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月白也没闲着,公司注册成功后,他花大价钱请美院的同学一帧一帧地做了宣传片,又利用好积累下的人脉,找了师兄帮忙引荐了些有意向的投资者,准备开始拉天使轮投资。
融资方案和资料都是郑月白和另外一个学长做的,郑月白深谙人才可贵,重金聘请了专业人士。
栗枝是技术人员,不擅长做这些事情。
但郑月白考虑到投资者有可能会问技术上的问题,决定将栗枝也带去。
故宫落第一场雪的时候,栗枝跟随郑月白,踏入了约定好的地点。
她的头发现在已经能够完全盖住肩膀,以前烫过的卷都被剪干净了,一点儿也不留。
柔柔顺顺地垂着,栗枝将头发拢起来,扎了个简单的马尾。
没有佩戴丝毫的首饰,米白色的羊绒大衣罩着普通的丝质衬衫,为了体现出对投资者的尊重,栗枝还将许久不穿的高跟鞋翻出来穿上,涂了淡妆。
只是到了地址,栗枝才觉着这大厦有些眼熟,凝神想了一顿,才想起来,这大厦还是秦绍礼所在集团转型前的手笔。
也只是这样想了一下下。
为了防止尴尬,在来之前,栗枝特意向郑月白要了几个拟定投资者的名单,并没有秦绍礼亦或者是他所在集团的名字。
栗枝这才放心。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巧的事情,帝都这么大,自从分手之后,两人再未见过面。
原本,两人的生活和朋友圈就没有什么交集。
投资者在自己公司的办公室和他们见面,原本约定的下午五点,但投资者忽然又被其他事务牵绊住,只能托助理过来告诉两人,希望他们稍稍等待。
这一等,就是两小时。
桌子上的茶水已经凉了,换过一遍,再度凉透,投资者还没有过来。
冬季昼短夜长,夜幕已然悄悄降临下来,玻璃窗外一片黑暗,夜色低垂,唯独能见到明灯繁光,好似黑裙上镶嵌的美丽花朵。
郑月白性子稳,能沉得住气。
他开始与栗枝闲聊了一些,貌若不经意地问她:“小师妹,咱们实验室这么多男的,就没有你喜欢的类型?”
栗枝说:“我现在还没考虑过恋爱的事情哎。”
郑月白倾身,贴近她,眼底含笑,问:“那等你想恋爱了,要不要考虑下师兄?”
栗枝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在这时候说这种话。
郑月白笑着说:“别急,别急,你慢慢考虑啊,我有的是时间等。”
他又补充一句:“拒绝的话也先别着急说,好好想想呢?好歹给我一点点期待,行吗?”
栗枝笑了一下:“你看,话都被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郑月白没心没肺,满不在乎的模样:“我不管,等你想答应我了再说。其他的,我一概不听。”
栗枝答应,翻开桌上的资料,慢慢读。
等到八点钟,还未见人来,助理也无踪影。
再沉得住气的人,面对眼下这种状况,心中都不免有些焦灼。
毕竟是第一次见投资者。
郑月白忍不住站起来:“师妹,你在这儿等等,我去看看,马上过来。”
栗枝说了声好。
她也没有闲着,将装订好的《投资建议书》和《业务计划书》翻来覆去核对了好几遍,正看着,头顶上的灯光忽然闪了几下。
栗枝心中隐约生起些不妙。
糟糕,电压不稳,该不会是要停电吧?
这样的念头刚刚闪过一秒,灯光剧烈亮了一下,随机迅速归于黑暗。
浓郁的黑色遮盖下来时,栗枝忍不住尖叫一声。
“啊——!!!”
