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琦一番夹枪带棒,在场半数人都知道其中典故,忍不住笑出声来,剩下的半数人虽不知大家笑什么,但还是随大流跟着笑起来,心里想着散场以后一定要找笑得最欢的那个谁谁谁问问自己错过了什么快落源泉。
岳宁用眼神问余温是怎么回事,余温悄悄附耳:“他经常没帖却混进人家红白事上吃喝,饭菜不好吃还批评主家,有次被主家认出来,一直拖着不上菜,没想到,他竟评起了瓜子和茶水,因此出了名。”
岳宁听完,直呼牛逼。
他们后面坐着的两个男青年也顺带听了一耳朵,听完也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满堂哄笑之下,余厚自然坐不住了,打眼一扫,便看到对面嘀嘀咕咕的四个人,也顾不得其他,先揪起个替死鬼转移注意力好了。
想罢,他便假装没听见余琦的冷嘲热讽,转而又说道:“其实吧,我余家兄弟从小就忠厚,也不是那样的人,不过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谁的挑唆,搞出这么档子事儿来——”
说完还拖着长长的尾音,意有所指地看着岳宁。
岳宁:“???”
怎么里面又有我的事?我也是来看戏的,你们看我干什么?我叫戏???
旁边余温刚想说话,后面其中一个男青年嗤笑一声,说道:“这封声明信不是余教授亲笔写的吗?照你这么说,是余教授怕收养的清姐跟自己亲生的孩子争家产,所以才费尽心思留下这么份声明的?那当初怎么不从哪儿收养送回哪儿去,不是更省心?!而且刚刚瞟了一眼,上面貌似还有师母签名,莫不是夫妻俩合谋好的欺负这个收养的孩子?”
一顿连珠炮,既顺着余厚的话,又把余厚的话论证成了狗屁。
岳宁再次直呼牛逼,要不是好多人看向这边,她都要回头抱拳拱手问礼了。
“不是——”
余厚刚想说话,男青年赶忙用惶恐的语气接着说道:“哎哎哎,我不知道,我不是余家的人,你不用强调。”
然后语气突然转冷:“不过师恩如山,老师已经故去多年,我们这些做学生的,是万万容不得别人诋毁老师声誉的!”
余厚还想说什么,对上后面或坐或站的七八双眼睛,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刘老一直站在余琦旁边,许是过于吵闹,他突然有些支持不住,一个趔趄,余琦反应迅速,一把扶住他,护工也赶紧跑过来。
“臭老头还不服老,这摔一下可怎么办?”
嘴上嫌弃着,她却再也顾不上和余厚吵架,和护工一起搀着刘老回到轮椅上,嘟嘟囔囔全是埋怨的话,言语间的关心却是掩饰不住的。
眼见该去下一场吃那顿如今看来已经没了滋味的饭,然而不管心中想法如何,都是人家的家务事,今天的聚会也不是商量,而是告知,大家知道了即可的意思。
是以大家都陆续收拾东西,门口的人都开始往外走了。
这场闹剧的第一主角余清本来一直愣在边上喃喃自语,这时却突然爆起,扑到余父的遗像前:“爸,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是个女孩子,以后会嫁出去,不会要家里的东西,爸爸为什么要赶清清走,清清也是爸妈的孩子,清清不想无家可归……”
声音凄恻,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余澈还过去安慰她:“不管如何,你都是我妹子,这一点不会变的……”
“大哥……”
看着这兄妹情深,岳宁差点——yue!
大哥是傻子吗?
余温却好似一直在等余清爆发情绪,刚刚大家都在收拾东西时,他却岿然不动地坐在那儿,直到余清的“真情诉说”,他才站起来。
他看了一眼大哥,最后目光定在余清身上,幽幽说道:“父亲为什么会写这份声明,你心里清楚,至于为什么不公布,也是因为父亲盼着你年纪渐长,能懂事,嘱咐我不要太早拿出来。”
“早些年,你年纪小,即使手上间接害了人命——”他似乎并不想细说这个,顿了下,长叹一声,“可是你呢,年纪越大越不可救药,还对我,对我……”
他说着情绪有些激动,“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只把你当家人和姐姐,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我们也是户口本上的姐弟,我们是不可能的,就算你用恶毒的手段逼走我身边所有的女性朋友,我也不可能考虑跟你——”
他没哭,却比声泪俱下的她更委屈。
几句超高信息量的话,显示着她的无可救药和他的被逼无奈。
同样让大家联想翩翩,简直可以脑补一部八点档狗血伦理大剧。
岳宁简直要笑出声来了。
凸(艹皿艹 ),没想到这一板一眼的男人要是茶起来,也挺像那么回事的嘛。
余清却好似没听见一般,还在那儿抱着照片哭。
那边余琦推着轮椅往门口走,看到这一幕,玩心大起,轮椅换给护工,让他们先走。
然后悄悄走到余清身后——
“哟,哥,这不年不节的,你怎么回来了?”
