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已经错过太多太多了,从她呱呱坠地,到蹒跚学步,再到她长大成人,他都没有参与过,从前他一心想要找到她,至少让他知道她是生是死,所以几乎不会去想这些,现在他开始惋惜自己没能早点找到她。
云落影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明明还没有确定她就是那个孩子,他现在就已经操心这么多了。
他有时候觉得,如果那些人不把云朗送到自己的眼前,直接就说他儿子在他们的手上,或许效果能比现在好一些。
云落影接过属下递过来的地图,右手食指落在图山城上,随后移到尘缘界的边缘处,轻轻点了两下,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将眼前的地图卷了起来,起身对属下道:“行了,我们去图山城吧。”
转眼除夕已至,从天刚蒙蒙亮时,玉京城里的鞭炮声就一直没有停下过,不少穿上新衣服的孩子拿着爆竹在街上放着玩,等到的晚上的时候,乔家会和往年一样送给他们一些用灵气制成的小烟花,这种小烟花不仅放起来好看,还不会引发火灾,燃放的时候也不会伤到人,小孩子们喜欢,父母也更放心。
乔家的一部分弟子都回了家去,与自己的父母共享天伦,剩下的一部分已经是无家可归,只能留在乔府中,今晚大家聚在一起,也算是团圆。
乔家的弟子们大多已经可以辟谷,可这顿年夜饭不能不吃,明决闲着没事也帮着厨房忙活了几道菜,得到乔家从上到下的一致夸赞。
炎犴和白狳还是第一次跟着人类一起过年,这段时间炎犴撒娇卖痴,总算让乔家的这些弟子们重新跟它玩起来,白狳本来很瞧不上炎犴这般作态,但是不久后,它发现炎犴已经可以吃上肉干,而它最近连一个萝卜都吃不到,白狳不得不放下自己高傲的身段,学着炎犴的样子向这些弟子们撒娇,但是那天晚上在城外白狳给他们留下了太重的心理阴影,大家短时间内都不太愿意搭理它。
好不容易熬到除夕的这一天晚上,白狳终于得到了两个饺子稍微改善一下伙食,结果咬开一看,好家伙,还是萝卜馅的。
炎犴的饺子却是牛肉圆葱的,而且还是整整一盘子,足足有二十多个,虽然白狳也不是很喜欢吃肉,但是这种完全不受重视的感觉还是很让异兽难过的。
这么多年,它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委屈,可是看明决的意思,它似乎还得把这份委屈给继续受下去。
打碎牙齿也只能往肚子里咽,还有比它更可怜的异兽吗。
其实应该是有的,就是它没来玉京城前的炎犴。
白狳再次痛恨自己,为什么非来玉京城,不就是被吵醒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回好了,它都可以在这里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睡死过去。
大家高高兴兴地围在一起吃着年夜饭,说着这一年来发生过的各种值得回忆的往事,说到兴起就要喝一杯,几息工夫已经喝了好几坛酒去,不过今天是除夕夜,素日里不苟言笑的乔昱章今日看起来也和蔼了许多,同他们一起喝了几杯。
烧了纸,祭祀了先祖后,有喝多了的弟子提着长剑,在庭院中舞了起来,舞得那叫一个乱七八糟,狗熊跳舞都比他们好看,偏偏同伴们不知道是也喝醉了,还是故意的,拍着巴掌起哄叫好,嘴里嚷着再来一个。
还有弟子偷偷跑到乔挽月的面前,向她借了一颗唤灵珠,要把他们舞剑的场面都给记录下来,留着日后欣赏。
乔挽月干脆送了他两颗,真不愧是同吃同住了三年多的好兄弟,少认识一天的都干不出这等事来。
明决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支玉箫,站在廊下,轻轻吹奏起来,晚风吹拂着他宽大的衣袍,盛大的烟火下,他像是刚刚落入这凡间红尘中的谪仙人。
乔挽月没来由地又想起了那个银面人来。
明决察觉到乔挽月的目光,将唇边的玉箫放下,转过头看向她,微微一笑,便又融入这无尽的的凡尘琐事当中。
乔挽月走过去,靠在明决的肩膀上,看着不远处的人群,乔昱章正被弟子们拉着裁判哪个弟子剑舞得更好一些,明决看了一会儿,侧过头,小声对乔挽月说:“二叔看起来好像是有些喝醉了。”
乔挽月嗯了一声,对明决说:“等会儿可以多要点压岁钱。”
明决现在成功突破了第一重境界,跟着乔挽月过来要压岁钱也稍稍能有些底气。
他还从来没要过压岁钱,毕竟这修真界中也找不出一个比他的辈分还要大的,让他去跟乔昱章要压岁钱,那还真让人怪不好意思的,但若是跟他的娘子同去,意义就不一样了,明决就挺期待。
不过在此之前,乔挽月得先给乔家的这些弟子们发点红包,怎么说也是新年,希望大家能讨个好点的彩头,子时一过,便是新的一年,乔挽月本想在这个时候将自己早已备好的红包分发下去,只是见了弟子们一个个醉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即使现在把红包给他们,说不定明早就都没了,乔挽月最后决定还是等明天他们酒醒过来,再把红包给他们。
眼见这些弟子们越来越过分,已经有人在结了冰的池面上凿了个窟窿,准备下去抓鱼上来烤来吃,炎犴与白狳蹲在池边,想要看看等会儿会有几个弟子跳下去,输了的那个陪着他们一起跳下去。
乔挽月走过来,站在池边准备下去捞鱼的弟子们此时已经开始宽衣解带,这场面委实不大好看,乔挽月摆手道:“都快回去歇息吧。”
有弟子醉醺醺地走到乔挽月面前,跟乔挽月解释说:“家主,我们正在比赛捞鱼,看谁捞得多。”
这个季节跳到水里捞鱼,她看他们不是要比谁捞得多,这是在比谁死得快。
乔挽月板着脸,训斥道:“还不快回去!”
