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许的是何人,为何这般狂妄,今晚得罪了他,会不会给我们添麻烦?”上了楼,温宁一想起那人如毒蛇般的眼神,心里便颇不宁静。
听见这话里的“我们”二字,谢景辞关门的手一顿,回身凝视着她。
“怎么了?”温宁看着他,有些心忧,这里天高皇帝远,强龙难压地头蛇,犹豫地问道,“难不成真是什么厉害人物?”
“他是许通判的儿子,许泽,越州城里有名的纨绔。”
明明话里的消息算不得好,但谢景辞的神情看起来反倒有些柔和,温宁也稍稍放下了心,可随即又想起:“这萧家的身份毕竟是假的,万一……他去查了可如何是好?”
“假的?”谢景辞轻笑,将她揽过来,随即拿出了两张照身贴,“萧随是真的,绾绾也是真的。”
温宁皱着眉,拿到手里仔细打量了一番,丝毫没察觉到破绽,忽又想起他从前替自己办的商户女身份,便也想通了。凭空造出一个身份合适的人,对他这种位高权重的人来说只不过是易如反掌。
“只是……身份虽然是真的,但这一晚上便花出去万两,还要在这里盘铺子,这花销……”
那坠子被抬的价着实太高了,并不是温宁本意,她垂着眸,手掌微扣。
眉头微微皱着,面上有几分纠结,她这般操心的模样不知为何令谢景辞忽然颇为愉快。
“我母亲的封号是什么?”他伸手轻轻包住温宁那微扣的掌心,低低地问她。
“福安,”温宁下意识地回道,“福安长公主。”
圣上唯一的同胞妹妹,听说当初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陪嫁无数,先皇还专门为她修葺了一座雕栏玉砌的公主府。
不过公主尚俭,一直居住在国公府里,还将那座府邸改成了皇家园林,赢得了不少美名。
“那你可知洛州的旧称是什么?”谢景辞又问,趁着她微怔的时候,把那紧扣的手指掰了开。
“旧称?”温宁摇了摇头,她长在江南,并不熟悉西北的情况。
然而,一联想到方才的封号,忽又美目微凝,“难道是福安……所以,洛州是长公主的封地?”
“嗯。”谢景辞微微勾唇,“萧家本来就是我们的,至于银钱方面,你不必担心。”
她这副模样分外可爱,谢景辞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发顶。
洛州之于北方,就像越州之于南方,都是以繁华出名,光一地的税收,每年就不知有多少。
为他操心银钱,温宁觉得自己真是太多虑了,当下便有些脸红,一把挣开他埋进了床铺里。
然而她动作太急,幅度有些大,一牵扯到腿根,又忍不住轻声抽气。
“还疼着?”谢景辞皱着眉,低低地问她。
温宁不说话,紧紧埋在被里,仿佛已经睡过去了一般。
“抱歉。”谢景辞凝视了片刻她的背影,拉开抽屉,拿出了靛蓝的瓷瓶,“要不要上点药?”
或许是真的太不舒服,许久,那柔软洁白的蚕丝被里终于传出闷闷的应声。
然而当感觉到下裙被推上去,温宁忽又红了脸,按住他的手。
“那你自己来?”谢景辞轻声问她,看起来颇为耐心,将瓷瓶递过去。
她何曾这样做过,何况还是当着他的面……
温宁咬着唇,又埋下头去,任由他安排。
眼睛不看,耳朵便格外灵敏。
当听见他擦完手,放下帕子的声响,温宁全身一颤,下意识地便往里缩。
然而脚腕却被他牢牢捉住,轻轻一折,温宁便避无可避,紧紧埋在被里。
大概他也明白方才太过分了,这会儿倒没什么旖念。
温宁只想赶快睡觉,但他一向是个极致的性子,不放过一丝缺漏。
察觉身后那般专注且认真的目光,她终于忍不住催促了一声。
“你快点。”她红着脸,轻声说道。
“真的?”谢景辞嘴角噙着笑意。
温宁扭头,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然而当他一加快,异样的感觉忽然传来,她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才明白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已经尽量忽视外面的声音了,但是暗夜极静,听见他洗手的声音,温宁刚刚平复的心跳又跳个不停。
不过,这次是真的累极,平息了一会儿,她便不知不觉间沉沉地睡去。
待听见均匀的呼吸声,谢景辞才走过来,替她盖上了被子。
目光略过她身上的红痕,忽想起今晚两人的异常,温柔的神情顿时又变得冷峻。
起身在这室内逡巡了一圈,他的目光最终落到了那窗台的幽昙上。
洁白的花瓣此时已经完全合拢,但是离得近,仍是有幽幽的香气扑鼻,轻轻一吸,便让谢景辞想起那时候放浪的举动。
