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回忆起韩凌的惨状,摇了摇头,算了,她办不到。
崴个脚之类的倒还行……
第62章
昨夜朱侯爷被算计, 损失惨重,已对范伸恨之入骨。
就凭范伸的这番手段,朱侯爷已经不存任何侥幸。
范伸必定是什么都知道了, 一旦让他带着证人回到长安,他朱侯爷便再也难以翻身。
范伸必须得死。
他不死,恐怕他们一个都活不成……
昨夜朱侯爷从地上爬起来,便已吩咐了手下的人,“调集人马, 堵住回长安所有的要塞。”他要让他范伸永远回不去长安, 但朱侯爷没有料到,范伸并没有回去, 而是躲到了惠安寺,常青法师那。
朱侯爷一夜未眠。
一早便派了人到惠安寺, 问常青法师要人。
他不知范伸是不是已经将事情透露给了常青法师,若是暴露了, 那么, 惠安寺也留不得了。
落了两日的急雨, 早上才收点。
毛毛细雨扑在人脸上,碍不着事, 山下围了一堆的江南官兵,奉了朱侯爷的指令, 上山擒拿范伸,“侯爷怀疑昨夜知州府的火药一事,同范大人有关,还请范大人下山走一趟, 配合侯爷查案, 免得让百姓生了误会, 将范大人视为刘允忠那反贼的帮凶……”
刘允忠正是江南知州的名字。
到了惠安寺后,知州心头就没安稳过,见朱侯爷的人一围上来,本欲前去斥责一声,问他朱侯爷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还未开口,却先被朱侯爷安了一个反贼的名声。
知州被气得气血倒流,指着那传信的将士,愤然地道,“你,你们长点脑子成不?朱侯爷简直就是个无事生非的狗东西,当年他诬陷忠良,说秦裴两家谋反,要不是那丫头说出来,别说咱们,皇上恐怕都要一直被他蒙在鼓里。”
“如今同样的把戏,又要轮到我头上了?”
知州大人当着那将士的面“呸”了一声,“他怎么就如此无耻,昨儿那火药明摆着就是他的预谋,我知州府同范大人被他困了整整两日,你们的狗眼睛长哪儿去了,吃着官家的粮食,竟然助纣为虐,你们昧着良心,我不能!”
知州大人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义正言辞地道,“我知州府的人就是证人,证明范大人无罪,是他朱侯爷想谋反,还敢行刺王爷……”
话音刚落,一只冷箭便朝着他的脑袋直飞过来。
眼见就要到脑门心了,跟前一道身影闪过,韩夫人一剑给挡了回去,“此处是惠安寺,还请你们回去转告朱侯爷,法师此次奉旨来江南替皇上炼制丹药,若敢有人前来造次误了炼丹,无论是谁,一律处死。”
韩夫人没同其废话,直接亮出了圣旨。
江南的兵将虽效忠于朱侯爷,能肆无忌惮地讨伐范伸,但归根结底他们还是朝廷的兵将,不能当着圣旨的面明着造次,只得退下。
“末将无眼,叨唠了法师,还请法师赎罪。”
送信的将士一走,知州双腿便软了,几个踉跄身子贴在寺庙的石墙上,脸色苍白地道,“多,多谢林夫人……”
韩夫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朱侯爷管辖江南这些年,没将你这猪脑子收了,倒是他的不对了。”
知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有,记住了,我姓韩。”韩夫人说完转身进了寺庙,回到寺堂时,范伸已经过来了,正同林常清下着棋。
韩夫人将手里的剑往几上一扔,对着林常青道,“最多三日,你这法师的情面也管不了用,朱侯爷必定会攻上来。”
林常青抬起头,脸上并没有半丝慌张,神色温柔地看着她道,“辛苦了。”
“我辛苦什么。”韩夫人端起了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后,瞟向了对面神色不动的范伸,意有所指地道,“范大人才辛苦。”
她有屋不能回。
两夜了,逼着她去了林常青那。
范伸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修长的指关节,轻轻地刮了下眉骨,“那我再住两日。”
语气丝毫不见客气。
两日后,他去宣城。
朱侯爷应该也寻过去了。
陪着林常青将跟前的棋局杀完,范伸才起身,临走前林常青主动拿出了几包药粉递了过去,“夜里还是睡不着?”
