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道:“又是掐着时间。”
这话说得带了些怨气,不论谁知道西门吹雪这样说,都会惊讶。
被西门吹雪这么一提醒,江凝紫立刻想起来了她上次卡点赶路发生的事来。
那会她和西门吹雪见面时,西门吹雪已经受了伤,让她自责难受了好久。
“你没事吧?”江凝紫期期艾艾地问道。
虽然她没在西门吹雪身上闻到任何血腥味,但不影响她再确认一次。
西门吹雪道:“没事。此次出门是为了救人,不宜动手。”
他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不动手就不会动手。
早就知道他没事,但是得了他亲口承认的江凝紫还是松了口气。
她在桌旁的石凳坐下,说:“来之前,我以为你会在花满楼的小楼。”
西门吹雪问:“为何?”
江凝紫道:“陆小凤不是你的朋友吗?你和花满楼都和陆小凤的关系都不错,说不定会有共同话题。”
西门吹雪却道:“陆小凤的朋友很多,我不可能和他的每个朋友都成为朋友。”
江凝紫道:“花满楼对陆小凤来说是特别的。”
西门吹雪垂眸道:“陆小凤对我来说也比较特别,不过这并不影响我没见过花满楼。”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江凝紫直觉西门吹雪情绪不对,小声询问。
西门吹雪抬眸看她:“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他自然是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到了此地休整好后打算去看看病患,不料听到一些话而已。
彼时陆小凤正在向花满楼提起西门吹雪,描述了他的婚礼,他的剑,他的医术,他的一切。
花满楼对陆小凤说:“你忘了说一样。还有西门吹雪身上的杀气。”
“西门吹雪杀的都是该杀之人。”陆小凤为西门吹雪解释。
花满楼道:“这世间有这么多人,如何能辨清他们该杀还是不该杀呢?”
陆小凤皱眉道:“我若是知道答案,就会立刻冲到每座城最热闹的地方,告诉所有人。”
“可你没有。”花满楼道。
陆小凤摊手:“因为我确实不知道。”
花满楼继续道:“可是西门吹雪却想成为这样的标杆,以剑定他人的过错。”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并非在意这些事的人。”
花满楼笑了一下,倒是没在继续。
他没有多说什么,西门吹雪却已明白了他的态度。
他曾听陆小凤说过,花满楼是个非常热爱生命的人。
见到之后,果然如此。
他热爱每一个生命,无关其他,只是因为他们是鲜活的,是存在的。
西门吹雪悄然离开,不知在他走后,花满楼摸着还不熟悉的楼梯下了楼。
“你突然下楼做什么?”陆小凤问。
虽然知道以花满楼的武功,去哪儿都不成问题,陆小凤却还是忍不住会替他担心。
花满楼伸出手指,轻抚立在门口一枝杜鹃的花瓣:“刚刚楼下似乎有个访客,现在却不知去哪儿了。”
陆小凤伸头向四周张望,并没有看到像访客的存在:“或许只是过客,而非客人。”
*
西门吹雪虽然提早到达,在知道花满楼对自己的态度后,就没有提前现身。
他对花满楼没什么意见,人向来无法决定别人的好恶,却能决定自己的行为。
“花满楼没杀过人?”听了西门吹雪的话后,江凝紫有此一问。
这个问题西门吹雪可以回答:“没有。”
花满楼对整个江湖来说都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毕竟人在江湖,不杀人者少有。
江凝紫道:“他或许和楚留香比较有话说。”
据江凝紫所知,楚留香也恰好是个不杀人的人。
楚留香为什么是楚留香,除了他不杀人的习惯外,他还是个遇到麻烦能自己解决的人。
“陆小凤和楚留香不一样,”江凝紫道,“他遇上麻烦的敌人,会选择找你。”
陆小凤遇到麻烦为何会找西门吹雪?
当然是为了“杀人”二字。
江凝紫是知道的,西门吹雪除了每年固定出门杀的四个恶人,其他时间都很少杀人的。
甚至可以说,他额外杀死的不少人,都来源于陆小凤的请求。
作为花满楼的朋友,陆小凤日常维持着极少的杀人次数。遇到对抗不了的敌人,他就会选择求助外援。
他的外援名字是四个字,西门吹雪。
江凝紫嘲道:“陆小凤的算盘打得倒是精,处理麻烦的名声他揽着,杀人的罪名你都担着。
花满楼既然是陆小凤的好友,难道不知道,如果没有你,陆小凤哪能现在都安然无恙。”
看着江凝紫一心为自己的模样,对她所说这些事并不在意的西门吹雪脸上忍不住露出微笑。
“有时候陆小凤遇上的麻烦,他确实解决不掉,”西门吹雪道,“行走江湖,靠得不就是朋友。”
江凝紫还是觉得不高兴,她觉得西门吹雪是这世上顶顶好的人,无法认同花满楼的想法:“到最后,别人只会记得,花满楼是个珍惜生命的良善人,陆小凤得了什么麻烦都能解决好名声。而你,却因为杀人,成为了别人的杀师、杀父的仇人。好处都被他们得了,坏名声都是你自己在背。花满楼居然好意思对你有意见?”