“啊,回来亲自宣布声明啊?”
“还要去法院打官司?”
“哎呀,不用打官司,我都问了,这个走个程序就行,就不要去给法官添麻烦了……”
正往外走的大家都纷纷停下,看向遗像的方向,仿佛真的有什么人从那张肃穆的黑白照片里走出来。
余清也哭不出来了,眼前的照片突然变得有些惊悚和诡异,她突然想起□□在岳宁家遇到的那个“宁宁”。
闹鬼?闹鬼!
她不想承认,但心底不停叫嚣着这两个字。
“啊——”
终于她还是受不了精神的压力,大叫一声,跌跌撞撞地拨开人群,冲进了楼道。
谁知门外几个小伙子正在准备搬运刘老的轮椅,旁边还放着几件工具。
余清拨开人群,却忽略了脚下,没注意绊了一下,本来是直直扑向刘老轮椅的,护工眼疾手快,迅速往一边拽了轮椅,余清扑了个空,脸正好撞到栏杆扶手上。
紧接着又是“啊”地一声惨叫,然后叮叮当当一阵脆响,最后“Duang”的一声。估计是余清摔下了楼梯,又撞到什么东西。
然后外面就响起一个惊慌的声音:“快,快,快,快救人啊!”
“搭把手!”
然后又是一阵混乱,吃瓜群众们思维也多元化不少。
“这叫什么事儿啊……”
“谁知道呢,看着挺好一姑娘……”
“不是说有人命吗,难道这就是报应?”
岳宁这才觉得,自己今天还是应该来的。
别的不说,这场戏是真好看。
第46章 哈! [VIP]
几个年轻人着急忙慌地送余清去了医院, 剩下的也几乎没什么吃饭的心思,一场变故让大家各怀心事,甚至连八卦都顾不得了。
之前进门热络地要给余清介绍对象的秃头阿姨, 边走边问旁边人:“你说我这媒还保吗?”
挎着她胳膊的老姐妹一听这话,斜睨了她一眼:“保什么保,养父母临了还要留这么个声明,能是什么好鸟?市局那个小伙子我也认识,那么好的人, 那么高的条件, 找什么样的找不到——说起来,我娘家那边有个侄女不错, 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 在文化局工作,就是一心扑在工作上, 不想成家立业, 她爸妈都快愁死了——我回头给你张照片, 你给牵牵线呗?”
“那敢情好。”秃头阿姨像解决了什么难题般长舒一口气,“那小伙子啊, 也没别的要求,就想娶个言情书网宜室宜家的闺秀, 这……老姐姐啊,你这可是给我解决了大难题!”
“嗐,要是能成的话,我娘家哥哥也能宽心些, 你不知道, 他天天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岳宁挑眉, 这小伙子还挺抢手,前面刚黄一个,后面就了填上个侄女来,看来不管城里乡下,这条件好的男人都格外受欢迎。
这余清也是想不开,要不然本着余家的声誉和她自身的条件,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工作什么样的男人,还不都是手到擒来的。
为什么非要想不开,往牛角尖里钻?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
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命定恶毒女配?
饭局进行到后半场,大家似乎忘记了刚刚的变故,气氛渐渐热起来,有几个大爷喝酒喝得高兴,还即兴划起了文拳,胡叔也在其中。
胡叔的老伴儿坐在旁边一个劲儿拦着不让他喝酒,他倒是爽快,给老伴儿也倒了一杯,老伴儿气得不理他了,他干了最后一杯,跟老哥几个一抱拳:“家里领导不让喝了,我下面只能以茶代酒,我先自罚一杯,哦不,一碗。”说完咕嘟咕嘟灌了一大碗茶水灌了下去。
旁边老伴儿更加无语:“你慢点喝,这是茶,不是饮牲口的水!”
