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行看他一眼,接着看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他觉得自己真的不理解沈焦永,沈焦永绝对比谁都想上那个位子,但是这种关键时刻,他为了让沈意行不舒坦,就能把自个的野心放在一边。
男人垂了垂眼睛,语气很不耐,“你在我这就这个价值,你不调兵,我就只能想办法叫你调。”
“不会是什么体面的法子。”
他手里还有樊氏留下的兵,上次去樊家也带了兵驻扎在京城外,起码在这个地界,他能掐住沈焦永的脖子。
沈焦永叹了口气,看着沈意行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男人笑眯眯的,“我前些日子同你外祖父通了信,你这孩子还真是胆子大。”
“你外祖父提了你同你樊表妹的婚事,你怎么不答应?”
樊老早早地就透露了要将自己孙女嫁给他,嫁妆就是如今借给他的兵,沈意行那时拒绝了,现在也是一个态度。
“我不喜欢就不会娶。”沈意行声音凉凉的,带着股嘲讽的意味。
沈焦永就叹口气,“你不愿意娶,有的是人愿意娶,你当那姓樊的是在做善事啊?”
“你若是不愿意娶,这些人你也用不上了。”
沈焦永抬抬手,眼神一下就暗沉许多,“这世界上就没有便宜的买卖,哪有人事事都能占便宜的,从小叫你锦衣玉食,你还不满足,觉得我对不起你。”
“想要权利,就得扔些不必要的物件,你认不清这个理,就永远都只能做沈世子。”
沈焦永这会显露出一些锋利来,眼神带着股凶性。
“我娘就是你不必要的物件吗?”沈意行沉默一会,眼神直直地看着沈焦永。
屋子里还有部下,这会都垂着头看着脚尖,恨不得消失在这地界。
沈焦永避开他的目光,面沉如水,“这些道理,你早晚要明白的。”
沈焦永收了他大部分兵权,叫他三日之内给自己答案。
沈意行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沈焦永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微哂一声。父子最是相像的,沈意行如今再怎么不屑,早晚和他一个样子。
部下还心存疑虑,“王爷,要不还是先从汴州调些兵来?”
淮王一招接着一招,打得人步步后退,迟早要出了京城。
沈焦永摆摆手,“那李淮修心里一口恶气憋了十几年,他绝对要往徐州去,不见血是不会停手的。”
他们只需要守在京城,李淮修按捺不住的时候,他们就能联合徐王,合围把他包饺子。
所以兵力不重要,毕竟李淮修统共也过不了五万大军。
·
朝堂上吵成那样,后宅里自然也能听到一些风声,更何况李淮修一向不瞒她这些事情。
阿瑶又见跟在李淮修身旁的乌正等人,前段时日还面带愁容的,这几日忽然就有种满面春风的感觉了。
阿瑶不过问,但是隐隐也能感觉到,或许年前就能有好消息了。
京城里的人闻风而动,不敢直接上门叨扰阿瑶,只敢往别处使劲,所以容善堂这几日是风头大盛。
在阿瑶的授意下,大公主也在关照容善堂的事情没几日就传出来了,一众大妇不管是不是真心要做善事,都往淮王府递了帖子,银钱也是小山一样往淮王府搬。
也不仅仅是为了捧阿瑶的场子,前几日阿瑶可是叫前朝那些人在朝堂上褒奖过的,哪个大妇除了浩命还能有这样的殊荣,自然是上赶着也要沾沾光。
况且阿瑶现在肚子还揣着淮王的种,过不了几日,那兴许就是另一番境况了,到时她们想攀都攀不到。
还有个真心信了阿瑶是做善事才怀上孩子的妇人,刘首辅的长媳周氏,亲自上了淮王府的门。
这刘首辅就是阁老,如今内阁里资历最老的,话语权也是最大的,上次就是他拍板说阿瑶的容善堂办的好。
周氏嫁进刘家的门,五年都未曾有孕,已经过了病急乱投医的时候了,现在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年前若是还没有消息,就要给家里几个姨娘停药。
越是世家越是注重名声,决计不会弄出庶长子之类的败坏门风,但是若是嫡妻生不出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周氏是个看着精明强干的妇人,不过眼下两抹青黑怎么也遮不住,见了阿瑶就爽朗大笑,夸她生得好,一身气度也是少见。
阿瑶同她寒暄几句,见她看着自己肚子的眼神柔柔的,就知道她是真心想要个孩子,直接同她把话讲明了,她怀孕是在建容善堂前头,叫周氏不要把希望都压在这。
“夫人不如找个擅长妇科的大夫,这样几年都没消息,若是身子没问题,再想些别的也好,若是体质亏损,好好将养回来就是。”
周氏这么些年了,什么大夫没见过,她也没责怪阿瑶,只笑了笑,“我本就没抱太大的希望,王妃也不必放在心上。”
阿瑶心里确实有些过意不去,叫人召来徐娘子,“这徐娘子于妇科有些巧门,倒是可以替夫人诊诊,”
周氏没拒绝,还是笑眯眯的只当叫阿瑶宽心,一边絮叨,“我身子是没问题的,许是没这个命,天生就要养别人的儿子。”
阿瑶不知道说什么好,等徐娘子诊治完了,也确实如同周氏所说的那般,周氏的身子没问题。
周氏到底是有些失望的,没再久留,匆匆离去了。
周氏也是出身世家,从小就仔细养着,有问题也早早地修整了,绝对是很康健的。
难不成真是命?
