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你的师侄!”青年被她一讽,脸色更黑。
然而讽刺过青年的荀涓已经懒得理他,视线转到其身后的粉裙女子身上,眼眸半眯。
这拿剑指着荀涓的黑衣青年名为卢士陵,是东洲剑宗小琼峰的弟子。
之所以他会与荀涓结怨,纯粹是荀涓多年前甩了他敬爱的师叔。导致他的师叔转修了无情剑道。
后来荀涓缠着佛子妙桓时,还遇到过他一次。
那卢士陵拦住荀涓,非要她回剑宗向管师叔道歉。
然而在荀涓看来,男欢女爱本就是你情我愿,好聚好散。无情剑道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不愿意跟卢士陵回剑宗,被他缠着也烦,就施了个法诀,把卢士陵扔到某间客栈定了一天。自己又去追妙桓了。
那次之后,荀涓觉得没什么,可对年少的卢士陵来说,或许就是很严重的大仇了。
这卢士陵虽然剑道天赋不错,但受年纪所限,如今修为才到元婴境二品。不足为虑。
倒是跟卢士陵一起的粉裙少女,明面上只有蕴丹境七品,但以荀涓的眼力一眼就看出她是刻意隐藏修为。实际的修为应当与她在伯仲之间。也就是窥虚之境。
她自负有幽冥紫炼,同阶修士几本不是她的对手。但对方也可能有别的手段,不能不防。
只是不知卢士陵这小子是否知道跟着他的少女修为高他好几个大境界,而且很有可能是个活了好几百岁的高阶女修呢?
思及此处,被卢士陵搅了好事的荀涓眼波流转,又轻笑着对青年道,“虽说你是一定打不过我,但你这位朋友嘛,倒是个厉害角色。”
被点名的粉裙少女终于把目光从青年脸上挪开,看了过来。
“若是你请她帮忙呀——”
荀涓继续拉长了语声,秋水似的眼眸看向湛恩。语调一转,瞬间从嘲讽变成了柔媚的撒娇。
“那我就只有求佛子救命哩……”
那粉裙少女闻言露出个“我什么都听不懂”的表情。抱着持剑青年的手臂,一副娇娇俏俏的模样。
“姐姐不要胡说呀!士陵哥哥才厉害,人家很柔弱的。”
卢士陵狐疑地看了粉裙少女一眼,见她一脸无辜,便挣脱开被她抱住的手臂。怒瞪荀涓,
“妖女,你又瞎说什么!”
“我是不是瞎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荀涓无所谓地回了一句,问那粉裙少女,“我叫荀涓,这位妹妹怎么称呼?”
“我叫明霞。”她一笑,看着荀涓眼中充满羡慕,
“姐姐长得真美,我要是也像姐姐长得这么漂亮就好了。”
说这话时,明霞又瞥向卢士陵。正与其四目相对。
卢士陵脸色一黑,道,“你自己好好的,要像这妖女做甚!”
明霞顿时高兴起来,捧着羞红的脸笑嘻嘻,“我就知道士陵哥哥是喜欢明霞的。”
卢士陵一怔,“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你!”
“可是士陵哥哥说人家好呀!”明霞欢欢喜喜。
卢士陵一脸恼羞成怒,“那也不是喜欢!”
“哦……”明霞无辜应了一声,转瞬又笑起来,过去抱住他的胳膊,笑靥如花。
“没关系,人家喜欢士陵哥哥就行了。”
卢士陵,“你松手!”
“不要嘛……”
这两个自顾自闹了起来,倒把荀涓和湛恩给扔在了一边。
荀涓听了两句,怎么听都像是打情骂俏,顿时没了兴趣。与其听别人欢喜冤家打情骂俏,不如去撩她的大师。
见湛恩也退回了床边,荀涓嘴角微勾,唤声“湛恩大师”。
待佛子澄净的眼眸看过来,她便拿手捧着心口,细声细气地问他,“佛子方才可摸出什么了吗?”
湛恩微微摇头,“没有。”
“没有吗?”
她装模作样的叹口气,“哎,好些年没吃东西,是小了些,不怪大师摸不出来。”
听到这莫名其妙的话,湛恩先是微怔,有些不解。视线下意识在她手捂着的地方晃过,才意会过来一点。
眼中带了丝似有若无的无奈,温声道,“施主肉身并无损伤,贫僧前两日已然查过。想来若有什么问题,当在神府之内。”
“全身都检查过了?”荀涓眨眨眼,“怎么查的?”
