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宏为难道：“此次流民数量太多，进城反倒不安全，恐怕会引起本地百姓的恐慌和更大的混乱。”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道理想来贾郎中应该知道。”
黛玉问道：“不知如今米粮、棉被、棉衣等物是否充足？”
朱宏还没见过黛玉，于是赶紧拱手相问, 贾琏只得把说给谢湛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
朱宏是官场的老油条了，知道越是反常的越得重视，如今上头下来一个女扮男装的，那身份就值得深思了……总之是不能怠慢就是了！
朱宏道：“府衙库房还是有一些存粮的，城里的粮行，商铺和各位官员也都捐了一些钱粮。府衙又调拨了五千两银子用来购置了一些棉被。但是对于这么多灾民来说还是太少了。是以每日也只能一人供两餐粥饭。棉被也只能给一些病弱妇孺。”
朱宏看看天色说道：“此时天色已晚，两位长途劳顿还是先回府上用饭吧。”
黛玉：“太守先回去吧，还请让这两日负责赈济一事的官员留下协助我们。趁天还没黑，必须要把今天夜里如何避寒安排好，否则有些难民恐怕挺不过今夜了！“
他们不走，朱太守自然是不能走的。况且这确实是大事，朱宏本也是一个负责的官，只是对赈济一事不得章法罢了。
黛玉拉贾琏到一边，一二三四五交代的清晰明了。贾琏听的眼睛直发亮。情不自禁的问道：“你小小年纪如何懂得这许多事情？“
黛玉淡然道：“我读书多啊！再有就是我聪慧！“
没毛病！贾琏顿时无话可说。
交代清楚了，黛玉反倒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趁着天还没黑，带着自己的几个人回去休息了。
贾琏对朱宏拱手道：“朱太守，关于今晚灾民的安置我有几点想法，请朱太守听听可行否。”
朱宏赶紧回礼道：“贾郎中客气，宏洗耳恭听！”
贾琏：“琏以为可以把书院的学子、秀才、举人以及在石城各级衙门部门有职务的人归为一类。这类文人学子有功名的人，是属于比较容易让人相信的。不会轻易做些不好的事情，就算万一犯了错，也容易追查。这些人可以安排到城中富商官员家中暂住。”
朱宏点头，表示这个可行。
贾琏：“另外，我觉得我们应该在城中寻找一定的空置房屋，比如仓库、空房、甚至监狱都可以。妇孺集中住在一起，病弱集中放在一起，并且需要配两名大夫执夜，以备不时之需。剩下其余的人住在在一起。并且所有人晚上要给一顿饱饭，以抵抗夜晚的寒冷。同时夜间集体住在一个屋子里，可以点一堆篝火集体取暖，既保证灾民不被冻死，又最大可能的节约了资源。”
朱宏兴奋的击掌道：“妙啊！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能到室内过夜了！官员、商户再不济，收留一两个文人过夜还是可以的。以往他们不敢接收难民入住，主要就是担心”引狼入室“，怕难民见财起意。文人总是有风骨的。让人放心！”
“妇女、病弱和男人分开集中住宿，这样就避免了夜间生事！既保证了所有人都能在室内过夜，又防止强壮的男人恃强凌弱！贾郎中果然年轻有为，宏佩服之至！就这样安排，我这就命人去办！”
贾琏一摆手：“朱太守谬赞了。今晚这样安排应该不会有大的伤亡。明天的安排我还有一些看法，咱们回去再说吧。”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朱宏和贾琏一路边走边聊，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待他二人回到宴席上的时候，贾赦在其他地方官员的陪同下，已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因为大战当前，又有灾民在城外，官员们也不敢叫歌舞，只命一人在旁边抚琴。
朱宏、贾琏二人回来，抚琴的也赶紧打发下去，众人草草吃饱就算宴饮结束了。
贾琏命人扶贾赦回住处休息，自己跟朱宏来到书房。
贾琏：“关于以后的救灾，我有一些想法，请朱太守指正。”
朱宏：“贾郎中请讲，有宏能出力的地方，宏定当全力以赴！”
贾琏：“琏以为目前救灾就两个目标：一个是救人，另一个是保证辽北城的稳定。”
“先说保稳定，琏以为只要灾民安抚好，不出乱子，不骚扰本城的居民，就稳定了！朱太守觉得呢？”
朱宏：“贾郎中说的极是。”
