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都聊了什么?”谢景辞抬起她的手,一根一根擦拭着。
“很多很多。”温宁回想着,看上去有些苦恼,“她们太能说了……”
一个接一个,七嘴八舌,说到最后,加上醉酒的缘故,温宁脑子里晕晕的,消息太多,冲淡了她原本着意要记住的事情。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温宁脑海中一闪,神情严肃地看着他。
“什么事?”谢景辞停下了擦拭的帕子。
温宁张了张口,忽然脑子一空。
“……我忘了。”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记得很重要很重要。偏偏内容是什么,却死活想不起来。
“忘了便忘了吧。”
谢景辞忍不住轻笑出声,重新抬起她的手臂,将衣袖捋上去。
嫩白的胳膊一露出来,腹侧的两个黛色小字也映入眼帘。
谢景辞目光一顿,稍稍将她的胳膊翻过来:“是这个吗?”
温宁侧着头看向手臂,目光凝聚了好一会,一点点辨认:“山……”
“山岩。”谢景辞告诉她。
上面的字迹看起来是用染眉的石黛划的,笔画歪歪扭扭,与她平日里写的一手极好的簪花小楷大相径庭。
大约是偷偷地趁着众人不注意在袖子里划下来以防忘记。
看来,她对自己酒后的行状倒是有所估量。
“什么意思?”谢景辞边问,边用帕子擦去那石黛的痕迹。
温宁默念了一会,顺着顺着便脱口而出:“雁鸣山,热岩。”
她忽然想起来了,便慢慢地将白日里听到的那些一点点重复给谢景辞。
眼见着他的眉头越皱越深,温宁有些被肯定的得意:“你也觉得有问题?”
谢景辞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移向那热岩制成的浴桶。
温宁也将目光投过去,这一看,不禁惊叫出声:“那里……为什么有血迹?”
目光中隐隐触及一缕缕红,温宁下意识抓紧他袖子。
“不是血迹,是铁锈。”
谢景辞走过去,挑起那红色,指腹一捻,便得出了结论。
她喝醉了,将桶底被水迹沾染的地方看成了血迹。
不是血,温宁稍稍放松了些,然而谢景辞的神色却愈发深重。
无人出入的雁鸣山,深山里的热岩,热岩下的铁锈,和那能短时间增强人力量的红粉——
桩桩件件串连在一起,将整个越州推向一个危险的深渊。
这些事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谢景辞沉思了片刻,擦了擦手,须得先探过那山才能下决断。
然而,那山如此隐秘,未免打草惊蛇,还得找个恰当的时机才行。
“很糟糕吗?”目光触及他沉下来的脸色,温宁拧着眉问道。
“尚未脱缰。”谢景辞放下了帕子,将她揽入怀里,“你的消息很有用。”
这么直接的夸奖,温宁即便在醉着,也有些不好意思:“有用就好……”
她稍稍偏过头去,顺滑的青丝侧到耳际,细长的脖颈上那根红绳便分外显眼。
谢景辞眼眸一低,顺着那红绳看下去,一个莹白的玉坠悬在险峰之间,随着她的呼吸一晃一荡,格外有存在感。
“就这么喜欢?”他低低地问道。
温宁顺着他目光垂下头去,将那玉坠拿起,郑重地点了点头:“喜欢。”
“为什么?”
谢景辞指尖挑起那玉坠,摩挲了一番,上面还残留着她温润的气息。
她平日里并不喜欢戴这些饰品,偏偏对这个玉坠格外不一般,大约有什么重要意义。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她眼睫微动,“很小的时候,被人拐带走之前。”
这坠子成色极好,大约被卖入教坊之前,被那拐走她的人生了贪念摘了去,阴差阳错十几年居然又出现在了越州,重新回到她手里。
越州与渝州不算远,那么,拐走她的人很可能是越州出身。
她这么紧张这坠子,大约也是想找出那人吧。
“怎么不跟我说?”谢景辞眸色稍黯,手一松将那玉坠放了回去。
若是往常,温宁定然不会开口。可她现下格外好说话,一问就答。
“你最近好忙,我不想再麻烦你。”
她声音渐渐低下来,又怕因为自己的事情打草惊蛇,暴露身份,因此一直压在心底。
“找个人而已,不麻烦。”
看出了她的隐忧,谢景辞心底一绞,安抚性地吻了吻她发顶。
“还记得那人有什么特征吗?”