沉吟了片刻,他想起了这花的来历,暂且把它移到了外间。
她睡得不太安稳,双手紧握着,搭在身前,嫩白的手腕上不知何时缠上了一根细细的红线,勒出了一道红痕。
谢景辞微微皱眉,俯下身替她将那红线解开。
可她攥的极紧,仿佛怕被人抢了去。
谢景辞辨认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方才拍下的那个吊坠。
白嫩的手指被一一掰开,谢景辞试图将那缠在她腕上的坠子拿开。
可刚拿走,手里一空,温宁似乎有些生气,细长的指甲狠狠地挠在了谢景辞手背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
被挠出了血痕,谢景辞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倒是先皱了眉,梦中轻声呼痛。
无奈一笑,谢景辞轻轻抬起她那如葱根般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原来那小指上的指甲有些断了,不知是方才挠断的,还是那会儿受不住时扯断了帷幔弄的。
她的指甲生的十分漂亮,薄薄的一层,透着点淡粉,谢景辞用匕首的刀背,替她将断裂之处一点点磨平,随后又拿了湿帕子细细地擦去浮末。
如此这般,那小指上的指甲除了短了些,与其他圆润的指尖并无什么不同。
微微一扣,忽又令谢景辞想起了她极致欢-愉时蜷起的脚趾,白白嫩嫩,一颤一颤的,抵着他的肩。
心念一动,他抬起那指尖轻轻吻了下去。
这幽昙除了少许的致幻的效果,只能放大欲望,可她那会儿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愿松开。
想来,意识里大约也没那么抗拒他吧……
作者有话说:
每天都在腻腻歪歪……
第42章 在意
将近晌午, 天光极盛之时温宁才悠悠睁眼。
刚醒来尚且有些无力,手指虚虚一拢,却什么都没握住, 温宁心底一慌,立即起身去找那吊坠。
环视了一圈,终于在床边的案上找到了踪迹。
她珍重地拿在手心,脑海中隐约显现出这红绳缠在腕上,然后又被人解开的景象来。
伸出手指, 迎着光看了看, 温宁这才发现昨夜那断裂的指甲不知何时已被修剪整齐。
白嫩的手指滑若凝脂,淡粉的指甲在这日光中盈盈透亮, 看不出一点儿折损的痕迹。
“采青,是你替我修剪的吗?”她柔声问道。
采青正在拧热帕子, 听见她的问话,迷茫地抬头:“修剪什么?”
她看起来毫不知情, 温宁敛下眉去, 心下便明白了:“没什么。”
热帕子递到手中, 她轻轻擦着手指,温热的触感一袭来, 忽然便想起昨夜被他一根根吻过手指的画面来。
从指尖到手腕,一遍又一遍, 温宁慢慢红了脸,洗漱了一番,颊上的残红才褪完。
这时,厚重的门扉“吱呀”一声, 温宁一抬眼, 先瞧见的是那搭在门上的手。
匀称修长, 劲瘦有力,上面却偏偏留着一道极长的血痕,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杰作,她立即低下了头去。
“醒了?”谢景辞刚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的侍从提着两个大食盒。
一摆开,透明的水晶皮里面包着颗颗饱满的虾仁,鲜虾云吞香气扑鼻,随后,几碟脆嫩爽口的小菜也一一端了上来,绿的绿,白的白,看起来十分有食欲。
顾念到夏日炎炎,温宁胃口不好,谢景辞还特意给她带了一碗冰酪,单独装在一个盛满冰的食盒里。
将冰酪端出来,采青看了那剩下的半盒子的冰,有些咋舌:“这么多冰,怕是比这碗冰酪还贵吧?”
温宁正小口地吃着那云吞,她长在江南,饮食里偏爱河鲜,但平京桌上多是牛羊,便是有虾蟹之类的也不算肥美,这会儿吃到了极鲜美的鲜虾云吞,唇角微微扬着。
听见了采青的话,目光顺着看过去,一时也有些怔愣。
“这冰酪与那云吞还不是一个楼里的。一面怕云吞不够热,一面怕冰酪不够凉,我和公子回来的时候可费了番周折呢!”那侍从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人,一提起来话便多了些。
温宁稍稍停箸,方才没注意,这会儿一抬头才发现谢景辞额间生了些许薄汗。
“这冰酪有些凉,你身子还未好,最多饮半碗。”他并未多言,只对温宁嘱咐了一句。
听见她低低地应声,谢景辞便转身去更衣。
擦身而过之际,温宁忽然扯住他袖子,目光微抬:“你吃了吗?”