贾琏：“所以明日还请朱太守动员石城全城为灾民募捐，钱粮衣物都可以。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大家一起努力，在动乱出现前出点钱粮，总比动乱出现后再出钱要好！”
朱宏频频点头。
贾琏接着说：“另外，还请朱太守派人去联络最近的两个城池的太守，请他们帮忙在他们本城募捐。”
朱宏沉吟半晌说道：“如若对方不愿呢？”
贾琏：“还是那句话：在难民到来之前出些钱粮，总比这边难民得不到安置，跑到他们那里要好得多。相信这个道理他们都懂。”
朱宏兴奋的以拍桌子：“对啊，就是这个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
贾琏：“咱们再来说”救人“。救人要从三个方面入手：吃饱、取暖、医治病患。所以，去两个临近城池募捐的时候可以顺便招募一些大夫前来协助。”
“吃饱、取暖其实只要有足够的钱就能实现。难的是如何管理灾民。我想能不能效仿军队的管理方法，设十户、百户、千户。那些文人、有功名的人可以按能力来管理这些灾民。”
“同时要组织灾民自救，所有人按能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按劳分配食物。因为后续咱们要组织灾民先把火炕搭起来。有了火炕，白天煮粥、做饭、熬药的火就不会浪费了，烟从炕里走，炕就热了，基本的取暖就解决了。”
“相应的也会产生很多工作：和泥，脱坯，搭炕，搭帐篷，做饭，熬药，照顾病患，做棉衣棉被，照顾老人和孩子，等等。这些主要由灾民自己来做，这样一来既减少了本城的压力，又让灾民有事可做，能看到希望就不会乱！”
贾琏想了想，在朱宏殷切的目光下笑着说道：“目前想到的就这些了！”
朱宏郑重的朝贾琏深施以一礼道：“贾郎中请受我一拜！我替数千灾民谢谢你！”
贾琏赶紧双手扶住：“不敢，不敢！朱太守太客气了！这乃是琏的分内之事！”
虽然，朱宏知道这些想法可能多数都是出自那个雨墨公子。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已经开始对贾琏其人刮目相看了。
随后二人又对一些细节做了详细的安排，直至深夜方才各自回房歇息。
而此时，那些石城的难民，今晚全部都安置在了室内。虽然棉被依然不够，但是至少在室内可以遮风挡雪，地中间还笼着一堆篝火。难民们终于可以睡觉了！
其实这些天，哪一天夜里敢睡呢？寒风中一闭眼，那不是睡着了，而是冻死了！
如今闭上眼睛，心里知道这个温度虽然还算不得暖和，但是一闭眼，那一定是睡着了，而不是冻死了……
夜幕深沉，所有人都陷入了梦乡！因为还有明天，还有希望！
第33章
北地冬天漫长, 谢赟的军队驻军辽北城，鞑靼的军队死守石城。这个冬天几次交锋双方互有伤亡，但是两座城都岿然不动。
鞑靼的依仗的不过是天时罢了, 可是冬天再漫长也总会过去。谢赟决定养精蓄锐只待春暖花开一举攻下石城。
如今气温回升，冬雪初融, 谢赟的大军准备全面进攻石城了。而黛玉也要随贾赦回京了。因为林如海要回京了。
如今石城逃难来的难民也都安置好了。因为京城来的贾郎中赈济措施十分的有效, 这次难民伤亡不大。
如今难民们晚上有热炕帐篷睡，白天有热粥饱饭吃。每个人都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整个难民聚集营地秩序井然，难民们互帮互助，从来没有恶意抢夺、持强凌弱等恶性案件发生。
难民安置好了, 黛玉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皇上已经特意下旨嘉奖了贾琏，并且命贾琏继续留在辽北城，只待大军夺回石城, 贾琏继续辅助石城新任太守一起带领灾民战后重建家园。
…………
马车粼粼远去，谢湛在城门口遥望已经变成小黑点的车队, 回想着这些日子……
记得第二次见雨墨，当时依然是一个大晴天。她跟在贾琏旁边, 走在衣衫褴褛哆哆嗦嗦的难民中间。不知道那些难民是不是瞎，明明贾琏时不时的要问她的意见, 他们都还以为是贾郎中腹有乾坤、惊才艳艳, 才想到如此有效的方法来安置大家。
那时候自己还在探究她的身份，但是却已经不自觉的被她的光彩吸引。那时候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还敢直直的看着她，她发现了也不躲闪，回头冲自己坦然微笑点头……
…………
第六次见雨墨，难民们的火炕都烧热乎了，正是晚饭十分。北地只吃两顿饭, 晚饭吃的早也吃的好。整个营地炊烟袅袅，天空还氤氲着淡淡的薄云，自己跟雨墨坐在营地边上，不远处的大锅里冒着热气，有人正在煮着什么食物。