弟子们有些发愣,不明白他们家主怎么突然就生气了,乔挽月呵斥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明天是不是想去站桩了!”
弟子们一听这话,再不敢说什么捞鱼的醉话,赶紧往平日里住宿的院子跑去,生怕跑得慢一点就被乔挽月扣下来留着明日站桩了,将这帮酒鬼们都给撵回去以后,乔挽月敛去脸上严厉的表情,转头看向明决,见他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白狳和炎犴两个赌鬼算算是都输了,它们也不是赖账的人,扑通扑通跳下去,乔挽月回头看了它俩一眼,炎犴她倒是不担心,只是白狳身上的伤好像到现在还没有好,等会儿淹死在里面,修真界可就有的乐子说了。
乔挽月正打算回去看看白狳怎么样,总不能真让它死在这里,便看到炎犴驮着湿漉漉的白狳从水中游了出来,一直小猫托着一只小白兔,若是不知道它们两个的真身,这一幕却是听让人动容的。
把弟子们都送走以后,乔挽月回过头见她二叔还站在原地,嘴唇微动,似乎正在念叨着什么,乔挽月走过去,才听清他叫的是师父。
乔挽月心中也有些感伤,她也想她的爷爷了,只是逝者已矣,再也不能回来,她扶着乔昱章的胳膊,对他道:“二叔,先回房休息吧。”
乔昱章嗯了一声,随着乔挽月转身。
明决上前一步,走到乔昱章的另一侧,对乔挽月说:“我来扶吧。”
乔挽月对他笑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松开手,他们两个就这么一起扶着乔昱章往里面的院子走去,弄得乔昱章倒是有些很不自在,搞得他好像腿脚不利索似的。
乔昱章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停下脚步,“行了,你们两个也不用扶了,该干干嘛干嘛去吧,我自己回去。”
乔昱章脸上的那抹酡红还没有完全褪去,不过眼中倒是清明一片,看起来已经完全没了醉意,乔挽月松开手,向他问道:“二叔你酒醒啦?”
乔昱章嗯了一声,他本来也没怎么醉,就是刚才弟子们将气氛烘到那儿了,他也不好扫他们的兴,陪着他们玩闹了一会儿,只不过后来他们一个个地想要捞鱼确实有点过分,他本是打算等着他们都跳进去之后,让他们受点教训再把他们给提上来,没想到他们先被乔挽月给呵斥回去了。
“你俩回去吧。”乔昱章道。
乔挽月笑了一下,对乔昱章说:“二叔你压岁钱还没给我呢。”
“这么大了还要压岁钱。”乔昱章虽是这样说着,但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包送给乔挽月。
乔挽月毫不客气地收下,说了句谢谢二叔,紧跟着问他:“明决的呢?”
乔昱章有些无奈地看了乔挽月一眼,对她道:“里面装了两份,回去自己分。”
明决在一边道:“谢谢二叔。”
乔昱章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当年明决和秦凡被乔挽月买回乔家的时候,乔昱章虽然觉得有些荒唐,但也没管太多,由着乔挽月去了,他相信即便乔挽月是真的想要找人双修,心里也应该有数,他那时想破脑袋也没能想到,其中一个有一天真能把他们乔家的这个小家主给迷住,非要跟他成亲。
乔昱章看到明决就忍不住要督促督促他,对他道:“挽月如今已经是第三重后期,前不久秦凡也突破了,虽然现在你突破了第一重勉强还行吧,但你切不可沾沾自喜,需得继续勤加修炼。”
明决应道:“二叔说的是,我一定好好修炼。”
“二叔……”乔挽月觉得明决已经很努力了,偶尔也需要适当放松一下,用不着这样逼迫他。
明决伸手拉了拉乔挽月的衣角,虽然他很高兴他娘子这个时候愿意出声维护自己,只是这话要是对二叔说出来,他肯定得更生气。
“嗯?”乔昱章转头看向乔挽月,追问她:“挽月你要说什么?”