阿瑶也不懂这个,倒是徐娘子有些迟疑道:“刘夫人是很康健的,按理说早该有孩子了,若是房事没问题……可能就是……”
那多半就是男方的问题了,阿瑶抿了抿唇,心里也赞同。
生不出孩子就一定是女方的问题吗?那刘首辅的长子也该看看大夫才是。
但是到底不是自家事情,阿瑶不好提醒,稍作不好还要叫旁人厌恶。
阿瑶把目光又移到了容善堂上。
从外头来的,不管是奉承还是实打实的好处,阿瑶都照收不误,叫人在容善堂前立了块高高的牌坊,把捐赠的银钱的大妇带上自个的姓,都刻上去了。
不管这有什么用处,这下叫那些夫人心里舒坦了,虽说这钱花出去了就没准备收回来的,但是没承想还有个牌坊,家里的公公夫君提起来都要称道两句。
说句不好听的,日后就算是淮王不能登顶,他们这也没有惹镇南王的晦气,毕竟这不是实打实的站队,脸皮厚一些,说自个不过是在做善事罢了,谁还能把淮王党的名头按在自个头上?
这些人都精得很,早早就打好了算盘。
阿瑶算是见了众生百态了,顺势就漏了消息出去,淮王妃还惦记着城外的流民呢。
第二日京城外头就一片祥和,一夜之间,流民大数都安置好了,城门前竖起一块高高的牌坊,淮王妃的尊号就刻在上头呢。
这行动力叫阿瑶叹为观止。
柳嬷嬷倒是见怪不怪,手里还绣着小主子的长袜,“日后王爷若是能叫王妃更尊贵些,您遇到的知心人就更多,您露个口风,有的是人要给您排忧解难呢。”
阿瑶原本以为想从这些人手里捞钱难之又难,谁知道这样容易就办好了,后续还有计划都派不上用场了。
柳嬷嬷见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把袜子放在一旁,“王妃安心就是,外头多的是人打破头抢着能为您排忧解难呢,这都是人精,讨好了您就是讨好了王爷,好处自是只有自个才能体会的。”
阿瑶有些懂得了舒岚郡主为何愿意拼了命地往上爬了,到了这个位子,真是做什么都顺心。
她难免又想起赵书研,如今也不知在哪。
阿瑶又加了些人手去找她,只盼着无事才好。
但是有知心人,自然也有些分不清形势的人。
这日阿瑶小憩完了,就有人上门拜访。
阿瑶有孕了,按说有些眼色的都不会这时候上门,还得劳烦阿瑶来接待。
这人姓乌,是乌正的父亲,如今已然年近六十了,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的,叫人称作乌老。他还带了个小娘子来,看着柔柔弱弱的,一双眼睛满府看。
“乌爷爷,我心里有些害怕。”这小娘子正是陶娘子,这会拿着帕子按按眼角,“我上次来,就叫王妃拦在门外了,我父母双亡,一个不讨喜的人,王妃现在该是也不愿意见我的。”
乌老一扬眉毛,“她敢,她一个晚辈,王爷给她两分薄面是她的福气,如今有孕了,自该大方得体,主动替王爷娶两门侧妃,若是敢做那妒妇之举,王爷一封休书送她回娘家去!”
