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沉下脸:“老二性子懒淡不爱说话,怎么在妈你嘴里就成哑巴了,虎毒还不食子,亲奶奶诅咒亲孙子,韩建斌不是你亲生的吧。”
“怎么不是!”老太太可不受这质疑。
杨晓:“分家让人净身出户,亲小姑害大毛落水也不见您过来探望,这是亲人该有的待遇?对了,您今儿上门来是为小姑子道歉的吗?”
“道什么歉,让长辈给他道歉,你也敢想,不怕折寿!”老太太嗓门拔高。
杨晓:“怎么不能想,命都快没了还怕折寿,不过咱也的确受不起,就该离某些人远远的,否则就像咱大毛一般自认倒霉。”
当初韩大毛严重到可是差点没了的,大队的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老韩家居然没上门看过?”
“今儿上门还是找大毛麻烦呢,欺负小孩就算了,打了小的来了大的,大的不行又弄出个老的,可笑死人了。”
姑姑和叔叔都不是侄子的对手,老太太臊得慌,怒道:“这小崽子不是好好的,他害我们婷婷砸牛粪丢脸,活该。”
哦,这就是虽然大毛差点失去了生命,但是我们婷婷可是丢了大脸啊。
杨晓冷笑:“所以,您想干什么?害了我们大毛一条命,我还没找小姑子算账呢。”
“就是!老太太,我家小旺的医药费你啥时候出?”来旺婶死死盯着她,老太太习惯性攥紧口袋,“赔,赔什么赔!你们不是也没事吗,小孩子家家哪有那么精贵的。”
来旺婶脖子涨红:“那你家闺女就精贵了!砸牛粪咋了,是刮伤了她漂亮的小脸蛋了?就你那没劳动过的懒闺女还没牛粪值钱呢,起码牛粪还能换一个工分。”
老太太气的眼冒金星,嘴巴说不上话来。
“行了!还不嫌丢人啊!”
韩老头在隔壁一声呵斥,老太太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回家,嘴里小声絮叨:“我们闺女是天上的仙女,菩萨前的小金童,是你们这些泥猴子能比的吗。”
杨晓在自家院子还听到老太太不服气的大嗓门,和韩婷婷委屈地抽噎声。
大毛探出个小脑袋:“奶奶走了。”
“不走你想留她吃饭?”杨晓抱起自家小老二香一个,小孩儿露出两颗小米牙。
韩大毛猛摇头,他不要和奶奶一起吃饭。
“那后妈,我们晚上吃什么?”折腾了一天,他肚子也饿了。
“蛋包饭。”杨晓累了一天,也不想琢磨什么复杂的吃食。
不过普通的蛋包饭还是太简单了,杨晓歇会儿恢复精神后,想起在网上看过的视频,干脆做了龙卷风蛋包饭。
滑嫩的蛋液微微凝固就要用筷子夹住中心缓缓旋转,极其考验技巧,旋转的力度稍微慢了会粘锅,快了则容易翻车弄碎。
杨晓熟练地做好了两个龙卷风形状蛋饼,盖在米饭上,嫩黄撒上细碎的干葱,缀上两朵青花菜和一个小圣女果,边上淋上番茄酱,一道颜值与美味并存的蛋包饭诞生。
韩大毛早早搬凳子拿碗筷,乖巧地坐在桌子,努力看着弟弟,一副我很听话的样子。
杨晓不禁好笑,这孩子也就吃饭的时候乖巧软萌。
“吃吧,不罚你。”
韩大毛:“妈妈,这是什么饭,好漂亮。”
“这叫龙卷风蛋包饭。”
“龙卷风是什么?”韩大毛举着筷子舍不得破坏美食。
杨晓想起小孩还没遇到过这种极端天气现象,也没有书和网络接触,便给他科普。
“一眨眼就能在百米外,好厉害!我也要做龙卷风!带你们去海上,山上!去找爸爸,还要把敌人都打倒!”韩大毛目光灼灼。
杨晓扶额:“不,你不行,你是人类啊儿砸。”
韩大毛已经听不见了。
吃过饭后,揪着俩小孩儿去洗澡,一阵欢快的打闹后,小孩儿们睡着了,杨晓坐在床头缝补衣服。
老话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大毛的衣服虽是新买的,但也遭不住摩擦,如今已经破了,换在现代绝对是柜子垫底或扔垃圾桶,但是在这儿,全国人都穷的响叮当,就是城里人都舍不得过年时穿新衣,乡下人一件衣服七八个孩子轮流穿,杨晓也不能那么奢侈地给他穿一件丢一件,好在自己的缝补活儿还算能入眼。
从窗纸望去,煤油灯下倒映出一个温柔剪影,新的一天快要来临。
翌日,照旧是循环着上工挣工分带孩子的生活,杨晓一起床双腿又酸又痛,多日的劳累使她难以适应,然而生活如此,她也想找份新工作,但是在这个年代,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太难了,职业和社会人员流动固定化,农村人本本分分下地,读书后有技术的知识份子的包分配进厂,阶级分明,她目前只能安然接受。
大毛揉揉眼睛,软软问了句:“几点了?”