温宁沉思了一会,声音有些犹疑:“时间太久,我也记不分明了。他们都说是父亲的政敌报复,但我依稀记得带走我的是个女子。她后颈上好像……有一块很大的疤痕。”
“好,我让人去查,你暂且不必担心。”谢景辞答应道,看出来她心情低落,又引着她稍稍放松,“今日在宴席上还聊了些什么?”
“她们说的很多……”
温宁慢慢地回忆,一点点跟他数着,什么时兴的衣裙样式,保养的诀窍,还有过几日的百花节。
一件一件,都是女儿家的琐事,谢景辞却听得很认真,时不时附和两句。
可一条条顺下去,温宁却忽然住了嘴。
“怎么不说了?”她难得这么多话,谢景辞问道。
然而,一眼望过去,她的脸颊绯红一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嗯?”谢景辞存心逗弄她,撩开了那垂下来挡着侧脸的发丝。
温宁这会儿反应到底还是慢了半拍,他一问,下意识地便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又害羞的不敢抬起头来,倚在他颈侧。
话题一转向房中之事,谢景辞突然也热了起来,稍稍扯开了衣襟。
余光中瞥见那一抹阴郁的白,和那块垒的紧实的腰腹,温宁愈发不敢抬起头来。
慌乱的呼吸轻吐在他颈边,情绪难得的直白。
她平日里总是分外羞涩,既是被蛊折磨地受不住了,也总要他先把灯熄完。
过程中视线更是不敢乱瞟,宁愿他从后面也不敢直视。
难得碰上她醉酒的时候,这会儿她是会稍稍大胆一些。
察觉到她的目光半遮半掩,谢景辞轻笑了一声,垂眸吻了吻她微闭的睫,牵着她的手轻轻贴上去。
掌心下的腰肢一片紧实,偶尔略过块垒之处,温宁忍不住眼睫一颤。
待察觉到愈发向下的趋势,她像是被灼伤了一般立即想要挣开。
然而这一挣,却让局势更不可控。
温宁身体微僵,不敢再乱动。
“就这么怕我?”
谢景辞没松手,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才……才不是。”
温宁仍嘴硬着,目不斜视,细长的脖颈上那一抹红晕分外显眼。
但若说毫不好奇,也太过虚伪。
特别是……在这般鲜明地感受到的时候。
酒意驱使,她目光虽仍是直视着前方,但眼睫眨动的时候,余光却难以避免地看下去。
然而,就这么轻轻一瞟,她愣了好一会儿,连视线都忘记移开。
待感知到眼前人的目光灼灼,温宁才连忙收回眼光,可脸上的通红一片却再也难以遮掩。
“现在才想起来怕,是不是有点晚了?”
谢景辞嘴角噙着笑意,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谁……谁怕了?”
酒壮人胆,温宁固执地反驳道,但断断续续的话里,显然底气不足。
她仰着头,看起来分外有骨气,然而又丝毫不敢低下,仿佛一低头便是莫大的罪过。
这一点小小的倔强忽然令谢景辞心情格外愉悦。
腰肢一托,温宁松了口气,一直绷着的脖颈终于松懈了一点,以为他终于要放自己下来了。
然而下一刻,身体却毫无预兆地沉下去,身子一弓,用实际体验来为自己的厥词付出了代价……
今晚的天香楼,灯火格外通明,仿佛要燃尽那过往的无数黑夜。
作者有话说:
谢景辞:我老婆好可爱!
