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是一手抄兜的清落模样，走向赵驰坤的步伐不快，但每逼近半分，压迫感也更甚半分。
他连冷淡的客套都省了：“赵总，这酒可以乱喝，话可不能乱说。赵总有大把时间挥霍，不如把心思多放在家业上，靠抢得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
他举杯，同赵驰坤手中的酒杯微微一碰，清脆的一声响，可碰杯之后又久久不喝，顾承林眼底是显而易见的睥睨和威压：
“您要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有机会来耀城，顾某一定亲自款待。”
这话可以算是正式宣战了。
空气好似凝固了几秒，冯又谦和程璟生最先反应过来，两人配合着打圆场，三言两语，直接让旁边人把这两个架去棋牌室了。
生事的人离开，场面才算又活泛起来，这里的各位人精似的，眨眼的功夫风向一改，他们的口径也十分统一地滑向另一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那边的顾承林放下酒杯，继而他手机似乎响了，他便也只来得及往林懿丘这边瞄一眼就走到一边接电话。
林懿丘循着他的身影。
忽然，林佩脚步一转，站在她身前，直直挡住她视线。
林懿丘反应过来，往后退一步。
“别看了。”林佩直接说。
林懿丘没说话。
“回你房间去。”林佩看她一眼又移开视线，她眉头皱着，有点想问个究竟但还是没有开口，“自己小心点，别和赵家人碰上。”
林懿丘微微一愣，有些意外林佩的不深究，她“哦”一声，转身往电梯口走。
-
回到房间，林懿丘心里还是不放心，只在房里待了一会儿便折了回来。
不过，她是去找顾承林。
没用原先上来的那个电梯，她准备到走廊另一头搭电梯下去。
摁了下行键，数字缓慢爬升。
本以为里面不会有人，但电梯门开，里面站着顾承林。
林懿丘一愣：“承林哥？”
顾承林走出电梯，瞧见是她，“怎么又出来了？”
方才他在场地另一头瞧见她进了电梯，便猜测她是要回房间，等挂了电话就直接上来了。
林懿丘摇摇头：“就是有点担心你。”
顾承林看她微微蹙起的眉头，或许是走廊头顶光影的缘故，总显得她眉眼里一股很淡的愁容。
“放心，没事。”他知道她应该是想起上回两人被赵驰坤困在母婴室的事，他伸手安抚地揉一下她后脑勺，“我们先回房间？”
林懿丘点头：“嗯。”
不过问题来了，回谁的房间？
“你房间也在这一层吗？”林懿丘问他。
“当然不在。”
程璟生也是怕他和顾家赵家正面撞上，他的房间被独立安置在山上的独立小别墅里，要过去还得搭酒店的接驳车，估计得费些时间。
“那去我房间吧。”林懿丘只好说，但这话说出口又莫名有些别扭，“我刚好换个衣服。”
两人回了她房间。
林懿丘把电视打开，不知道是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太习惯室内空旷得没有一点声音。
她让顾承林随便坐，自己先回卧室换衣服卸个妆。
束缚人的礼裙和高跟鞋终于可以脱掉，林懿丘开心地穿回舒适的睡衣和拖鞋。
顾承林预估她已经换完衣服，在外面敲门：“我进来了？”
“嗯。”林懿丘一边倒卸妆水一边应着。
外面的人推门进来，瞧见梳妆镜前的人，他微微一愣，随即轻笑一声，阖了门走过来。
小妹妹的确是把衣服换了个彻底，她身上是全棉的粉色毛绒睡衣，上面依稀印着几个草莓图案，双腿半曲半盘地拿到梳妆椅上，她正对着桌上的镜子忙活着。
而那件只穿过一次的高定礼裙被她随意脱下扔在床铺上，一副懒得收拾的模样。
林懿丘听见他的笑声，她一边用化妆棉擦去眼影一边问：“你笑什么呀？”
顾承林不说话，他也是第一次瞧见她卸妆，略带些好奇地靠了过来。
镜子里出现男人的清峻面容，鼻梁和眉骨好似工笔一下一下精雕细琢上去，在灯光和镜面里到显得像不太真实的虚梦幻影。
林懿丘动作停了一秒，她瞧见镜子里的他，脸不由自主红了一下。
她回头去瞧真人，刚想说他靠那么近干什么，谁知男人直接伸手捏住了她头上带着的兔子耳朵形状的束发带。
