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没功夫同她解释,回头便问道,“你觉得世子爷长的如何?”
春杏笑了笑,“世子爷的样貌,奴才早就同小姐说过,放在咱长安城,那可是数一数二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
“是吗。”姜姝喃喃轻语了一句,“可我从未觉得,就昨儿夜里,奇了怪了……”
姜姝扶了扶酸痛的腰杆子,坚决地道,“一定是那酒出了问题。”昨夜不觉得,如今想起来,似乎从一开始,范伸就在有意无意地灌她酒。
这狗东西……
腿跟子的一股酸痛袭来,姜姝咬碎了牙,“你赶紧去后厨瞧瞧,他好歹也是堂堂三品大官,竟用这等卑劣的手断……”
姜姝说完,却不见春杏反应。
抬头一瞧,便见其脸色苍白,神色呆愣,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春杏一瞬回过神,脸色又恢复如常,急急忙忙地赶了出去,心口一阵突突直跳。
前儿临走之前,她有些不放心,拉着韩凌问,“韩姑娘可知,这是何药粉。”
韩凌告诉了她,“无忧散。”说完后,又同她重复了一句,“半包就好,可别过量。”
她好奇问,“过量了会如何。”
韩凌便道,“也没什么,不过是让你家小姐提前洞房罢了。”
那话是什么意思,春杏还能不明白。
是以,昨夜放药粉时,她掂量了又掂量,甚至只放了少半。
怎会如此呢。
莫非是韩姑娘给的时候,就给错了量?
春杏心底一凉。
小姐能同世子爷圆房,是好事,可若当真是那酒的问题,才让两人圆了房,小姐能察觉,世子爷肯定也能察觉。
小姐便罢。
若是让世子爷查到她头上,不仅是她,恐怕连小姐的名誉都会受到牵连。
春杏想到着,已是一身冷汗。
也没顾得打伞,顶着一头风雪,急忙往侯府的后厨赶,去寻昨夜那酒壶。
今日的雪落得密集,寒风一吹,迎面扑过来,割在人脸上,一阵阵生痛,春杏瞧不清视线,半眯着眼睛,只管埋着头往前走。
到了后厨,几步跨上了台阶,也没瞧见跟前有人。
两道身影冷不丁地撞在一起。
春杏才忙地退后几步,惊愕地抬起了头。
对面的严二同样受了惊,身子慌忙地弹开后,也惊愕地抬起了头。
第28章
两人那一撞, 齐齐愣住。
严二先反应过来,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春杏姑娘。”
春杏也含了笑, “严侍卫。”
两人同时为对方让开了道,一阵安静后,见对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不免又抬头相望,严二一时想起, 恍然道, “春杏姑娘初来侯府,若不识路, 我派个人带你过去,春杏姑娘要去哪。”
春杏道了声多谢, 却是指着被严二堵在身后的那扇后厨大门,“后厨。”
严二一愣, “倒是巧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去。
侯府后厨的院落很大, 备菜, 烧火各在一边。
洗菜和洗碗碟的地儿,在院子最里面。
两人一路走过。
春杏一直留意着身后的脚步, 经过烧水的地方,严二没停, 再经过烧菜的地方,严二还是没停,如今都过了那糕点房了,春杏见严二还跟在自己身后, 心口又慢慢地跳了起来。
莫非世子爷已经察觉出了什么……
春杏也顾不得其他了, 只想着赶在严二前头, 将那壶里的酒倒了便是。
眼见春杏的脚步越来越快。
身后的严二也犯了狐疑,本以为春杏姑娘是来替夫人备早食,进来后还想着给她指指地儿。
春杏却一个劲儿地往里钻。
到了里院的那条路,严二心头也发了紧。
世子爷能察觉出不对,那夫人,怕也有了怀疑……
严二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快了起来,紧追上春杏。
春杏出来前已经问过了屋里的丫鬟,新房屋里的碟盘和酒壶,适才阮嬷嬷离开屋子时,才让人一并给撤了出去。
如今并未相隔多久,当还堆在屋里,来不及清理。
春杏瞟了一眼几个婆子跟前的水池。
见确实没有,回头立马进了屋。
谁知那一停顿,后头的严二也夺步先跨了进去,春杏的反应极快,两人瞬间又卡在了那门槛前。
这回谁也没让谁。
严二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挑开了问,“不知春杏姑娘来这,要寻何物?”