感谢在2021-07-08 21:46:33~2021-07-09 19:4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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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低泣
温宁今夜很累, 可谢景辞却格外有兴致。
非要让她亲眼看着。
她脸一红,映到他眼中,又是一片猩色。
就这么恶性循环, 到了后半夜,连她这样绵软的性子,到底也忍不住狠狠咬了他一口。
鲜血淋漓,似乎有些过了头。
她忙偏过头去,移开视线。
可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 仿佛感觉不到疼。
微热的指腹擦去她唇角的血珠, 谢景辞低头吻了吻她湿红的眼角。
轻柔如羽毛,又惹得她眼睫一颤。
“我好困……”
她软着嗓子求, 声音里沾了些疲累。
“困就睡吧。”
谢景辞这会儿格外温柔。
“你这样,我怎么睡呀……”
温宁红着脸推了推他, 却纹丝不动,忍不住轻声控诉。
“闭上眼慢慢就睡着了。”
谢景辞低声哄着她, 却丝毫不退。
他总是避重就轻……
温宁咬着唇, 有些委屈。
但又困又累, 她终于还是放弃,试图闭上眼, 尽量忽略他的存在感。
然而眼一闭,耳朵却听得格外清楚, 耳边除了他粗重的呼吸,隐隐还听见窸窣的脚步声。
“你听见了吗?”
她偏着头,小声地问。
今晚的月色极好,窗外的人影一闪而过。
“嗯。”谢景辞收回目光, 落到她晶莹的眸上。
“有人好像一直在盯着我们。”温宁微微蹙眉, “蒋主簿的那个爱妾今日说漏了嘴, 我们这些人的私事他们好像都知道……”
“天香楼就是他们的。”谢景辞解释道。
“啊,那我们不是中了圈套……”温宁有些担心。
“灯下黑,最危险的才是最安全的。”谢景辞早就打算好了,“而且,只有在这里才能最快打入。估计这两天便会请我们去地下二层了。”
二层。
隐隐想起那日听到的杂谈,温宁有些瑟缩。
还有白日里宴席上的听闻,有几位身世可怜的女子好像正是那地方出来的……
“处理完那些蠹虫,她们……会怎么办?”温宁迟疑地问他。
因着喝醉的缘故,她现在不甚清醒,前言不搭后语。
谢景辞略一思索:“‘她们’是你在宴上碰到的人?”
温宁迟钝地点了点头:“她们有的好可怜,被转手了好多次,身子也坏了,容颜也老了。”
“我知道了,不会牵连她们。”谢景辞安抚地吻了吻她发际。
他这么说,果然让温宁稍稍放了心。
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又眉头微拧:“我今日听说一个男子为了娶妻,把跟了他很多年的女子给药死了,你……会不会这样对我?”
她问的很认真,但显然不是当下的处境,思绪大约是停留在了蝶园时期。
“不会。”谢景辞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格外轻柔,“我怎么舍得。”
“真的吗?”
温宁不知为何仍是忧心,惶惶地攥紧他手臂。
“我会娶你,不做妾,只为妻。”他声音十分恳切。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这话平日里难得找到出口的时机,现在趁着她酒醉说出来,也不知她醒后还能记得多少。
谢景辞微微一动,吻着她迷蒙的眉眼。
“娶我?”温宁呢喃着重复了一句,忽然偏过头去,“不要!”
“怎么了?”
缱绻的吻随着她转头骤然落了空,薄唇遂移到了她耳际,顺势问了一句。
这会儿酒劲儿未退,温宁也说不明白,可心底就是乱糟糟的,下意识地拒绝。
“嫁给我,不好吗?”
谢景辞轻轻托住她下颌,让她转过脸来。
她是个回避的性子,宁愿这么跟他含混不清,也不愿直视两人的曾经和如今。
若是平日里直接求娶,定会吓得她立刻就逃。
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听两句真话。
“不好。”温宁固执地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好疼,还会死掉……”
她说的乱七八糟。
可谢景辞格外有耐心,轻声追问道:“为什么疼,为什么会死掉?”
联想到她在蝶园时那忽然产生的心悸和噩梦,谢景辞心弦一绷,不由得多问了几句。
“就是很疼,离开你就好了……”
她声音带着些许泪意,这会儿自己也说不清,只是下意识地抗拒他。
看着她脸上痛苦的神情,谢景辞到底没忍心问下去,换了个角度哄着她:“你不是喜欢孩子吗,我们成了亲,就可以生一个。”
孩子?
她止住了声,的确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