自从高中时候遇到的那场意外后,栗枝格外恐惧黑暗。
她没有办法在全黑的环境中入睡,床边必须要有小夜灯。
长时间沉浸在黑暗中会让她心跳加快,恐慌,冒冷汗。
就像不会水的人被强行浸泡在海水中,栗枝在黑暗中站起来,隔着玻璃窗,外面的灯光隐约照进来,正常人足以看清室内景象,但她看不清楚。
过度的恐惧和维生素A的缺乏,让栗枝有些轻微夜盲,在暗淡的环境之中,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像这样的光中,她也看不清东西,只能跌跌撞撞伸手去摸——对黑暗的恐惧让她好似不能呼吸,胸口被压的痛苦,脚下踢到什么硬物,又是高跟鞋,她呃一声,身体差点摔落。
一双男人的手及时扶住她。
栗枝也摸到那人衣袖,衬衫、西装,袖扣微凉。
栗枝记得郑月白今日西装上就是额外搭配的袖扣。
互联网公司穿整套正装上班的人不多,这时候过来这个房间的,也只可能是郑月白了。
栗枝松了口气,扒住他的胳膊。
若有似无的柑橘味道,分不清味道来源是他还是自己。
任由他搀扶着站稳身体,栗枝认真道谢:“谢谢你呀。”
对方没有回应。
栗枝心里面还是慌的,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水,胸衣贴在身上。
那人扶着她,让她搀着自己胳膊。
知道她现在视力不好,刻意放缓了步伐,配合着她往外走。
栗枝方才心跳到险些要出了咽喉,现在黑暗中抓到信任的熟人,正如沧海漂浮中抱住一棵浮木。
身体反应比头脑更为迅速,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身体下意识地贴近对方。
对方呼吸放缓了。
栗枝说:“师兄。”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说出师兄这两个字的时候,对方脚步好像停了一下。
栗枝现在顾不得了。
一是为了放松,二来也为了缓解此刻的暧昧,她说:“关于你说的那个提议,我好好地想过了。”
不喜欢人,就不要给人希望。
或许是在秦绍礼那边尝够了暧昧的苦头,栗枝绝不会再给予其他男人希望,思虑再三,还是想找师兄说清楚。
既然不能答应他,那就不要让对方怀着这种不可能实现的念头。
只是,为了不伤害到师兄的自尊,栗枝还需要掌握好谈话技巧,也就是俗称的发好人卡。
先夸对方如何如何优秀,再拒绝对方,表明拒绝纯粹是因为个人意向,而非对方品质。
就连拒绝,栗枝也细心地考虑到对方的自尊心。
栗枝克制着黑暗带来的恐惧,努力让自己声音变得平静。
只是她不知道,这佯装的平静,压抑不住发抖的声线,在某些人耳中,也似少女颤颤不敢出口的娇羞。
栗枝说:“其实我也很喜欢师兄,毕竟师兄你十分优秀,有头脑有魄力——”
被她搭着胳膊的男人用力打开门,外面的灯光照入,冲破压抑沉寂的一片黑暗。
视线渐渐回归,原本在黑暗中不清楚的东西逐渐变得清晰。
剧烈跳动的心脏因为光明而稍稍缓和,不过又因无意间一瞥而骤然停摆。
栗枝看到西装下,男人紧握成拳、青筋毕露的手。
有些眼熟。
师兄的手并没有这么大。
下意识抬头,栗枝看清楚正扶着她的男人。
满面冰霜,视线漠然。
秦绍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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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VIP]
黑暗褪去, 光明浮现。
在看清秦绍礼脸的同时,栗枝下意识松开手,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就是这么一小步。
秦绍礼声音冷静:“看来和师兄关系不错。”
栗枝手搭在胸口处:“是挺好的。”
这样轻描淡写的四个字, 几乎没有掺过多的感情进去,栗枝和他保持着应该有的距离。
但秦绍礼的脸色却越发沉寂。
栗枝不明白对方究竟为什么脸色这样差,在她的思维方式中,对方似乎并没有生气的必要。
毕竟与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情侣,栗枝清楚地知道秦绍礼有多么的“大度”。
刚入大学时, 秦绍礼接栗枝回家, 在她书包中发现男生匆匆写的要联系方式纸条——栗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夹到书包中的。
本已经做好了向秦绍礼解释的准备,但对方只是拿着纸条看了看, 轻笑一声,展平了, 给她放在桌子上。
栗枝试探地问:“哥哥,你不吃醋吗?”
“我吃什么醋?”秦绍礼扬眉, “一群毛头小子, 难道你会喜欢他们?”
彼时的栗枝松口气的同时, 心中也隐约透出些不理解和莫名的惆怅。
不是说,恋爱中的男性不可避免的会有独占欲吗?
为什么她在秦绍礼身上看不到这点?
他表现的如此大度, 慷慨,温柔, 给予她这样多的自由。
可栗枝却忍不住怀疑他是否真的爱她。
……
只是到了后来,栗枝才醒悟,他那或许不是大度,也不是无所谓。
他笃定栗枝不会离开他。
当初那样淡定, 现在为何又流露出这种模样?
