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铎活动了一下手指,掰出了清脆的声响,沉声道:“有什么问题,我自己担着。”
贺鸣非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这段时间在平芜村查案子,你神经一直绷得很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睡不着,我去档案室,看看案卷。”
说完,他朝着档案室走去。
“喂,你还真是...停不下来啊!”贺鸣非追上了他,严肃地手:“你都多久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看看你这黑眼圈,跟国宝似的。”
蒋铎按了按眼角:“最近失眠很严重。”
贺鸣非知道,他失眠的原因,多半是儿时的噩梦被这案子唤醒了。
他提议道:“一个人睡不着啊,那找个人陪你睡呗,问问你那小青梅有空不。”
蒋铎望了贺鸣非一眼:“胡扯。”
贺鸣非见他紧绷的神情松懈了下来,笑着说道:“打量我不知道呢,她来平芜村那一晚,你带她...进了房间吧?”
“我跟她兄弟多年,又不是没在一个被窝睡过,有什么大惊小怪。”
“我跟你这么多年兄弟,也没见你跟我睡啊!不行啊三爷,得雨露均沾吧!”
蒋铎嫌弃地道:“没有雨露,有也不给你。”
“我看你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都存着吧。”贺鸣非追上他:“拿来吧你!”
两人打打闹闹地出了大厅,蒋铎一下子顿住脚步,贺鸣非撞在了他背上。
大厅长椅边,陆呦等候多时了。
她穿着很职业的白衬衣、一字裙,腰身细长,脚上的黑色高跟鞋勾勒着她漂亮的腿型,正好是他送她的那双鞋,样式乖巧又优雅。
见俩人出来,陆呦立刻站起身,冲他们挥挥手:“嗨。”
在喜欢的人面前,她“嗨”得有点小尴尬,她脸颊都不禁红了。
“你最近不是很忙?”蒋铎走上前,很自然地问道:“怎么有时间过来?”
“是很忙啊,下午还要见客户,中午抽时间过来。”
“过来干什么?”
“......”
她发现蒋铎这人,明明是聪明人,偏偏有些话就要逼她说明白。
陆呦将包包背到左肩,闷声道:“我来这里了,还能做什么,总不能是投案自首吧?”
蒋铎嘴角扬了扬,嘴角旋了个很浅的酒窝:“总不能是因为想谁了吧。”
“那当然不是。”
“我猜也不是。”
贺鸣非白眼都快翻到天花板上去了。
蒋铎这老狗,真的...太狗了!
没见过这么贱的男人。
贺鸣非对陆呦说道:“这家伙两天没合眼了,让他睡觉跟要他狗命一样。陆呦,你来的正好,把他带回去睡一觉。”
陆呦打量着蒋铎的脸色,的确带了很深的倦意,连眼神都有些涣散游离,却还在这里强作精神和她玩笑。
“两天没睡觉,难怪人都傻了。”
陆呦开朗地笑了起来,很自然地拉起了蒋铎的手腕:“走吧,跟我回家。”
手腕处,她掌心柔软又温暖,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蒋铎任由她拉着,一起走出了警局大门,路边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
“买车了?”
“工作室的车,放心,我有钱了肯定第一时间还债。”
“你脑子里除了还债,能不能装点别的。”
“这是卖身债啊,我当然得时时刻刻装在脑子里。”
车边,蒋铎搂住了她的腰,往上一提,陆呦便被他整个握在了怀中。
他眼尾上扬,带了几分轻薄,又带着几分认真——
“不管还不还,这个身,我是要定了。”
“三爷是要耍赖吗?”
蒋铎贴近她的侧耳,气息撩人:“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陆呦挣开了他,红着脸将他塞进了副驾驶,自己也跟着坐了上来:“癞皮狗。”
反正都是狗,蒋铎倒不介意是舔狗还是癞皮狗。
他转移了话题,问道:“吃午饭了?”
“吃了,你呢?”
“不饿。”
“那我先带你回家,回去睡会儿午觉,睡醒了再吃东西哦。”
蒋铎拿起车里栀子味的车载香薰,嗅了嗅,问道:“回谁的家?”
“你想回谁的家?”
“你的。”
“为什么要去我家啊?”
