以充饥的东西估计也要没了。
“还有两个人质。”男人沉吟一会,轻笑一声,“一个送到徐州,一个送回京城。”
沈意行不在意俘虏的性命,李淮修也没必要替他在乎,但是做个人情也是顺手的事情。
周元讶异地看着他,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李淮修漫不经心地吃了药,“那更好了,我救了他们,以后更要好好报答我。”
周元弯了弯腰,转瞬便明白了李淮修的意思,连忙叫人护送大皇子与赵承润。
庄子里的人已经清光了,李淮修还叫人去阿瑶院子里搜罗一番,一些紧要物件都运到渝城去。
待庄子里只剩下火光以后,李淮修抽出剑,按了按脸上的面具,气场一下沉凝下来。
他看着一片狼藉的庄子,轻声问:“沈都司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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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意行见庄子已经烧了一半,可张奇再也没有出现了,他很轻地蹙了蹙眉。
庄子上的人估计也转移走了,不然不会如此安静。
“叫人把庄子包紧一点,有人出来就拦住。”
一旁的副官领命而去。
庄子里一直没人出来,老太监看着也急,生怕自家世子跟着冲进去了,正这般想着呢,沈意行就翻身上了马,老太监心里一咯噔。
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淡淡道:“不等了,叫人跟着我进去。”
老太监一张脸皱成了菊花,想拦又不敢拦,一拍脑袋,去后方找镇南王了。
冯大娘子金贵,他们世子也金贵呀,这水火无情,世子要是有个好歹,老太监伺候他一辈子,也跟着不想活了。
沈意行顺着庄子的小路进去了,还没走进去一些,就被一群穿着短打的土匪堵住了去路。
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漫不经心地骑在马上,悄然拦住了他们。
李淮修看着对面的人,笑道:“沈都司,久仰大名。”
李淮修虽然带着面具,但是气质过人,不像这山野出生的人,像个教养极好的高门公子,很难叫人相信他就是这群土匪的头头。
但是再难相信,也不得不信,沈意行一边打量着他,一边不轻不重地颔了颔首。
两人带着人,一时都沉默了,在火光中对峙起来。
沈意行看了李淮修许久,神色不明,过了半晌也笑了笑,很温润的感觉,“你是这庄子的主人?”
李淮修嗯了一声,开门见山道:“沈都司此番前来,不就是为了救你表妹吗?现在表妹也救到了,沈都司驻足在此,难不成是为了看风景?”
沈意行左右打量庄子,“本官来找未婚妻。”
他语调闲适,天经地义一般,“本官家里的人,一时没照看好,现在自然要找回来。”
李淮修点点头,非常赞同的样子,“沈都司是个重情义的人。”
沈意行抿唇,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他的眼神一瞬间锐利起来。
和这土匪打了半天太极,沈意行已经有些不耐了,他带了这么多人,根本就不怕对方。
这时,副官突然带着一队人,从队伍后方急急地到了前面来,尴尬冲沈意行拱手。
“世子,王爷说要撤了您的指挥官。”
沈意行面无表情,“叫他滚。”
镇南王怕是疯了,打仗的时候随意更换指挥官。
副官也陪着笑脸,“王爷说了,冯二娘子救回来了,刚刚有人传消息,说大皇子与赵公子也安全送回去了,咱们一兵一卒都贵重,倒不必如此死磕,稍后再想其他办法就是。”
沈意行抬头看向对面,两人隔着百米,只能隐约看见李淮修冲他勾了勾唇。
沈意行握紧了缰绳。
他把兵符扔给副官,语调像含了冰,“那就叫我的人进来。”
副官勾着腰,头几乎低到地上去,“镇南王叫人堵住了庄子,只准出不准进。”
沈意行看着身后的军队,估计进来的全都是冯家军,镇南王撤了他的指挥使,这伙人就不会听他的。
他深深地呼了口气,叫自己平静下来。
夜里已经起了寒风,他觉得刺骨的冷,沈意行身后站着千军万马,但他知道其实只有自己一个人。
沈意行从小就知道权利至高无上,他读了很多书,替朝廷办了无数案子,元帝还正常的时候,几次想要拉拢他,他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权利,能掌控住自己想要的。
可镇南王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叫他深切地认识到,不够,远远不够,他还远远不够强大。
沈意行撤了兵,他骑着马奔向另一个方向。
夜里冷,他不知道阿瑶在哪,不知道她吃得好不好,有没有人照顾,有没有一个人掉眼泪。
这股牵绊像一根绳子扯住他的心脏,叫他没有办法远离。
他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叫自己强大起来。
男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树林间,副官连忙去禀告镇南王,说世子一个人不知道去哪了。
副官有些担心,世子要是一个人去劫那帮土匪,没事还好,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刚刚这群给镇南王办事的小喽啰可就惨了。
镇南王懒懒地笑了笑,“他有分寸。”
眼见对方退兵了,周元还有些懵。
“庄主,我们要不要乘胜追击?”
