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饥饿而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并不是完全没有知觉，醒来后他记得自己夺取了别人的灵魂。
那些人类的尸体化作了黑雾，什么也没有留下。
一切看起来什么也没发生。
眼前的少女什么也不知道，就想要带他离开。
自有记忆来，从未有人敢靠近他，也从未有人在察觉到他的害怕时抱住他，为了他划伤自己的手心，更不会有人看到他邪恶可怖的样子后还愿意握住他的手。
这个少女和其他人不一样，身上气息很干净很温暖，不仅不怕他，还笑着朝他伸出手。
他不知道自己再次因为饥饿失去意识的时候，会不会把她的灵魂夺走。
西泽尔看着眼前这个少女，鲜红的瞳眸映着她的模样，然后将手用力抽回，垂下眼：“我不跟你走。”
“……”汝玉顿住，少年刚刚明明是有跟她离开的意愿，不然也不会喝她的血，可为什么又突然不愿意了呢？
“宿主，还有九分钟。”系统又在提醒她。
“……”汝玉缓了缓，她不能让西泽尔死在光明神手中，但也没办法强迫西泽尔跟她离开。于是，她挨着西泽尔坐下，朝他笑了笑：“你不跟我走，那我留下陪你吧。”
“……”西泽尔像是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她，鲜红的眸子顿时晦暗了几分：“你不怕会死在这里吗？”
“比起这个，我更怕你在我不知道的角落里死去。”汝玉对上他鲜红的眼睛，眸光温柔，“西泽尔，我唯独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西泽尔看了她半晌，鲜红的眼眸隐隐幽幽的暗光浮动。
汝玉知道，倘若西泽尔继承的是恶，那么他将不会过得如此凄惨。
因为不愿夺取别人的性命，所以一直任由光明神的神光蚕食自己的身体，导致力量越来越虚弱。
西泽尔毕竟是万物之神另一半力量的化身，如果他选择收割这片大陆的所有灵魂，也未必不能与光明神一战。
但他没有，所以最后才死在了光明神的手中。
也正是因为这个契机，另一半的人类化身才得以恢复了属于万物之神的被诸神背叛的记忆，沦为堕神。就这样，这片大陆被死亡覆盖，光明神也无比痛苦地死在万物之神手中。
同时，世界法也因彻底黑化的万物之神而崩坏。
在西泽尔看她的时候，汝玉也在看他。
没有人可以直视神明的真正样貌，更别说是身为至高神的万物之神。
即便是在神域，诸神也未曾见过万物之神的真正样貌。因为神明现身之时，身上总是笼着神光。
所以万物之神的真正模样，连光明神也不曾见过。
但现在，西泽尔虽是少年模样，又是亡灵之躯，但这张脸却是万物之神真正的模样。神明的容貌自然极尽世间至善至美，即便是在这种阴暗脏污的地方，他也如于春雪中绽放的蔷薇，凛冬将至的那轮雪月。
“……”西泽尔并不是不知道人类的善变和功利，但眼前这个少女他看不出任何，她看向他的眼眸亮亮的，即便在昏暗的角落，也依然耀耀生辉。
西泽尔鲜红的眼眸深深地映着她的模样，声音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你想要什么？”
那一瞬，似乎有什么奇异的力量浮动，汝玉无所察觉。她望着他，温柔的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我想要你活着。”
“……想要我活着？”
“嗯。”汝玉点点头，眸光柔柔地望着他：“我原本就是为救你而来。”
西泽尔鲜红的眼眸似有什么闪过，他垂下眼眸。
“宿主，还有六分钟。”这一次，系统多说了一句：“按照预定的路线离开最少需要五分钟，再拖的话就可能被光明神察觉到异常了。”
不知道隔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呼吸，也许是数十秒。
汝玉听到西泽尔的声音传来：“如果，终将有一日，你会死在我手中呢？”
“不会发生这种事。”汝玉望进他眼底，声音温柔又坚定：“我保证。”
“……”西泽尔眼底终于有了新的情绪浮动。
他是亡灵，与人类的世界格格不入，掠夺灵魂是他的本能，就像人类需要食物和水才能活下去。而他的食物则是人类的灵魂。
可人类一旦被他夺走灵魂便会死去，甚至无法进入亡灵之国等待下一次转生。
他知道这样做是错误的。
然而，在他因为饥饿失去意识的时候，身体会自动收割人类的灵魂。
所以他选择躲藏起来，但还是有人类发现他。迄今为止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而死。