柳嬷嬷本来是来带路的,把这两人一看,直接就遣人禀告了李淮修。
那人把这乌老同陶娘子的话一学,前院立刻就递了消息来。
两人被拦在了阿瑶的院子外头,叫人领着去了前院。
阿瑶等了会,只等来了柳嬷嬷。
“不是说乌老要来吗?”阿瑶还换了身正式些的衣裳。
柳嬷嬷才不说这起子糟心事坏了主子的心情,只笑眯眯道:“叫王爷请到前院去了,想必是有大事要商量。”
阿瑶只好又换了常服,“正好,我也懒得见。”
若不是司琴说这乌老也是李淮修身边的旧人,她是提不起劲来见的。
“乌老来找我做什么呢?”阿瑶打了个哈欠,要找也该去找李淮修。
这几日天气渐渐冷了下来,柳嬷嬷给阿瑶搭了个薄被,“就是倚老卖老,往日在太子跟前有些体面,现在在王爷这也是排不上号的,您不必在意。”
柳嬷嬷都这样说了,阿瑶于是也不放在心上,转而想起了别的。
马上就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日子,李淮修要过生辰了。
阿瑶原本准备私下里献舞一曲,谁知道突然来了个小娃娃,她双身子的人,自然动不得了。针线也不能拿,柳嬷嬷在方面有些迷信,一见她做些劳神的事情就心慌。
阿瑶前两日缝了个荷包,柳嬷嬷在一旁跟着紧张,叫阿瑶觉得自个一针一线都穿到柳嬷嬷身上去了,只好放下不再折磨她了。
还能送些什么呢,阿瑶有些发愁。
女孩倚在美人榻上想,一时面红一时发呆,也不知想出个什么章程。
·
那边的冯老同陶娘子被请到了前院,乌正跟在李淮修身边,一点也不知道自家老子带着陶娘子来这了。
不然他就是叫这老头敲上两拐杖也要拦住他,王妃在王爷这是个什么位置,他老子这不是上门来找晦气吗。
李淮修低头写着什么,抽空叫乌正出去处理。
这几日朝堂上的风向瞬息间就有变化,李淮修单凭手里的兵权来说,是没什么胜算的,但是镇南王的兵都被留在了汴州,就京城如今的形势来看,他们还是占上风的。
且李淮修走了步偏棋,他既然决定不去徐州了,那先前的计划全都要改。
如今朝堂上一片乱象,世家林立,大元的上层叫世家把控,寒门之子读书就不简单,侥幸入了朝堂也叫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在朝中没有师门辅佐,即使要拜在哪个老师的名下也没有门路,进了庙堂就是独木难支,战战兢兢地做个小官,难有出头的人。
袁德运能从一个杀猪佬变成官身,那都是占了老师的东风,即使这样在渝城也是不受待见的,更何况不是所有人都能取了老师的女儿,叫人毫无保留地辅佐。
这里头几十年的积累,朝堂上割裂出个大口子,两波人上朝都泾渭分明,绝不同对面的沾边。
他们打了一次这个点,效果肉眼可见。
李淮修抬起头来看了乌正一眼,“私下处理吧。”
乌正知道这是李淮修保全了自己的体面,朝李淮修拱拱手才出了门。
乌老不是个好劝服的人,乌正也没打算劝他,连哄带骗把人关家里了,就来处理这个陶娘子。
陶娘子没想到,自己都进了淮王府了,却连李淮修的面都见不上,一时泪光点点,怯怯地看着乌正。
乌夫人在一旁看得膈应,一甩袖子进了屋。
这陶娘子一身衣裳虽然看着颇为体面,但是细看就能发现都是半新不旧的,日子想来过得寒酸。
这般想尽法子也要挤进淮王府,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罢了,现在还骗到了他老子的头上。
今天若真是一时不查见了王妃的面,乌老又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几句话把王妃气出个好歹,乌正日后也别跟着李淮修办差了,留条小命就不错了。
乌正冷笑一声,叫人把陶娘子抓起来,“我看你处心积虑想要进淮王府,怕是为了窃取府上的机密,不知是奉了何人的命令!”
乌正叫人把陶娘子投到地牢里去,免得出来祸害人。
陶娘子哪里见过这场面,吓得花容失色,尖着嗓子叫道:“我是来找李戾的!”
乌正叫人停手,瞥她一眼,“你同大公子又有什么关系?”
陶娘子泪眼模糊,浑身打摆子,“李戾心悦于我的,你若是敢动我,他必是饶不了你的!”
第87章 反应 亲近
李戾到底是主子, 陶娘子这般一喊,乌正就不好作为了。
乌正眉毛一皱,“待我向大公子求证一番, 姑娘若是敢说些胡乱话来糊弄下官, 下官必不会饶了姑娘的。”
陶娘子方才见了地牢里的景象, 这会牙关都在打颤, “不会的,不会的。”
李戾以往就是她的跟屁虫, 现在一定还记得她的,一定会像以前一样保护她的。
乌正没再说什么, 原本准备叫人先把这陶娘子关到厢房里去的,想了想, 把人带着一起去了李戾的院子。
李戾这几日叫李淮修安排了差事, 每日带着禁军在城里巡逻, 虽然一去就是半天, 但是好歹有了个出门透气的机会,李戾去的还挺高兴的。
他的副官同李淮修报告的时候, 还会说他做事认真, 总之算是有了个打发时间的差事。
今天李戾正好轮休,侍女都守在屋外,他坐在书桌前,脊背挺得板直, 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黑乎乎的眼睛, 一动不动地看着手里的信。
也就两三页,他愣是看了快一炷香的时间。
看完了就又看一遍,脸上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但是像是看不懂似的又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