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鲛人一族天生的王，您可要救救我们啊。”
“我们以灵肉召唤了您，也愿意将一切力量供奉给您。”
“救救我们呀——我们的王。”
声音戛然而止，宋渐明额心朱砂痣越发红艳。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几缕不为人知的怨灵死气悄然钻进他的眉心。
姜照月只感觉趴在她怀里头的小鲛人不安地动了动，她只当他怕了这里的鬼怪，便将他往衣服里拢了拢。
“别怕啊，虽然这些都是鬼，但你也看不出来，你就当他们不是鬼就行了。”
“——咕噜。”
宋渐明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天底下最不怕鬼的人应该就是他这个半人半鬼的东西了吧？
宋渐明拱了拱身子，心安理得地趴在姜照月温暖的怀里头。
他双眼微阖，眉心轻轻皱起，显示出一副极不舒服的样子来。
于是他感受到姜照月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果然是好骗的人类。
虽然姜照月嘴上安慰着宋渐明不要害怕，但其实她自己心里怕得要死。
旁人看不出鬼怪灵体，只把他们当作是一般人也就过去了。
可现在在姜照月眼前的，是一个个长着八只触角的蜘蛛精，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人脸兽身。
“那些都是灵兽吗”姜照月忍不住刮了两下宋渐明的鳞片，发自内心地感叹道：“果然，还是我的灵兽最好看。”
“那若是有别的灵兽比我好看，姐姐是不是也要和它们结契？”
衣襟被轻轻拽了拽，缩小版的宋渐明睁着一双水漉漉的眼睛。
他因着看不见，便根据声音直勾勾地望着姜照月。
两下对视，倒让姜照月有些不好意思了。
于是她揉了揉自家灵兽的脑袋，立刻四指朝天，极为郑重地保证道：“我又不是那等见色忘义之人，你放心，我只和你一个人结契。”
小鲛人轻轻笑了笑，两颊间的梨涡也更深了些。
他露出两颗尖尖小牙，然后似笑非笑地提醒着姜照月，“天界有规定，凡是立下誓言，若有违背，可是要被雷劈死的。”
靠！大意了。
姜照月警惕地看了看上空，十分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刚刚发过誓的手背到了身后。
搁现代要有这么厉害的规定，还能有那么多无辜少女为爱哭泣？
现在好了，别人哭不哭泣她不知道，她现在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让自己哭泣了。
淦！以后花言巧语哄骗人的时候千万不要发毒誓了，居然真的会应验。
姜照月认命似的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在心里头腹诽。
“小七，你觉不觉得这个东海的小鲛人，一点也不单纯好骗。”
“我感觉我都快被他骗的签下卖身契了。”
【宿主，自第一次我已经言明，该鲛人表里不一。】
“没事，各取所需罢了。”
姜照月摆摆手，与其说她对宋渐明百依百顺，不如说她是将其视作一次等价的利益交换。
宋渐明给她所需要的金银珠宝，她替宋渐明了却心愿。
人与人之间联系本就淡薄，哪有平白得了好处的事情来，不过都是利益相通，互相取舍罢了。
【所需玄铁出现在前方，请宿主注意。】
集市阴暗角落处支着一个粗布小摊，这摊子看上去是贩卖铜矿铁铲的，好些矿产上还发着碧蓝色的暗光。
“是火陨石。”
姜青青兴奋地抓住一块通体如火焰一般的石头，只是她指尖刚碰到，便立刻便这火焰灼烧地缩了回去。
“可惜我是木系修者，这金与火克我。”
姜青青将指尖上的小火苗吹灭，仔细望去，她指尖那一簇小树苗已经被烧秃皮了。
“——扑哧。”
“你笑什么笑，你知不知道这火陨石可是铸造法器的绝佳材料。”
姜青青白了一眼努力憋笑的姜照月，她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书上写的火陨石，一时有些激动，忘了而已。
姜照月有什么资格笑，她连自己的灵力都没有呢！
然后姜青青就看见没有灵力的姜照月直接抓起了放在桌案上的火陨石。
火陨石乃深层岩浆炼化而成，蕴含千年灵火，铸成法器可灼人心脉。
她！她！她居然一点也不烫？
难道是因为她没有灵脉所以她才这么无所畏惧吗？
姜青青重重地点了点头，对！一定就是这样。