可眼前的少女却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
“你以后不再需要夺取别人的灵魂活下去。”汝玉望着他，眼底笑意柔柔，“只要是你希望的，我会帮你。”
眼前的少女年纪不大，却在说这种不可能做的话时却有着让人信服的能力，是因为那双温柔的眼睛吗？温柔的琥珀色，潋滟着好看的光。
西泽尔胸口某处涌上来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西泽尔，我们一起离开吧。”
她再次握住他的手。这一次，西泽尔没有拒绝，汝玉顺势拉着他从地上起来。
他站起来后，汝玉才发现少年要比她高，不过跟这边的人比起来，她原本中等偏上的身高都显得娇小了。
汝玉握着他的后：“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光明神还在寻找西泽尔，她必须抓紧时间，她拉着西泽尔的手，走出了那个阴暗的屋子，朝着城中的方向走去。
“西泽尔，身上会难受吗？”
西泽尔摇了摇头。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走到外面，这里的光比从前更加浓郁，皮肤却没有传来灼烧的感觉。西泽尔看向身旁不可思议的少女。她身上的气息是纯粹的人类，可他却因为她的血不再受到光的诅咒。
走出一段距离的时候，再次听到系统报时，汝玉偏过头朝他笑：“时间要来不及了，我们要一起跑着离开这里，你能跑吗？”
“……嗯。”西泽尔被她牵着手，他能感觉到，周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窥视，但又被什么无声无息阻隔了。
西泽尔看向握住自己手的少女，是因为她吗？
“西泽尔，跑起来。”话音落，汝玉拉着他的手朝预定的路线跑了起来，穿过两条街道，就能暂时摆脱圣骑士和红衣大主教的眼目了。
至于光明神，一定不会相信自己要杀的人就从自己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一定会继续找。因为祂确实地感应到了万物之神的气息，所以祂坚信西泽尔一定还在那里。
地面很脏，四周弥漫着污水和食物的残渣的味道。
干净清淡的香的暖香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西泽尔忍不住看向拉着自己的少女，黑发因为奔跑晃动着好看的弧度，脸上细腻雪白的皮肤微微湿润，泛着红润健康的光泽。
以及，她的心率和呼吸频率，还有体温都在上升。
终于，走到一条人流不算多，但离光明神殿不远的路口停下。
汝玉背靠着墙面喘着气，平复自己的呼吸，全力奔跑实在是太考验体力了，好在坚持下来了。
慢慢平复急促的呼吸，她看向旁边的西泽尔，他面色平常，呼吸也并没有因为全力奔跑而发生变化。
察觉到她的视线，西泽尔偏过头。
汝玉再次问他：“身体会疼吗？”
“……”西泽尔鲜红的眼瞳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汝玉笑：“那就好。”
因为奔跑，她脸颊泛着酡红，本就生得十分美丽的脸在光中平添几分明艳和娇媚。西泽尔鲜红的瞳眸映着她的模样，得到光偏爱和祝福的她为什么要对他这种邪恶生物那样温柔呢？
撞见他眼中的困惑，汝玉不由问：“怎么了？”
“……”西泽尔移开视线，“黑夜要来了。”
“嗯。”暂时安全了，汝玉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不少，笑着说：“那我们走吧。”
正是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刻，路上的人开始变多了。
汝玉看向身着宽大黑袍的西泽尔，因为双手是骷髅状态，所以这样的黑袍反而更好掩藏身体的不同。
她带着西泽尔有目的往某个方先走。
在去找西泽尔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好了一家位置僻静的旅馆，离光明神殿很近，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主要是因为灯下黑。
光明神想破头也不会想到自己要杀的人离自己的神殿那么近吧。
因为她的危机解除，系统也跑出来刷存在感了：“宿主，你刚才为什么要划伤自己，明明有更好的办法。”
“……”因为太了解系统，所以还没听汝玉就知道它下一句要说什么。
果然。