栗枝不明白, 她想自己或许也没必要去弄明白。
喜欢怎样呢?不喜欢又能怎样。
她不在乎了。
栗枝客客气气地, 保持着遇到前男友时最大程度的礼貌:“刚才谢谢你。”
秦绍礼胳膊垂下,衣袖上被她刚才用力抓出些痕迹,他看了眼那痕迹:“只是谢谢?”
仍旧是那种清清冷冷的声线,没什么感情起伏。
没等栗枝开口,郑月白已然走过来,熟络地和秦绍礼打招呼:“秦总?您怎么在这儿?”
秦绍礼问:“你是?”
郑月白适时递上名片,这还是栗枝和他一同去选设计师、定做的。
素白典雅的纸张,黑色飘逸的字体,简洁干净。
郑月白。
再下面一点。
梦造网络科技有限公司。
郑月白没有放过任何潜在的投资者,笑着与他交谈:“早先听父亲提起过您,没想到今天在这儿遇到了。哦,我父亲是郑佳约,两年前,在上海那边和您一块吃过饭……”
秦绍礼颔首:“我记得他当时提过一句腰不好,现在好些了吗?”
郑月白没想到秦绍礼对这么一句话记得如此清楚,惊且喜地应承:“一直在坚持做理疗,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栗枝站在旁侧,听他们俩寒暄。
目光偏移,隔着透明玻璃,瞧见自己反射出来的影子。
职业化的套装,和大学时期隐隐约约又有了些不同,只是说不出不同在哪里。
郑月白仍旧对秦绍礼的好记性大夸特夸,栗枝听在耳中,也没有多余的想法。
她早知秦绍礼记忆力好,探索能力强,也知他合该有今日成就。
对于他来说,从没有遗忘这种事,有的只是不上心罢了。
好不容易等两人寒暄完毕,栗枝的脚站的已经有些麻,许久不穿高跟鞋,现在时间久了,竟然有些疼痛。
眼看即将告别,秦绍礼的目光却落在栗枝身上。
郑月白笑着介绍:“瞧我这记性,忘记说了,这是我们团队的核心技术人员,栗枝小姐,我学妹。”
栗枝客气地叫了声秦先生好。
她以前就不喜欢秦总这个称呼,总觉着旁人把他称呼老了。
比起来这个,更愿意称呼他为先生。
现在脱口而出的,也是习惯。
秦绍礼说:“真要说起来,栗枝也是我的学妹。”
郑月白起先愣了一下,旋即想起来刚介绍过自己的院校,立刻说:“这样说,还得称呼您为一声学长。”
秦绍礼未置可否,他上前一步,伸手,忽然触碰到栗枝的头发。
郑月白还未出口的话彻底卡在咽喉中。
他愣住了。
栗枝后退一步,声音提高:“秦先生。”
秦绍礼置若罔闻,他原本就比栗枝高出许多,轻而易举,手指落在她额头侧边头发上。
在这么一瞬,秦绍礼从栗枝眼睛中清晰地看到了惊恐。
如此分明。
秦绍礼手一顿,将那缕被勾乱的发扶正,对她说:“学妹,注意下仪容。”
栗枝僵着声音:“谢谢。”
郑月白笑容渐渐收敛。
这一次,他难得没有随声附和。
重新看秦绍礼时,视线也多了一份凝重。
但秦绍礼却没有继续和他们聊,微微颔首,往与他们相反的地方去了。
这次不是停电,只是栗枝刚才在的房间线路或者灯泡出了点小问题。
负责检修的人员很快背着工具箱上来修理,穿着蓝色工装。
而郑月白和栗枝,则是在另一个房间见了意向投资者。
对方仔细看完了计划书和其他资料,和郑月白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又问了栗枝一些问题。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笑着说会考虑,明天再给答复。
回程的车上,栗枝坐在副驾驶,弯腰将鞋子脱下。
脚腕上磨红了,有点痛,很不舒服。
窗外天色已暗,郑月白没问秦绍礼的事情,只是在711前稍稍停车,下去买饮料。
不远处的公交座椅上,放着一束被人丢弃的花。
有个小学生模样的人经过,左看右看,将这束被人丢弃的花小心翼翼抱在怀中,珍重地拿走。
栗枝心不在焉地想。
这些花朵被人从枝头仔细剪下、打上漂亮绸带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会被遗弃呢?