一桌人哈哈大笑。
待到喝第二圈的时候,胡叔学乖了,喝了半碗便停住:“孩儿他娘,要不你帮我喝点?”
老伴儿翻了个白眼,踹了他一脚:“不管你了!”然后,起身回了女宾桌。
又是一通哄笑,岳宁的座位正好能看见这一幕,她只觉自己被塞了一嘴的狗粮,吃得饱饱的。
她从小就羡慕这种老夫老妻的相处方式,幼时她希望她那对一见面就掐架的父母能有一天如这般相处,长大开始恋爱后,她希望自己能有这样一段平淡却美满的姻缘,然而——
世事无常,她终究也没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一直到散场,她都心事重重的。
从饭店出来,她一个人慢慢踱步到公交站。
余温兄弟要做收尾工作,没时间来送她。刘老刚开席就不舒服,提前退场,余琦嫌弃地骂骂咧咧,却还是跟着他一起去做检查了,两个人的关系奇奇怪怪,周围人却都习以为常一般。
巷子里很黑,她不由加快脚步,往巷口的路灯冲去。
谁知她刚出巷口,站定习惯了下光亮,身后突然有人叫她:“岳宁。”
“嗯?”她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她还以为自己幻听,待凌乱的脚步声渐近快到巷口,才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待看清脸:“你怎么来了?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还没,这边巷子黑,担心你害怕,就想着来送送,没想到你跑这么快,在后面都追不上。”
“……”要放在平时,岳宁早就反驳,她今日情绪不高,默了一瞬,转身朝公交站方向走去。
他也默默跟上,几次想开口却都又把话咽了回去。
其实他出来,并不只是送她,也是因为她后半场的情绪。
虽然他始终不懂她为什么对着一群老头老太太发呆后就变得这般莫名低落,他猜想,她可能是想家了吧,所以得知她先一步离开,便火急火燎追出来。
只是一直到公交站,他也没找到能张口的话。
“到了。”
“嗯。”
“你回去吧,感觉你哥好像受了不小的打击……”
“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他心目中的完美家庭破碎了,需要点时间消化,他没事。”余温低头,看到手提袋的影子,“哦对,给你这个。”
岳宁接过,塑料袋里有三个油纸包,飘着淡淡的肉香:“这是?”
“甜甜的,房东大姐的,还有她同学家的——麻烦人家带了一天孩子,总要聊表谢意吧。”
“你倒是想得周到。谢谢啊!”
“其实应该是我谢谢你。”他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谢我?又谢什么?”
“谢谢你拉我出苦海,还愿意来给我加油打气。”
“嗐,咱俩谁跟谁啊,好兄弟不要客气,再说你还帮我考大学带孩子呢,我跟你客气了吗?”说着,她还豪气地反手拍了拍他的胸膛。
“兄……兄弟?”路灯下,他的眸色暗了暗。
“嗯呢,所以千万不要客气。”
“可是——”
“车来了!”
余温顺着岳宁指的方向看去,远远红色的指示灯慢慢一点点变大,然后是售票员疲惫的报站声。
“我走了,你快回吧。”
车停在两人面前,车门打开,岳宁一跃而上,回头冲下面的人挥挥手说道。
“嗯。”
看着车里的人走到后排坐下,才八点多,车上人却稀少,她临窗坐下,又冲他挥了挥手。
看车远去,他才淡淡接着说完刚刚那句话:“可是,我不想做你的兄弟。”
***
先接了小丫头,在回到家已经九点多,该洗洗睡了,但小丫头闻到了肉香,非要再吃个消夜。岳宁只好给她切了一块,然后调了个酱汁。后来看小丫头吃得香,她索性把整个都切了,母女俩就这么坐在廊下边吃边聊起来。
岳宁问:“作业做了吗?”
小丫头眼睛一转:“宁姐你论文写了吗?”
岳宁:“……”
小丫头:“作业都没写完,还跑出去玩,唉!”长叹一声,小大人一般正经的语气。
岳宁:“……”
小丫头嘻嘻笑着:“我吃饱了,洗洗睡了,宁姐你好好写作业吧。”说完,就起身擦擦手去小水台洗漱,留下岳宁一个人一阵阵恍惚。
***
这个夜,不只是岳宁一人的不眠之夜。
医院里。
余清躺在病床上,一边脸上青紫一片,一只腿打着石膏固定,但她觉得身上到处都在疼,仿佛受伤的不只是脸和腿,但白天和医生再三确定过了,医生只让她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