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就随便找个小摊子边上坐着了。
他们隔着玻璃说的话,外面半点儿听不清。
裴书临只看见他们旁若无人地交谈,脸色更沉。下一刻,简皎月起身走出来。
“裴书临!”她站门口喊他,早就把学校里几日不见的尴尬抛之脑后,抿抿唇,“你来这干嘛?”
裴书临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淡声开口:“喝咖啡。”
那为什么站这不进去?
简皎月联想起廖峰的话,又想起这间星巴克服务员有些势利眼的服务态度,咬了咬嫣红水润的下唇瓣:“我帮你点单吧,我请你喝。”
“好。”他直接了当走向她刚才坐下的那张桌子那,又转过头,“我要和你一样的。”
简皎月稍愣:“啊?哦。”
廖峰就这么看着边上坐下一个侧脸十分冷酷的学弟,人也很冷漠,居然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他犹豫地问:“学弟,你要一直坐这吗?”
裴书临掀起眼皮:“不然呢?”
“......”廖峰挠挠脸,解释道,“是这样,我待会儿还得和皎月讲题,你要是想安静地喝个咖啡可以找边上坐坐。”
这诺大的咖啡厅,多得是空位子。
又正好是晚饭时间,来吃甜点的都不多。
裴书临直接忽略他,垂眼扫到桌上那两本王后雄。淡淡一眼过去,满页红叉叉。
光是一片阅读理解,边上的生单词注释就快要挤不下空白地儿。
再加上那篇作文......裴书临拧着眉毛看过去。
作文倒是还行,除了有几处介词搭配用错之外,状语从句和长复合句都用得不错,看得出有用心背范文好句。
只是裴书临对这种联考试题的难度早就摸透,他也知道简皎月在一个礼拜之内想提高一百分简直是天方夜谭。
本来不汲取这些知识,简皎月靠运气蒙答案,指不定还能正常发挥。
但抱这一星期的佛脚之后,她恐怕会比之前蒙得还要差。
少年声音带着点凉意:“不用浪费时间。学长,你拿这种冲刺高考的方案来教她是没用的。”
廖峰还没说话,边上一股气势汹汹的风冲过来。
简皎月重重地把两杯星冰乐放在桌子上,冰凉的水珠溅到他手上的肌肤处。
裴书临微微皱着眉看向她给自己点的东西,居然是两杯粉粉嫩嫩的果饮。
简皎月撇下唇角,看着他:“你就是来说这个的?”
廖峰一看就明白了,合着两个小朋友闹别扭呢。
刚还满脸云淡风轻的少年此刻架子再也端不住,局促地坐直了身。唇动了动,依旧倨傲道:“我说的是实话,他教的这些没有一点用。”
简皎月唇抿成一条线,满脸可见不高兴了。
她自己也清楚可能一礼拜的努力接近于零,但被他这么直接地看低又是另一回事。
她气鼓鼓地把脸呼成河豚,拿过桌上的课本和其中一杯饮品:“学长,今天太晚了我先回去了。我们Q.Q上再联系。”
“好。”廖峰点点头。
简皎月气冲冲地走出去,廖峰翘着二郎腿,闲闲地问他:“不追啊?”
裴书临扫了他一眼,起身前又停顿下,把简皎月给他买的星冰乐拿上了。
简皎月没走太远,商场外一条平阔大路,少女身影就在离自己十来米的距离。
手上那杯星冰乐不断冒着水汽,氤氲的水珠都浸湿了手掌。
“简皎月。”他追上去追得很轻松,仿佛她不紧不慢的步子专为等他一般。
少女胸前抱着书,找了张路边长椅坐下。盘着腿喝东西,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黄昏的烂漫里,路灯依次亮起。
傍晚的风仿佛会拐弯,穿进简皎月发丝里刮出一绺,柔软的黑发便黏在她嘴角。
裴书临伸手帮她拾起,绕到耳后。
简皎月半点不领情,硬邦邦地一字一顿道:“不、要、碰、我!”
她想明白了,裴书临一点也不在意她这次考试能不能提升五百个名次。
在他心里,他一直就瞧不起自己。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后排生,一时兴起说要好好考试。
简皎月低着头很久,委屈上头了,脑子也跟着一块矫情,小声嘟囔着说:“等我考完了,不管我赌输还是赌赢了,我都不会去A班找你。”
树上传来夏蝉短促有力的叫声,属于这个六月的,还有啤酒和烧烤味道。
风吹起少女的裙角,有好几秒都搭在他黑色的裤腿上,纠纠缠缠地分不开。
简皎月心一横,把裙子扒拉回来。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裴书临,我以后......也不会继续喜欢你了。”
裴书临脸色有些苍白,头顶的路灯光照射下来,碎发遮盖眼中情绪,只留下眼睑那一小片阴影。
他没对她说的一堆话发表任何评论,只是轻声问:“简皎月,谁让你拿我做赌注的?”