李淮修调转马头,男人取下面具,面容像是画家精心描绘出来的,他显然心情不错,轻嘲道:“打的赢才叫乘胜追击。”
他原本就是来拖延时间,还耍心机讨了个巧,现在估计庄子里的人都占了渝州城了,他们自然是能不打则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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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承润是被五花大绑送走的,他喘着粗气,躺在马车上破口大骂。
外边那几个土匪眉头都不皱一下,只当没听见,一心一意赶着夜路。
赵承润满心忧虑,只要一想到阿瑶被留在那匪窝里了,他就觉得自己额上的青筋都在跳。
马车行了一会,突然停了下来,赵承润连忙把耳朵贴在马车壁上,外面传来细碎的言语声,他竟然听见了自家老头的声音。
马车外,赵永年朝几个土匪和善地笑了笑,“谢谢几位小兄弟了,本官管教不善,叫犬子闯到庄子上,多有冒犯了。”
几个土匪对视一眼,朝他拱拱手,“赵将军言过了,竟然公子已经送到将军这,我等还急着回去复命。”
赵永年于是叫身后的下人搬来几袋粮食,“还请几位将这些薄礼带回,也替我再谢谢你们庄主。”
没人同他客气,把粮食搬上马车,又将一脸懵的赵承润扔下马车,就驾着马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永年坐在马车上,叫人把赵承润松绑,沉声道:“到马车上来。”
赵承润被松开以后,站在原地活动了胳膊手脚,赵永年见状不咸不淡地催促两声。
少年抹了把脸,在心里暗骂两句,吊儿郎当地上了马车。
赵永年坐在他对面,马车在夜里疾驰起来,男人看着对面没个正形的儿子,冷哼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赵承润冲他一笑,有些少年不知愁的意味,“打仗呗。”
“你在丢我的脸。”赵永年截住他的话头,面色沉凝道:“你在丢赵家的脸。”
赵承润一下黑了脸,“我怎么丢脸了,我在后山巡逻,一时失手叫人抓了,难不成要我躲在队伍里当懦夫吗?”
少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赵永年看他两眼,见他那副年轻气盛的模样就忍不住嗤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在人家那里排的上号吗?”
这话触及了一个羽翼未丰的少年隐秘的自尊心。
赵承润捏了捏拳头,他看着赵永年,眼睛里像是冒着火,一字一句道:“关你屁事。”
赵永年冷笑一声,抬腿就是一脚,踢得赵承润撞烂了马车壁,直直地飞出去摔在路上。
马车停也不停地往前跑去,赵永年有些嘲讽的声音也随之飘远,“你有能耐,自己跑回来吧。”
赵承润平日里叫赵永年打习惯了,立马就翻身坐在地上,望着远去的马车,他面无表情地骂了句脏话。
第30章 赔罪 大当家的同你道歉
庄子最终被大火吞噬, 李淮修看着这个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地方,眼神微微沉凝。
他骑着马在山坡上徘徊许久,最终一挥马鞭, 朝着渝州城疾驰而去。
李淮修进入渝城的时候, 天色已然要放亮了, 周元同几个面色煞白的官员守在城墙上。
见李淮修骑着马直入渝城, 一行官员连忙从城墙上下来,点头哈腰地欢迎李淮修。
这些官员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看得懂形势,
渝城是个小城,一时能调出的兵才堪堪三千人, 刘刺史被李淮修命人杀了以后,这几个平日里被刘刺史压了一头的小官, 即刻就准备给自己升一升品阶了, 还没摸清楚情况呢, 就带着自己那几百个府兵, 急急地就要去除匪,抢一抢这功劳。