春杏别开目光,没去看严二,伸进去的一只腿却半分不让,也没瞒着,“昨儿夜里的那壶酒,夫人说还未饮完,今早起来便念着,不像浪费,让奴婢过来取……”
严二眼皮子几跳。
果然……
这回愈发不敢让了。
春杏见他不仅没退,还往里挤了几分,嘴角抽了抽,怀疑地问道,“严侍卫,也是来寻东西?”
严二摸了摸鼻尖,也没否认,“夫人和世子爷倒是心有灵犀,世子爷今日醒来,也惦记着那壶酒,让属下来取……”
已经很明了了。
这是两位主子都生了怀疑。
严二和春杏心头同时窜起了火苗子,都念着自己的那壶酒,心头尽管焦躁不安,面上却又不敢露出端倪来,怕对方生出怀疑。
然这般卡着也不是办法。
半晌后,严二松了口,“春杏姑娘先请。”
春杏埋头看着他那只不动分毫的脚,扯了扯嘴角,“严侍卫先请……”
“你先请。”
“你先……”
两人清楚谁也没让,也不知道是谁先往里挤了一步,另一人哪里肯让。
一时也顾不得情面,胳膊撞着胳膊地挤了进去。
昨儿两酒壶一个虽都是青瓷。
纹路却不同。
如今都摆在屋内那一堆碟盘之间,两人上前一把抓,这回倒没有抢了,抓的都是自己的那个酒壶。
如此,两人又想不明白了。
春杏头一个反应是严二认错了酒壶,生怕他认出来再来同她抢,春杏立马松了手。
“嘭”地一声,酒壶碎在了她脚边,春杏眉头一皱,呼出一声,“这,酒壶挺滑……可惜酒水还是糟蹋了……”
“嘭。”
春杏话音刚落,严二手里的壶也落了地,摔了个粉碎。
春杏猛地抬头。
严二看着春杏惊愕的目光,面色不改地符合道,“是挺滑……”
春杏:“……”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从房内出来,心里的那疑团如同头顶上化不开的天色,各自都捣起了鼓。
临到头了,似乎终于都反应了过来。
自己的酒没事,不代表对方那壶酒就没事。
在快要走出后厨时,春杏缓缓地转过来头,严二也跟着缓缓地转过了头。
***
书房内。
范伸候了一阵,没见严二回来,先回了暖阁。
侯夫人等得了。
还未见过世子夫人的虞老夫人却等不了。
出门前范伸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颈子,指腹轻轻地从那喉咙口上的伤痕上蹭过,随后提了提领口。
颈项间那红痕有小指长。
很难藏住。
昨夜太过于投入,范伸也不记得何时被她挠的,但能留下如此伤痕,那猫爪子,也着实该修修。
范伸回到暖阁时,姜姝已收拾妥当。
屋里的丫鬟都是侯夫人亲自挑选,一双巧手自是不用说。
之前披肩的素发,被梳成了妇人鬓,比起往日头顶上的一只素簪,如今这一番妆容,称得上雍容华贵。
不知是妆容的缘故,还是昨儿夜里初经人事的缘故,姜姝今日那双颊上,便隐隐添了几丝往日没有的妩媚。
范伸进来时,姜姝正立在那妆台前,微微弯腰,照着铜镜。
海棠色的绸缎裹身,未披大氅。
腰肢一扭,圆臀毕现……
范伸眸子一顿,轻轻瞟过,也没再往前走,只立在门口唤了一声,“好了吗。”
姜姝忙地转身。
范伸立在珠帘前,身旁恰好是一扇窗户。
昨夜到底是烛光暗淡,即便贴着身子,姜姝瞧见的也是一团模糊。
此时再看跟前这人,衣冠楚楚,仪表堂堂。
人模人样的。
做的事却非人。
春杏出去后还未回来,姜姝虽不敢断定那酒就是范伸动的手脚,但也八九不离十。
能爬墙的人,还能是什么好东西……
姜姝虽不屑那手段,但既已成亲,圆房也是理所当然。
范伸离开的这阵,姜姝早就平复了下来,往后她还得靠着那人而活,如此那脸上的笑容便随之一现,乖巧地站在那,娇滴滴地唤了声,“夫君……”
唤完又往前迎了两步,因着今儿头一回挽发,姜姝总觉得头上晃的厉害,不太习惯地伸手扶了扶鬓边的发钗。
那一歪头斜扭,恰好落入了刚抬起头的范伸眼底。
极为熟悉。
像极了昨夜那搔首弄姿……
范伸无声地一笑,身后的手指随之一敲,偏过了头。
一身本事。
是他小瞧了她。