湛恩:……
“用神念……”
这种神念一扫就知道身体全部情况的技能在高阶修士来说十分常见,但这会儿让荀涓故意一问,就仿佛又哪里不对劲了。
毕竟,神念扫过去,是真正能穿透衣裳,把人里里外外从皮到骨看得清清楚楚。
佛子语声微涩,“却是贫僧冒犯施主……”
“大师也是为了我的安危,哪有什么冒犯。”
荀涓笑眯眯看着佛子难得的窘迫,也知过犹不及。主动转移话题。
“倒是忘了问,我们如今是在何处?”
“江临城,齐府。”
“还在江临啊……”不知想起了什么,荀涓的语气有些复杂。
她对江临城的排斥与熟悉,从初进城时就展现过些许。
湛恩留意到她的情绪,但没有询问。只简单向荀涓提了句齐府到处招揽路过的佛道修士到府上的事。
至于他会到齐府来是因为向张百衍询问疯君的下落,则略过没提。
荀涓也很快收起了情绪,笑道,
“江临城北曾经有一长春观,素斋乃是一绝。只是不知过去了四百多年,如今还在不在。若是还在,等解决了齐府的事,我便请大师去那里吃斋。”
“好。”
他们聊了几句,那卢士陵和明霞的吵闹也结束了。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卢士陵再怎么想找荀涓的麻烦,也被明霞磨的没有了。何况他打不过荀涓这妖女,唯一修为比妖女高的佛子还明显站在妖女一边……
没办法,卢士陵只好咽下这口老血,不情不愿地跟妖女一起前往里院。
*
这齐府据闻是江临城首富,宅院规模很大。亭台楼阁,假山回廊,一应俱全。但偌大个府宅,除了引路的一个老仆,一路走过来竟看不到一个人。
那老仆也不说话,死气沉沉的。领着四人过了三道门,到最里面的院落前就止步不前了。用死水无波一般的口吻请他们进去。
卢士陵跟明霞走在前面,荀涓同湛恩随后。四人先后跨进院门。
方一进门,荀涓就看到一个穿着蓝色长衫,样貌俊秀的文雅青年从正前方的门前向他们迎了过来。
湛恩对荀涓道,“那位是齐府的二公子,齐明镜。”
齐明镜快步走到近前,像是知道湛恩的修为最高,先双手合十对他行了一礼,欣喜道,“见过湛恩大师,家父和其他几位先生已经等候几位多时了。”
说了这么一句,齐明镜才看到湛恩身旁的荀涓。顿时瞪大眼,目光痴痴。
“这位姑娘……好生面善……”
荀涓轻笑道,“我名荀涓,是湛恩大师的朋友。”
“原来是荀姑娘……怎么会这么像……”
齐明镜盯着荀涓的脸,无意识的呢喃着什么,像是把正经事都忘记了。
荀涓闻言,似笑非笑道,“怎么,齐二公子见过我?”
湛恩微微拧眉,也道了声,“齐公子,莫让诸位施主久等,还是快些进去吧。”
而卢士陵对荀涓心存偏见。见此,愈发看她不顺眼。“果然这妖女只会耽误事。”
明霞却撇了撇嘴,“长得漂亮能有什么错?要怪只能怪男人见色起意……”
见卢士陵瞪她,明霞换上委屈的模样,“士陵哥哥为什么一直盯着荀姐姐,不看我?难不成也是喜欢漂亮的妖女吗?”
卢士陵当场炸毛,气红了脸,“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喜欢妖女!”
他们二人的争执声惊醒了齐明镜。
发现自己刚才竟然看人家姑娘看痴了,这长得斯文俊秀的齐二公子也是俊脸微红,歉然一礼。
“抱歉,在下失礼了。只因这位荀姑娘,实在与齐府收藏的一幅仙画上的人极为相似。”
荀涓一挑眉,“哦?什么画像?”
听到荀涓跟他说话,齐二公子隐隐显得有些激动。
“是一张四百多年前的古画,家父甚是喜爱,就挂在正厅——”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华丽,有些富态的中年员外从那正厅走出来,呵斥道,
“明镜,还不快请几位大师进来!”