待周元领着几千兵, 悄无声息地将渝城大门围了起来, 几人就傻了眼,他们连刺史的令牌都没有,一千个兵都凑不出来。更不说这些兵气势如此渗人,怕是手上都沾过血, 哪里是城里那些酒囊饭袋可以比的。
几人都是小官, 自然是保命要紧,几乎是即刻就换了副嘴脸,同周元一起,巴巴地守在这, 这会见了李淮修,恨不得上前去扶他下马。
周元很是见不得他们这幅做派,一直冷着脸,到叫几个小官越发忐忑,生怕这人不讲道理,将自己也一刀送走。
好在李淮修虽有个土匪的名头,可行事做派完全没个土匪的样子,他没带面具,生得俊朗又带着笑,叫几人一下放了戒心,觉得他是个气度过人的翩翩公子,于是不再时刻担心自己随时人头落地。
李淮修并不搭理他们,只骑着马,慢悠悠地往城里走,几个官员怕跟丢了,连马都来不及牵,急急地跟在马后,脸上恨不得笑出朵花来。
渝州地方偏僻,天高皇帝远,这儿的百姓没少叫这些肥头大耳的官员欺压,平日里年份好,日子倒也勉强过得下去,可今年闹了大灾,粮食又叫这些权贵强征走了,百姓卖儿卖女以求生存的都不少见。
后来尸体多的连乱葬岗都堆不下了,百姓就裹着麻布,把尸体往山上扔。
因此,渝城里可以说是人烟稀少,大街上都少有人往来,即便是有人上街,远远地见李淮修一行人,骑着大马从路上压过来,也都急急地逃走了。
李淮修昨夜来时是半夜,倒不知道这城里白日里也是如此的荒凉。
马平纬是个八品芝麻官,生得一副忠厚老实相,往日里是给刘刺史抬高帽的,他这般讨好上司,几个同僚对他颇为看不上眼。这会见了新主子,马平纬也十分地上道,开始主动讲起为何这些百姓这般对他们避之如蛇了。
原来自从闹灾以后,这已经不是渝城第一次叫土匪打上门来了,只是以往勉强叫人守住了,不像这次,连刺史都叫人斩于马下,这些百姓慌乱自然对李淮修等人避如蛇蝎。
马平纬勾着身子谄媚道:“只是……公子一看就是不俗之人,想必非那不入流的匪患,只是不知您是哪家的公子?”
如今世道乱,连元帝自个都贪生怕死,远远跑到了徐州,他们这些官员,自然是谁手里有权利,就认谁做主子,脸色变得快的很。更何况,马平纬没少见过土匪,就没一位跟今个这位公子一般,个子高挑,面容俊朗,生的是恍若天神,没有氏族高门过人的底蕴,哪里奉养地出这般神仙公子。
“我姓李。”李淮修闻言笑了笑,他未带面具,露出的面容确实极为俊美,他语调随意道:“你怎知我们就不是?”
马平纬闻言一愣,脑门子都是汗,撑着笑脸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旁几个没搭上话的小官,彼此挤眉弄眼,也没人上去给他解围。
李淮修见状倒也不为难他,只懒懒地挥了挥马鞭,道:“你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即可,我们不会在这待太久。”
马平纬这才拱手,头上的冷汗都滴在在靴子上,“李公子想待多久都行,我等自然全力招待。”
李淮修闻言向他微微颔首,就跟着周元转入一条小巷,两人骑着马,转瞬就没了踪迹,只留下一行官员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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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被李戾放在肩头,她几经挣扎,数次想要逃走,次数多了,她又实在好抓,李戾还以为她是在同他做游戏。
懒洋洋地把人拎回肩头以后,还故意晃悠两下,好叫阿瑶能溜下去,他再一伸长臂,把人轻轻松松扯回来。
阿瑶:“……”
后来阿瑶也累了,李戾再怎么晃悠,她都不往下跑,还调整一下姿势,有气无力地坐在李戾肩头。
她一夜未眠,心情也欠佳,头发和衣裳也在树林里刮得乱七八糟,实在称不上得体,若是以往,这般模样阿瑶定然是羞于见人。但是现在,阿瑶只是拢了拢袖摆,待有人来便遮住面庞,其余时刻便不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