“……”
束发带把小妹妹发际线上的绒发全部都压上去，露出完整而白皙鹅蛋脸。
她卸妆似乎还没有完全弄完，脸上脂粉半浓半浅，口红早已擦掉，露出她原本的浅粉唇色。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
一霎心跳快起来，她有些不敢呼吸。
“你拉我耳朵干什么？”林懿丘拍开他手，赶紧转回身去。
顾承林一手搭在她椅背上，一手撑在她右扶手边。
仿佛是被他半环在怀里，林懿丘闻见他身上传来的清寒香味，也许是室内暖气开得足的缘故，她也感受到一点炙热的气息。
男人琥珀色的瞳仁里落一点薄雾似的水光，他认真瞧她良久，又捏了捏她那两只“耳朵”，低沉一笑：“好看。”
这话有点没头没尾的一语双关，既像是在夸她，又像是在回答她刚刚那句话。
而顾承林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又悠悠把剩下的话说完：“我说的是人。”
脸持续升温，林懿丘憋住笑，她转身轻轻把他往外推：“好啦，我知道啦，你快点出去。”
顾承林不再逗她，伸手揉揉她头便直起身出去。
过了几分钟，林懿丘卸完妆出来洗脸。
听客厅里的电视正在直播跨年晚会，林懿丘这才反应过来：“我都要忘了明天就是新年了欸。”
顾承林“嗯”一声，他从沙发上起身，跟着她走到盥洗室。
他半倚着门框，看她打开水龙头浇着水花往脸上清洗。卸了妆后的皮肤清爽干净，水珠顺着脸颊滴落，宛如清水出芙蓉。
“今晚跨年，想不想出去玩？”身后的男人突然问她。
“出去？”林懿丘停住动作，她有些心动，但还是犹豫，“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但这么一说又觉得像两人在偷情似的，她便换了种说法：“你现在不怕我被赵驰坤看见和你在一起？”
顾承林眉头微挑：“原来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林懿丘一窘：“重点不在这里！”
男人当然知道她的担忧，“你放心。”他眼神藏着三分温和，但更多是不动如山的笃定，“现在不是从前了，我既然想好要和你在一起，那所有的动荡和后果我也都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顾承林从鼻间逸出一丝笑：“反正现在，就差你一句答应了。”
-
林懿丘犹豫坚持不过五分钟就跟着顾承林走了。
她对他真的没有什么抵抗力可言。
重新又回卧室换了衣服，她挑了件御寒的驼色大衣，天气预报说晚上有可能下雪，林懿丘便又戴了个深蓝色的针织帽和白色围巾。
顾承林打量她一番，又从她一旁摊开的行李箱里拿出一副手套：“手套也戴着，别又涨冻疮了。”
林懿丘小小“哦”一句，照做。
度假酒店前面的广场上也建了大型娱乐商场，广场上人还挺多，大多是带小孩的家长和一对对游玩情侣。
外面的风凌冽丝毫未减，里面杂了点水汽，的确是即将落雪的预兆，顾承林回头替她把敞开的围巾围好，确定她不冷后才收了手。
林懿丘看他只在西装外套了件风衣，不由也关心他：“你冷不冷呀？”
“还好。”
“真不冷？”
顾承林停下脚步，朝她伸一只手：“那你要不摸摸我的手看是不是热的？”
林懿丘直觉他不怀好意，但还是把手从手套里抽出来，很小心很快地触碰了一下他手背。
的确是温热的。
她放了心，又重新戴上手套。
这时，男人也垂下手，再自然不过地牵住她，动作熟稔得如平常的每一次。
“走吧。”他说。
广场上有灯光秀表演，两人肩并肩慢慢走着看着。
林懿丘视线一晃，看见旁边有人牵着一大把气球，五颜六色如巨型蘑菇般飘在头顶。
顾承林顺着她视线：“想要？”
也没等她回答就牵着人过去，挑了一个透明球形，里面还飘着一个玩具熊样的气球。
“我又没说我想要。”林懿丘有些不好意思承认。
“嗯，是我想买。”顾承林顺着她话说。
“手——”他低头看着她。
林懿丘以为他只是要把气球递给自己，便毫无防备地伸手过去。
顾承林则轻轻攥住，他将气球的线绕一圈系了她手腕上。