“是,父亲。”
齐明镜如梦方醒,不敢再说什么画像,忙给几人引路。
片刻后,四人在齐明镜身后走进了正厅。
刚一进门,就看到被二公子叫父亲的齐老爷与一个道人打扮的青年同坐在正前,右手边还坐着三个人。
一个光头胖和尚,大腹便便,笑呵呵的坐在第一位。然而脖子上挂的却不是佛珠,而是三个灰白的死人头骨。元婴境修为。
看到湛恩进来,胖和尚一脸惊喜。匆忙起身,合掌道,“阿弥陀佛,罗揭天乾明海,见过佛子湛恩。”
一个身子枯瘦的老婆婆,佝偻着背坐在第二位。她是蕴丹境修为,神态颇为冷淡,看到几人进来也只是掀了掀眼皮。一言不发。
还有一人身着紫袍,戴着一张青红的恶鬼面具,看不到脸。但看他的体态修长,应是个男子。
他斜靠坐在第三位,右手搁在椅子的扶手上托着下颚。姿态闲适。修为也是蕴丹境界。
说来这三个修士样貌都有些奇特,但不知为何,荀涓的视线却是越过了前面两个修为更高的,不自觉落在了第三位的男子身上。
她看着他,恍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又觉得陌生。
荀涓心下暗道,莫非是因为他穿着紫衣?
戴恶鬼面具的男人本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模样,一直看着对面的墙壁。待听到乾明海口称“佛子湛恩”时才转过视线来。方一见荀涓探究的视线,面具下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坐直了身子。
一指对面墙上的挂画,开口道,“这位姑娘……与那墙上的画像倒是十分神似。”
他的嗓音极是低沉嘶哑,像是被火烧伤了嗓子。却有一种奇特的磁性,似金玉相撞,让听到他声音的人情不自禁被吸引过去。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再度涌现,荀涓的目光却是不自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左边的墙壁。
不仅是荀涓,在面具男人说出这句话以后,屋内的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卢士陵率先惊道,“这不是妖女的脸吗!”
佛子望着画像,目光怔然。
那乾明海也笑呵呵合掌道,“阿弥陀佛,还真是十分神似。”
那墙壁上,俨然挂着一幅仕女图。
图上画着一宫装美人,卧在一丛半开的芙蓉花中央。
那美人的服饰描绘极为华丽,身段也是婀娜多姿。而对其面部的描绘更是精致绝伦。
见她眉毛细长,眉头圆滑,眉尾自然下垂,与一对刻意勾描眼尾的杏眼搭配,呈现出一种楚楚动人的媚态。樱桃小口轻点了唇珠,半抿朱唇,似嗔似喜。
一缕晨光熹微,洒落在美人身上,淡淡的白雾笼罩,如仙如幻。
那种美好的感觉已然冲破了画卷的界限,让每一个注视着她的人都仿佛被画中人那双朦胧柔情的眼眸注视着,忍不住对她生出怜爱向往之情。
而让所有人惊奇的是,画中美人有一张跟荀涓九成相似的脸。如果不是荀涓的气势较强,没有展现画中美人那种楚楚惹人怜的媚态,便有十成的相似了。
“画中人,是谁?”
出乎意料,问出这句话的竟然是看上去清净祥和的佛子湛恩。
“这是四百七十年前,后周朝的花羞夫人。”那富态的齐老爷答道。
齐老爷脸上还有长时间休息不好的憔悴,但看着荀涓的目光依然掩盖不住惊奇。
“这幅画是老夫二十年前买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够看到与花羞夫人这般相似的女子。”
荀涓却是面无表情,淡淡道,“人有相似罢了。”
“花羞夫人。”
戴面具的男人重复了这个名字,面具下的目光轻飘飘落在面无表情的荀涓脸上,语声似笑非笑。
“我倒是很想知道这花羞夫人到底是什么人。”
那齐老爷有些犹豫。
坐在齐老爷身旁的年青道人见此,也开口道,“那恶人还有几日才到,你说说也无妨。”
齐老爷对道人很是尊重,苦笑着应下,但还是尽可能简洁的说,
“花羞夫人是后周国最后一位国主的王后,后周距今已有四百七十年,所以老夫知道的也不多。”
“据说花羞夫人原本是一个大臣的新婚妻子,参加宫宴时被国主看到。国主称赞说,‘夫人貌美,真个叫花也羞去。’
宴后不久,夫人就入了国主后宫,宠冠一时。
君夺臣妻,虽然不甚光彩,然足够香艳,也让人津津乐道。
不想又过了几年,那被夺妻的大臣竟是暗通敌国,勾结大军灭了后周。
那时江临城还是后周的国都,后周被灭以后就不再是了。国人都道夫人为祸水,花羞夫人这个称号也一直保留了下来。”
听到此处,旁人还在回味花羞夫人的经历。紫衣男人突然发问,“齐老爷可知花羞夫人姓甚名谁?”
齐老爷一愣,“这却是不知。”
“可惜。”戴面具的男人说着,目光看向荀涓,笑问,“不知姑娘姓甚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