说赌就赌了,还是自己毫无把握的事情,他就这么不重要?
简皎月被他问得愕然,想到那天孙蔓咄咄逼人的样子,似乎临阵退缩也不是她会做的事。
她猛喝了一口手里的草莓轻乳酪,没好气地说:“那你怎么不去问孙蔓为什么要拿你跟我打赌?”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裴书临语气淡薄:“她想怎么样,和我没关系。”
听见他的话,简皎月心下狠狠地荡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他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轻易撩拨自己的心情。
似乎从某次台风过后,他们就一直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了。
她也不是没说过以后不喜欢他了之类的话,但彼此心照不宣的是,简皎月总是没什么出息,放的都是空话。
她第一次追男生,没有经验,却也凭着一股韧劲不舍得放弃。
往边上看了一眼,坐在那喝东西的裴书临睫毛漆黑密长,秀挺的鼻梁骨上漆上一层温柔暖黄色的光。
对面的商场显示屏那换了一张明星的巨型海报,暖色的光变成了瓷白色,衬得少年的皮肤更为冷淡。
真讨厌他这么好看。
唇薄鼻挺,五官端正立体。他依旧是沉默温和的,看上去有点清冷的疏离感。只是手上捧着一杯粉色饮料,和大帅逼的气质有些不搭。
两个人安静地坐着,没再进行过交流。
刚才不开心的对话和矛盾像是一堵无形的冰墙,在彼此的星冰乐见底时也渐渐消弭。
简皎月走出门时就给家里司机发过定位,此刻天暗下来,路边正好停下一辆车。
看着熟悉的车牌号,她声音放软了点:“我要回家了。”
裴书临轻点头,想了想措辞:“谢谢你的......嗯……桃子汁。”
她站起来,猛地扭过头纠正:“那叫人鱼桃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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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不咸不淡地过去,周一开考,六门科目一共要考两天。因为是九校联考,考场安排不是按照之前的成绩安排。
简皎月头一回坐在了A班教室里,只可惜那张桌子并非她想象的那一张。
更不巧的是,整个E班,只有她一个人在这一层楼。
一个星期太短了,简皎月没半点底。
下午考完生物化学也没什么感觉,只听见考场里闹哄哄的声音。学霸们都在互相对着答案,都是些她不熟悉的面孔。
第二天上午的科目是数学,下午考英语。
简皎月中午考完也没回班上看一眼,直接就着那张桌子睡了个午觉。
中途范洋和梁燎他们带着零食过来慰问大小姐。
见她睡着了也不敢吵醒她,悄悄把奶茶放一边,又给她搭了件校服外套才溜开。
裴书临回来换笔的时候就见她趴在桌子上睡得昏天黑地,午休时间有好几个人从厕所回来。
简皎月坐的位置又正好是后门那,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吵得人眉间都不自觉地蹙起。
她半张脸压在自己胳膊上,花瓣唇微微嘟着。脸上有些婴儿肥的软肉,因为这个姿势被挤压成一小团,有股无辜的稚气感。
考场开了空调,门都是关着的,窗户却没关紧。
夏风习习,暑气蒸腾着,绕过窗棂停至少女的脸颊,吹落她压在桌角一边的卷子和起着褶皱的草稿纸。
裴书临搬来一张凳子坐在后门那,完全堵住了后面那扇门的进出口,后面几排人的午觉都因此睡得很好。
他捡起那张卷子,看了看简皎月在上面写的答案。
出乎意料,居然对了挺多道选择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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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考试结束后,似乎什么也没改变。
只是简皎月从考场回来那天过后,就没再找着过自己的数学卷子。
她没有急着去找老师要一份新的试卷,心想着反正也只是要看年级排名。
这几天班上都有股淡淡的禁忌气息流动着,都没人提过赌约的事,生怕惹到简皎月似的。
联考的试卷出成绩很快,国际私高不像普高重高,每个班里总有佼佼者。
从E班开始之后,几乎全是混日子的学生。
所以当六个眼看见班里居然有五个上了四百分的学生时,一整天都喜笑颜开,仿佛全校第一名都在自己班上一般。
“这次联考试题比平日里都要难很多,尤其是数学和物理!我刚看了一下A班成绩表,那个落差大得诶......光是第一名和第二名在数学这一科目上就拉开了十三分呐!一分干掉一千人,这要是两个人都走高考这条路......得岔开多少名了。”
六个眼站在讲台上说:“虽然这次全校的分数都不高,就连第一名的总分也比平时平均分低了五分......不过A班学生不需要我们操心。在这里,我是要特别夸奖一下我们班上的简皎月同学!”
