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那个相看对象孙章也在刑部供职,又恰巧在当场,得知温宁回府后,顺安伯府特意差人送来了补品。
寿禧堂内,老太君看着那送来的燕窝和阿胶有些头痛。
“景辞,那孙家的二公子听说正在你手下供职,你觉得他人品如何,为官表现如何,与阿宁可曾般配?”
老太君自打知晓了那日画舫断裂,孙章被吓得傻站在岸上,一点儿也没有下水救人的举动后,便对他减了许多好感。
“人品尚可。”谢景辞看着那包装华贵的礼品,沉吟了片刻,话锋忽转,“但性格软弱,为官平庸,不堪造就。”
他虽不喜孙章,却也不屑编排,因此这话并未有假。
此次端阳落水之事,孙章身为主事,在那发狂的桡手暴毙后简单归为“生平不顺,受了刺激”便想着赶紧结案,要给圣上和京中的贵人们一个交代。
最后还是谢景辞发觉到那人口中残余着一丝红粉,暂时压下了案子,才得以继续追查。
老太君并不清楚内情,但孙儿为人清正端方,素来做的又是识人断人的事,所以对他的评判颇为信服。
“性格软弱,这是大忌。”老太君摇了摇头,“阿宁生的好,要找一个能护得住她的才行。”
对于温宁的婚事,老太君一直颇为谨慎,这国公府虽说是温宁的靠山,她自己对这个外孙女儿也极为看重。但毕竟温宁和府里没有亲缘,等她去后,这下一代会如何相待老太君也不敢保证,那夫家的态度更是无法预料。
因此,找一个爱重她、一心护着她的夫君在老太君看来是首要条件。
祖母的语气很坚决,这桩婚多半是没下文了,谢景辞饮了杯茶,并未多言。
此时,温宁刚好踏进们来,一大早的林嬷嬷亲自去的憩园,她一开始还不明白缘由,但当看见了那案上摆着的东西和礼签顿时便知晓了。
“阿宁,你身体可养好了?”老太君听闻她落了水,着实忧心,文容回来后便小病了一场,不过老太君观摩着她的气色,倒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劳累外祖母惦记,阿宁现下已经无恙了。”温宁福了一礼,抬眼时看见谢景辞坐在一旁,又向他微微一弯。
“没事就好,那日你落水,我听说孙章就站在岸上,却眼睁睁看着你掉下去。此举着实欠妥,顺安伯府为此也送来了补养品。但依我瞧着这孙章是非良人,你若是不愿,我便代你把这礼拒了,你看如何?”
老太君斟酌了一番,把决定权留给了她。
当着谢景辞的面聊自己的婚事,虽说他看起来神色淡淡,但温宁还是有些不自在,垂着眸道:“全凭外祖母安排。”
她模样乖巧,生的又好,像她母亲一般惹人怜,这话一出口,让老太君不禁想起来瑶岑当年的情形来。
那孩子本就宽厚,得知自己的身份后更是安分,即便是婚事有变,也只是低低地拜伏:“全凭母亲安排。”
这一安排,便去了远隔千里的西地。没过几年,却传来病逝的消息……
一想起往事,老太君捻着佛珠的手便控制不住的颤抖。
她枯皱的手轻抚了抚温宁的发顶,声音有些断续:“好,好,外祖母这次定会为你寻门好亲事。”
温宁心思敏感,自然察觉到了外祖母这爱抚里的歉意。
而这歉意只能来自她的母亲,想来也是,父亲那会儿只不过是个从五品的游骑将军,又长年驻扎西地,为何回京述职的时候恰被国公府的女儿一眼相中?