“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被门房领来的陆小凤苦笑一声,漂亮的小胡子在此刻都暗淡不少。
他本想着带花满楼过来,让他和西门吹雪见上一面,谁知西门吹雪并不在青囊药坊。
向掌柜询问后,得了他模棱两可的说辞,陆小凤断定西门吹雪已经到了江南,只是没有现身而已。
这是花满楼是第一次来到青囊药坊,他纯粹是为了陪陆小凤,陆小凤去哪,他就在哪。
不过花满楼并没有在青囊药坊待很久,因为他的亲人们特地派了人过来寻他,请他一起过端午节。
要不是花家这般重视端午这个节日,陆小凤都快忘记还要过节这件事了。
他对过节没什么兴趣,所以拒绝了花家人的邀请。
形单只影的陆小凤对上药坊掌柜,直接点明自己的来意:他要见西门吹雪。
显然西门吹雪已经吩咐过掌柜,所以见陆小凤只有一个人,掌柜立刻就告知了陆小凤西门吹雪所在。
第176章 、江南2
本想开口询问西门吹雪为何不愿相见的陆小凤听了江凝紫这番言语,登时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念头。
之前他不曾想过这些,突然听见江凝紫这么一说,觉得十分有理。
他知道,虽然西门吹雪对江凝紫分析的这些事并不在意,但往日确实是他忽略了这一点。
这也是难得有人在西门吹雪的立场上看问题。
“江姑娘,”陆小凤可怜兮兮地看着江凝紫,目带哀求,像只奄巴巴的小鸡,“你们还去看花满楼吗?”
“去。”江凝紫整整衣衫,表示她和西门吹雪随时可以前往。
她和西门吹雪来江南本就是为了此事,不至于因为花满楼的一些想法而拒绝为他看诊。
不论从哪个角度去评价花满楼,他都是一个善良的好人。
像他这样的人,以这种态度和方式去考虑事情,旁人也觉得无法指摘。
江凝紫会不高兴,只不过是因为她是西门吹雪的妻子,在她眼中西门吹雪更为重要而已。
“事先说明,”江凝紫提前和陆小凤讲明,“我手里的人命很多,比西门吹雪要多得多。”
江凝紫注视着陆小凤的眼睛,收敛的气势陡然放出,陆小凤陡然一惊,只觉得自己身处一片尸山血海之中,刀枪剑戟之声铮鸣,漫天皆是浓重的杀意。
陆小凤努力对抗,试图在其中固守本心,待他满头大汗,后背衣衫湿润,方从此境挣脱。
清醒过来的陆小凤眼中还带着茫然,等他慢慢回过神,便对江凝紫露出一抹苦笑:“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这是江凝紫对他的一个小小教训,陆小凤很清楚这一点,他也是心甘情愿的承受的。
杀过很多人和行善事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冲突,江凝紫想要传达给陆小凤的意思莫过于此。
或者说,这是她想传达给花满楼的。
陆小凤清楚,花满楼一向尊重别人的选择,他不赞同西门吹雪的观点,但也不会强行要求他接受自己的想法。
选择和西门吹雪保持距离,也是花满楼坚持自己的选择。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西门吹雪和江凝紫找到了极有可能医治花满楼的方法,想要让花满楼重见光明的陆小凤不得不让他们产生交集。
陆小凤清楚,这事的起因怪不得花满楼,怪不得西门吹雪,怪不得江凝紫。如果真的要找一个怨怪的人,大概就只能怪他这个牵起整件事的人了。
江凝紫点点头,陆小凤已经知道她手上人命不少,那么就让他和花满楼决定,要不要让她和西门吹雪这两个手上鲜血无数的人给花满楼看眼睛了。
“需要我们现在去看花满楼吗?”江凝紫问道。
陆小凤带着满脸的苦涩摇头,江凝紫已经把问题摆在了明面上,他必须要想清楚接下来如何做才是最合适的。
他看着风尘仆仆的江凝紫,意识到她才刚从外面回来。
花满楼又不是得了重病,除了目盲,他可比寻常人康健得很。何况他目不能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急于一时。