“这火陨石怎么卖？”姜照月看向阴影处带着黑色斗篷的少年，又继续道：“你们这儿有玄铁？顺道问个价格。”
少年一袭黑色衣袍，逆着光影让人只能朦朦胧胧看见他的身影来。
倒是十分神秘。
姜照月眯了眯眼睛，一路走来，奇形怪状的鬼怪看的多了，现在看到这个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的少年居然还有几分赏心悦目的感觉。
他不是鬼，也不是妖。
——他是人。
“鬼市的交易姑娘不清楚？”光影下少年的下颚被晶石的莹莹光泽折射地更加棱角分明。
不需看脸，只从他微微抬起的下颌，也能料想，面前的这位卖主该是一位何等倨傲的少年。
“想要这玄铁，得给我个符合心意的东西来。”
又是换东西。
这个世界是欺负她一个贫民没有宝贝换吗？直接要钱不好吗？
“想要东西找她，她是这儿最富庶人家的小姐，你要的东西她肯定有。”
姜青青被拉到面前，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只是听到姜照月的话之后，下意识地便应了，“你不妨说说你想要什么，我可以让我爹爹给你寻来。”
“不用寻，我想要的东西便在这儿。”
在这儿？
姜照月挑挑眉，含笑问道：“不妨说说？”
"就是你怀里这只灵兽罢了。"
阴暗下少年的嘴一张一合，分明吐出的就是“鲛人”二字。
“你是魏昭！”
纱帽被轻轻拿下，魏昭斜倚在青石板砖旁，一双潋滟眸微微上挑，笑意漫上眼睑。
他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漫不经心地勾着黑纱帷帽，另一只手却是轻轻撑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盯着姜照月说：“小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他将“小朋友”三个字咬的极重，看来是在报当日“叔叔”之仇。
“你们认识？”
少年容颜如天神尊贵，眉宇间攒聚的波转灵气更是为他精致容颜缀上熠熠光辉。
这样的人物定然不会是云来镇这一小乡镇的。
更不可能是姜照月，甚至是她能认识的人物。
“自然认得。”
第16章 、鬼市邂逅（二）
“我是她叔叔。”
魏昭突然吐出这一句话来，看着众人被惊到的神色，他心情更愉悦了些，甚至轻笑出声。
他这般散漫的笑容任谁都知道是在愚弄人。
姜青青握紧佩剑，若不是对方灵力过于强盛，她真想直接上去给他一剑。
她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姜照月听到这话却是不怒反笑，想当她叔叔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一声“叔叔”，总得给点什么好处吧？
“那叔叔是不是要把这玄铁送给我？”姜照月看向魏昭，伸手毫不客气地在他的摊子前四处翻找着。
玄铁到底长什么样子，她倒是不明白一块黑黝黝的石头怎么样才能把那缚灵锁给劈开。
“你还挺会贪小便宜。”魏昭轻笑一声，意味不明地说：“和你那灵兽还挺配。”
他未曾点名宋渐明鲛人身份，也是觉得能和姜照月有一个秘密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他再次抬头打量对面的姑娘，对这位占星术为他选出来的将星十分好奇。
魏昭不经意间瞥见姜照月怀里头的宋渐明，心中惊诧更甚，更是没忍住伸手摸向宋渐明的脑袋。
“短短数日，你居然炼化了他。”
小小团子显然不是个和善性子，见魏昭伸手过来，周身气场立刻一变，恨不得立刻咬下他一根手指似的。
“你别碰它。”
姜照月懒得与这魏昭斡旋，便直截了当问道：“除了它，你还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魏昭眉骨动了动，毫不客气地上上下下扫了姜照月全身。
那矜贵眼神毫不掩饰的在嘲讽她，除了有一只稀有灵兽，浑身上下一贫如洗。
姜照月：我知道我很穷，但你大可不必用眼神提醒我。
“那我就……”魏昭啧了一声，做出自己很亏的样子。
“我就要你三个承诺吧。”
“我让你做三件事，你都替我完成，我便直接帮你解了那缚灵锁。”
魏昭瞥了一眼宋渐明身上的缚灵锁，心中嗤笑一声。
“先说好杀人放火我不干。”
姜照月面露警惕，这魏昭一看就不是什么正派角色，她虽不自诩正义之师，可也不自甘与黑暗为伍。