父亲后来说,那时母亲对他一见钟情,便义无反顾只身随他赴了西地。
温宁并不怀疑父亲与母亲之间的情意,但眼前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发现,让她醒悟到他们之间或许并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日久生情……
当时恭郡王与母亲本是两情相悦,然而最后嫁与恭郡王的却是二姨母,联想到那日寿宴上二姨母难看的脸色,温宁懵懵懂懂的明白了个大概。
想来应是二姨母替了母亲的婚事,毕竟认真算起来她才是国公府的亲生女儿。母亲或许是为了避她,或许是不忍见昔日爱人另娶他人,便孤绝地远嫁西地。
然而时隔二十年,温宁瞧着姨母那日落寞的神态,忍不住叹息一声,强求的到底留不住,终究也成了孽缘。
气氛有些低沉,谢景辞拿出了一瓶药,推到她面前:“宁表妹,这是雪莲膏,那日被水卷走的人大多有擦伤,这药颇为适用。”
雪莲膏是作何用处,温宁自然是清楚的,这小小的一瓶,怕是价值千金。
然而她近日受谢景辞馈赠颇多,心下总是觉得不适,便低声婉拒道:“多谢表兄关心,阿宁的伤已然好的差不多了。”
好了?谢景辞唇线紧抿,倒也没拆穿。
她皮肤那样柔嫩,从前稍稍使点劲儿都要留个几天印子,这次肩胛一片青紫,必不能好的如此之快,这话一听就是在敷衍。
或许这几日独处的把她吓到了,是以一回府,温宁除了来寿禧堂请安,便一直避在憩园,偶尔行路遇见了他,也总是低着头。谢景辞想找个机会把药膏给她都没有合适的时机,倒不如当着祖母的面送出去。
因此谢景辞虽收回了手,却并未拿走药膏。
“阿宁,无须跟你表兄客气。他比你年长些,照看你是应该的。”老太君劝道。
谢景辞是未来国公府的掌舵人,他若是愿意做温宁的后盾,自然是老太君乐于见的。
“那便多谢表兄了。”
外祖母都开了口,温宁不好再推辞,她不想欺瞒外祖母,但若是说出前尘来,又恐惹得她心忧。
这掌心大小的药膏价值千金,拿在手里仿佛也重如千斤。
装了心事,温宁回去的路上神情郁郁,然而,路过水榭之时,却见到平康县主笑的满怀。
福安公主坐北朝南,一派尊贵气象,郡王妃难得不摆架子,像是在赔笑一般,言笑晏晏。
一旁的平康县主仿佛正说到什么开心之处,难得抛了端庄的姿态,掩着唇轻笑,连福安公主那不苟言笑的神情都有了一丝松动。
余光里瞥见路过的温宁,平康县主眼眉微挑:“宁妹妹要过来喝茶吗?”
温宁从前听闻福安公主与郡王妃不大对付,也因此,谢景辞与平康县主这对金童玉女的婚事才迟迟未定,一个不急着娶,一个不急着嫁,都是高门子女,倒也稀奇。
不过许是因为端阳节与徐家小姐的相看未成,是以福安公主对着郡王妃的邀约难得没有推拒。如今两方一笑泯恩仇,那儿女之事大概也可更进一步了。
算了算时间,和上一世从纳采到婚礼的时间也差不多,果然,这一世谢景辞还是要娶平康县主么?
温宁看了眼那珠光宝气的水榭,和她格格不入,因此只是远远一福,不失了礼节便离去了。
她生的美貌,引得福安公主也多看了两眼。这一看,眼神不由自主地又被她手中那靛蓝的瓷瓶吸引了去。
这雪莲膏是宫中秘制,颇不易得,昨夜她那好儿子刚从梁园拿走了一瓶,转眼就出现在了一个外小姐手里……
福安公主盯着那婀娜的身影,不禁生了些遐思。
*
听闻端阳那晚,东宫来人,只用一顶小轿便将乐容抬走了,连场酒席都没办,说是太子顾念太子妃正在孕中,闻不得荤腥。
乐容在上轿前很是哭了一场,不知是为离家不舍,还是太子的轻视。
不过,隔了几日,在游园宴上,这位新晋的承徽倒是一扫苦相,春风满面的出现在人前,看起来约莫是过的不错。
明容一看,便气不打一处来,怪自己从前瞎了眼,竟与这么个没脸皮的、勾搭姐夫的庶女相处颇欢。是以刻意避着乐容,几个人到了后园闲逛。
温宁今日前来一是应何凝之约,二则是祖母又为她寻了一门亲事,正是这园子的主人家,承平侯府的小公子赵淮。
听闻这赵淮打小随父在外历练,刚回平京,虽以年及弱冠尚未定下婚事。
何凝一听她是来相看的,面上露着些许诧异,远远的又瞧着谢景辞与平康县主坐在亭子里,想起了近日来福安公主与郡王妃破冰的传闻,脸上的古怪更甚。
“怎么了?”
温宁看着何凝欲言又止的神色忍不住发问。
“这相看之事谢景辞知道吗?”何凝反问道,见温宁不语,又改口道:“我是说……不知这赵家公子的品性如何,府里没有派个知根底的婆子或是长辈陪你相看么?”