乔挽月也猛地想起自己从前做过的一个关于明决和她爷爷的离奇的梦,自己这个时候插嘴确实可能把事情搞得越来越遭,这段时间他二叔忙着教训乔家的这些弟子们,没怎么管明决,她倒是忘记了梦中的教训,乔挽月笑着应道:“二叔说的是。”
乔昱章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向着自己的院子的方向走过去,乔挽月盯着他二叔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开口向身边的明决问道:“我怎么觉得二叔的酒还没有完全醒过来。”
总觉得他二叔刚才的那些话在平日是不会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的。
明决道:“看着还行,走得挺直的,应该醉得不厉害。”
乔挽月:“……”
她抬起手在明决的肩膀上轻轻锤了一下,等到乔昱章进屋以后,拉着明决往回走去:“行了,我们也回去吧。”
月光洒满眼前这条铺着白色鹅卵石的蜿蜒小路,乔挽月与明决手牵着手,回到他们的院子里。
进屋以后,乔挽月将外袍脱下,对明决道:“去洗个澡吧,然后我们……”
她的声音甜丝丝的,好像浸泡在蜂蜜中一样。
明决一时间被甜得有些头晕,他还以为他们两个今天晚上最多就是在床上数一数乔昱章送给他们的压岁钱,馅饼砸下来的太突然,他甚至觉得有必要掐自己一把,看看自己现在是不是在梦中,他叫她:“挽月?”
从白狳来的那天晚上后,他也就再也没提这个事,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能将他娘子给抱在怀里就让他很满足了。
乔挽月对他道:“我去问过周大夫了,他说你最近恢复得很好,”
顿了一下,又道:“本来那天晚上就该成事的,如果白狳不来的话。”
明决点点头,他果然还是想把白狳去给烤了吃。
屋内只剩下一盏暖黄色的灯火,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映在一侧的帘子上。
乔挽月双眼微微眯起,身体向前倾了一些,淡淡的花香从她的身上弥漫开来,她向明决问道:“你那天晚上是不是在装醉?”
“嗯?”明决将她的一缕头发从床上捡起,放在自己的掌心里。
乔挽月道:“别装傻,那天晚宴上你只喝了两杯酒,就连路都走不直了,今天晚上喝了这么多,现在还好好的。”
明决轻轻叹了一声,揽住乔挽月的腰,让她伏在自己的身上,问她:“被娘子发现了啊,那娘子要怎么罚为夫呢?”
乔挽月在明决的胸口拧了一下,贴在他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看着明决的耳朵在瞬间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绯红,乔挽月带着笑意道:“罚你等会儿好好表现。”
她低下头,张开嘴,咬住明决衣襟上的带子,然后轻轻扯开。
明决眸光幽深,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他笑着说:“好啊,一定不会让娘子失望。”
乔挽月不知为何,突然间觉得明决的笑容好像有几分危险。
一夜过去,东方的天际上泛起了浅浅的鱼肚白,乔挽月作为修炼之人,体魄比常人要强健许多,然这么折腾了一夜,也有些累了,再看明决,仍旧是神采奕奕,看样子是还想再来。
乔挽月实在困惑,他们两个到底谁的修为更高一些?
她没有把自己的问题问出来,就先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明决将乔挽月往自己的怀中带了一些,抬手熄了房里的灯盏,低下头亲了亲她嘴唇,现在他娘子已经把他给睡了,日后他的身份暴露了,他娘子应该会从轻发落吧。
会吧。
直到日上三竿时,乔挽月才悠悠转醒,因为在明决他们刚被她买回乔家的时候,周大夫说明决有些肾亏,所以这两年来她用了各种药膳给明决补着,现在乔挽月开始怀疑她这夫君补的是不是有些过头了。
日光透过薄薄的窗纱洒入房中,雕了花窗棂在地上映出一片整齐的光影,金色的流光一寸一寸爬上刻着大片海棠花的八步床。
正月初一的这天中午,柳三与季沉带着弟子们来到了玉京城的城外,他们为了追查那些魔修的踪迹,已经不眠不休地行了好几日了,纵然天辰宗的这些弟子们都天资非凡,此时也不免露出了几分疲态。
看着眼前高大的城门,柳三对季沉道:“前面就是玉京城了,我们在这里先歇两天吧。”
第69章
季沉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的这些弟子们,点了下头,这些弟子们这段时间确实受了不少苦,也该让他们稍微地歇息一下。
柳三的二徒弟许舸这次跟他一道从天辰宗里出来,知道他们要去图山城后,一直有话想要问问他的师父,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总算都从飞剑上下来,他开口向柳三问道:“师父,我们从天辰宗出来不是要找尊上的吗?现在怎么又追查起魔修来了?”
柳三看了他一眼,对他道:“反正也不知道尊上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顺便去查查这帮魔修在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