“你先好好休息,给花满楼问诊的时间,还按照之前约好的来。”陆小凤道。
*
鲜花满楼。花满楼的小楼里满是花的芬芳。
这里除了鲜花,还有很多人,都是前来祝贺花满楼搬出花家,可以独立在小楼生活的朋友。
江凝紫和西门吹雪就在这一行人当中,也是陆小凤给他们安排的身份,只说他们夫妻二人旅游至此,他碰巧遇上,便邀他们一同来此。
花满楼不会任何一个来到小楼的客人,即便那个人是西门吹雪。
说起来他和西门吹雪并未仇怨,只是相性不合。
江凝紫也没有想过,会在花满楼的小楼里看见认识的两个人。一对双生子,小鱼儿和花无缺。
“樱儿和飞雨呢?”江凝紫朝着他们四周张望,并没有发现她的朋友,他们的妻子。
花无缺道:“雨儿和苏樱都在帝王谷,我们并没有同行。”
江凝紫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见到了小鱼儿和花无缺,却没见到苏樱和萧飞雨,这偶遇把她的情绪吊起,又告诉她她所期待的事并没有发生。从期望到失望的转变,总是令人心情不虞。
“小凝紫,你怎么会来这里?”小鱼儿凑到她跟前,笑嘻嘻道,“你不是刚和西门吹雪成亲不久吗?”
小鱼儿作为过来人,自是清楚新婚的夫妻想要腻在一起的心情。
被陆小凤请过来给花满楼诊治的这件事又不能提,江凝紫只能说,她和西门吹雪在万梅山庄呆得无聊,出来走走。
这个理由很粗糙,却没人能找出不对的地方。
江凝紫已经不是刚来古朝的江凝紫了,她说起这种敷衍之词,连目光如炬的小鱼儿都找不到什么错处。
小鱼儿听后摇头道:“你和西门吹雪可真有意思,居然在自己家待不住,总是往外跑。”
江凝紫道:“江湖人血里带风,哪能在一处定住不动?”
这句话是实话,生在江湖,总有些身不由己。他们渴求安定,却终究步入江湖,舍不得离去。
其实江凝紫和西门吹雪的性子在很多方面都很像,他们都偏爱宅居一处不动,只是总有突发事件上门,打乱他们的宅居生活。
像西门吹雪这种并不喜欢出门的人,每天待在万梅山庄的时间都比在外面的时间要少得多。
小鱼儿道:“这倒是实话,要是知道你们会来此,我就带着苏樱一起来了。”
作为苏樱的丈夫,小鱼儿最是清楚苏樱对江凝紫的感情。
可以预想,等苏樱知道他在此处遇见了江凝紫,一定要给他一顿掐。
“你和花无缺怎么会来此?”江凝紫问自己见到小鱼儿他们之时就产生的疑惑。
小鱼儿指指自己:“我姓江。”
他又指指花无缺:“他姓花。”
江凝紫不懂他的意思:“这我早就知道,你说的这个和你们今天来这里有什么关系吗?”
小鱼儿道:“看来苏樱没和你说。你应该知道,我爹是江枫。”
对于和移花宫两位宫主见面多次的江凝紫自然知道江枫,以及他和移花宫的诸多纠葛。
小鱼儿一拍手:“这就是我和花无缺会来这儿的原因了。我们寻了我爹变卖家产前的住处,才知我爹他不是独生子,他上面还有个比他大上许多的姐姐。”
一旁花无缺接着道:“花满楼就是姑姑的孩子,是我们的表哥。”
江凝紫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她知道对于从出生就失去双亲、彼此分离的小鱼儿和花无缺两人来说,多出来的血脉亲人是多大的慰藉。
见他们特意来此为花满楼庆祝他独居小楼,就知江家姑姑嫁的人家不错,和他们平时也有走动。
“恭喜恭喜!”江凝紫真诚地说。
小鱼儿抓抓头发,哈哈一笑:“谢谢啦,我们也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我们的亲戚!”
花无缺脸上噙着笑,留一束目光在和友人交谈的花满楼身上,他和花满楼性情相合,日常的交往颇多。
“花满楼是个极好的人,”花无缺道,“与他相识,你此行不亏。”
江凝紫顺着花无缺的视线望向花满楼:“是吗?那我倒是真有几分期待了。”
小楼里的客人不少,花家专门派仆人替花满楼招待他的这些客人。江凝紫张望了一下,并没有在其中看到年龄可以做花满楼母亲的妇人,便问:“怎么不见你们的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