“想睡你......”
他看到陆呦凌厉的眼锋扫了过来,顿了几秒,补充道——
“......的床”
第36章 全家福
陆呦的公寓是个小套一,黑白灰的主色调,装修简约现代,餐桌上放着方正的豆沙色餐垫,沙发上摆放着卡通抱枕,墙上挂着一张装裱好的一家四口的全家福照片。
蒋铎进屋之后,像个好奇的小孩似的,无论是摆件还是相框,甚至是沙发上的玩偶抱枕,他都要把玩片刻。
这里是她的私人世界,每一件东西都被她使用过,房间里也充斥着她的气息。
蒋铎以前没有来过,现在被允许进入,他享受沉浸在这里的每一秒钟。
陆呦将东张西望的蒋铎拉到了卧室里,推着他上床:“你快抓紧时间睡会儿。”
蒋铎敏捷地避开了她,没有碰到床沿,说道:“我去洗澡。”
“中午时间就这么一会儿,洗什么澡呀,你就合衣睡吧。”
“还是去冲一下。”
她的床整洁又干净,他哪里敢随随便便往上面躺,不洗澡是绝对不可能睡上去的。
陆呦看出了他讲究的心思,于是领着他去了浴室:“随便冲一下,别洗头。”
浴室里散发着沐浴露的柠檬香,橱柜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女性用品,看上去宛如麻雀五脏、一应俱全。
蒋铎拿起她的各种护理用品,好奇地看了起来,陆呦一把夺过了小瓶子,搁在橱柜上:“你能不能少点好奇心。”
他轻松地绽开一抹笑意:“你的一切,我都想了解。”
“以后让你慢慢了解,先洗澡行吗?”
“你怎么这么急。”
“......”
陆呦看着他不怀好意的微笑,懒得解释,转身走出浴室,重重关上了门。
蒋铎快速地冲了个澡,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穿了条短裤就走了出去。
陆呦知道他不会再穿上脏衣服睡她的床,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只在他赤着身从她面前走过去的时候,刻意地转过了身,移开视线。
蒋铎攥进了被窝里,用松软的薄羽绒毯将自己裹了起来,鼻息间全是她的气息,香香的,软软的。
在这样柔软的触感和氛围中,蒋铎感觉脑子都开始眩晕了,全身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消失了很久的睡意,慢慢地涌了上来。
“陆呦。”
“陆呦~~”
唤了两声,陆呦没搭理他,他便拉长了调子:“呦呦。”
“宝~~”
“......”
陆呦正在厨房做饭,系着碎花围裙、拿着锅铲进了屋:“不睡觉,乱喊什么呀!”
“能不能陪我一会儿。”
“我做饭呢。”
“去把火关了,你陪我一会儿,说说话。”
“咱们这么多年了,又不是刚认识,哪有那么多话说。”
“有。”蒋铎固执地坚持:“这辈子都说不完。”
陆呦还是走到厨房,关了火,解开了围裙,出门的时候顺带还给自己补了一下口红。
其实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很迁就纵容蒋铎。
以前蒋铎很知分寸,从来不会要求她这样那样,现在俩人正在相互试探着、一步一步地向彼此靠近,他对她也渐渐有了要求。
无论合理还是不合理,陆呦发自内心地都愿意纵容他、迁就他。
她走进房间,拉上了窗帘,将午后温煦的阳光阻隔在外,房间的光线变得昏暗柔和,适宜休息。
“宝,过来。”
“你别乱叫!”陆呦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恶心心。”
蒋铎眼角微弯,眼底桃花痣漾着一片温柔:“习惯就好。”
陆呦走到他身边,给他捻了一下被单,说道:“你睡吧,我在这儿陪你一会儿。”
蒋铎抬眼望她,她坐在他身畔,柔软的发丝垂下来,几缕发尾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的颈子。
他捉住了她的一缕发丝,搅在食指间,饶有趣味地把玩着。
“你要和我聊什么?”她问。
蒋铎将脑袋挪过来,死皮白赖地搁在她的腿上,贪婪地望着她:“你和许沉舟谈恋爱,平时会做什么事?”
“......”
陆呦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额头:“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跟我一起回忆前男友?”