林懿丘脸一热，她急忙说，“系手上干嘛？”这太像对待小孩子了吧，“你不是昨天才说从没把我当过小孩子吗？”
顾承林却是想着另外一件事，他攥着她手把人往身前带一步。
周边灯光不断流转变化，色彩如同星星般落在她黑亮的眼底，他语气很是认真：“系着，以后才不会弄丢。”
林懿丘一怔。
男人伸手捏一下她的脸：“最好再也跑不开，一辈子这么系着。”
第54章 你们太明显了
一辈子……
林懿丘很轻地眨一下眼。
之前从没听过这种话, 也从不觉得，这种从平淡温馨里说出来的情话会这么动人。
风吹着碎发拂一点在脸上，她感觉到脸颊被捏过的地方开始微微发烫, 林懿丘几乎忘了呼吸。
顾承林看她一下子顿住的模样, 不由一哂, 还没放下的手又趁机刮了刮她鼻子：“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林懿丘被他噎住，过了许久才找回意识，嘟囔说：“哪有你这样的……”
“哪样？”男人微微俯身，等她下文。
她看他清绝如月色般的轮廓，隐在围巾里的耳根慢慢变红。
林懿丘别过脸，很轻地“哎呀”一声, 有点想说他是在“美□□人”, 但这话酝酿几秒还是咽了回去。
说出来倒像是她垂涎他美色一样。
“一个气球就想收买我？”林懿丘伸手戳戳他胸膛, 侧身躲开他视线，“这给的也太少了。”
顾承林清笑半声，他伸手按住她双肩, 又将人给转回来。
视线再次相对。
四周是没有尽头的喧闹声，街边玩滑板的少年，中央喷泉边卖唱的歌手, 还有淹没在人海里双双对对的恋人。
林懿丘瞧见他微微俯身与自己并齐, 周围的璀璨光影落在他冷白侧脸，显得他的目光浅淡而温润。
男人瞳孔里自己的轮廓不断清晰，温热的呼吸一深一浅。
“我也这么觉得, ”顾承林继续靠近，“所以——”
他尾音拉长，原本清淡的音色染上一点点沙哑，极具蛊惑意味的情调, 总能让人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浮想联翩。
林懿丘只觉得胸腔不停振动，所有的感官像是濒临极限，她只能颤抖地闭上眼。
可片刻等待过去，预感的吻并没有落下来。
她疑惑睁开眼，只见顾承林用气音轻笑一声，里面混杂了几分久违的捉弄得逞的爽朗。
林懿丘双颊登时充血，羞恼极了：“顾承林！你——”
她伸手拍他胸膛，双肘去推他按在自己双肩上的手。
男人勾勾嘴角，他将她手腕一捉，连人带着后面那些没说出口的嗔怨，尽数压进胸膛。
他低声说：“用我收买你，这回够了？”
-
两人在外面待到深夜，临近十二点时顾承林把她送回去。
走到房间门口，他想起一件事，问她寒假还有没有其他安排。
林懿丘想了想，“我应该没什么事。”
本来，她这个寒假是计划来为大三申请国外学校做准备的，毕竟当时她报中外合作院时，看中的就是这个“2+2”的中外合作教学项目。
可现在顾承林已经回来了，她也难免对之前想要再次出国的决定产生动摇。
林懿丘压下心事，朝他歪歪脑袋，半开玩笑的语气：“你想带我出去玩呀？”
“嗯。”顾承林变换一下站姿，“过几天公司有个海岛派对。刚好带你出去散散心。”
林懿丘无端想起他给自己表白那天说的话，她大胆猜测：“你上次说本来想过年带我出去玩时再跟我表白，是不是就想这个时候……”
顾承林眉头微挑，坦然承认：“原本计划是这样。”
“那我当然要去呀！”林懿丘眼前一亮，“这种机会我怎么能放过？”
男人看她神情一下兴奋，里面是藏都藏不住的小心思。
林懿丘从口袋里翻出磁卡开门，她在回头看他一眼：“那我进去啦？”
顾承林却跟着往前一步，伸手按住她准备阖上的门板。
“干嘛？”
“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嗯？”
林懿丘眯一下眼，莫名又回想起方才广场上，男人捉弄她的场景。
顾承林瞧她紧惕得不行的小眼神，心里有些想笑，他伸手安抚地揉一下她头，“小丘，新年快乐。”
-
又过了一周，春节将至，顾承林所说的那个海岛派对也提上日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