杨晓按住他让他继续睡。
播种辛苦要赶在下雨前弄完,连续几天早起饶是大人也吃不消,杨晓伸了伸懒腰,院子外公鸡喔喔,蔬菜瓜果垂挂菜园子,染出一片青翠绿意。
杨晓站在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日子虽苦,但是生活充实,她有健康的身体,没什么不满意的。
“大毛他妈,早上好呀,吃萝卜不?我家的菜可新鲜了,想吃什么过来园子摘。”
杨晓笑道:“会的,我什么时候和婶子客气过。对了,婶子要腌黄瓜吗?大毛昨儿吃的可香。”
“哎哟,大毛都爱吃,我家小旺肯定喜欢,还是你手艺好,同样是腌黄瓜,我家那些臭崽子就是不爱吃。”
杨晓弯眉:“饭菜啊都是别人家的好吃,那我给您拿点,这小菜不用煮不用放油盐,搭白粥最好吃。”她转身取了一小碟子腌黄瓜,来旺婶也不白拿,塞了她两根白萝卜。
夏日里太阳出来的快,蒸了红薯做了小米粥后,阳光攀爬进屋子,杨晓扒出一个小孩儿洗脸擦手放桌上吃饭,又去料理另一个。
迷迷糊糊的韩大毛在冷水泼上脸的时候就清醒了,看了眼忙碌的后妈,垂眼剥红薯皮。
杨晓抱着小老二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吃好了,自觉接过弟弟让后妈吃东西,他一点点喂弟弟吃小米粥。
吃完饭,娘俩一个扫地一个收拾碗筷,算了算时间大人小孩齐出动上工。
农家平凡朴实的早上就是如此。
田埂边到处是扛着锄头挑着担子的社员,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碰见了互相打招呼,扯俩句就神奇的发现她和自己兴许还是十里八弯的远房亲戚。
今天田埂里的人格外卖力,杨晓莫名疑问。
“妹子你不晓得吧,前几天大队长说了,这俩天会有文化站的人下来做采访,还会拍照呢,你知道那是什么来着,听说是会写在队长和支书会计看的报纸上,大家可不得卯着劲干活,谁干的最多谁就能登报,多光荣啊!”
怪不得大家这么卖力,杨晓内心咋舌。
她不打算抢这个出风头的机会,仍旧按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比不上那些格外卖力的人,但是和其他偷懒的人比速度快多了,而且她不盲目消耗体力,等到晌午时,早上太卖力的人速度慢下来,她依然保持着自己的节奏,看着舒心显眼。
社员们干的风风火火,效率大大提高,大队长很高兴,带着县里文化站的工作人员到田野巡视。
李向谨慎小心地抓着他们文化站里唯一的相机,这款柏卡相机还是精贵的德国货,是主任说了好赖话,又搬出文化站要在基层宣传秋种的辛劳的名头从文化馆借来的,一点刮蹭都不能。
他梭视一圈,慎重地选了一个看起来最卖力,汗水淋漓的社员拍了一张照片,便把相机藏好放进自己的公文包。
西坡村的社员们顶着烈日不畏艰苦劳动,他深受感动,没有这些勤勤恳恳的农民,他们这些镇上的人哪来的粮食可吃。
眼角微微湿润,李向敬重地对大队长表示感谢与肯定。
大队长乐呵呵,没想到文化站的人这么温和,兴致大好,也不急着赶人走了,非要拉着人要在村里吃一顿饭。
“咱们西坡村虽然穷,但是不会让县里的同志饿着肚子回去。”
李方正要拒绝,眼睛瞟到迎面走来下工的妇女,觉得眼熟,仔细琢磨了会儿,这不正是在供销社里帮他戳穿营业员卖假货的妹子,真是贼巧,他过后想感谢她可惜人做好事不留名,早走了,登时热情地拦住杨晓:“妹子,你还记得我不?上次供销社里太谢谢你了。”
杨晓猛然被人拦住愣了愣,跟在屁股后头的韩大毛惊喜道:“手表叔叔。”
杨晓回忆起来,还真是,再看他穿着白衬衫提着公文包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感情他就是文化站派来下访的人。
“太巧了同志。”杨晓笑着打招呼。
“是啊,没想到会在乡下碰上你,我叫李向,在文化站工作。”其实仔细想想,杨晓虽然懂英文有股读书人的气质,但是她穿的料子平常颜色灰扑扑的,还真是普通农家妇女打扮。
大队长一脸懵,咋转眼这镇上文化站的人就和队里媳妇认识了,待李向激动地解释供销社的那件事后,大队长拍手叫好:“杨晓同志是位好同志,她是城里高中的学生,之前还要考大学,那学问是杠杠的,人品也没得说。”
人品不好,大毛这精娃子也不会那么乖巧懂事了。
他琢磨着,这做了好人好事,得表扬一番,大力夸赞杨晓的聪明机智,弄得杨晓哭笑不得。
“大队长,你太夸张了。”
“怎么夸张,咱们附近有哪家孩子学问能比的上你,还会那啥洋人的话,可惜村里小学没有英语老师。”
“杨同志不是老师?”李向惊奇。
“不是。”杨晓笑笑,一开始是原主看不上,但是杨晓来后就没打算留在村里何必和人抢饭碗。
李向目露可惜,杨晓虽然没透露出什么,但是她的谈吐举止和气质都与人不同,居然没有出来工作,太遗憾了。
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李向不好意思插手。
相逢既是有缘,李向也不好意思拒绝大队长的邀请留饭。
杨晓还赶着下午上工,匆匆点头后回家。
韩大毛忽然拉住杨晓的手,大声道:“后妈你比手表叔叔厉害。”
杨晓扑哧一笑,小孩是在安慰她吗?