简皎月神思完全游离在外太空,从六个眼捏着成绩表进来时就一直心悬着。
不止是她,她身后那群狐朋狗友也都替她提心吊胆,但又不好表现得太急切。
六个眼大抵也知道他们的心情,没卖关子:“皎月这次数学考了80分,全班第一名!”
这个分数在E班已经算是很好了,只是鸡头永远比不上凤尾。
简皎月有些紧张地问:“老师,那年级排名呢?”
班里气压低了几度,全在屏息凝神倾听。
六个眼:“1929。”
比她上回的年级排名,进步了514位。
五十个人安静半分钟后,后面倏地齐心协力,发出一声巨响:“卧槽牛逼!简皎月,你考到啦!!!!!!!”
“赌赢了,真他妈牛逼!!!!!”
一班人没点文化,只会用这几个词来表达情绪。何况这还是难度升级的九校联考,年级排名都压了这么多人。
简皎月靠在桌子上,松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比起赢了的解气,更多的是轻松。
因为她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运气的成分存在。
这节课上得都很积极。
下了课,大家都觉得扬眉吐气,想让简皎月去A班显摆显摆的时候,孙蔓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她比打下赌时还要嚣张,倚在门口喊简皎月出来:“恭喜啊,1929。”
并非所有的优等生都会对差班的人用这种鄙夷态度,但孙蔓表现得极为明显。
仿佛在她的世界里,所有人的名字都是以分数和成绩作为代号的。
简皎月皱眉,倒也没想放什么狠话,含糊一句:“你知道就好,反正这次我赢了。以后我去你们A班不管是找谁,你都少在我面前逼逼赖赖。”
“你赢了?”她冷冷地笑了一声,疾言厉色道,“你们班上六个人,在第二天的考试都没来!靠这样赢的吗?”
简皎月有些迟缓地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孙蔓不屑地看着她:“我一开始就不该跟你赌,你们这种没有原则的人,坏主意多着吧?谁知道是不是全班配合你作弊了。”
范洋听着就想上去抽她,被饶露露抱紧腰拦着了。
简皎月起初也还好声好气地跟她说,听她这么不尊重人,立马也不给好脸色了:“输不起就直说,少给我们班同学戴这种冤枉帽。”
孙蔓不服气,继续叫嚣:“你们都是一丘之貉!近墨者黑,一群人加起来还抵不过A班一个人。”
她站在那时,就有人看她不爽了,这会儿就像激起民愤。
“你够了啊,来我们班门口撒野?”
“关门,放范洋!”
“考不上高分又怎么了?吃你们家大米了?”
“就是闲的没事干,万年老二这次连第二名都没保住,来我们E班找优越感来了吧。”
......
“你不就想继续缠着裴书临吗?”孙蔓被骂了也没任何反应,看着她讥讽道,“连动量守恒、热力学这种在你耳朵里听起来都像外次元的东西都不知道,也好意思觉得自己能和他正常沟通?”
简皎月眉心皱着,往后退了一步进教室,哐当一大声响把门关上了。
大家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就见她转过头问:“谁没去考试啊?”
后排常和骆天哲一块打球的那几个站起来,比老师喊还紧张:
“皎月,对不住,我们那天考试真的不是故意不来。”
“对对对,你要怪就怪骆天哲!他说什么要给女神弄惊喜,喊我们去骏麟湖放白日烟花......结果人都没来,白瞎我们旷考大半天了。”
“皎月......你真没必要听那女的搬弄是非!你数学这个分数,我们就算是打小抄也不敢抄到80分啊。”
......
骆天哲今天上了两节课就请假回家了,情绪也看得出因为私事挺低落,这几天心情一直不佳。
简皎月没再说话,点点头找了张靠后门的桌子坐过去。校服盖住脑袋,索性什么都不管,直接睡大觉。
全班人都听见了孙蔓刚才的嘲讽,说来都有点气,但也知道简皎月现在心里肯定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