毕竟那日谢景辞那样深情且独占的眼神给何凝留下的冲击太深,她总觉得谢景辞不可能轻易放手。
听到她的问话,温宁脸色微红,不知何凝为何也知道了:“有,外祖母让大表哥陪着我。”
她也不明白,为何外祖母竟提了如此建议。可谢景辞都没拒绝,温宁更不知从何开口。
“啊,让谢景辞陪你相看?”何凝惊呼出声。
这声音不算小,一落地引得站在亭子里的谢景辞忽然回了头。
温宁一抬眼,刚好对上他深不见底的双眸。
作者有话说:
让前任陪女主相亲,嘶,好修罗,搓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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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算计
偌大的亭台, 谢景辞往那一坐,空间仿佛都逼仄了起来。
温宁和他坐在一边,不自觉收拢了裙摆, 与他的衣裾分得稍开些。
赵淮过来时,远远地看见屏风上映着一对人影,风灯摇曳,被拉长的影子忽而交缠在一起,忽而若即若离, 宛如一幅皮影画卷。
他心底有些纳闷, 疑心走错了地方,但一抬头, 匾上明明白白书着“揽月台”,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瞧瞧。
一进门, 先瞧见的是那位面如冠玉的定国公世子,心下一凛, 立即挺直了腰板, 端庄起来。
颇郑重地行了一礼, 抬头时,温宁那仙姿玉色的容貌忽然映入眼帘, 赵淮一时间看得有些出神。
直到被旁边的人冷冷一扫,他才觉得唐突, 忙收敛了神色。
赵淮给温宁留下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坏,身形高大,肌肉虬结,皮肤稍有些黑。样子不算顶顶俊美, 但是和京中这些贵公子不同, 也别有一番风采。
待见了礼, 落了座,赵淮立即殷勤起来,提起案上的紫砂壶便要斟茶。
然而茶壶将将倾斜,一只修长的手却虚虚罩在了面前的杯子上。
赵淮疑惑道:“世子,这是何意?”
谢景辞手指轻扣,看了一眼那连热气都不冒的壶口。
“茶凉了。”
赵淮立即伸手去摸壶腹,触手微凉,大约是放的久了,当下面色一囧,连忙赔礼道:“抱歉,是我怠慢了。这样凉的茶水,怎好给小娘子饮!”
随即,又叫了亭外的侍者,低声训斥了一番。
“不要紧。”温宁瞧见了他颇为局促的神色,缓声道。
“应该的,是侯府招待不周。”赵淮余光里瞟了一眼神色淡淡的谢景辞,又对下人道,“将那君山银针沏一壶来。”
热气缭绕,人面显得有些虚浮,如罩了面纱一般。饮了一杯茶,互相介绍之后,赵淮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前院宴席还未开,侍从上茶的时候,又上了些点心。素白的瓷碗中盛着奶白的杏仁酪,淡淡的香气扑鼻,颇为诱人。一旁还布着荷花酥、桂花糕等各式糕点,赏心悦目。
据赵淮的经验,女子大多爱吃些甜食,这杏仁酪品相最佳,是以特意推到了温宁眼前:“这杏仁酪是特意请了翠微楼的大师傅来做的,宁姑娘可以试试,正好配着微苦的茶,解一解涩味。”
这番话说的很是周到,赵淮殷切地看向温宁,期待着能博美人芳心。
温宁看了下那杏仁酪,脸上并不见多欢喜,但一抬眼看到赵淮期待的眼神,眉头微蹙,犹豫了一瞬,纤纤素手还是伸了出去。
待她指尖探过去之时,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宁表妹,你忘了吗?”
温宁没抬头,却明显感觉身边人的气氛一变,脸色微红,如葱根一般的手指立即撤了回来,一点点收拢。
“难不成是不合胃口?宁姑娘不必勉强。”赵淮眼神在二人之间转了转,劝道。
“并非如此。”温宁连忙解释,“只是我一吃杏仁便会起疹子,严重点可能会喘不上气来。”
一提到杏仁,温宁忽想起了初到蝶园之时的囧事,一块小小的糕点,差点要了她的命。
那一日谢景辞晚间过街而来,给她带了翠微楼的杏仁酥。
温宁从前在教坊时,日子虽过的不差,但王妈妈对她们的吃食管的极严,酥酪、糕点这些甜食在小厨房是绝难见到的。元夕的时候能吃上一碗猪油桂花白糖馅的汤圆已经是难得的消遣了。
杏仁酥包在牛皮纸里,香味扑鼻,温宁很是动心,但这么多年的习惯,让她不敢多吃,便只拣了一小块。
味道的确是好,翠微楼的手艺也的确名不虚传。
但当晚吃完温宁身上却慢慢热起来,渐渐又觉得痒,闹人的睡姿终于惊动了睡在一旁的谢景辞。
他起身点了灯,昏黄的灯光一打,才看清她瓷白的肌肤上布了不少红点,整个人额发微湿,衣服稍稍一摩擦,便起了一大片红疹。
一见此状,谢景辞不顾宵禁,强行带了大夫来,回到蝶园忙活了一夜,她才渐渐好转。
糊里糊涂差点送了命,温宁吃了不小的苦头。后来又是药浴,又是外涂,折腾了数日,这红疹才消下去。
她还记得,痒的厉害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去挠,谢景辞为了不让红疹被抓破,双手钳着她的手腕,抱了她一夜。
那会儿初始,他们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却不知从何时起,谢景辞来的越来越少,最后她的身体忽又弱了下去。
直到他大喜那日,温宁本已不太清醒,五脏六腑都像溶化了一般。派人去送信,然而念珠被不知何时到来的守卫拦住,说是世子今日大婚,禁止园子里的人出入。不见人也行,念珠去请大夫,结果依旧是不让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