“我想知道。”
他迫不及待想知道所有的事、全部细节,他要和她把这些事再做一遍,重新覆盖她的记忆。
“其实我跟他没做什么,大学的时候,就一起上自习、吃饭、散步什么的,周末再约个电影。你知道我在这些事情上比较迟钝,牵手都是一年之后,那天是运动会,他跑了一千米冠军,激动得不行,牵着我的手一起上了领奖台......”
“算了,闭嘴吧。”蒋铎高估了自己的胸襟,翻了个白眼:“不想知道这些无聊的事。”
“是你让我说的嘛!”陆呦不满道:“我说了,你又吃醋,太难伺候了吧!”
蒋铎厚着脸皮,死不承认:“我没说喜欢你,吃什么醋。”
“你不喜欢我吗?”
“不喜欢。”
陆呦的手落到他脸颊边,轻轻摩挲着他下颌青色的胡茬,然后细长的指尖落到他的唇畔:“真的...不喜欢?”
蒋铎渴望地看着她,喉结轻微地滚了滚:“假的。”
下一秒,他揪住她的手腕,翻身而起,将她压在口口,被动的局面瞬间转为主动,他强大的气场,带着无可反抗的压制。
陆呦睁着杏眸望着他,感觉到了危险,开始有点慌了,胸口起伏不平。
“干...干嘛?”
蒋铎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眼神越来越深,带着几分淡淡的欲:“陆呦,没有做好准备之前,不要勾引我。”
“噢...”
陆呦从来不觉得自己多有女人味,想不到蒋铎这般不禁撩拨、一点即燃,她觉得自己挺控制尺度的啊。
她推开了蒋铎,坐起身,整理了一下头发:“没、没准备好,以后再说呗。”
蒋铎无力地躺在床上,用被单遮住了脸:“我等今年第一场初雪。”
“......”
陆呦将被单从他脸上拉下来,迎上了他漆黑的眸子:“蒋铎,这两天失眠,是不是和周麟的案子有关?”
“不是。”
“是不是想到小时候的事了?”
“没有。”
蒋铎下意识地矢口否认,不愿意承认童年的阴影还影响着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他不想失去。
“我已经彻底好了。”他翻转身,闭上了眼睛:“你不用质疑。”
“我不是质疑,我是担心啊。”陆呦推了推他的背:“周麟的作案手法,和当年那个可怕的男人......”
“陆呦,我已经好了。”蒋铎固执地坚持:“失眠是因为查案费神。”
“好吧。”
他不愿意多说,陆呦也不再多问了:“那你睡会儿吧,不要调闹钟了,睡到自然醒。”
“你下午还有事?”
“嗯,我要去见傅殷,把秋冬新款的设计带给他看看。”
蒋铎回过身,带了几分眷恋,看着她:“晚些走。”
陆呦在他面前和衣躺了下来,和他面对面地躺着,迁就地说:“等哥哥睡着了,我再走。”
蒋铎嘴角扬了扬,闭上了眼睛,嗓音低沉柔和:“我喜欢听你这样叫我。”
陆呦将身体缩进了他的怀中,依偎地靠着他,在他呼吸渐渐平静之后,她用很微弱的声音,对着他的胸口说道:“哥哥,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
蒋铎从床上滚下来,陡然惊醒,额间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润湿了。
不知道是多少次梦见那个可怕的场景,阴冷潮湿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渊中。
他耳边不断传来孩子们惊恐的尖叫,尖叫后来逐渐化为撕裂的哭喊,仿佛要撕碎他的整个世界。
他被人揪了出去,捆绑在了椅子上。
在漫长的恐惧中,他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
因为他的灵魂已经游离了出来,远远地,望着那个被捆绑在椅子上的男孩。
男孩尖叫着,被电击、被注射、被殴打......
而游离出来的灵魂,宛如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目睹着那个名叫蒋铎的男孩,遭受酷刑。
黑暗中,那道冷冰冰的视线,宛如恶魔的凝视。
蒋铎撑着床沿爬了起来。
或许真的因为周麟的案子,这两天,他总是重复做这样的噩梦。
衣服已经润湿了,掀开被单,发现床单上都被汗水浸润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