极朴素的一句话,却让谢景辞身形一顿。
温宁鲜少主动与他交谈,遑论这般关切,他目光微垂:“只饮了些酒。”
既然是打着找生意的名号,谢景辞今日便去看了铺子,敲定了两间,少不得要与人同席,做做场面。酒桌上的菜多是摆设,他几乎未动筷。
“要不要再用点?”一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温宁忽然想起了他从前那一饮酒便不吃饭的习惯。
“好。”谢景辞低低地应声,回身坐下。
两个人相对坐着,用餐习惯都极为文雅,虽然没什么交谈,但这般和谐的画面落在采青眼里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她被带来的时候,特地被嘱咐过多做事少过问,尽管一口一个小娘子郎君的叫着,却总觉得他们之间虽然举止亲密,但少了些过日子的感觉。
如今这般相互在意,似乎有了点小夫妻相处的意味……
温宁难得吃了一整碗云吞,又用了些冰酪。虽然贪凉,但她也明白这冰的不能多饮,因此到了一半时,虽然有些不舍,仍是放下。
“不吃了?”谢景辞刚好也停了著。
温宁点了点头,随即便瞧见他动作文雅却毫不顾忌地用她的勺子尝了尝那冰酪。
白勺刚离开她的樱唇,又触及那薄唇,温宁面色一红,偏过头去。
忽又想起他们自来了江南,夜夜同睡一榻,唇舌交缠,如此计较,反倒显得是她格外在意了。
用完了膳,采青收拾了一番含着笑将门关紧。
谢景辞方才出了汗,他素来爱洁,用完膳便要宽衣。
因为是谈生意,夏日里他也穿的层层叠叠,外衣一解开,温宁才瞧见他后背已经汗湿了。
一想起这汗水大半是为她赶回来流的,她犹豫了一瞬,还是走上了去前。
“我来吧。”她轻声道。
谢景辞没说话,稍稍垂眸,将衣带递给她。
轻轻一抽,他的衣襟便散了开。
怕她害羞,谢景辞一直抬着手臂,方便她动作。
可他实在太高,温宁垫着脚才能将衣衫褪下。
褪到里衣时,手臂却忽然轻松了些,温宁一抬头,原来是他稍稍俯下了身。
一个伸着双臂,一个微微扣着,刚好是拥抱的姿态,谢景辞稍稍一收拢,便将人抱在了怀里。
他上身还赤着,带着蓬勃的热气与汗意。
窗外,日头正毒辣,街道上行人匆匆,在这样的炎夏他既要与那些人周全,还时时顾全自己。
一想到这里,温宁并未推拒,手臂轻轻环上,任他的呼吸喷薄在耳际。
他的背骨肉均匀,紧实劲瘦,随着一呼一吸,难以忽视的力量感扑面而来。
然而,手心一贴上去,却感受到了一道凸起。
她顺着摸过去,忽感觉到他脊背一紧,指尖连忙收回去,却被他一把捉住。
谢景辞的背正对着铜镜,温宁不可避免地看到了那后背上的道道红痕,以及零星散布的月牙形的血痂。
“哪里都软,偏偏指甲这样硬。”
谢景辞轻笑,捉住她作案的指尖,轻轻摩挲着。
温宁面色微红,视线急忙移开那镜子,一偏头,红唇却被他噙住。
耳鬓厮磨,浅尝辄止,不多时,却教两个人都生了薄汗,轻轻地喘-息着。
叫了水,谢景辞抱着她盥洗了一番,身上的热意才慢慢褪去。
*
傍晚要去赴越州商行的宴席,温宁惊异于他的动作之快,但谢景辞却面色微凝。
不是他动作太快,而是对面太过心急。
这话说的颇为含混,温宁不了解这越州形势,只是暗自紧了紧心弦。
到底是外出,思及谢景辞扮的是洛州富商,温宁踌躇了片刻,难得穿的鲜亮一点。
一身刺金莲青收身襦裙,衬得她腰若纨素,纤侬有度,发髻上斜斜插着一只步摇,随着她莲步轻移,微微颤动。
采青素来知晓小娘子是美人,但往常见惯了她清冷如皎月的姿态,这回儿稍稍一装点,只觉得又生出另一种靡丽的美来,一颦一笑,都万分动人。
谢景辞看过来时,眸中渐渐染了深色,温宁别过眼去,却被他从后揽住。
“戴上这个。”他声音微哑。
温宁抬眸,从镜子里看见他指尖执着那白玉耳坠,轻轻穿过她的耳垂。
两只莹润的玉坠一装点,中和了些靡丽的气质,显出几分素日的清雅来,让她稍稍安了心。
他今日身着玄色织金锦衣,从镜中看过去,两人金色的丝线纹路交织在一起,一步一绕,并肩同行,生出些缠绵的意味……
在越州从商,必然绕不过商行,尤其是丝绸、瓷器和酒这些大宗。越州的商行现下是由首富何家管着,因此晚上赴宴去的也正是这何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