“收拾好了,便去请安。”范伸不待姜姝走近,撂下一句便转身走了出去,立在门外,见姜姝出来后,才撑开了手里的油纸伞。
也没等她,也没替她撑,先一步跨进了雪地里。
***
适才阮嬷嬷从暖阁内取了帕子,回头就交给了侯夫人。
新婚夜落红,是规矩。
侯夫人让云姑收好了绢帕,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一桩心事得以了结一身是轻,问了几句阮嬷嬷,世子夫人的情况。
阮嬷嬷均点头,“老奴瞧着,脸色挺好。”
侯夫人终于安了心。
见两人都起了,这才差云姑去隔壁将虞老夫人接到正屋。
新人头一回进门,按理说昨儿就该得敬茶,但侯夫人顾忌着姜姝的身子,怕她累了一日,再来行跪,到不了洞房便倒了,特意挪到了今日。
请安敬茶一道办了省事。
云姑扶着虞老夫人从隔壁出来,对面长廊上便有了动静。
云姑抬头望过去时,范伸手里正撑着伞,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姜姝的胳膊。
那模样,甚是恩爱。
虞老夫人也看到了,紧紧地攒住了云姑的手,高兴地盯着对面的身影问道,“那就是世子夫人?”
云姑点头,“老夫人先别急,这不人都来了,等待会儿进来,咱慢慢瞧……”
“咱这世子倒知道疼人。”虞老夫人笑着说了一句,才转身进了屋,候着两人过来。
长廊上,姜姝轻轻地挽着范伸的胳膊,走的异常缓慢。
这回她倒没怨范伸。
从东院出来,她跟在范伸的身后,心头的事儿一多,便忘了还有‘病’在身,一路健步如飞地跟了过来。
到了院门前,范伸突地转身,问她,“身子可还要紧。”
姜姝脸色一变,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有病,正犹豫是该点头喘咳两声,还是该说那帖药的效果真真是好。
范伸便将手里的油纸伞靠了过来。
那伞顶上的几粒雪花落在她脸上,姜姝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仰,胳膊便被范伸一把扶住,极为温柔地拉到了跟前护着。
姜姝顺势几声喘咳。
一切都挺自然。
之后范伸便扶着她上了长廊,一路再也没松过手,到了屋里,面对一屋子人的三姑六婆,也还是牵着她。
屋内几声哄笑。
姜姝便抬了头。
除了侯夫人之外,跟前每个人都是生面孔。
正不知所措,云姑便端了两茶杯递过来,“这茶,侯爷和侯夫人可候了好些年呢。”
姜姝便也明白了。
坐在侯夫人跟前的那位,一副闲云野鹤的男子,便是永宁侯府的范侯爷。
这番一瞧。
范伸似乎长的谁也不像……
范伸先从云姑那托盘里拿了茶杯,递给姜姝,回头再取,两人一同缓缓地走到了侯爷和侯夫人跟前,正要齐齐跪下。
跟前的侯爷和侯夫人,一瞬都起了身。
一个抢先接了范伸手里的茶盏,一个抢先接了姜姝手里的茶盏。
两人都没能跪下去。
侯夫人扶住姜姝的手,笑着道,“行了,你身子弱,母亲喝了这口茶便是。”
侯爷和侯夫人的神色都很自然,谁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姜姝便顺势改了口,微微福身依次唤道,“父亲,母亲。”
轮到虞老夫人了,两人倒是切切实实地跪了一回。
侯爷没拦着,侯夫人也没拦着。
姜姝将手里的茶盏递过去,刚随着范伸唤了一声,“外祖母。”一双手便被虞老夫人牵住,起了褶子的目光温和地落在姜姝脸上。
身旁的丫鬟赶紧替她接了茶盏。
虞老夫人的眼睛却是越来越亮,瞧了一阵后,便颤颤地道,“像……”
屋里的人正疑惑,虞老夫人说的是像谁,便见虞老夫人又握住姜姝的手,轻轻几晃,眼眶含泪道,“像一家人……”
姜姝跪在跟前不敢动。
虞老夫人又道,“孩子,往后同咱世子爷好好地过日子,给他一个家,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