这些年他那半夜入睡的习惯,怕是已成了老毛病,只是可怜了人家小娘子。
林常青看着棋盘上,自己被杀的片甲不留,一时也有些感慨。
时间真快。
当年他刚被送进山上时,只余了一口气吊着,要死不活的,谁能想到,十几年过来,如今竟成了‘恶魔’。
范伸没有回答林常青,接过了药包,道了声,“多谢。”
一出门,范伸便将药包交给了严二,想起适才起来瞧见的那双破了皮的膝盖,心头到底是有了几分愧疚,手指捏了捏喉轻轻咳了一声,问道,“那半包药粉呢?”
今儿晚上他还是服药吧……
严二有些疑惑。
范伸便解释道,“新婚夜我放了半包进酒壶,另外半包给了你,让你去查世子夫人,后来那半包药粉呢?”
这些年林常青给他的东西,他心头一直都有数。
稍有不慎,被人误食,轻则伤人,重则死人。
每一包他都记得清楚。
而自己在新婚夜之后,便再也没有服用过,那就还剩半包……
范伸说完了还是不见严二回应,好奇他又在想什么,一回头却见严二正定定地看着他,唇角张了张,不太确定地问道,“新婚夜,主子放了半包药粉到酒壶?”
范伸瞅了一眼他惊慌的神色,不知有何可让他大惊小怪的,“有问题吗?”
严二脑子里猛地一翻衡量之后,终于豁了出去,磕磕碰碰地道,“主子的半,半包没问题,可属下听了侯夫人的吩咐,也,也放了半包进酒壶……”
严二说完,脖子便缩了回去。
身旁一阵安静,甚至能听到毛毛细雨落在瓦片上,发出了微小“莎莎”声。
范伸一直盯着严二,半晌才从胸腔内震出一声闷笑,严二却知道主子此时那面上的神色一定不是笑。
新婚夜后,范伸清清楚楚地记得严二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酒没问题,是他自己有问题。
过了半刻,范伸便开始重复严二曾经劝解他的话,“感情二字,当局者迷……”
严二的头垂得更低,“属下该死。”
范伸继续道,“动情之人,如同犯过心疾……”
倒是不知,他严二何时有了编故事的本事。
严二终究是承受不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属下担忧世子爷知道后,再同夫人闹了矛盾,新婚夜见了血,这才同春杏姑娘商议,先将此事隐瞒下来,等世子爷……”
范伸眉目轻轻一动,及时地打断了他,“春杏?”
姜姝身边的那小丫头?
严二这回直接将头点在了地上,也顾不上同春杏的盟约,将当初二人是如何在侯府后厨相遇,又是如何结成盟约瞒着两位主子,都一一交代了个清楚。
说完后,又是一阵鸦雀无声。
范伸似乎终于也想起了什么。
那壶酒,自己压根儿就没碰过,全给了那戏精……
范伸捏了捏眉心,眸色中那道深邃的暗光慢慢地散去,一股子罪恶感只往上窜。
“春杏,只放了半包?”
严二这个倒没必要去冤枉人家,老老实实地点了头,“属下看的很清楚,只有半包。”
严二跪在那,见范伸一直不吭声,知道自己多半是完了。
良久,范伸望了一眼山后的洪流,让严二起来,指着那山洪道,“天黑前,我要再听到半点洪水声,你就留在惠安寺,不用回了。”
严二捡回了一条命,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
范伸懒得再理他,撂了一句,“管好你的嘴。”
严二再蠢也听明白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事不能让春杏知道,更不能让夫人知道。
范伸去了后院,严二才转身去堵后山的几条洪流口子,然刚到了山头上,便看到了春杏和几个丫鬟,已经在忙乎了。
严二一愣。
春杏回头见他上来了,赶紧同其招手,“严侍卫来得正好,夫人昨儿夜里被这洪水声吵了半宿……”
严二:“……”
倒是明白了为何主子要他来堵这洪流口子。
其实这事儿,他真冤枉,有没有那药粉,主子都对人家动了情……
两人弯腰忙乎了一阵,最后还是春杏没忍住,问了他一句,“严侍卫,那事,你还没说吧?”