见她顿时机警的犹如笼中野兔，魏昭扯过嘴角笑了笑，他从袖口中抽出一方白色锦帕来，不紧不慢地擦拭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
“杀人放火的事情我让你一个弱鸡上？”
一方锦帕轻轻抛掷天空，魏昭抓起被冷落在一旁的剑，只见他剑的首端轻轻点了点锦帕一角，这帕子立刻便仿若天女散花一般散落至各处。
零零散散地也落在了姜照月的头上。
"你现在像个落了毛的大花鸡。"
魏昭轻轻说了句，他抱着剑靠在墙边，随着纷纷扬扬落下的细屑，笑容不减。
“第一件事就是想法子去晴方书院读书。”
见姜照月还面有怀疑，魏昭十分没有耐心地又加了一句，“放心，我也看不上你怀里那点金子。”
不杀人放火也不贪她钱财。
不过就是去书院读书罢了，姜照月点点头，当机立断道：“行，那我答应你。”
“不准答应！”
气急败坏的声音自神思中传来，宋渐明声音有些急，“缚灵锁我自己会摘下来，又不急于一时。”
“你也不必求着他帮我解开缚灵锁，我日后也会强大的。”
姜照月拍了拍宋渐明的脑袋，缚灵锁一日不除，她心里头便多一分愧疚。
“反正我就这么点本事，那三个要求他也得不了什么好处。”
宋渐明又背过身子，他懒得同姜照月多说，反正他说的再多姜照月也依旧一日孤行。
让她自己瞎搞吧，最后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魏昭绕过摊子，懒懒散散地拎起自己那把泛着冷色暗光的寒冰剑来。
他只划那么轻轻一道痕，缚灵锁立刻便咣当一声掉了下来。
原来所说玄铁，指的是面前这把千年玄铁铸造而成的寒冰剑。
“别忘了第一件事。”
魏昭将剑背到身后，走了两步路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回头说道：“下次见面不要喊我叔叔，论理你也要喊我一声舅舅。”
舅舅个头！
她是答应了去晴方书院读书，但是没答应是去今年的晴方书院呀。
也许她一辈子都通过不了青州书院的考核呢，那不就是一辈子都没机会去晴方书院了。
当缚灵锁对灵气的层层封禁被解开后，宋渐明身上笼罩着的各方灵力便掩盖不住了。
就连姜照月都有些惊诧，为何宋渐明身上忽然涌出了很多迷雾一般的灵力来。
说是灵力其实并非纯粹灵力，这些灵力都缠绕着黑色烟雾，就像是人的怨气一般，带着浓浓的肃杀与恨意。
“你是妖！”
宽厚手掌突然拍到姜照月的肩头，姜照月一时不察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也弹出自己的灵力。
软绵绵的水灵力落在林清堂的衣襟前，于是他的前襟便出现了好大一块水渍。
“在下清山剑派林清堂，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原谅。”
林清堂微微鞠躬，低头间便看见了姜照月怀里头的小鲛人。
驱妖器的反应果然更大了些。
于是他没忍住打量了姜照月怀里头的灵兽好几眼，却见对面的少女警惕地收回了自己的灵兽。
林清堂微微一笑，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近些日子云来镇有一海妖为祸人间，我清山剑派特受命前来诛灭。我循着妖物气息一路追踪到此，谁知驱妖器出了问题，竟然误会了姑娘。”
眼前的少年长得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举止投足间又是彬彬有礼的样子。
比起姜青青魏昭这些人等，简直是姜照月这些日子遇见的为数不多的正常人。
何况她也还手了。
于是姜照月摆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既然误会一场，说开了也便罢了。”
“咕噜。”
宋渐明的鱼尾不轻不重地打在姜照月的肚子上，像是在抗议什么似的。
姜照月不明所以，加之有外人在，只能捏了捏他的耳朵以示警告。
“不准乱动，马上坏人把你抓走了。”
“我非三岁孩童。”宋渐明声音沉沉，“我在东海活了上千年。”
“在海里头活了上千年的不是老乌龟嘛？”
姜照月戳了戳宋渐明的脸颊，毫不客气地嘲笑道：“那我是不是应该叫你说话带奶音的小乌龟？”
宋渐明：怎么感觉又被她嘲笑了。
他不自在地轻轻咳嗽了一声，听到自己清脆孩童的声音也颇为嫌弃，于是干脆不肯再多言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