“亲吻的方式浪漫又不疼，你看你，偏偏要让自己受伤。”系统恨铁不成钢，“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用！”
汝玉听得满头黑线：“……闭嘴。”
……
傍晚的晚霞将整个洛佩斯染成了淡雅的玫瑰色，为这座繁华的城市添了一份浪漫绮丽的色彩。
离光明神殿最近的那条商界，人流并没有因为要天黑了而减少。
因为今日少见地看到了许多骑士，他们佩戴着卡罗尔公爵家的徽章，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看着年轻英俊的骑士们，路过的夫人小姐们优雅地拿着手扇，脸颊微红，早就听说卡罗尔公爵家的骑士比神殿中的圣骑士们还要英俊，没想到比传闻更甚。
“听说这次出动了卡罗尔公爵家全部的骑士们，不知道是在寻找什么人？”人群中传来很小的议论声。
“不知道呢，不过听说骑士先生们态度非常谦恭地与黑发小姐搭话了。”说话的小姐一头浅棕色卷发，语气有些遗憾：“若我生了一头黑发就好了。”
“黑发的小姐洛佩斯倒是很少见，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让公爵府这么大阵仗地找人。”
“据说那位小姐来自别的大陆。”声音突然小了些：“你说会不会是无礼地惹怒了莉莲夫人？”
“可骑士们的态度不像。”浅棕色卷发小姐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骑士身上，“为了这位黑发小姐，据说公爵夫人拒绝了王宫的晚宴，连公爵府都没有回。”
“……”
议论纷纷。
“骑士们还没有消息回复吗？”
在一家奢华地摆置着来自各地的宝石和各种奢侈物的店里，莉莲夫人今日没有心情看新出的宝石首饰和华丽的裙子，也不想回公爵府。
因为失望，她整个人都有些恹恹地。
“还没有。”身旁的女仆重新替她端上红茶。
莉莲夫人喝了口红茶，抬头看了眼天色，如果不是家主信物有了反应，她都要以为那一眼是自己的错觉了。
当太阳完全落下，开始变得昏暗。
“夫人，您要回去了吗？”老板见她要走，起身相送。
“嗯。”莉莲夫人站起身，走出店里。她所在的地方正是那时见到黑发少女的位置，抱着她可能还会回来的想法，便一直在这边的店里等着。
骑士上前替她打开马车的门，莉莲夫人提着裙角要上马车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眼先前见到黑发少女的街角。
突然，映入眼帘的身影就像是回应了她的期待般。
“……！”莉莲夫人瞳眸睁大。
第51章 （修）
04
“找到了。”
莉莲夫人面色喜悦,提着裙摆朝着马路另一端走过去，即便是小跑，姿态却依然有着让人移不开眼的优雅和美丽。
“莉莲夫人……！”骑士紧随自己主人身后。
汝玉像是察觉到什么,抬起头,马路对面一位美丽优雅的贵夫人提着裙摆朝她和西泽尔所在的方向跑来。
“……？”汝玉有些意外，因为这位贵夫人她有印象。
刚被世界树传送到光明神殿不远处的时候,汝玉感应到她的视线，以及身上有种熟悉的力量波动。只是当时她担心西泽尔被光明神找到，所以没有停留,也没有去探究。
汝玉不着痕迹地上前把西泽尔挡在身后，因为在这位夫人过来的时候,周遭还有人好奇的视线投过来。
莉莲夫人随手施下一个魔法,阻挡了那些视线。
“日安,小姐。我是卡罗尔家的现任家主，莉莲·卡罗尔。”莉莲夫人看着面前的少女，将自己脖颈上的项链摘下放在手心，“我从您身上感受到了世界树的气息，与家主信物一致。”
“……”汝玉看向她手中的宝石项链，最中央的那颗宝石，确实是世界树所化，难怪那个时候会从她身上感应到熟悉的力量波动。
汝玉这个时候才想起世界树最后跟她说的那句话。
“卡罗尔家族世代侍奉世界树，是世界树的眷属。”系统适时地给她提供扫描仪上更新的信息,“莉莲·卡罗尔是卡罗尔公爵府的家主,不过现在卡罗尔家的血脉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系统的话让汝玉更加确定那时世界树说的人就是眼前这位卡罗尔夫人。
“很高兴见到您,卡罗尔夫人。”汝玉微微朝她微微一笑：“我是汝玉，世界树跟我说起过您。”
“果然是。”莉莲夫人听到这句便更加肯定了，她看了眼汝玉身后那个裹在黑袍里的少年,以及汝玉刚才下意识地把少年护在身后的举动，心中便明白那个时候汝玉之所以很快消失不见应该是为了这个少年。
与世界树有关的这位少女不管是容貌还是名字，都不是这片大陆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