“我们大毛也很厉害。”她攥紧了她的小手,小老二瞧见了,连忙伸手抱紧她的脖子咿咿呀呀。
“对了,说到老师,你什么去上学?”刚交的学费呢。
大毛鼓起小脸:“我还没歇够。”
“上学能吃鱼炖豆腐,红烧排骨,四喜饺子……”杨晓吧啦吧啦菜名没抱完,韩大毛就焦急地打断她:“妈妈我下午就去。”
杨晓翘起嘴角,她还治不了一个小屁孩。
至于那些好吃的,有些暂时做不到,可以推着留到以后嘛。
她又没答应立刻做。
韩大毛浑然不知自己又被后妈忽悠了,他砸吧着小嘴努力想象后妈描绘的吃食有多美味,要是后妈能养小公鸡就好了,上次在姥姥家吃的公鸡可好吃了。
杨晓本以为遇到李向就是个意外,以后俩人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一个星期后,她收到了李向的一封信件,以及一份英文短篇稿子。
第28章 来信 [VIP]
杨晓没看稿子, 打开信件,信里李向先是表示冒昧,后揭露了那份稿子的来历。这是一首小诗, 来自一篇国外的短篇小说,他有一个朋友在一份杂志社当编辑,工作内容就是一周刊登五篇翻译后的英文诗,但是运动剧烈,他原先的作者受到牵连联系不上, 下一期杂志发行在即, 他唯有四处扩散寻找朋友帮忙。
而杨晓手上的这一篇稿子就是其中的一首诗。
李向不清楚她的英文水平,但是朋友要的急切, 他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写信给了杨晓。
“若是为难,同志不必理会, 一切皆是我唐突冒犯——李向。”
信件后还附着杂志社的地址和稿酬表明,地址不远, 但是稿子若是采纳, 有五块钱的稿酬。
五块钱照现代人看起来不多, 但是这只是一首五百词的诗歌,已经是城里工人四分之一的工资, 着实下了血本。
杨晓来了兴致,她在现代原就是个翻译, 从文书证券和展览馆说明书到畅销书译著她都干过,没想到穿越到六十年代,还能捡回老本行。
但是翻译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杨晓将信件和稿子收起来, 给李向回了一封信, 说明她很感兴趣。
李向没有回信, 杨晓也没有追问,距离截稿日子还有约莫一个星期的时候,大队里抢种完毕,社员们可以歇口气,不再强制上工,杨晓请假带大毛去城里书店,小老二则送到娘家。
宁城安静祥和,柏油路旁栽种排排银杏树,夏日里郁郁葱葱,生机勃勃。书店开在宁城高中距离一条街的地方,原主在学校读书的时候,经常路过这条大街,从街口卖小人书的小摊右拐,便能走一条小巷,十来分钟就是主城道,过了护城河便可以回大队。
两年的记忆有些模糊,现在这条街上拐角小人书的小摊,已经是一个年轻力壮的青年在卖冰棍,一分钱一根,沾着点绿豆味儿,在夏日闷热的空气中传来阵阵清凉。
韩大毛路过的时候,口水都快留下来了,也不叫住杨晓,大眼睛巴巴地看着那青年抹了把汗水,然后咬咬牙,拿出一根冰得冒白气的冰棍儿,大嘴巴一嗦,青年发出舒爽地叹息,大毛吞口水的声音顿时清晰可闻。
杨晓停下脚步,看了眼渴望的小孩,掏出一分钱来:“去买根尝尝吧。”
大毛小脸挣扎,飞快扫了眼青年手中的冰棍后别过脸迈着小短腿向前走:“还是不要了,后妈,你以后不要我想吃什么就给我买什么,我们要省钱。”
杨晓扑哧笑了,这小孩儿平时在想什么啊。
她看了眼便宜儿子严肃的小脸,没忍住逗他:“放心,我给你买的都是家里买的起的。”
“我不要,我有大白兔就行啦。后妈,小旺家里也买得起,他妈妈也没老给他吃啊。姥姥说了,钱都是这花一点,那花一点就没了的。”大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