自从知道那药粉的问题,是出在自己和夫人身上后,春杏便打算了瞒住严二,只要两人永远不提,这桩事便能成为陈芝麻烂谷子。
严二自然知道她所说是为何,摇头坚决地道,“没说。”
春杏点头。
顿了半晌,严二眸子一转,瞟了一眼春杏,跟着风轻云淡地问了一声,“你呢。”
春杏摇头,“我也没说。”
两人继续低头疏通水渠,过了一阵,春杏突地好奇,“严侍卫今儿怎么有空?”山底下都被朱侯爷的人马围得密不通风,他怎么还有闲工夫上山来堵洪流……
严二眼皮子几跳,弯下身,一铲子下去,说的脸不红心不跳,“我见你忙,过来帮你一把。”
春杏笑了笑,脸颊处裂出了两个酒窝,“没想到严侍卫还是个热心肠。”说完便直起了身来,抬手抹了一把额边被雨水粘湿的发丝,揉了揉酸痛的腰,将手里的的铁锹,递了过去,“严侍卫用这个吧,你力气比我大。”
严二接过铁球,看着她后退了几步,坐在了一块岩石上,埋下头也没打算再理她。
春杏又问,“你饿了没,我去给你拿点东西上来。”
严二轻声道,“没饿。”
心头那股子突然冒出来的暖意还未蔓延上来,又听春杏道,“我饿了,我先下去吃点东西,这儿就有劳严侍卫了。”
严二:……
***
后院门前,姜姝打着雨伞,已经候了好一阵。
终于看到雨雾中那道人影走了过来,姜姝一口气瞬间提到了嗓门眼上,捏着伞柄的手不由紧了又紧。
毛毛细雨落了半日,地上的积水已不如昨日那般泛滥,湿湿的一层覆在那青色石板上,偶尔几个低洼的水坑,才余了一些积水。
姜姝一脚踩进去,欢喜地迎了上去。
对面的范伸听到脚步声抬起了头。
便见跟前那穿着烟色罗裙的人,三步一个趔趄,就似是那脚底下的泼了一层猪油一般。
崴第1回 时,范伸看了一眼她的绣鞋,白色锦缎镶着珠花,平底的。
崴第2回 时,范伸拧了一下眉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青石板,墨黑色的筒靴还在脚底下的石板上轻轻蹭了蹭,并不滑。
崴第3回 时,范伸彻底不懂了。
一时立在那,也不在往前走,想看着她到底又是在玩什么把戏。
姜姝的脸色瞬间一片死灰。
这会子就似是被韩凌附体了一般,咬着牙,不甘心,又是一崴。
这一下多少带了几分怨气,没能控制好力度。
只听脚踝处突地传来了一声骨头的“咔擦”声,对面的范伸也听到了,姜姝自己也听到了。
愣愣地立在了那半晌,才感觉到了脚踝出传来的疼痛。
那一疼,眼冒金星。
“怎么回事?”范伸终于有了反应,疾步走过去,扔了手上的雨伞,正要去扶她,姜姝心头的怨气不打一处来,抬头就是一巴掌,“啪”地拍开了他的手,“不要你管。”
范伸眼尾几不可察的一扬,盯着那手背上的红印,这大抵是他生平以来,挨过的第二个巴掌。
第一个是在新婚夜,也是她给的,勉强还能寻个理由出来。
是他扯了她头发。
这回,他不知道是为何了。
第63章
两人一阵沉默。
姜姝眼珠子往他那手背上一瞟, 起初心头还是有几分心虚,之后脚踝再一疼,便彻底地将那心虚给疼没了。
她就不该存了那念头。
他是什么人, 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从一开始,他贪念的就只有她这张脸和这幅身子。
亏她还笑话过韩凌,自己不就是那傻子,一股酸楚缓缓地冲上鼻尖,心口突地犯了堵, 姜姝屏住一口气转了个身。
眼眶里的水珠子, 毫无预兆“啪嗒”一声落了下来。
“疼了?”
范伸不说话还好,一开口, 姜姝心头憋着的委屈再也收不住,一瞬泛滥, 手里的伞也不要了,一并给仍在了地上, 愣是撑着一口硬气, 吊起了那只骨折的脚, 往前跳了一步。
范伸再次伸手去扶。
姜姝的胳膊却是麻利地一抬,避开了他。
那胳膊弯往后划了好大个弧度。
范伸身子被逼得往后一仰, 活了二十一年了,这也算是头一回被人甩了脸子。
许是没有过经验, 反应也迟钝了些,一只手僵在了那,半晌才收回去,按了按自己的眉骨。
饶是他阅人无数, 从没有人的心思能躲过他的那双眼睛, 此时瞧完了她的一番操作, 却没能猜出来,她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直到他又去扶她。
她又甩开他。
那紧绷的一张脸上,挂着两道晶莹剔透的泪珠子,愣是咬着唇一言不发。
范伸终于明白了,她是在同自己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