那一天他跟雨墨说自己六岁就跟师傅浪迹江湖，风餐露宿刻苦学武，一走就是六年。十二岁的时候才回到京城。
雨墨说她也有一个师傅，很早开始就一直跟在身边像母亲一样照顾她。后来她长大了，师傅说：“你功夫也学的差不多了，自己也能照顾自己了，我可得自己过几天清净日子了，你这孩子太闹腾了。“
她当时爽朗的大笑，并无半点伤感。说自己从小就上房揭瓦下河捉虾，师傅从来不管她的。她还以为师傅喜欢这样她这样的孩子，原来师傅只是太宠她了而已！
她说别人都是徒弟学成了急着离开师傅，她却是自己还没学成呢，师傅就着急忙慌的跑了……
………………
第九次见雨墨，她望着天空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脸神往的说，她最喜欢江湖上的武林大会什么的了。到时候装好干粮，揣好银子，一路溜达着去参加武林大会。去程四个月，回程四个月，比赛两个月，一年就过去了！
当时自己傻乎乎的说：“一年十二个月，你算错了，这一共才十个月。“
雨墨哈哈大笑，说：“剩下两个月在家过年啊！“
当时看着雪花纷纷中的她，自己的心跳的仿佛出征的战鼓…………
并且从此以后仿佛落下了一个毛病，每晚睡前都要幻想一下，跟她一起去参加武林大会，自己给她装着银子，给她背着干粮，路上给她遮风挡雨……
然后就不敢在想了……
…………
有一天，前锋营的一位刘兄弟收到家里来信，说媳妇刚刚给他生了个大胖丫头，这已经是他的第二个孩子了。
刘兄弟说：“谢湛，你是不是跟我一样大？你再不成亲都快要老了！人家小姑娘谁不喜欢年轻的小哥儿？你小心最后找不到媳妇！“
虽然知道他只是嫉妒自己长得好，但是那天出门的时候还是鬼使神差的穿了一件冬青色的锦袍，外面披了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
可是真的见到雨墨，又觉得自己穿成这样像个傻逼。毕竟在战时，就算不开战，将士们也都是铠甲加身的。
那应该是第十六次见雨墨。
记得父亲看到自己的打扮都楞了一下！
后来父亲特意叫他过去，父亲说：“你问清楚雨墨公子是什么身份了吗？“
自己说：“并没有问。“
父亲说：“雨墨公子身份不简单，既身份不明就不要动心，以免以后伤心！“
自己说：“没有的事儿！“
父亲说：“你是我的儿子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在意过穿戴？今天穿成这个样子难道不是给她看的吗？“
自己当时一定是满脸通红，最后支支吾吾只得落荒而逃……
…………
每次出战前，自己都会去难民那里转一圈。当然如果一圈没见到她，就再转一圈……
就是想在出征前听她说那句：“旗开得胜，凯旋归来！“后面还会加一句”注意安全。“
每次听了心里都美滋滋的，感觉她好像送夫君出征的小娘子，什么“旗开得胜凯旋归来“都是吉利话，最重要的就是要“注意安全“！
其实要想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没有什么难的，自己现在要想查谁，应该没有什么查不到的。况且她也似乎没有特意遮掩的意思。
但是心里总是有一种直觉，如果自己派人去查她，她日后恐怕要生气的。还是等时机成熟的时候自己问吧！可是还没等到自己觉得时机成熟她就要走了！
今天是第二十次见雨墨！听说她要走，心里一下子就乱了！有一种自己抓不住的感觉，也许是害怕再也找不到她了吧！
于是咬咬牙还是问了：“你回去以后会一直在京城吗？我……以后回京怎么能找到你？“
问完了自己心里扑腾扑腾跳个不停，就怕她觉得自己唐突她冒犯她，毕竟她是一个姑娘，这样问人家……仿佛不太好！
她并没有像其他姑娘那样怪自己唐突，认真的想了一下，说：“到时候我去找你吧。你最喜欢去什么地方？酒楼饭店什么的。“
当时自己脱口而出：“华山论剑。“
她笑了，说：“这好办，到时候你就去华山论剑等我消息吧。“
真的很想很想问：“你是谁家的姑娘？“
可是如此仓促，时机还是不对！既然回京以后还能找到她，那就回去以后再问吧！
如今这辽北城的春天就要来了，可是没有了雨墨的辽北城仿佛没有了光彩！
谢湛一边骑着马无精打采的往回溜达，一边在心里想：不用等春暖花开了，哪天稍微暖和一点，谢小爷就要一鼓作气把鞑靼打回老家去！打得他们跪地求饶！……还等什么春天啊？春天多遥远啊，老子一天也等不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